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gmyold (天天),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武出一片天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25 08:41:42 1999), 站内信件

                    第十一章

      龙中龙对於目前的进展相当的满意。

      虽然,并没有由杨雪红口中问出帝王绝学的四句心口诀,但是羽红袖方面交代
    的事并没有不顺利。

      最少萨拉齐部主莫山利对自己礼遇有加。

      而且如自己所计的派扎拉奔暗击萨克的人。

      「禀告龙头老爷!」齐福刀恭立在门口,揖身道:「扎拉奔一行已经回来了。
    」

      此时已是两天两夜之後。

      龙中龙嘿嘿一笑,道:「井续呢?」

      「属下在!」井续随在齐福刀之後,恭敬道:「属下先和扎拉奔见过莫山利後
    才过来回覆帮主。」

      龙中龙嘿嘿一笑,挑眉道:「此行如何?」

      「正如帮主所计,萨克派了伊苏和两名侍卫去请大青山下的争鬼婆婆。」井续
    沉着的道:「我们杀了争鬼婆婆和那两名侍卫,放走了伊苏。」

      龙中龙双眉一挑,嘿道:「你们跟了下去?」

      「是!」井续低声道:「属下诱骗扎拉奔跟下,观察察素齐那边的反应……」

      他顿了顿,轻笑道:「萨克大怒,看情况正在召集兵马。」

      「好!」龙中龙大笑道:「让他们一战,羽红袖的人情便可以还了!」

      这时赵冰兵皱眉问道:「帮主一则逼杨雪红说出口诀,一则依旧替羽红袖姑娘
    做事,这……」

      「你不明白吗?」龙中龙哈哈大笑,道:「在羽红袖下於本座的禁制未解以前
    ,本座不宜和姓羽的那个小女人作对。」

      他冷冷一哼,接道:「若是有一天我暗中解开了,对那贱人必然给予重重的一
    击,以这些日子来之恨。」

      赵冰兵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帮主是守时以待,以羽红袖之事为主,逼杨雪
    红说出口诀为辅。」

      「哈哈哈,不错!」龙中龙双目一闪,沉沉道:「如此不但不得罪羽红袖,而
    且可以解除她的戒心。」

      龙中龙是个可怕的人物。

      可怕到羽红袖不得不以这种方法下禁制来控制他。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扎拉奔满头大汗的道:「龙先生不好了!」

      韩败嘿的一声向前,淡问道:「什麽事?」

      「据探子回报察素齐的兵马再过两天就可到此。」扎拉奔捶胸道:「部主希望
    先生前往商量对策。」

      龙中龙沉嘿一笑,起身道:「这点龙某当然尽力。」

                 □        □

      莫山利的表情真是一副阴晴交换,一忽儿有忧一下子有喜,那可不是装出来的
    。

      龙中龙才由帐口跨入,心中便笃定了七八分。

      察素齐派兵前来之事,绝对不假。

      莫山利这急急由大氅虎皮椅上站了起来,摆手道:「龙先生,请上来和本部主
    同坐。」

      龙中龙哈哈大笑,抱拳道:「既是部主有请,龙某这就僭越了。」

      此时,随行来的赵冰兵、齐福刀、井续纷纷在下首坐了,至於韩败则和两名刀
    神护卫站到了龙中龙身侧。

      莫山利嘿的一笑,朝龙中龙道:「碍於本部规矩,请他们叁人下去吧!」

      龙中龙微微一颔首,朝韩败道:「韩令主,你们叁个稍微避一避。」

      「是!」韩败嘿嘿一笑,果是依言的到了下首站着。

      他并不落坐,因为站着的机动力永远比坐着时快。

      莫山利哼了哼,朝龙中龙道:「萨克兵马果然来攻,大约两日光景可到,不知
    龙先生有没有什麽妙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龙中龙哈哈大笑,道:「部主放心,有龙某这些手
    下在,嘿嘿,包管叫察素齐的兵马片甲不留!」

      莫山利点点头道:「本部相信龙先生的手下个个是英雄,不过……」

      莫山利嘿嘿一笑,道:「本部旗的兵马在两日之内无法调集如对方的五万之众
    。」

      龙中龙双目一闪,淡淡道:「部主之意思是……」

      「龙先生在数日前有言,贵帮有近万兵马已集结於本部旗东南河畔,应可於一
    日一夜间赶来会合。」莫山利乾笑两声,续道:「如此,加上本部旗的叁万兵马占
    着地利之便,足可以和萨克一争长短。」

      龙中龙挑了挑眉,低声嘿道:「既然部主有此请托,龙某又如何不答应?哈哈
    哈!」

      龙中龙大笑了起来,那莫山利也同是放声大笑。

      看样子两个人谈得好投机。

      韩败的眼睛眯看着莫山利,肚子里却是在冷笑。

      凭你想借龙虎尊的力量来替你卖命?

                 □        □

      兵队之中,黑情人和杨雪红策马在萨克之侧。

      此刻深夜,微风卷起每个人心情激昂。

      「黑英雄,依你看这件事如何进行?」萨克在大纛之下英气风发,高坐於战马
    之上大有王者的气势。

      「龙中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黑情人嘻嘻一笑,差点吃了满嘴的沙子,他哈
    了一口气,这才接道:「虽然莫山利那边传来龙老头答应借兵,正如我们所算计的
    那般,但是……不稳!」

      原先的计算中,龙虎尊的兵力一出,立时由察素齐和萨拉齐两部旗合攻。

      一天之内,立可将龙虎尊连根拔起。

      萨克皱起一双浓眉,问道:「如何说是不稳?」

      「龙中龙这老小子可是老成精了的狐狸。」黑情人嘿嘿一笑,道:「依在下的
    看法,不如我们现在绕个道,直接由龙虎尊兵马的右侧攻击。」

      萨克点了点头,道:「先逼龙中龙的兵力交战,促使他们不得不和莫山利合作
    ,如此一来……」

      自然一切都在了他们的原先计划之中。

      杨雪红笑了笑,朝黑情人嗔道:「你倒是满脑的鬼点子!」

      「这不是鬼点子!」黑情人哈哈大笑道:「这是运筹帷幄,决胜於千里之外。
    」

      当下,萨克传令出去,在马蹄之下皆包以布条,五万察素齐的兵马便折了个向
    ,大力的往黄河河岸挺进,布条遮住声,闷闷如沉雷。

      上万战马飞奔,好快速度的移动。

      前後不过是两个时辰而已,便遥见了河岸畔龙虎尊的扎营。

      「晨曦初露时发动攻击!」黑情人朝萨克轻声道:「龙中龙的武功在白日时会
    大受影响,正是敌消我长之用。」

      「哈哈哈,亦可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怠!」萨克愉快的笑道:「除此之外,黑英
    雄和杨姑娘是否另外有高见?」

      杨雪红轻轻一笑,道:「小女子有个建议,且先由我和……黑哥哥先往敌营一
    探,顺便先清除了看守之人如何?」

      萨克抚掌赞道:「正是本部主所愿。」

      黑情人这厢听得「黑哥哥」叁字早已掉了一半的魂了,想也不想的朗笑道:「
    这种英雄事由哥哥去最合胃口。」

      既是如此,那还有什麽问题?

      当下黑情人和杨雪红飘身下马,双双好快的窜移。

      半盏茶後,两人已浸沉於黄河中无声无息的到了龙虎尊兵营的後头,这儿集结
    了近百艘的舟船。

      「看来如果情势不妙,这个龙老头随时准备水遁。」黑情人低声的附在杨大小
    姐耳畔道:「这些船只不能不解决掉!」

      杨大美人叫情人哥哥这般近的说话,耳根子早已通红,只是一身轻飘飘的点头
    道:「依你看,要如何的做好?」

      大事儿由男人决定,这是那个时代女人的心理。

      当然,是对一个自己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的男人才会有这种做法。

      「我们先分两边看察一番。」黑情人嘻嘻笑了,人家大美人颈部的香气差点让
    他魂不守舍,勉强定住心神道:「然後,我们在一炷香後到那只船舰上见面。」

      顺着黑情人的手指望去,只见有一艘特别巨大的主舰,正泊於近百舟船的中间
    。

      杨雪红点了点头,轻声道:「小心点!」

      黑情人听了这句,立即是勇气百倍,差点大笑出声。在水底下,他轻轻握了一
    下杨大小姐的手指头儿,温柔极了的道:「放心!算命的说哥哥可以活到九十九。
    」

      说着,一个笑容升起,便是随着身子没入河中。

      黑情人这厢潜游到了最那头,方是稍探头出来听闻动静,船梢头那端,隐约有
    人说话。

      「唉呀!累坏了,看这一夜下来骨头都快闪了。」

      「别抱怨,帮主交代每艘舟子上都要留下一个人以备万一的嘛!」

      另外一头也有人搭腔道:「天都快亮了,看来今夜不会有啥事儿才是!」

      「唉!就怕这两天哪!」第一个人哼哼出声,道:「听说莫山利要求我们帮主
    出兵相助,对抗察素齐那边的兵马。」

      「帮主会出兵?」

      「谁晓得?我们做人家手下的听令就是了。」

      黑情人这厢听了一会,继续往中央游去。

      沿途中,尽是听得隔壁舟船上看守的人在聊天。

      倒是越接近主舰,留下的人好似越多。

      特别是那艘主舰旁边的五艘舟子上,最少都有四个人在看守着,难不成有什麽
    特殊的事物在主舰上。

      「井长老好!」舟子上忽然有人出声,道:「这更次没有什麽特殊的事情发生
    。」

      井续的声音缓缓传来:「很好!传下去叫大伙儿小心点,主舰上的桐油火药足
    可把黄河煮沸!」

      「是!」

      在众人应声里,忽的有人问道:「井长老,这是什麽火药,有这般大的威力?
    」

      「嘿嘿,这是帮主特别由老字世家运送来的新型火药。」井续哼哼道:「莫说
    在地上,就算是在水底中也可以炸翻了河。」

      井续这厢说完了,四下看了一巡,方道:「传号子!」

      登时见得四名汉子手提风灯快速的往两端奔去,左右各二,一位在船头,一位
    在船尾。

      风灯所照,已无可隐蔽之处。

      黑情人不禁点点头,暗想这个龙中龙果然厉害。

      设非自己潜在水里,必然是叫人家发现。

      他轻轻一笑,已飘身贴住主舰外壁上爬,一溜烟的躲到甲板暗处看着。

      只看见左右两端的「号子」绕了一巡後回覆道:「禀告井长老,一切平安无事
    。」

      「好,你们下去吧!」

      「是!」

      井续看着那四名号子下舱去了,这厢负手在甲板上踱着,无意间,已到了黑情
    人藏身之侧。

      「喂,姓井的!」黑情人的一张笑脸可差点吓坏了井续。

      「你怎麽来了?」

      「怎的?哥哥我不能来?」

      「不……不是!」井续吞着口水,那张四十好几的脸皮苦笑着道:「只是有点
    出乎意料之外而已!」

      「出乎什麽意料之外?」杨雪红也不知什麽时候由暗处里移来,轻笑道:「是
    不是我们的『约定』你反悔了?」

      「这当然不是了!」井续低声的指指船舱,小心说道:「龙虎尊中的四头魔虎
    令主你们知道吧?」

      「申老老、沈鹏已死。」黑情人的眼睛闪了闪,嘿道:「韩败那老头子一直跟
    在龙中龙的身旁……」

      他挑眉,嘿道:「莫非是『魔虎里第一利牙』的元流水?」

      井续苦笑一声,点点头道:「这些日子他就是奉命负责运送这些火药由苗疆到
    塞外来。」

      好大的工程,这个元流水的能力不能小觑了。

      「龙中龙要这些火药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据我们所知,好像是察素齐和萨拉齐一战後,引得固阳城里明冷香和羽公子
    的兵马前来。」

      井续看了他们一眼,缓声接道:「然後,诱使他们过河时,在这黄河上烈焰烧
    天将数十万兵马俱焚!」

      好残暴的手段。

      黑情人脸色一变,哼道:「我们之所以要狙杀羽公子和明冷香的目的就在阻止
    他们发动战争,嘿嘿,龙中龙这老小子倒是唯恐天下不乱。」

      井续点了点头,抬头仰视天色,已近晨破。

      「两位打算如何做法?」

      黑情人沉吟半晌,转向杨雪红道:「你我分两路进行,我留下对付元流水这老
    小子,你则回去通知萨克部主准备发动攻击。」

      杨雪红心中一跳,声音可是关切得很,道:「你……自己一个应付得了?」

      「没问题!」黑情人嘻嘻轻笑道:「有这位井大长老在,怎会出事?」

      杨雪红看了井续一眼,哼哼道:「姓井的,你最好安份点,帝王绝学中制穴手
    法的痛苦你是明白的。」

      「当然,当然!」井续急急申明道:「井某还想活到八九十咧!」

      杨雪红一哼,复朝黑情人百般情怀的看了一眼。

      於是,轻飘如落絮般的自船头没入水中,小小涟漪方起已不见了人影。

      黑情人看了片刻,方朝井续笑道:「嘿,可以办事啦!」

                 □        □

      元流水坐在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之後一张方方正正的椅子上。

      一张方方正正的脸顶在一身方方正正的肩躯上。

      像这种人,第一眼就给人家一种威严和信任。

      「元令主,塞外风寒,喝口酒热热身吧!」井续的手上晃动着一酒,早已破泥
    开封,端是香得很。

      元流水淡淡一笑,声音一点抑扬顿挫也没有,道:「外头的情况怎样?」

      「很好!」井续坐到了对面,拿了一双杯子斟起酒来,用力又强调了一次,道
    :「一切都很平静。」

      「是吗?」元流水一双瞳子闪出精芒,嘿嘿道:「那麽,在甲板上另外两个人
    是谁?」

      井续一口酒哽在喉头差点吞不下去,那张风乾橘子皮似的脸大变,惊道:「属
    下不知元令主之意。」

      元流水哼哼冷笑,眉梢稍挑,道:「我虽然听不到你们的谈话,但是最少我可
    以知道上头除了你以外先後出现了两个人。」

      元流水双手轻拍,立即有一名汉子恭立在前听命。

      「你到甲板用轻功走走!」

      「是!」

      那名汉子答应一声,立即窜身上阶,忽儿便到了甲板上头,元流水轻嘿一笑,
    自身後壁里一推。

      登时一排铜镜反射映出了甲板上各处的情景。

      虽是暗夜,却是隐约中可以看见各样事物。

      至於方才那名汉子在四下游走着,面孔是不清楚,身影却是无法躲过这等监视
    ,当然,也看见了黑情人的身影蹲在出入口的暗处。

      井续的一张脸由红转白再变成青绿,终於开口乾涩道:「那……方才你为什麽
    不上去呢?」

      「因为除了跟你谈话的两个人外,我还发现了有第叁个身影在移动。」元流水
    冷嘿一笑,道:「调虎离山计!」

      这是他考虑到的第一点。

      「另外一点,我知道你一定会下来。」元流水冷冷笑得如似初春的冰河,嘿道
    :「而且,会跟我解释。」

      井续全身一阵颤抖,咬紧牙根,哼道:「没什麽好说的,反正都是一死!」他
    贯注了全身的气劲,轰然出手。

      「好有气机!」黑情人好快的冲了下来,笑道:「早摆明了也好,看看是谁打
    倒谁!」

      他进,掌中的「黑情人」一种极为奇妙的角度撩出。

      元流水冷嘿嘿一笑,背後壁翻,奔出了两把刀。

      龙中龙左右的刀神护卫。

      黑情人将掌中「黑情人」一偏一转,蓦地一轮的气机在剑身叁尺前流转,对方
    的刀已到。

      刀锋又猛又快,直迫而来。

      偏偏是黑情人的这一剑巧妙异常,硬是能将檀木黑剑贴住对方的刀面。

      刹那,对手的虎口好剧烈的气机破过。

      血光喷射,黑情人这名对手已脱刀而退。

      隔旁,井续的运气却没这麽好。

      那把刀已压住了井续的动作,就当他想退的时候,元流水的袖里忽然飞出了一
    抹光芒。

      好亮!

      井续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一痛,然後便感觉到那一把刀砍到身上的猛烈震汤。

      这刀势之猛,到他死前犹未感觉到痛。

      黑情人望着他的体,轻轻叹了一口气。

      「希望你死得安心点。」他缓缓的道:「最少是因为做好事而死!」

      元流水平淡的声音冷冷响起,好寒道:「他不会寂寞。」

      因为,黑情人即将去陪他走黄泉路。

      那两名刀神并肩而立,方才虎口喷血的那一个已经变成了左手刀。

      「我想让你更明白一点。」元流水嘿嘿笑道:「靳江山的左手刀才是他真正致
    命的武器。」

      一左一右,乾坤天地,这才是他们最完美的组合。

      气势的确是显露出了这一点。

      元流水缓缓的站起来,将一缕用纯金打造的金线把玩在指间,轻轻笑道:「金
    线索命,死在这条『情人丝』之下倒是很合你的名字,哈哈哈!」

      笑声扬起。

      金线奔出。

      刀,一双,同时由左右向着一个目标。

      黑情人!

      元流水的金线如针,一根又直又长又利的针,倏忽间已顶向黑情人的眉间来。

      「刀神护卫」靳江山和洪一飞的刀则似大片天大块地的合拢,硬是想把站在这
    片天地中的黑情人压成肉酱。

      黑情人无可出手,唯有退。

      退的方式有叁种,一上一下一後。

      他的选择是双足碎木,往下落去。

      下头可不平安,最少是处机关地。

      刹时飞箭暗器齐至,镰钩刃索皆卷。

      黑情人硬是以掌中这柄黑檀木剑舞出一轮罡风来。

      他击、他避、他闪,平安的落在底舱。

      却是,元流水和靳江山、洪一飞已呈叁星抱月的鼎立之势,毫无空隙的将自己
    锁死在其中。

      「我说过,井续不会太寂寞。」元流水的声音在底舱中有回音,又森又冷道:
    「这一次出手,再也没有可以让你逃脱的方法。」

      黑情人明白。

      底舱的地板是用钢板所铸造,而上头的破洞口早已备满了刀剑。

      上下不行,叁角之势又无路可退。

      唯一的就是真材实学硬干。

      元流水指中的金线再闪,这回来得更快。靳江山和洪一飞的刀再度往自己身上
    招呼来,全是搏命的刀法。

      黑情人能做的,就是全力一拼。

      他拗身变位,硬是破了「刀神护卫」这两把刀,但是,全身气机在刹那一乱里
    ,脖子上忽的一紧。

      不但紧,而且似乎是想割断颈脉,好有力。

      黑情人根本无法动。

      无论是转身或回头,脑袋非和身体分家不可。

      前头受了重创的靳江山和洪一飞却犹有能力举刀。

      双刀飞卷,是将一切怒气砍向黑情人的脑门而来。

      妈呀!哥哥我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黑情人正想叹气,表情却变得好奇怪。

      奇怪?

      最少在靳江山和洪一飞的眼里是如此。

      甚至他们更惊讶的是黑情人竟然「放弃」了跟他们的对抗,而将手上的「黑情
    人」反打震撞於元流水的金线「情人丝」上。

      这种行动,只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背後有人,而且是帮黑情人这小子的人,靳江山和洪一飞急速回
    身反砍一刀。

      羿死奴的霸杀指拳却更快更疾。

      刀折人亡,「刀神护卫」这次却护不了自己的生命。

      元流水呢?

      他只觉得手指上一紧,反倒叫黑情人奔出的气机控制住线丝,更可怕的是有两
    股暗流涌到。

      左右一撞里,竟是往後退了一步。

      这一步之差可大了。

      如果他坚持握住金线「情人丝」,很可能的结果是手指头脱断於手掌外,如果
    不……。

      元流水指间一松,迅速的往後遁去。

      羿死奴一嘿,朝黑情人道:「人家要发动机关啦,还不快走!」

      登时是双双拔身而起,在上头船舱又弄破了两个洞窜出,四面八方刀、剑、戟
    、枪齐齐招呼过来。

      黑情人的动作又快又俐落,摆平了六个後朝羿死奴叫道:「羿某某,来的目的
    是什麽?」

      「有需要告诉你吗?」羿死奴哈哈大笑,顺手打飞了两名挥刀的汉子,叫道:
    「如果说是为了找一个女人,你相不相信?」

      羿死奴这种人也会找女人?

      不管黑情人相信不相信,最少姓羿的救过自己一次。

      而且,现在还继续在出力之中。

      这一战打下来,四周涌出来的人似乎越来越多。

      黑情人忍不住叫道:「喂,咱们先避一避吧!」

      羿死奴没有意见。

      於是,双双往甲板抢进,左指右打中耗到晨曦第一道阳光到河面,满目是金黄
    粼粼荡漾,这时双双才抢上了甲板,正要遁入水中之际。

      耳中忽听得一大片杀伐之声。

      是萨克的察素齐兵队依约开始攻击。

                 □        □

      数万兵马在晨曦中的忽的由东方随着阳光而出。

      那等气势,直乎有点天兵天将自天庭而来的感觉。

      黑压压的战马扬蹄,带动满天的风尘而来,这次的拂晓攻击果然大大出乎龙虎
    尊的意料之外。

      龙中龙人在阵营内正打算进入特殊的「黑帐」内调息,察素齐兵队这一大震响
    可令他皱起了眉头。

      「禀告帮主!」赵冰兵脸色不太好看,急匆匆进入,促声道:「察素齐的兵马
    突然来攻!」

      龙中龙脸色一变,怒哼道:「那些守更的探子呢?怎麽没发现?」

      「他们全遭了毒手!」赵冰兵喘着气道:「是被百八龙的杀技手法所狙击。」

      「百八龙?」龙中龙一挫牙根,嘿嘿道:「好个羿死奴,龙某以前对你太客气
    了!」

      这时,帐营外惨杀之声已不断的传入。

      龙中龙倏的站起,下令道:「传令下去,本帮弟子迅速往萨拉齐方向撤退。」

      「是!」赵冰兵和齐集双双方才抢出帐外。

      忽然,後面河面上一阵大响,其势之惊人有如掀河翻天,大把大把的水珠如落
    雨般的扩及里许下。

      赵冰兵和齐福刀双双目瞪口呆看着近百艘的快舟被火海炸药吞没,那龙中龙脸
    色铁青的抢出帐外,看入目这一幕,不觉得全身颤抖。

      「好……好……这个仇……」

      龙中龙的胸口大力起伏着,忽的看见一人狼狈跌撞过来。

      那一身血,差点认不出是元流水。

      「元令主,到底怎麽一回事?」龙中龙挑眉问道:「是谁弄炸了火药?」

      「黑情人……羿死奴……」元流水的呼吸越轻越微弱,道:「还有……杨雪红
    ……率人引……火……」

      元流水说到最後一个字,终於「哇」的大大吐出一口血,躺了下去。

      龙中龙的双目尽是悲愤之色,巡望四下兵戟交战,自己苦心经营的龙虎尊已尽
    毁於此。

      这时,韩败忽的道:「帮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齐福刀也接口道:「是啊!我们在中原还有一些基业,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报今
    日之仇的。」

      这时,连一向不太说话的乔铁也加入道:「帮主,我们且先退回中原重整旗鼓
    ,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

      龙中龙耳听众位部属这麽说了,而且眼前的情势很显然的察素齐的兵马大大占
    了上风。

      他一叹,哼道:「好!我们先往萨拉齐去,谅莫山利为了他本部的地界也不会
    袖手不管。」

      龙中龙看了诸人一眼,挑眉哼道:「若是他不愿出兵,我们便先杀了他再回中
    原去。」

      「是!」众人一应答里,立即纷纷传令下去。

                 □        □

      在察素齐的指挥阵营中,萨克可是得意得哈哈大笑。

      黑情人、杨雪红双双平安归来。

      「河面上那一炸太精彩了!」萨克朗笑着,哈哈道:「你们看,龙虎尊的人马
    剩不到一半,已纷纷往萨拉齐的方向退去。」

      黑情人嘻嘻一笑,回道:「那是贵部的战士们勇猛,逼得龙中龙不得不夹尾巴
    而逃。」

      望眼过去,察素齐的兵队已呈现拱弧形状,不断的包夹消灭龙虎尊的人马。

      黑情人看着眼下血流成河的场面,忽的一叹,朝萨克道:「部主,在下有一个
    请求。」

      萨克哈哈大笑,道:「黑英雄,咱们是兄弟,有什麽话你就直说吧!」

      「我们这一仗的目的是在阻止杀戮……」黑情人皱眉道:「所以,在下恳求部
    主下令,若愿弃械投降者一律以不杀之恩!」

      「好!就凭黑英雄这句话可是大侠心肠。」萨克立即朝身旁的通令道:「传我
    命令给各路将军,凡是投降者皆不得杀之!」

      「是!」那数名通令纷纷撒蹄奔了出去。

      刹时,只听得各处呼叫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那一声声的声浪有如潮水般的涌了出去。

      不多久,争战的场面大为平息,成千龙虎尊的部属纷纷弃械投降。

      只听他们中间有人怨道:「帮主他们几人早已走了,却留下我们来拚命!」

      「可不是,这般样子如何叫人心服?」

      这等情绪一旦传开,立即像瘟疫蔓延似的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器。

      正是,善战者以攻心为上。

      萨克高挺在马背上看着,点头赞道:「中国古代的孙子,果真是用兵神人,如
    此投降不但得之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我军损失亦大为减少。」

      杨雪红轻轻一笑,道:「部主有此体认,日後必可成为一位有大仁德的统治者
    。」

      说着,众人皆放声大笑了起来。

                 □        □

      龙中龙率领残部往萨拉齐时,馀众不过剩下了千许人,而且,多少都负了点伤
    。

      看眼前,约莫还剩下叁十里路,是唯一可安慰之处。

      「怪,萨克那老贼为什麽没追来?」龙中龙皱眉道:「难道这半途中还有埋伏
    不成?」

      韩败嘿嘿一笑,道:「就算是千军万马的埋伏也奈何不了我们,更何况已接近
    萨拉齐……」

      他正说着,前头的乔铁奔回来道:「帮主,前头有大批兵队到,是莫山利的大
    马。」

      龙中龙哈哈大笑,道:「好,今日就报仇。」

      他快骑向前,由韩败、齐福刀、乔铁、赵冰兵陪同往前迎去,不须臾果见莫山
    利一马当先的率领部众而来。

      「龙先生,听说你们受到萨克那老小子的偷袭?」

      「没错!」龙中龙咬牙道:「现在报仇正是良机。」

      莫山利一嘿,道:「为什麽?」

      「经过半天的战事後,对方正是兵疲马惫……」龙中龙看了一眼莫山利森然的
    兵队,接道:「如今以锐攻竭,岂有不胜的道理?」

      「哈哈哈,有道理!」莫山利长笑,忽的退马没入兵队中,大喝道:「正是以
    本部之锐,攻你逃命之竭!」

      龙中龙惊怒,斥道:「莫山利,原来你们早就勾结了!」

      话声方转,成千的飞箭迎面而来。

      那密密麻麻如飞蝗般的盖罩,龙中龙等人奋力抵御中仍然是吃上好几箭。

      尤其是对方的箭手一波接一波,几乎像是滔天的大雨,让人连喘气的机会也没
    有。

      龙中龙悲愤的眼角冒血。

      他看见赵冰兵变成了刺般的躺下去。

      他也看见齐福刀一张脸已分不清前後的裂碎。

      接着是一向最勇猛善战的乔铁也变成了血人。

      「是我害了你们!」龙中龙仰天长啸,飞身脱出箭阵外,却是左腿上好重的一
    记飞箭穿过。

      他跌了下来,自料已是必死。

      蓦地,半途中韩败的血手伸来,握住了他便往外走。

      两人这一路奔逃,反了个向直到了黄河河畔这才喘息的跌坐於地。

      龙中龙一生中从来未有如此狼狈,这时仰首长叹,入目夕斜西垂,愤怒之气行
    动下体内的气机似乎提早「活醒」了过来。

      刹时,他将那股内力流通於百脉之间,贯通过骨髓後一个身子轻飘飘了起来。

      那些伤口的痛楚,自也是大为减轻。

      扭头看旁,韩败那身伤还真令人触目惊心。

      龙中龙一皱眉,先是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叁支箭,最令他睁目冷怒的,便是最後
    在小腿透过的那一记重击。

      发箭之人显然是个中好手,又快又猛。

      龙中龙盘气调派了片刻,伸手点了点几近昏迷的韩败四处出血穴,好迅速的拔
    出他身上的六支箭,双掌当胸一拍。

      夕斜已尽。

      岸畔只有风晚拂动河面,划出一缕缕拍岸轻吟。

      也不知是多久後,龙中龙的额头上好一阵冒烟「嗤嗤」响着,只见韩败大大打
    了个颤,「哇」的连吐叁口血,这才醒过来。

      「帮主……」韩败见龙中龙舍命医治自己,心中好一阵感动,苍哑的声音中竟
    是有些哽咽,道:「属下令你担心了!」

      「韩令主别作此言!」龙中龙将气机纳入丹田处,缓缓道:「早时一仗中,若
    非你舍命相救,本座又岂有命在?」

      他摇了摇头,对着夜空一叹道:「想不到我龙某人壮志未酬,而且又害死了最
    亲近的几名兄弟。」

      「这不能怪帮主!」韩败脸部的肌肉不知是因为痛楚或是悲愤而剧烈跳动着。

      「是莫山利那老贼!」韩败咬牙道:「嘿嘿,这个仇是非要讨回来不可。」

      龙中龙点了点头,冷沉沉的声音道:「当然!嘿嘿,还有羿死奴和黑情人,龙
    某这次大难不死,日後可有他们痛不欲生的时候。」

      他的声音好冷、好沉。

      天地忽然间一暗。

      是有一大片的乌云遮住天空,星月皆为之消没。

      星月消没,升起的是龙中龙体内的活力和怒火。

                 □        □

      「咦,是不是有暴风雨要来?」黑情人步行在大草原上,抬头看了看天色,皱
    眉道:「这一大片地方可没有避雨的地点。」

      在他的身旁,是我们漂亮的杨大美人。

      面对面缓缓踱过来的,则是那位「百八龙」的传人羿死奴。

      「升个火吧!」羿死奴抱了一堆枝干,当地便坐下架木升起火来,跳跃的火焰
    在荒野中是唯一的明亮。

      明亮而有点温暖的感觉。

      黑情人拔起了一根草衔在嘴里,嘻嘻嘿道:「羿大杀手,救命之恩谢了!」

      「甭谢!」羿死奴耸了耸肩,嘿嘿笑道:「那可是有目的的!」

      「还情报恩?」

      「正是!」

      黑情人苦笑了一声,嘿道:「可以,不过违反哥哥我原则的事可不干!」

      羿死奴当然知道。

      特别是冷明慧挑出来的人,每一个都俱备有日後成为「大侠」的风范。

      大侠不一定墨守成规。

      但是,大侠就是大侠,绝不会做出危害武林的事。

      「我想要找个女人。」羿死奴朝杨雪红笑道:「有这件事需要杨大小姐来帮忙
    。」

      「我?」杨雪红讶声失笑,道:「是你和黑情人的事,拖我下水干嘛?」

      「我救他是为了要你帮忙。」羿死奴大笑道:「因为,天下没有一个女人不肯
    为她心上人出点力的。」

      羿死奴这句话漂亮极了。

      杨雪红脸上一阵绯红,嗔道:「胡说什麽?」

      旁儿咱们情人哥哥也尴尬的傻笑道:「喂,我的人情自个儿还,别把人家拖下
    水去。」

      「人家?人家是谁?」

      羿死奴哈哈长笑,声音在荒野中特别清亮。

      甚至连那些架木上的火焰也吞吐得特别起劲。

      「这件事非由杨大小姐去做不可!」羿死奴的眼睛在发光,映着火苗辉煌,道
    :「因为,前去找唐羽铃不但必须是个女人,而且武功要很不错。」

      唐羽铃?谁?

      「在叁十年前的江湖我只听过有唐羽仙女侠,可不知道谁是唐羽铃。」杨雪红
    皱眉道:「她是那一门那一派的人?」

      「无门无派。」

      「什麽?」

      「因为她根本不会武功!」羿死奴轻轻笑了起来,道:「你们很奇怪我找一个
    不会武功的女人做什麽?」

      的确是。

      以羿死奴这种人,怎会不辞辛劳的去找一位不会武功的女人,而且,必须借助
    他人的力量?

      「因为杨大小姐必须看清楚唐羽铃的背。」羿死奴说得严肃起来了,道:「而
    且要很清楚的看见四颗成一直线的痣。」

      看一个女人的背,男人当然有很多种方法。

      羿死奴选择的这个方式最麻烦,但也最令人尊敬。

      黑情人哈哈大笑,道:「听起来好像很有趣,那位唐大小姐的人在塞外?」

      「不错!」羿死奴嘿嘿道:「而且是在固阳城内。」

      固阳城,羽公子和明冷香的总部。

      杨雪红好像并不反对替某人做这件事还人情,不过,她想知道羿死奴为什麽这
    麽做?

      「因为,她可能是我唯一幸存的亲人。」羿死奴的眼睛在发光,道:「阿万师
    父数天前传来一道消息,我可能还有一位妹妹,我爹早就送往别处请人托养。」

      羿死奴他爹羿雕忠心震世,他早就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死得很惨。

      为了留後,暗中将女儿送往了别处。

      羿死奴这个理由没有人会拒绝,杨雪红也是。

      「可是,怎麽找到她?」杨雪红皱眉道:「她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固阳城内?」

      「不!」羿死奴慎重的道:「她跟潘雪楼在一起。」

      潘雪楼?

      义薄云天的潘雪楼?

      黑情人明白羿死奴不能出面的理由。

      因为,潘雪楼看到他必然当面就是一刀。

      「义薄云天,嫉恶如仇!」羿死奴苦笑道:「这八个字就是潘雪楼最好的写照
    。」

      「怪了,近年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怎麽会跟你妹……唐羽铃扯上一路?娶了
    人家?」

      黑情人皱眉道:「江湖上最後有关他的消息,好像是在李五指大侠处问有关一
    条罗帕的事!」

      「那是有关魏迟留的死因。」羿死奴嘘出一口气,缓缓道:「这中间很复杂,
    甚至牵涉到了『天下八骑』的首脑布孤征!」

      「连他也在内?」黑情人大大叹一口气,只问了一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故
    事?」

                 □        □

      菩萨我法二执已亡,见思诸惑永断,乃能护四念而无失,历八风而不动。惟以
    利生念切,报恩意重,恒心心为第九种风所摇撼耳。

      八风者,忧喜苦乐利衰称讥是也。

      第九种风者,慈悲是也。

                    第十二章

      快意扬蹄!

      魏迟留已经在马背上八天八夜。

      从鄂托克旗的乌尔村开始,经过察汗乌素淖,讨号免淖,穿过绥境南端的大漠
    。

      叁里外,长城拱弧弯延的龙背已是遥遥可见。

      他要在日落以前赶到横山大城。

      因为那座火岗岩砌成的大城里有一个他要找的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

      魏迟留笑了,他相信日落以前一定可以走到美人的身後,双双的身影一同映在
    他送给她的铜镜上。

      铜镜,红桧木的底架雕了一对鸳鸯,是他特别吩咐木工师傅精心绘凿上去的。

      两年鸳鸯依旧生动,唐羽铃的美也一样无可取代。

      更清楚的是长城幡然腾踞在大地上,彷佛似要凌空而去。

      现在只剩下最後一段黄沙路。

      最後一段黄沙路会不会就是黄泉路?

      魏迟留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却是有人告诉了他。

      而且还不只一个。

      斗然沙飙人窜,马嘶昂足中,魏迟留先看到的是两把剑从前方来。

      右边还有一把刀。

      一把又重又沉的紫背金鳞刀。

      他想退,却发现左面、後方都还有人。

      不只是人,更要命的是他们手上的兵器。

      七尺长的方天戟,含有香气的红缨枪、十茧坚硬如铁的拳头,甚至还有一副骷
    髅。

      但是无论是剑、是刀、是枪、是戟,甚至是拳头和骷髅都没有一个人的小指头
    来得厉害。

      萧遗欢的小指头之所以可怕,因为那儿系了几丝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红线就好像神话中月下老人用的那种。

      只不过在孟悬唐手指头上比较短。

      短到只有叁寸长,正好可以匝两圈。

      「那种兵器叫『红娘』。」魏迟留记得李五指曾经告诉过他:「和月下老人的
    红丝线不同的是,它是阎罗王的勾魂索。」

      魏迟留很快就明白那个时候李五指提起这件兵器时为什麽脸色那麽沉重。

      「最高的殊胜成就,可以同时弹出十丝。」李五指叹气道:「人们给它取了一
    个很美的名字——拾情赴!」

      拾情赴,赴黄泉!

      魏迟留在回头的刹那,犹能数出总共有十道红影奔面。

      不过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去数东西的数目。

                 □        □

      布孤征好像是天地间的一部份。

      沉默默的坐在十丈外一座矗高突起的沙丘上看着。

      金黄大袭的衣袍坐在金黄大方的椅上立在金黄大块的沙丘上。

      凝止!

      甚至连风走到了这里都得轻轻的滑过,不敢稍稍带动四支椅脚下的砂粒。

      如果有唯一的例外,那就是他的眸子。

      一种充满讥诮的眸子,发出奇异的光彩。

      那是看到死亡时的兴奋。

      他看到八个聚拢到魏迟留的身上,刹时,一合而分,就算来的时候那麽突然,
    八个人转眼间又消失无踪。

      风,九月有着一点点悲凉的气息。

      还有煽动着血腥的味道。

      魏迟留的马已经变成了八块,人呢?

      风好像由西方来的更强了一点。

      布孤征掸了掸衣袖,缓缓的站起来挑目。

      是长城,长城後横山大城的方向。

      他笑了。

      每一步走着,就距离一个人越来越近。

      她的确是个很美的女人,他想,尤其坐在铜镜之前揽抬腕的时候,天下再也没
    有任何人、任何事物配得上一起放置同映。

      布孤征跨过了魏迟留的体,很用心的走着。

      每一步好像是用尽了全力。

      他没有再回头。

      因为死人没有什麽好看的。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有时死人「说」的事情会比活人多得多。

      风吹动的时候,不会计较你是死冷冰冰的体,或是生蹦乱跳的活人。

      魏迟留的衣襟里,风吹得胀胀好满,也吹出了一绢罗帕。

      罗帕有字,细细纤秀,是女人的字迹。

                 □        □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
    怜人意,薄於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重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

      这是罗帕上的字。

      「这不是唐姑娘的字!」李五指说得很肯定,道:「虽然很像,但绝对不是她
    的字!」

      谁都知道李五指的五根指头可以写出连大书法家本人都误以为是自己无意中写
    下的笔迹。

      潘雪楼绝对相信他的每一个字。

      不过他还是要问:「天下除了你李大先生以外,还有谁可以模仿别人的笔迹到
    连魏迟留也认山来?」

      「我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李五指轻轻一叹,踱到了窗口望牖外而出。

      一池水在後苑,这一夏似乎来得特别快,绿荷已经舒展着翠碧叶子在耍着四月
    的风。

      他看了片刻,方才回头反问道:「你追这件案子已经有七个月。」一顿,双目
    凝成一线盯住对方道:「为什麽?魏迟留跟你是什麽关系?」

      「朋友!」

      「朋友?什麽样的朋友?」

      「吃过一次饭的朋友。」潘雪楼淡淡笑着,诚恳的有如他那袭雪白的长衫,道
    :「在长白山六虎客栈里,他曾经请我吃过一顿饭,就是这样而已。」那是一年前
    的事。

      李五指不得不欣赏瞳子里映着的这个人。

      他相信在那顿饭里,潘雪楼和魏迟留一定变成了生死之交。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英雄。

      英雄和英雄之间往往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也不需要认识太久的时间。

      他们的人似乎和一般人有点不同。

      「布孤征,」李五指又望向了窗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吃力,道:「天下除了
    我以外,只有布孤征可以做到这点。」

      潘雪楼的心往下沉。

      布孤征也是个英雄。

      「虽然这个人的个性有些奇特。」潘雪楼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嘶哑的道:「但
    是在他一五五十牛岁中似乎没有做过坏事?」

      「你能明白最好!」李五指看着一只蝴蝶停在正中央那朵莲荷上,喃喃道:「
    他这次是不是做错了?」

                 □        □

      唐羽铃一直不知道这个人带她到洛阳来做什麽?

      她并不认识布孤征,甚至听都没听过。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人的势力好像很大,而且很受到尊敬。

      从横山大城到洛阳大邑一个月的行程里,任何一座城镇的停留总会有不少的人
    来听从指示。

      彷佛这个叫布孤征的男人好像神明似的,不但那些人的难题在他叁言两语解决
    了,有些人的生死也往往轻轻一句交待而已。

      唐羽铃并不笨,也看出这个人有几个得力又年轻的手下。

      宋暖雨和于寻寻用的是剑,柳晴风则经常握着一把又沉又重的刀。她虽然不会
    武功,不过还分得出来那个叫任念陵的武器是枪,宋问恨用的则是戟。

      至於现在正听从布孤征指示的两人,何添残一直没有带过什麽武器,大概是拳
    、掌之类的吧!

      魏迟留曾经为她解说过武林世界里的事,那时她只觉得很好玩,没想到竟然有
    这麽一日由自己独自面对。

      她轻轻一叹,看了身旁的布孤征一眼,又看向站立恭肃在前面的另外一个人,
    夏斜。

      「这个世界上有人用一种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当武器。」魏迟留曾经笑着说:
    「哈……是用骷髅!」

      她那时只以为是魏迟留逗自己,吓自己的玩笑话。

      谁知眼前这个叫夏斜的年轻人用的正是这般。

      何添残和夏斜显然听完了指示,双双抱拳退下了。

      在门槛处,交错进来的是萧遗欢。

      唐羽铃对这个年轻人比较好奇。

      不仅因为是他长得相当俊雅,也不仅是因为他有着前面七人所没有的书卷气。

      而是他的小指。

      小指经常会有意无意的圈上一条又一条细细的红丝线,宛如是要缠住深邃心海
    中的某样事物。

      每当他在做那件事情,重覆不断的做的时候。

      专注的神情令人有一些儿迷惘起来。

      来了洛阳八个月,唐羽铃已经知道一个规矩。

      那就是萧遗欢进入布孤征书房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必须离开回房的时候。

      布孤征所有的事情,只有他跟萧遗欢在谈的时候不让自己知道。

      唐羽铃缓缓的起身,慢慢的跨出门槛。

      萧遗欢站在门後,每一回等她一出去时就关阖上门,这种事每个月都会有个叁
    、四次。

      今天也不例外。

      门轻轻的在背後上,温柔的有如姑娘在刺绣。

      其实唐羽铃并不想知道布孤征的事。

      她只想知道他为什麽带她来这里?

      当然她问过,布孤征却从来没有回答,好像这个男人做的每一件事就是天经地
    义似的用不着问。

      「鲁北叁凶在今天早上已经除掉。」萧遗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道:「阴山
    大鬼在一个时辰以前经过洛阳城时,遗欢也已将他翦杀。」

      「很好!」布孤征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好像事情本来就应是这样子似的,他点
    了点头道:「有什麽特别的事?」

      萧遗欢知道布孤征最恨讲话的人犹豫期艾,所以回答的时候很简洁有力,道:
    「有!有一个叫潘雪楼的人正四下寻找布大先生的行踪。」

      萧遗欢抬眉看了一眼,继续道:「据属下所知,是为了魏迟留那件事……」

      狙杀魏迟留已经是九个月以前的事了。

      「两个月以前,他曾经找过李大先生……」

      萧遗欢的话令布孤征第一回皱起了眉头,道:「李五指?」

      「是!」萧遗欢恭敬答道:「潘雪楼拿了一方有字的罗帕请李五指过目,而认
    出是大先生的笔迹。」

      布孤征淡淡笑道:「罗帕是来自魏迟留的体?」

      「是。」

      「很好!」布孤征笑道:「我们杀魏迟留并没有做错什麽。」

      他挑了挑眉,声音的每个字都具有无比的威严,又道:「绥境的乌兰察布盟将
    和蒙古鞑子联手入侵中原都是姓魏的在背後主谋,像这种人,我们怎麽能让他活着
    ?」

      魏迟留是这种人吗?

      他一生的英雄义气难道只是披羊皮的狼?

      「不!他绝不是这种人!」唐羽铃推开了门冲进来,她竟然一直留在门外没有
    走。

      「原来是你们杀了魏迟留……」唐羽铃的声音充满着愤怒和颤抖,道:「凶手
    !你们是凶手!」

      她转身冲了出去。

      是的,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她是证人。

      她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正义存在,一定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萧遗欢看着那个女人跌跌撞撞离去的身影,回身恭敬道:「大先生,是不是要
    请她回来?」

      「当然不需要。」布孤征淡淡一笑道:「派宋暖雨和于寻寻暗中保护她。日子
    久了,她会明白我们是对的。」

      「是!」

      萧遗欢恭敬的抱拳行礼,恭敬的转身往门外离去。

      当然,布孤征这个时候是看不见他的表情。

      表情,嘴角一丝冷诮。

                 □        □

      一间满座的酒楼里,如果忽然跑进来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你猜会怎样?

      快意大笑楼在这叁年来一直盛名日增,尤其是它的「羊背子」、「罗汉十八珍
    」、「熏风竹叶青」更是到洛阳城时必的珍品。

      连叁十年来名动天下第一大侠苏小魂了「罗汉十八珍」犹且说道:「有胜大内
    皇膳。」那会不吸引人?

      现在唐羽铃喘着气奔进了快意大笑楼内,上百双眼珠子全盯着她猛瞧。

      快意大笑楼的名菜似乎不再那麽吸引人。

      「有谁可以主持公道?」唐羽铃整张脸羞红了起来,但是悲愤是一种勇气,道
    :「洛阳城里那一人最有力量主持公道?」

      漂亮的女人本来就已经很让人好奇。

      漂亮的女人讲出奇怪的话,更令人觉得有趣。

      「姑娘受了委屈?」一名公子哥儿像是很风流倜傥的家伙迎了过来,道:「在
    下赫连叁醒或许可以出点力。」

      唐大美人看了他一眼,瞧着每个人都「专心」的等着自己说话,她不能不开口
    道:「有几个凶手杀了我的朋友。」

      那个姓赫连名叁醒的家伙精神可来了,道:「是谁?姑娘你放心,只要有我赫
    连公子在,洛阳城里那个鼠辈胆敢在我面前吭一声?哈……」

      他说得很豪气,很大声。

      末了加上那老大的一长笑,好似加强眼前这个美人的信心似的。

      唐羽铃看了他片刻,认真的问道:「真的?」

      「姑娘不信可以问问在座的诸位好汉。」赫连叁醒得意道:「在下我洛阳城里
    多的是月友,姑娘只说无妨,有事赫连某帮你撑着。」

      这个赫连叁醒虽然爱卖弄了些,不过倒是个正派人物,一般的评价也不差。

      果然酒楼里就有人鼓和应声着,好不热闹。

      唐大美人总算比较定下了心,最少有这麽多人具有正义感,总算皇天有眼。

      「是布孤征和他的手下!」唐羽铃叫道:「他们就是凶手!」

      「什麽?」赫连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道:「谁?」布孤征!「唐羽铃更急着
    叫响。这叁个字刹那好像充满了某种魔力似的,整座快意大笑楼静得连十条街外一
    个小孩子在哭都听得到。唐羽铃恐惧了起来。她忽然发觉每个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
    眼光在看她。这种眼光好像让她觉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忽然赫连叁醒转回了座,
    高声的和同桌朋友谈笑起来。整个酒楼里的人也全高谈阔论着,每个人眼前桌上的
    菜肴又像恢复了魅力。没有人再看唐羽铃一眼。没有!没有?潘雪楼默默的坐在一
    个角落,默默的喝着酒。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个人。不过最少她的
    美就像魏迟留所形容的:「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唐羽铃是怎样个美女……」

      那时长白山上满满的风雪连结,天地不分。

      天虎客栈里,他和魏迟留却叫长白特产的「雪火烧」烈酒烘得飘飘然。

      「我可以保证的是,在一千个女人之中,你第一眼望去绝对只会看到她……」

      说完这话後的五个月,魏迟留竟死在长城外。

      而且潘雪楼咬紧了牙根,是八块分。

      他冷冷抬眉,只见那个女人无助的站在那里,呆楞傻傻的好片刻。

      晶莹一对珠泪溢出了眼。

      於是一个转身就要出去。

      「姑娘且慢!」一名老者站了起来,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胡子,方方正正一张
    威严的脸貌像是充满了正义。

      唐羽铃转回了身,眼中再度燃烧了希望。

      「前辈愿意替小女子主持正义?」

      「正义?」那名老者大笑了起来,往前一步扣住了唐羽铃的手腕在掌。

      「你……你做什麽?」

      「老夫钱游天现在就是在主持正义!」那老者重重一哼道:「布大先生一生为
    我武林同道主持多少公道,岂容你这小女人满口胡言?钱某就将你交给布先生发落
    !」

      唐羽铃只觉得腕骨像是要碎了般,两行热泪滑过了双颊,烫炙着直到心底。

      「难道天下真的没有公理?」她问,问得心交力瘁。

      「怎麽会没有?」有人轻轻叹息着,从一个角落里一个孤单的人传过来道:「
    你叫什麽名字?」

      每个人都看了过去,包括钱游天。

      那个全身雪白衣袍的年轻人说的话有两层涵意。

      一个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正义」。

      不过说话的时机好像不太对,有点抢风头似的。

      至於另外一层涵意?

      钱老头一双眼招子好像利剑似的盯着对方,好冷肃。

      雪白衣袍的年轻人轻轻的又啜了一口酒,那双手温柔的摩娑着酒杯,自然而然
    一种舒闲安适在眼彩里。

      唐羽铃竟然觉得这个人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我叫唐羽铃!」腕骨的剧痛,令她说话的声音很吃力,不过依旧一个字一个
    字解释道:「大唐的唐,飞羽的羽,风铃的铃……」

      「你住的房间是不是有一座铜镜?」雪白衣袍移动着,此人站起来道:「红桧
    木的底座雕了一对鸳鸯?」

      唐羽铃奇怪着自己既不吃惊也不恐惧,她只觉得非常的亲切,道:「是!」

      「是不是魏迟留送给你的?」那个人边走过来,边笑道:「在多久以前?」

      「两年又九个月。」唐羽铃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道:「在他送给我两年整的纪
    念日时,本来是从塞外赶回来看我……」

      结果那一日来的人是布孤征。

      她不知道为什麽会跟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讲这些,反正心里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道:「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会知道这麽多?」

      雪白衣袍的年轻人笑了,已经走到钱游天身前两步。他淡淡一句:「这老头子
    捏痛了你?」

      唐羽铃脸上一红,心弦某一处好像动了那一丁点。

      女人在某些时候特别容易受到感动。

      尤其是在苦难的时候。

      她点了点头,皱眉着。

      钱游天的脾气一向不太好,尤其是在许多人看着他被人挑的时候。

      好一声大喝,出拳!

      「钱拳」在武林中算是有相当的名气。

      因为它不但刚猛像铁铸般的坚硬,而且有几手的变化之妙,正如孔方兄似的无
    缝不钻。

      能够兼具大力威势和小巧精妙的拳术,当然不差。

      不过再好的拳头当他的主人听到的是自己腕骨、肋筋、肩井碎断的声音一串响
    上来。

      你还相信这是好拳法?

      「我叫潘雪楼。」雪白衣袍的这个汉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潘金莲的潘
    ,雪飘的雪,琼楼的楼……」

      唐大美人揉着手腕,竟然笑了起来道:「为什麽不说潘安的潘?」

      这个女人还真有心情说笑。

      「因为……」潘大公子期期艾艾的吞了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认似的道:「哥哥
    我其貌不扬,说潘安是闹大笑话。」

      他们两个竟然是有一句接一句的闲搭起来。

      一楼子里快意大笑的众位「好汉」怎麽想?

      潘雪楼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脑袋,大力叹着气道:「这儿闷,汗臭味太重了
    ,我们走吧!」

      人,就这样离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位很正义的钱老头才从地上爬起来,吹大胡子瞪眼这些快
    意大笑的好汉们。

      忽然就像刚刚唐大美人遇着的情况一样。

      每个人又高谈阔论着,一桌桌大吃大喝。

      啥?刚才发生了什麽事?

      没有哇!

                 □        □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

      唐羽铃一直默默的看着那一绢罗帕好久!

      「这是我的手巾没错!」她轻轻一叹,感伤升上了眼眶道:「是他们偷走了好
    引诱魏哥哥回来?」

      魏哥哥?那是一种很亲密的称呼,在那个时代。

      潘雪楼眼皮轻轻颤跳了一下,声音却是有着适当的尊重道:「是!魏兄会以为
    是你写给他的。」

      他一叹道:「是一种别离……」

      魏迟留既然这麽看重她,无论什麽事都会先放到一边先赶回来再说。

      潘雪楼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罗帕一眼。

      难道他对她没有信心?只因为人家送交了一条罗帕就徨不已,千里迢迢的八天
    八夜策马急奔?

      「是我害了魏哥哥……」唐羽铃哭了起来,宛如是做错不可饶恕的小孩道:「
    是我害了他!」

      她哽咽着,声音充满了懊悔道:「在他前往塞外前四个月由长白山赶来看我…
    …」

      塞外有四个穷凶恶极的绿林大盗,是从中原奔逃出关塞,他们打算利用绿林的
    力量和蒙古人结合。

      里应外和,一举破关直入中原。

      「蒙古鞑子自从被我汉人逐出了中原後一直蠢蠢欲动。」魏迟留告诉她道:「
    我到乌兰察布盟斩杀他们四人,自然可以断了蒙古人入侵中原的野心。」

      魏迟留是个英雄。

      潘雪楼心中轻轻一叹,但是他不了解女人。

      一个女人怎麽会希望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不知见了今日,明天郎君是否还在人
    世间?

      所以潘雪楼不敢去爱,爱一个女人。

      因为他也是英雄。

      英雄随时会睡倒在刀锋利刃上。

      「我那时一时赌气……」唐羽铃的声音变得好遥远,好低沉,有点儿苍凉後的
    轻颤道:「如果九月十八我们认识的那天他不回来,以後就别想见……」

      话到此,已哽泣不成声。

      那天魏迟留是回来了,很接近,几乎伸手可及。

      却是永远不能再见面。

      唐羽铃大哭了起来,趴到潘雪楼的肩头,湿了再湿的泪痕,是曾经多少日子的
    委屈?

      还是记挂了又记挂的梦碎了?

      潘雪楼没有动,就如同这间小庙内的佛像,凝!

      是不是他不敢动?

      眼角,窗牖外的风卷了又卷,轻晃小移入眼的是脱落於伊人手中的罗帕。

      已是夜,夜是五月十五!

      小悬斜檐的明月无声,却煦明彻彻的着进来。

      罗帕上字迹清楚。

      垂眉,句句映眸。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
    怜人意,薄於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重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

                    第十叁章

      好突然的雨,在晨曦堪堪东来时,猛可云涌。

      才刚刚有起风的感觉,「哗啦咚咚」已经是击地擂耳湿满满滴着眉楣、鼻尖、
    肩头、衣袖。

      剑在衣袖下被五根指头紧紧扣着。

      紧紧的力量就好像是握住了自信。

      人影一双,宋暖雨和于寻寻。

      他们站在小西梵寺之前,凝缩的眸子穿过了雨幕,穿过了「小西梵寺」,那块
    半倾的匾额穿过前殿上昏昏暗暗自屋檐上「滴嗒嗒」几线雨珠的沉闷。

      潘雪楼站在那里。

      「洛阳城里所有的客栈都已经接到布孤征的声音?」潘雪楼一身雪白的衣服随
    着讲话时很有韵律的在波动:「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唐姑娘就非回去不可?」

      最後几个字已经有着明显的不屑。

      布孤征算是个英雄?

      宋暖雨和于寻寻并不晓得布大先生有下过这类的指令,不过他们很清楚的知道
    是,潘雪楼跨出了门槛。

      跨出了门槛,跨入了雨中。

      「喜乐双剑,谈笑惊世」一向是江湖中很可怕的两个人、两把剑。

      远远两百年前,喜、乐双剑的第一代就很可怕。

      所以当六年前布孤征在昆仑山脉将他们收为天下八骑之一的时候,曾经说了一
    句话:「喜乐所至,众恶伏诛!」

      事实证明是,两千多个日子里,前後二十八次的行动,叁十六个目标没有一个
    人还活着。

      潘雪楼当然听过他们,当然他知道剑柄上那一垂红飘动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
    够活着走出七步。

      从来没有,至少在今天以前是如此。

      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一些。

      沉压压的力道猛打得天地响起绵延不绝的鼓噪,每一句都是催促?

      催促这一战开始。

      潘雪楼的右臂举起,衣袖内顺滑出一把刀。

      就在他的手掌平伸到右肩之外,刀身已是一线横隔於双眉之前。

      「凌峰断云刀?」宋暖雨的表情很奇特,道:「你是米凌的传人?」

      于寻寻的眼皮也在跳动着,道:「我们是不是有误会?」

      他们看着那把刀,刀在两眉之前,很奇特。

      一代大侠苏佛儿就曾经说过:「十年来,武林创新的兵器中,凌峰断云刀绝对
    排名前叁。」

      那是一把刀身上布满了缺洞,缺口的刀。

      双眉在刀後,宛如是一对并峙的峰。

      「凌峰断云,刀出梦断。」

      连梦都断了的人,还有可能站着?

      一个梦碎了的人,岂不就是死人?

      宋暖雨和于寻寻突然之间没有那麽的有把握。

      不过没有把握并不代表不能一战。

      两年前他们杀阴山一枭时也一样没把握。

      结果却是他们还活着,而阴山一枭却永远没有在武林中露过面。

      手一双,分别在宋暖雨和于寻寻的身上。

      已扣红冷垂的剑柄。

      潘雪楼的眉没动,刀锋凝定果真如山如岳。

      六眸交射,暴然一声响起。

      是大雨倾颓了寺庙的一角。

      宋暖雨和于寻寻出手,这一刻,他们相信眼前这个叫潘雪楼的刀客会分心;最
    少俄然响起的声音和挂念里面唐羽铃的安危,心绪会有轻微的转调波动。

      这一点点变化,已够他们掌握全局。

      「喜乐双剑,谈笑惊世」!

      凌峰断云刀呢?

      潘雪楼在笑,淡淡的讥诮看着眼前奔挑而至的两点剑尖。

      出刀的时候竟然有着轻轻的一叹。

      叹息在奇异的刀法和红色的雨珠中消逝。

      雨珠怎麽会是红色的?

      宋暖雨呆呆的看着,看着自己的血从肩臂上喷出去老高,染红了这一片的落雨
    ,红。

      于寻寻的表情也一样奇怪。

      他在想,为什麽自己的剑和宋暖雨的剑会那麽刚好同时卡在对方的刀身上。

      刀身满布着缺口,其中塞满的两个是喜乐双剑。

      「凌峰断云,刀出梦断」!

      潘雪楼的刀举高过头,冷锋一向凝住身前的两人。

      落,必是两条人命。

      「不要!」有人在背後叫了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要!」唐羽铃跨过崩落的碎砾,进入雨中说着每一个字,道:「他们只是
    按着布孤征的命令做事!」

      所以该死的人只有一个布孤征。

      「更何况这九个月来他们也曾经做过一些好事。」女人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她
    的心那般不忍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

      宋暖雨和于寻寻已经走得几乎看不见背影。

      雨似乎小了一些,东南一角的天穹,微曦泛白的几阳光正尽力要挣出一片蔚蓝
    。

      那远去的一双背影有些儿苍凉。

      对於方才出剑的人,潘雪楼何尝不想跟他们把酒论交?

      「他们的剑很光明正大!」他叹了一口气,垂眉望着地上污泥小盖的红,轻轻
    摇头道:「剑就是心!」

      有一颗光明正大的心,为何会去杀同样具有一颗光明正大的心?

      潘雪楼正在想的时候,霏霏细雨中有两个人走来。

      两个人?走得好慢,慢得像是每一步都很吃力。

      更近了,唐羽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绝对不是因为雨寒天冷。

      而是一寸一寸接近过来的「两个人」,其中有一道身影是副骷髅。

      一副看起来愁眉苦脸的骷髅。

      「苦脸骷髅,请君入冥」,夏斜!

                 □        □

      「那个年轻人打败了『喜乐双剑』?」

      「是!」

      「他用的是什麽兵器?」

      「刀!」萧遗欢叹了一口气道:「凌峰断云刀!」

      布孤征的一双眼眸,刹然暴出精光。

      「是昔年米凌的那把凌峰断云刀?」布孤征的眼中竟然有了笑意道:「像这样
    的年轻人,我们似乎可以把他当成朋友?」

      萧遗欢的表情一丁点儿没变道:「是!」

      「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这里来。」布孤征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啜着酒,声音像
    是充满了愉道:「不过我还想再试一试他……」

      萧遗欢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维持每一个字由喉咙出来时和平常一样的韵律。虽
    然这需要极大的抑制力,抑制兴奋道:「布大先生决定派谁去?」

      「柳晴风。」说话的人似乎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在笑,道:「很可惜和那个年轻
    人交朋友後便没有机会领教凌峰断云刀的机会……」

      所以他指派柳晴风代替他去考验那把刀的「感觉」。

      萧遗欢知道柳晴风的紫背金鳞刀曾经受过布大先生的指点。

      整整五年。

      柳晴风的出手,几乎已有八、九分布孤征的神韵。

      他笑了,淡淡的应喏,淡淡的转身,走出第一步。

      布孤征认为潘雪楼找到了这里必然会跟他变成好朋友,不但认为,而且肯定。

      的确如果没有魏迟留的血案,如果没有洛阳所有的客栈拒收,如果没有夏斜和
    他的骷髅现在已经找上了潘雪楼要命。

      他们一定会变成好朋友。

      就像潘雪楼和魏迟留一样,杯酒交生死。

      因为他们都是英雄。

      英雄和英雄之间并不需要时间来认识对方。

      他们的时间是用来做更多有关「英雄」的事。

      萧遗欢笑了,当他看见柳晴风的时候,心里正在想。

      「如果英雄的刀挥向英雄,是不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

      柳晴风对於萧遗欢突然问出来的这句话皱眉想了很久很久,才道:「不会,被
    称做英雄的人一定有他特殊的神韵,彼此一眼就可以认定对方。」

      「不过……」他补充了一句道:「除非两个人的心一开始就决定非置对方於死
    地不可。」

      萧遗欢笑了。

      他正是要让这件事变成「必然」的发生。

      □□□夏斜的骷髅是一件很奇怪的兵器。

      它来自大漠,大漠的「黄沙天地流」。

      据说远在两百年前柳帝王的时代,蜀中唐门便有一个叫唐遥的不世奇才,号称
    「唐门的手指」!

      由於他太恃才傲物,终於被一十二位唐字世家的长老逐出了门户。

      一怒,远到塞外凭着巧妙灵特的手指打造出「苦脸骷髅」,一身机关最少有叁
    十二种之多。

      「这座骷髅本身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携带的机关房。」夏斜的声音一向是阴阴沉
    沉的,道:「对於我要他的命的人,一向会告诉他这句话!」

      「苦脸骷髅,请君入冥」。

      冥就是地狱,就是死亡。

      潘雪楼明白这句话,不过他更想明白道:「你在杀魏迟留的时候,是不是也告
    诉了他这些?」

      「没有!」

      「为什麽?」

      「因为他不配!」夏斜的声音更冷,一双瞳孔烧着怒火道:「一个出卖大明皇
    朝的汉贼只有死!」

      他的意思是,跟这种人说话是一个耻辱。

      潘雪楼没有机会再问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夏斜的骷髅突然「活」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杀方式,夏斜将苦脸骷髅放在自己的身前,用双臂控制着杀
    人。

      人和骷髅之间配合是如此的完美。

      恍然一看,真会以为是夏斜的一身骨骼跑了出来似的。

      潘雪楼的眼中有一份惊叹。

      惊叹於两百年前唐遥的巧思,以及随着制造出这副骷髅所创出大相违反一般武
    学理论的搏技。

      刀出,每一个缺洞拍着空气都发出不同的旋律。

      每一寸前进时,空气的阻力滑过刀身的缺洞也都产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这种分毫之间的差距,肉眼或许看不出来。

      但是生死一线往往也决定在这分毫的变化上。

      潘雪楼的刀一动,夏斜立刻感受到无比的压力。

      骷髅的双臂平伸,刹那却是左臂一缩右臂暴长一倍。

      潘雪楼刀迎,方架住,忽的右臂缩,弹指变成左臂自顶上百会穴罩来。

      「好!好古怪的兵器!」潘雪楼笑着,以刀再架格,同时往前一大步迈进。

      一丝冷笑,自夏斜唇间而出。

      潘雪楼觉得不对时已经来不及。

      苦脸骷髅不是人,而是一具机关。所以它也可以做到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两件事
    。

      那只「手臂」可以倒拗「关节」扣下。

      五根骷髅指可以脱出「手腕」如飞爪。

      潘大公子唯一可以做的,似乎唯有「闪」。

      因为这具骷髅又做出一件人类绝对做不到的事。

      头飞,飞头。

      机括的弹力让那颗森森刃牙大张的骷头闪电咬来。

      好快!

      所有的变化都还来不及收入眼。

      唐大姑娘惊叫的声音也还来不及发出来。

      血已经由潘雪楼的肩头喷出,是五指飞爪入。

      血有由着潘雪楼的颈胸喷出,是刃牙飞头咬。

      但是他仍旧站着,而夏斜却已经倒了下去。

      为什麽?

      夏斜不信,他实在不愿相信。

      但是事实告诉他,凌峰断云刀,潘雪楼的凌峰断云刀的确可以让他倒下去。

      唐羽铃的口张得老大,楞在小雨中。

      是惊喜盖过了所有的知觉?

      还是一种情愫已经系住了自己的心,甚至越逾过对生命。

      潘雪楼「收」回了刀,在雨中,在渗出的血滴中。

      「凌峰断云刀不愧是十年来最奇特的兵器!」夏斜的眼中就如同他的话一般充
    满了钦佩,道:「因为它让人们看到刀身都是『缺洞』,却不会去想到『刀』其实
    是由许多碎钢片所『组合』……」

      每一片钢片都有它固定的位置。

      所以刀还是刀的样子。

      但是当钢片索系在刀柄的机括弹开时,这把刀已经变成了有二十四片暗器,有
    二十四种不同的气机有二十四路不同的回二十四个不同的方向扑向敌人。

      「如果苦脸骷髅有毒……」夏斜要走以前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你这样做是
    不是太冒险?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躲过。」

      潘雪楼笑了,脸色相当的诚恳。

      「除了小时候被我爹追着打以外……」他很认真的说着他的话:「我一生从来
    没有逃过,也没有躲避过任何人。」

      夏斜转身时,又听到的一句话是:「而且我相信你并不是那种在武器上淬毒的
    人。」

      夏斜离去时嘴角一直在微笑。

      他败了,可是败得他妈的爽快舒服极了。

                 □        □

      「雨停了!」

      唐羽铃用力吸一口气,好像要把屋檐碎洞倾流一柱柱进来的阳光吸入心胸,脸
    庞洋溢着疲惫後的闲适。

      的确方才她做有生以来第一回包扎伤口,而且是流了很多的血的伤口这件事,
    相当艰钜。

      现在她的心里可有一丝骄傲。

      虽然伤布那样儿绝对称不上美观。

      甚至连「平整」两个字都开不了口称说。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也可以为潘雪楼做一点事。

      骄傲由她发光发亮的翦水眸子里肆意的倾。

      潘雪楼有些痴了。

      痴了,伊人的身影映在瞳孔里,蕴染她身後一片迷迷蒙蒙的阳光。

      波动的水气,虚虚渺渺有些像云雾里的飘浮。

      鹅黄滚镶紫沿的衣裙在微风小动中做尽轻模样,梅英淡疏几束方才湿了犹未乾
    的垂发翩翩舞袂,伊人小挽袖!

      真惊鸿入心。

      唐羽铃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的风吹动一滴屋檐上挣扎不肯走的雨珠
    落下了面颊,一凉。

      一凉,一惊。

      一惊,一醒!

      她才俄然发觉和潘雪楼互凝柔眸多久了?

                 □        □

      「那个年轻人会是个不错的朋友。」布孤征淡笑着道:「所以你和他比刀的目
    的是交朋友而不是杀人!」

      柳晴风从布孤征书房出来的时候,心里一直记得这句话。

      交朋友而不是杀人。

      他笑了,真想快点见见这个叫潘雪楼的英雄。

      雨早已经停了。

      踏在湿软软的园径上,让他觉得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是一种心情。

      总觉得今天一切都美好极了,连空气中的青草味都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萧遗欢走到他面前时也是在笑着,一边递过手上的包子,一边笑得很够朋友道
    :「两个包子,一人吃一个!」

      柳晴风有一丝感动。

      萧遗欢是布大先生最倚重的助手。

      天下八骑的他们都知道,布大先生的「天运会」日後必然由萧遗欢来继任。

      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有异议。

      握住包子的掌心有种温热的感觉,直传到心里变成感动。

      他非常喜欢交朋友。

      尤其是那种本身已经是英雄而对待别人又像兄弟的那种朋友,他恨不得全世界
    都交上!

      「两个包子,一人吃一个!」

      这句话一直让他吃下这个包子在肚子里消化了,还不断的在脑中一次又一次的
    响着。

      「萧遗欢真是够朋友!」

      柳晴风拍了拍刀匣,大步的迈在阳光里。

      真好,今天什麽事都好像特别的令人愉快。

      心情一愉快,脚步也迈得特别大。

      这股情绪一直持续到不小心碰到一名卜者为止。

      卜者是一名六旬近七的驼背老人。

      横布在脸上的每一丝皱纹都藏有人世间的智慧似的,又深邃又安详。

      卜者扛在肩上「铁口直断」的旗杆摔落弹了两下在地上,背囊也倾斜的掉挂在
    肘曲上,抖落出一支签来。

      柳晴风有些歉疚,而且很快的表达他的歉疚。

      旗杆抬起来了,竹签已捡递交手。

      甚至还有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卜者接过竹签时的脸却变了。

      「天雷妄」!

      易经第二十五爻,上乾下震的「天雷妄」!

      卜者惊惶中用力拍掉了人家手中的银子,一双眯成不见眼珠子的眼瞳直楞楞看
    着对方的右掌食指根。

      脸色由方才的喘红而变得惨白。

      柳晴风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除了布大先生之外,没有人敢拍掉他手上的东西。

      因为他握刀的右手非常的有力,也非常的坚定。

      卜者突然的举动是因为自己的歉疚和疏忽,否则,这种老人就算一百个一起来
    ,现在也全都躺下了。

      柳晴风碰到撞倒了人和卜者异常的举动,立即引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围观。

      看热闹原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毛病之一。

      「天雷妄!这位公子大犯小人,危险异常。」卜者颤着声音向眼前这个穿土黄
    色大氅,头戴四方逍遥巾的年轻人,每个字都说得很辛苦,道:「右掌食指根处飞
    煞倒钩和天命线飞冲相缠,怕是血光杀身之祸……」

      柳晴风的好心情全没了。

      「老先生留点口德!」他冷冷哼道:「在下不过是撞了你一下,又何必咒诅人
    死?」

      「公子不信?」卜者急了起来,看看自己一身白袍,再看看对方一身土黄大氅
    ,颤声道:「公子由那个方向来?」

      柳晴风看了一眼四下近百围观的人头,终於捺下性子一指来路道:「从那端来
    !」

      卜者掏指,脸色更变道:「现在五月十六,方方是夏至过往冬至,阴遁计算…
    …」

      柳晴风勉强听着。

      「今日阴六局,现下已巳时,死门在洛书巽位。」卜者的声音越来越凝重,道
    :「就是公子方才的『来路』!」

      柳晴风咬住一肚子的怒火,问道:「又怎样?」

      「八门已开,叁奇乙丙丁又不在死门护『主』,庚必杀甲!」卜者大大一叹道
    :「叁奇不护『甲』主,八门又走死路,奇门遁甲最大忌讳莫过於此……」

      柳晴风猛可怒喝道:「说完了没」卜者看着他,悲哀的摇头道:「巽位属土,
    而且是阴土。和今日此刻阴局是『底旺』之格,本来已是土来生金有刀斧剑钺加身
    重祸,而公子又着土黄氅袍,一而再,再而叁,岂能躲得过天运!」

      柳晴风真想出手杀了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老头子。

      他忍住是因为不对在先。

      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老人。

      无论如何,他下不了手。

      唯有折身调转不理而去。

      但是背後那卜者还有话说,嘶哑悲嚎如将死之兽,道:「公子,你千万换一件
    别种颜色的衣袍……」

      柳晴风当然理也不理的继续走着。

      卜者竟是不顾老迈,跨一双瘦腿在回上气不接下气追着,叫着道:「公子,老
    夫穿白袍属水,公子黄袍是土,土来克水,公子若不赶紧换袍,只怕老夫连受血光
    之灾,活不过今日……」

      柳晴风大笑,笑声有着愚弄和怒气道:「老头,你自个儿换一件不就成了!」

      「我……」卜者已气喘嘘嘘楞立看着柳晴风大步离去。

      人潮在没戏看的时候又各自归回了原先的运作。

      没有人听到卜者在喃喃自语道:「是你来犯我,我换一件衣袍有什麽用!」

      没有人听到,没有。

      除了萧遗欢。

      「老先生,算个命吧!」

      萧遗欢的这句话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注意到。

      反正那名卜者就是这样从人们的眼中消失。

      而且很快的大伙儿都忘了方才有一件什麽事发生过。

      洛阳城里的每个人都很忙哪!

      孜孜营营着叁餐犹且不及,还挂念啥?

      一直到第二天,洛阳城南的洛河畔浮出了卜者满脸无奈的体,人们才又记起了
    前一天的事。

      「那个卜者真是准!」酒楼茶坊很容易就听到人们在讨论道:「他算定柳公子
    有血光大祸,必死,果然……」

      柳晴风的体已经在小西梵寺外被发现。

      「据说布大先生从昨晚就一直傻楞楞的看着体到现在。」有人小声说着,像是
    露极为珍贵的情报,道:「凶手就是那个在快意大笑楼带走大美人的小子……」

      「原来就是打败钱……」有人惊呼。

      「嘘!」同桌的朋友做出噤声的表示,指指旁儿那端。

      那端钱游天钱大爷正在大吃大喝,而且还笑得挺乐。

      和两天前完全换了个人。

      因为败给一个能打败喜乐双剑、夏斜和杀了柳晴风的人并不算太丢脸。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光荣。

      钱游天之所以红光满面,开怀大笑,那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一定可以替自己出一
    口鸟气。

      布孤征!

      布孤征的「黄泉」名刀,据传是承传自当年一代刀侠黄泉。

      黄泉的刀和俞傲、老鬼并称於叁十年前最悍的刀。

      那个叫潘雪楼的小子能躲过「黄泉传人」布孤征的一刀?

                 □        □

      「这些是天运会所有的组织力量和资金的名册!」布孤征的语气充满了悲壮和
    决心,道:「现在交到你的手上。」

      萧遗欢的表情绝对是一等一的生动,道:「会主,请勿予遗欢重托!」

      「你要让我失望?」布孤征的双眉挑起。

      「不!」萧遗欢回答得很有力,在柳晴风的体前,每个字都像是出自肺腑,道
    :「会主必杀胜那小子!」

      布孤征淡淡的笑了。

      有着安慰和悲凉萧索,道:「我胜了又如何?晴风已死,胜复何用?只不过是
    尽着心意。」

      萧遗欢惊惶跪下,真情不疑道:「会主叁思,遗欢……」

      蓦地眼前两巨册簿本丢下,打断了话。

      「再让我失望不如杀了你!」

      布孤征大步走到门口,拉开!

      头也不回的迈大步走出去,每一抬放落足,走得都非常的「用心」。

      用心,宛如是尽全力冲向目标。

      没有,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敢阻止。

      沉沉的片刻,萧遗欢动也不敢动。

      背脊早已被汗水湿透,直到远远的大门口传来朗喝道:「备马!」

      他终於嘘出一口气,笑了。

      满满的讥诮,尽在嘴角牵动间。

                    第十四章

      「你的伤更重了!」谁都听得出来唐大美人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关切和禁不住
    的……情愫!

      雪白的衣袍,在渗出的血迹蕴染中,宛如是绘上了早春的樱花。

      樱花,凄美而又容易叹息的萎谢。

      生命是不是也常常如此?在来不及多留恋一眼的刹那,早剩下眼角晶莹初润的
    湿痕。

      但,愁浓梦碎?

      潘雪楼的两峰眉头紧紧皱着。

      是为了今天有点凉意的风而感伤?

      或者是为了一个叫「柳晴风」这个生命的逝去感伤?

      「那一刀他不可能躲不过!」潘雪楼自己跟自己说话道:「前面叁刀都能避过
    的人,怎麽可能在攻击的时候,我防御架格时露出那麽重要的空门?」

      昨天一战,唐羽铃的心悬又了晃。

      柳晴风比前面那叁个人都可怕。

      唐羽铃不懂武功,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潘雪楼在那一刹那受到的压力有多麽沉重
    。

      柳晴风大笑中先出手,潘雪楼揉身反击。

      好快!

      叁刀连出有如闪电卷向对手。

      柳晴风每一刀都捱到,但是没有倒下去。

      就像他爽朗豪俊的个性,潘雪楼每一手曼妙奇特的攻杀,反而激起他驱彩的眼
    神发光、发亮。

      「潘雪楼不愧可以当朋友的英雄!」

      这是柳晴风最後一次出刀时所说的最後一句话。

      「那时候他的刀很沉、很重,很有天地舍我其谁的霸气。」潘雪楼将沉思中缓
    缓回过神来,一双眸子炽热的看着唐羽铃,道:「但是绝对没有杀机!」

      没有杀机的刀,是英雄对英雄的尊敬。

      柳晴风出刀,毕一生精髓力斩。

      潘雪楼却不能不全力格挡。

      因为能够捱了他叁刀而不躺下的人已经不多。

      因为柳晴风一开始看到他就有着相当的尊敬。

      因为这个对手是个磊落爽朗的豪侠顶天汉子。

      因为潘雪楼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叫柳晴风的人。

      所以对於柳晴风那一刀,必须有着适当的尊敬。

      潘雪楼全力反刀而出。

      这一刀穷极智慧和刀法神妙。

      这一刀却是杀了柳晴风!

      柳晴风,一个他一生中所有杀过最痛心的人。

      唐羽铃看着,全心全意看着。

      眼前,潘雪楼的眸角有泪影暗浮。

               潘雪楼除了冷冰冰的刀以外——

      也会有泪?

      「我最近在长白山认识一个好朋友、一个大英雄、一个大刀客。」魏迟留曾经
    在横山大城里对着她豪朗快意的说道:「他的刀天下无双……」

      那时魏迟留曾经停顿了很久,才缓缓的低声轻叹道:「因为刀的主人是个充满
    慈悲的人。」

      刀的主人充满慈悲?

      刀呢?

      一把不杀人的刀,是不是经常都有悲悯的泪水?

      就如同刀身上的缺洞,是恒河无数沙的千千万万我佛慈悲的眼眸、的泪珠?

      「会不会是有人动过手脚?」唐羽铃尽力试着去说一件她不曾知道的一个世界
    的事情,道:「例如下毒?」

      潘雪楼的眼睛亮了起来。

      「而这个暗中动手脚的人,必然和柳晴风公子很好。」唐羽铃脑子的思考尽可
    能追上舌头吐出每个字的速度。

      她这麽做,唯一的希望是,除了包扎伤口以外,还有第二件事可以帮助潘雪楼
    。

      最少让他知道她可以分担他的痛苦。

      「柳公子在完全没有感觉中毒的情况下就来了。」唐羽铃鼓足勇气,继续说道
    :「能够做到这些的,唯有布大先生手下的天下八骑。」

      因为只有天下八骑中人才会让柳晴风完全没有戒心。

      「也只有天下八骑之一才能清楚明白柳公子的弱点,用非常巧妙的方法下毒…
    …」

      潘雪楼的眼瞳子晶亮,显然同意了她的话。

      「这个人会是谁?」他问。

      她不知道。

      不过她神思转念间,脱口而出另外一句话道:「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她已经完全陷入在这层思考之中,蹙结的眉头已小渗汗浮,无尽的心焦是急着
    什麽?

      为了帮助眼前这个人分担痛苦。

      忽然一阵温柔,他那只一向只握刀的手轻轻抚平自己皱着的眉头。

      好轻,轻得宛如是扫滑水面的垂柳。

      这只握刀的手掌不但轻,不但温柔,而且有感情。

      是种奇妙的会心。

      感情由五指和面颊的轻触中感觉出来的。

      微闭眸,细寻这般情愫。

      良久,马嘶惊动。

      有人来了!在小西梵寺之前。

      扬彻彻的高拔,马嘶,是在发主人的怒气?

      □□□任念陵赶回洛阳的时候,他那把「击龙点睛枪」的枪头血迹犹未乾。

      并辔挑眉的,宗问恨掌中方天长戟早已说明了主人的悲伤和愤怒。

      潘雪楼又一次走出了庙门,肩上血迹犹未乾。

      「是你杀了柳晴风?」

      「是!」

      「在你杀他以前就受伤了?」

      「是。」

      好长一阵沉默。

      凉风城外来,送着任念陵掌中那把枪的香气,也送着他的话:「我们本来不愿
    意在你受伤的时候动手。」

      潘雪楼的瞳子收缩两点精芒。

      「但是你杀了我们一位好兄弟!」宗问恨的声音很冷,冷过大寒的冰河道:「
    一位曾经冒死救过我们生命的兄弟!」

      每一个字都够肃煞,却也都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感伤。

      「所以我们必须杀了你!」

      「不管你是不是受了重伤!」

      宗问恨的戟和任念陵的枪同时加了他们所说每一个的决心。

      「我明白!」

      潘雪楼出刀的力量也同样清楚表达他的意思。

      因为魏迟留也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

      □□□「如果英雄的刀挥向英雄,是不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

      萧遗欢曾经问过柳晴风这句话。

      「不会,被称做英雄的人一定有他特殊的神韵,彼此一眼就可以认定对方。」
    柳晴风回答道:「不过除非两个人的心一开始就决定非置对方於死地不可。」

      □□□任念陵的枪和宗问恨的戟,绝对有必杀潘雪楼的决心。

      他们在搏命!

      每一记出手又沉又重,枪飞戟窜之下,潘雪楼的刀已经逐渐迟缓。

      尤其右肩上的五个血洞大量流出红色的生命。

      每一步他跨出去,垂袭的衣袍就染得更红。

      每一刀卷出,触目惊心的血红让唐羽铃的心紧缩。

      紧紧的绷住。

      颤抖的身躯,惊骇的眸子,是恐惧再度生活起来的情愫又将死灰枯槁。

      刀在她的惊叫中垂落。

      落,插於地面上危危颤颤,流转着当空的阳光。

      是嘲笑抑或悲悯,明日不再见?

      任念陵的枪和宗问恨的戟已然顶贴於「仇人」颈。

      出手刺必无可救的颈!为什麽没动?

      枪和戟不但没动,而且还有轻微的颤抖。

      潘雪楼的脸很安详。

      生和死,本来就是亲密的兄弟。

      涔涔汗水遮眉的竟是执枪的人,顶戟的人?

      好久,不,或许只是短短的刹那。唐羽铃竭尽全力的睁眼看着,看着不可思议
    的叹息。

      任念陵收回了枪。

      宗问恨也收下了戟。

      「我们还是下不了手,因为你像个英雄……」

      「或许是因为你受伤的关系……不过我们一定还会来,来杀了你!」

      「很好!」有人在马背上淡淡的出声道:「你们看得出他像个英雄,也能够因
    为他早已受了重伤而不杀人。」

      布孤征有一丝安慰的笑意,道:「原则不被仇恨杀灭的人,总有一天会成为英
    雄。」

      那是一段很艰辛的心路历程。

      也许你轻易的可以杀死十个、百个敌人。

      也许你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敌。

      但是如果你是一个不能坚守原则,不能肯定你狙杀的目标是不是该死,顶多只
    是一名叫人憎恶的武夫!

      武夫令人憎恶,英雄却是人人尊崇。

      「武是用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而不是用来杀人。」

      布孤征的话,任念陵和宗问恨都没有忘。

      「叁天後,洛阳城外六石寺见!」布孤征的手中忽然多了一瓶药,轻飘飘的落
    到唐羽铃手上。

      他什麽都不必再说。

      十二响马蹄离去时,背影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了一切。

      叁天後,当他调转马头迎面而来。

      只有生死!

      潘雪楼的眼中突然涌现未曾有过的尊敬。

      □□□萧遗欢全副心力在背诵着那两本秘册。

      天运会的组织远超过他所能想像的庞大。

      如果有这些力量,蒙古的车臣汗部和绥境的乌兰察布盟可以轻易的破关入塞。

      得意的神情一直持续到他站立在布孤征的面前。

      「会主果然击杀了那小子?」萧遗欢的声音很「喜悦」,同时递上那两本他背
    了大半的秘本,道:「遗欢虔请会主继续领导……」

      他庆幸,幸好自己已掌握了其中十之八九。

      布孤征竟真的收了回去,而且是摇着头道:「我和潘雪楼的一战是约在叁日後
    ……」

      叁日後才战,胜负自然未分。

      胜负未分,又为什麽收回秘本?

      莫非是另外有了继承人?

      「方才我去小西梵寺的时候,任念陵和宗问恨正对那个年轻人出手。」布孤征
    淡淡的说着,好像让萧遗欢在领会一种感觉,道:「任念陵的枪抵上了潘雪楼的颈
    间,宗问恨的戟也贴紧着潘雪楼的脖子。」

      萧遗欢有一丝讶异道:「他们没杀了他?」

      「没有!」布孤征眼中有着光彩,道:「他们收回兵器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做
    得很好,像个英雄心胸,足堪大任!」

      萧遗欢的笑容僵了一下。

      「除了这两本秘册之外,我还有几页更重要的东西记载在上面。」布孤征笑着
    ,表情充满了赞许道:「我相信他们两人熟记那些资料,以後对『天运会』的帮助
    很大。」

      对「天运会」的帮助很大?

      为什麽不说对「你」的帮助很大?

      「是!」萧遗欢的表情能控制着让人觉得是绝对的诚恳,道:「遗欢确信会主
    必可安然无恙的回来领导我们……」

      「哈……」布孤征大笑,而且是猛摇着头的大笑。

      「晴风是我唯一的传人。」布孤征忽然喟叹道:「他竟然死在我住的地面上不
    及半里处,我又有什麽资格再领导天运会!」

      布孤征缓缓站了起来,右手握着那两本秘册。

      「幸好……天运会後继有人……」他转过了身,向那张座椅後悬壁一幅柳叁变
    「雨霖铃」词画掀去。

      倒翻,有几页纸在,轻贴於背。

      是不是方才所说的更重要的资料?

      布孤征很小心的揭着,温柔的有如母亲对着婴儿。

      萧遗欢正在考虑。

      布孤征在这半炷香内的每一句话都在脑中流过。

      眼前这位布大先生的双手都没空。

      眼前布孤征的背部全是空门。

      柳叁变的词在轻轻晃动着。

      又揭下了一页。

      「寒蝉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
    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
    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
    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每一个都在晃,都在舞,好像欲挣欲飞的龙。

      不,晃的、舞的、欲挣、欲飞并不是字,不是词。

      而是权力。

      杀机斗现,拾情赴已赴。

      十道红影若无,已化一线刹分打穿布孤征背後十处大穴上。

      打得好深、好重。

      力道让布孤征翻过了身,扯下了词幅,惊愕而喘气的睁目倚墙。

      一大落下的汗水是痛楚?是不信?

      萧遗欢的手心也早已渗透了湿意,甚至已经汇取凝成水珠顺流到了指间滴落。

      他舐着发乾的双唇,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激昂的情绪平缓下来,道:「别怪我
    !是你逼我做的!」

      墙的另外一壁上,悬挂着那柄「黄泉」名刀。

      孤孤单单。

      这令萧遗欢更安心了些。

      他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快步过去将布孤征手上的秘册和那几页发黄的棉纸取
    走。

      「你是不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萧遗欢勉强笑了笑道:「是
    不是?」

      布孤征只有睁大着眼睛看他,没有回话。

      「呃!我忘了你的哑穴被制……」他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还有些恍惚,而且
    喉咙乾涩的很。

      他抽出一把又利又薄的尺长短刃在手里把玩着,道:「这样也好,在你临死以
    前告诉你一些事才不会被惊叫打断!」

      他笑着,逐渐的恢复了自信和坚定。

      「魏迟留的死是我设计的。」萧遗欢在冷笑道:「柳晴风的死是因为我先给他
    下了毒,哈……,好不好笑?那小子在吃下包子时还感动得差点哭了!」

      他在笑,自己笑,看着布孤征愤怒暴睁的眼瞳子在笑。

      忽然他觉得有些无趣,也觉得有些口渴。

      布孤征的书桌上有一杯新泡的龙井名茶,犹温。

      犹有特别的香味。

      「这种贡品茶叶以前只有你能喝!」萧遗欢摇着头,相当惋惜的看着那个颓然
    的老人笑道:「从现在开始,只有我和皇帝老子能喝了!哈……」

      他得意之极,以大笑来加强自己的把握。

      而且当着布孤征的面大口喝下。

      这是一种表示,表示他即将取代布孤征,即将是天运会的下任会主。

      重重的放下茶盅,碎了那精心由景德镇烧冶出来的贡品。

      零零落散和着四泼的水在桌面上。

      是不是布孤征也将如这茶盅一样的命运?

      「一个不会爱情别人心血制造出来的东西的人,一辈子不会是英雄,也不能成
    大事。」

      以前布孤征说过这句话。

      现在他还是重复一遍。

      萧遗欢的脸色大变,喉咙却不因为喝了茶水而湿润灵活。

      好像茶水里隐藏着一只手,现在正捏紧着气管,捏紧着呼吸,捏紧着……生命
    。

      「这茶水里的毒你应该很熟悉!」布孤征轻轻叹息道:「因为就是你用来毒杀
    柳晴风的那种!」

      萧遗欢的一张脸在变,在扭曲。

      「你是不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布孤征反问,充满了讥诮道:
    「你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萧遗欢想问。

      但是紧锁的喉头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看,看着布孤征脱掉了外袍。

      十丝「红娘」犹在,只不过是打在衣袍内贴着十小块的皮革上。

      每一块皮革正好在一个穴道的位置,也正好在萧遗欢出手所指的那个穴道。

      「我了解你的弱点,比你了解我的还多……」布孤征喟然的看着桌上那柄又薄
    又利的短刃,道:「所以死的人是你!」

      不是吗?

      萧遗欢计杀柳晴风就是因为知道他的弱点。

      同样布孤征也了解自己的弱点。

      他知道自己会出手,出手的那十个部位。

      更可怕的是了解一个人的心理。

      一个人向一个不敢杀的人出手,万分之一的机会成功成真,那个人必然需要喘
    息,需要平复心情的激动。

      所以他准备了一盅茶。

      当得意、恐惧和激动同时存在的时候,往往是一个人犯下大错的时候。

      这是人类常有的悲哀。

      因为犯了这个大错的人就得死。

      □□□「你现在就要出城?」唐羽铃的声音在颤抖,有恐惧也有无奈道:「就
    要去六石寺赴约?」

      窗外不过是寅时方尽,东曦小染天际微露。

      「是。」

      「为什麽要这麽早?」唐大美人的声音更急道:「太阳都还没出来,而且他也
    没和你约好今天的那一个时辰……」

      她好像想要抓住什麽,又好像尽力在留住什麽,道:「你……难道不能多等一
    等?」

      她看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眸,用尽所有的力气道:「难道不能多陪陪我?」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很长很长的一个呼吸,他轻轻的声音随着遥远处的鸡啼进入她的耳里,道:「
    布孤征没有和我约时间,因为他相信我知道一件事……」

      他的眼眸在发光,闪耀着尊敬和快意道:「真正的刀客,迎着晨曦第一道阳光
    最是快意过瘾!」

      这就是男人的生命,男人的世界?

      □□□「不要,我不要你去,不要你替魏哥哥报……」

      她真想拉住他离去的步伐用心叫道:「我只要你活着,活着陪我!」

      没有。

      声音由胸口塞满,哽在喉舌,没有半点声音。

      你为什麽不回头看我?

      就算是这生中最後的记忆,为什麽不让我留着、藏着、念着,在叁更夜冷小枕
    独卧时,可以泪流中看着、想着、笑着?

      尽情的哭着、笑着,在夜冷叁更独卧小枕,有你!

      他的身影转出了门外,她奔向门槛。

      倚着!

      灰蒙蒙阴沉沉的天地,雪自衣袍独飘。

      衣袍已在自己的双手用一切情感揉洗进去。

      唯一的美,唯一的挂念,在风中飘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开。

      是分开的两个生命?

                 □        □

      踏出的步子是没有回头的生命。

      刀的气息既然已经由指间传到了心胸,背後凝睇的眸子是不能思量,不能阻止
    。

      每一个呼吸,在超脱眼前的一切事。

      每一个呼息,在超脱心中的一切人。

      他不是为报仇而出刀。

      他不是为美人而出刀。

      风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脑海、他的生命。

      风唯一穿不过的是他的刀。

      他的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心记不起任何人。

      只有孤独的走着,孤独的走向另外一把刀!

      是的,刀客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只有刀。

      眼中、心中,只有刀。

      不为报仇、不为别人,只为……那快意的一刀!

      超脱眼前的一切事,超脱心中的一切人,超脱红尘人间世的种种,超脱忧喜苦
    乐利衰称讥。

      超脱八风,直入慈悲。

      慈悲一刀,酣漓尽意大快一生。

      「我最近在长白山认识一个好朋友,一个大英雄,一个大刀客。」魏迟留曾经
    如此说:「他的刀法天下无双,因为刀的主人是个充满慈悲的人。」

      刀的主人充满了慈悲,而刀却杀了人,夺走了一个赤诚的生命。

      今天,这一个晨。

      他是不是要去赎罪?

      以刀,以掌握刀的生命赎罪?

                 □        □

      天运会的第一个十年,只有布孤征一个人。

      孤独的踏在征途上,斩杀过六十二位大奸大恶。

      他本来叫布飞衣。

      为了纪念这十年,他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布孤征。

      第二个十年,他创立了以天下八骑为首的庞大组织。

      传承中,他的出手减少了。

      这十年,他只杀过最棘手的二十二个人。

      前後八十四条人命没有一个不是该死的。

      包括叁天前第八十四个萧遗欢。

      但是他也有错的一次。

      这一次不但赔上了唯一的弟子,而且还杀错了人。

      魏迟留。

      他轻轻在叹气着,由心里响出来的声音在佛殿之前飘汤,在晨风将来的东曦中
    飘汤。

      站着,身前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把刀。

      刀是黄泉名刀。

      他继承这把刀时,也继承了刀所代表的正义。

      现在呢?

      黄泉名刀之畔多了一把刀搁着,互映生辉。

      凌峰断云刀!

      他站着,是尊敬对方是个英雄。

      而且是个真正的刀客。

      他把自己的刀放在黄泉的旁侧,是一种致意。

      一种刀客对刀客最隆重的致意。

      声音在天地间,在这个晨,在两人的心灵间已是多馀。

      他们由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一切。

      晨曦、东来!

      第一道光线穿过了山峦,穿过了苍穹,穿过了生死,在刀鞘,在从刀鞘抽出来
    的刀锋上。

      眩转,打亮!

      「真正的刀客迎着晨曦第一道阳光最是快意过瘾!」

                 □        □

      武林史,刀战篇第叁千零八十六页。

      「明,武宗正德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卯时。洛阳城南,伊河畔六石寺外。布
    孤征和潘雪楼,黄泉名刀对凌峰断云刀。」

      「观战四人,任念陵、宗问恨、何添残及六石寺住持一慈大师。」

      任念陵的评语是:「双刀飞卷,黄泉似天上来,凌峰断云如破天矫龙,顷愕不
    及已见胜负。」

      宗问恨的评语是:「握刀速度相当,一腾身反折,一盘地怒冲。若有忘天地事
    ,这一战发生於眼前便是。」

      何添残的评语最直接:「黄泉名刀霸杀天地,凌峰断云空灵妙绝!」

      一慈大师的评语是刀战篇第叁千零八十六页的结论。

      谁胜?谁败?

      英雄挥刀向英雄,是因为决定一见面就非置对方於死地不可。除此之外,有没
    有第二种可能?

      有什麽可能会让两位英雄全力施展?

      有!

      赎罪。

      佛家言中最上的以命赎罪!

      布孤征尽毕生之力施展,逼潘雪楼搏命一击。

      潘雪楼超越一切世间系,迫布孤征不回一刀。

      因为所有的刀法在最淋漓尽致的奔狙时,不可收。

      既不可收,移开刀身的人必死。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但是谁也不知道,如果两个人同时移开了刀,会怎样?

      这页最後的记载是:「一道血丝自潘雪楼左臂滑出。」

      □□□「我输了!」布孤征垂下了刀,双眸楞楞看了刀锋上犹滑垂至尖挑处的
    血莹,轻轻的抬起头来道:「因为我的刀上有血……」

      刀上有对手的血的人是输了?

      因为心在那一刹那还没有完全离去。

      离去天地,离去生死,离去八风。

      只剩,慈悲!

      □□□每个人都在笑,笑是由心底深处升上来的一种喜悦。

      「你要去那里?」

      握黄泉名刀的那个人关怀的问着,问着的是穿着一身雪白衣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眸子在发光,迎着东来晨曦。

      「去一间破庙!」他很认真的回答道:「一间叫小西梵寺的破庙。」

      「去那花不香鸟不语,狗不拉屎乌龟不靠岸的地方干啥?」那个枪上有香味的
    人笑道:「想出家当和尚不如就在这儿剃发算了!」

      这儿当然就是六石寺。

      「不!这里虽然什麽都好,就是少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除了一慈大师外,每个男人都在笑。

      「当然是女人我才笑得出来……」

      「漂不漂亮?」

      「有没有长麻子?」

      「胖不胖?多高?」

      「你敢去见她?」握着黄泉名刀的那个人缓缓道:「我将她由横山大城带来洛
    阳是因为她是无辜的,要有所补偿!」

      他的双眸在闪动,道:「很可能需要一生的时间,你敢?」

      「除了小时候被我爹追着打以外……」雪白衣袍的汉子边走边大笑道:「我一
    生从来没有逃过,也没有躲过任何人。」

      当最後一个字在这些人的耳中打转时,说话的人已经到了很远很远的那一端。

      那一端是洛阳城的城门,的确够远的了。

      但是对一个人,一个凝眸倚望的女人来说,那袭雪白衣袍是越来越近,越来越
    近……

      生命,许多的惊喜不就是这样?

      蓦地抬眉,郎君在。

      凝眸望来一尘不染,小负手而立。

      娇呼。

      果是投怀送抱,惊喜,泪水有笑。

      今夜无刀!

                    第十五章

      杨雪红沉默了好久,望着材木的灰烬在晨曦下好像特别的洁白。

      「那是特别令人心仪的故事!」她轻叹道:「英雄和英雄之间的情谊、豪情得
    令人心醉。」

      羿死奴轻轻笑了,昂了昂首道:「我并不知道唐羽铃是不是我的胞妹。但是对
    这个故事里的人我们是不是都要尊重?」

      「这话他妈的有道理极了!」黑情人哈哈大笑道!「哥哥我如果遇上了潘雪楼
    ,非好好跟他喝上一顿不可!」

      羿死奴微笑着,仰视东方晨曦,轻轻的一口气由丹田里缓了出来,轻笑道:「
    我相信你们可以变成朋友!」

      语气似乎有点落寞。

      是不是因为他不可能和潘雪楼变成朋友?

      「潘雪楼和唐羽铃到固阳城做什麽?」

      杨雪红忽然答道:「而且早在两年前就到了那儿!」

      「他们在找真凶!」羿死奴缓缓道:「找出是谁指使萧遗欢杀魏迟留的幕後人
    ,而且潘雪楼也受了布孤征的委托,无时不阻止乌兰察布盟和蒙古人联手……」

      黑情人嘻嘻一笑,哈声道:「看来打算对付羽公子和明冷香的人还不少……」

      羿死奴淡淡笑道:「在下『百八龙』中的十二片龙鳞也早已埋伏在固阳城内。
    」

      「百八龙」的出手费一向很高,而且不干白活。

      「是谁雇用你们?」黑情人忍不住好奇道:「想杀明冷香?不会是朝廷中人吧
    ?」

      羿死奴一愕,皱眉道:「你这随便问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他看了眼前这对男女一眼,竟觉得他们是可以商量事情的对象,道:「委托我
    们出手的的确是朝廷中人。」

      羿死奴摇了摇头,嘿道:「他的理由是,为了避免大动干戈,迫不得已只好用
    暗杀的手段……」

      在那个时代,无论是两国之间或是朝廷争权,这是很平常的事。

      羿死奴却有一点疑问道:「但是委托这件事的人,竟是由镇关大将军陈玉虎…
    …」

      「那有什麽不妥?」杨雪红淡笑道:「他是守着北塞大将军,如果能用此方式
    避免战争岂不是更好?」

      「不!因为中塞的镇关大将军邝百流……」羿死奴的眸子在闪,道:「江湖中
    谁不知道他的儿子邝寒四是中原西面最大杀手组织买命庄的大员外?」

      所以陈玉虎何必舍近求远?

      「百八龙」在东,「买命庄」在西,他们各霸一方。

      就像忘刀先生和俞傲大侠是各据东西的刀神一样。

      忘刀郎将一战俞傲。

      那麽百八龙到西境来刺杀明冷香是不是也犯上了邝寒四的地盘?特别是最近的
    情势很微妙。

      两个月内,不但李吓天、董断红、魏尘绝要出关挑战羽红袖的琼雪山庄。

      而且忘刀先生和俞傲一战,也将在京城决斗。

      黑情人的一双眉头紧皱,嘿道:「你的意思是怕陈玉虎别有居心,故意挑起你
    们和邝寒四的一战?」

      百八龙一战买命庄,中塞镇守的邝百流自然会有所影响。

      如果这时候陈玉虎施了什麽手段将中寒部份的长城占下,边防几乎大空。

      更可怕的猜测是,如果陈玉虎和蒙古、明冷香有勾结,那岂不是放虎入屋,转
    瞬间可以长蹄直入中原。

      想到这儿,叁个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事实的真相如何,我们并不清楚。」黑情人沉声道:「或许镇守在石玉城的
    陈玉虎真的是一片忠胆也未可知……」

      他们都知道,错杀一条人命是无可弥补的过失。

      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国土家园的安危。

      羿死奴深深吸了一口气,站立而起,道:「反正无论什麽事,我们都得往固阳
    城一趟就是了。」

                 □        □

      固阳城内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可是当这位很美的女人是统治者,而且她的表情非常愤怒的时候,谁也不敢用
    「欣赏」的眼光来看她。

      明冷香现在给人家的感觉就是,好像要把眼前所能看到的所有人、所有事全部
    摧毁般的可怕。

      「嘿嘿,察素齐的萨克和萨拉齐的莫山利竟敢背叛我!」明冷香的双眉挑起,
    道:「罗丝儿那女人的心痛症……」

      「回禀可汗……」

      肃立在明冷香之前,一名汉子恭敬道:「据探子们的调查,有一对中原男女出
    手救治了罗丝儿的病症!」

      中原来的男女?

      明冷香好冷的眸子,冷嘿嘿道:「查出他们的姓名?」

      「只知道男的姓黑,女的姓杨。」那名汉子道:「而且八天前在黄河岸畔一战
    ,将龙虎尊这个组织全数歼灭,据传也是他们两人所为……」

      龙虎尊已被毁?

      「哈哈哈……杨雪红呀杨雪红!你毁了我的鬼域,想不到连龙虎尊也毁在你手
    中……」

      明冷香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那汉子半跪而退了,门厅口闪入一名老道人来。

      是巴山老剑急匆匆的赶跨而来。

      「呃!羽公子那边可有什麽新消息?」明冷香眼睛亮了,声音也忍不住急促着
    。

      「是!」老剑嘿的答道:「百八龙的『十二片龙鳞』行踪出现在固阳城内,羽
    公子正布置着对他们出手……」

      「他们果然来了!」

      明冷香哈哈大笑道:「邝寒四的买命庄也接到了消息?」

      他们都知道,买命庄在固阳城有一处线舵。

      「显然已经知道!」老剑冷嘿嘿答道:「只不过邝寒四在数天前据传已随谈笑
    、杜叁剑、王王石到京师观看忘刀先生和俞傲的一战,不知此计能否顺利进行……
    」

      「放心!邝寒四一定会改道前来固阳。」明冷香很有把握,淡淡笑道:「因为
    我已暗中派人假借羿死奴传话给买命庄,七天之内关外的买命庄别想有任何的据点
    ……」

      「那……」

      老剑显然认为有点不妥,道:「岂不是有违原先计划?」

      「哈哈哈!这点你放心,杀手和一般人是不同的。」明冷香很有把握的道:「
    对着同一个目标,他们绝不会联手。」

      因为他们的身价以及在杀手这一界里的地位。

      更何况买命庄和百八龙早想一别苗头。

      「我们这招是『黄雀在後』,由羽公子负责对付邝寒四和羿死奴。」明冷香得
    意大笑道:「你难道不认为羿死奴和邝寒四撞见了,两人之间不会一战?」

      老剑不得不为这点心思佩服,因为百八龙的「十二片龙鳞」会死得很难看。

      而且又是死在买命庄势力范围内。

      据他们所知,明冷香手上最少有八万军马已往长城方面移动。如此一来,只要
    羿死奴和邝寒四有了冲突便是大事完成一半。

      计划中,只要羿死奴和邝寒四一战,横山城内买命庄大本营的好手往北出关,
    便有一队狙杀人员入城狙击邝百流将军。

      邝百流一死,横山乱起。

      届时陈玉虎的上关关开,明冷香的兵马直入,先走横山的长城中关占领,上关
    则交由蒙古人进入。

      再是上、中两路并进,估计在四个月内便可以占住半壁河山。

      嘿嘿,到时我们一干人可全是荣华富贵啦!

      固阳城的另外一端,在一道全身雪白衣袍的人正默默的坐着,夕阳从窗西外来
    。

      关外的落日似乎特别的大?

      潘雪楼轻轻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唐羽铃。

      佳人粉脖白嫩小露,正半垂首缀补着衣服。

      他轻轻叹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魏迟留。

      一个只吃过一顿饭却是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有什麽心事?」唐羽铃轻轻抬起了螓首,柔柔的声音问道:「是想起了魏哥
    哥?」

      潘雪楼轻轻一叹,答道:「是的,有一部份是想到他……」

      「还有旁的事?」

      「是有关明冷香的事?」

      潘雪楼沉吟道:「最近我有一个联想。」

      他顿了顿,缓出一口气接道:「两年前萧遗欢是不是受了羽公子的命令?」

      唐羽铃并不知道谁是羽公子。

      不过她可以想像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到连潘雪楼也会担心的程度。

      「那时魏哥哥掌握了一些证据由大漠赶了回来……」

      唐羽铃想起「天下八骑」合杀魏迟留於长城外,内心深深一痛而叹。

      她望向潘雪楼,也暗自感激上天让自己遇见他。

      「会不会是对蒙古人或是你口中那位羽公子不利的消息?」

      潘雪楼长吸一口气,忽的道:「我记得你跟我提过,魏兄一出关便直接待在这
    座固阳城内?」

      「是!」

      唐羽铃点点头,道:「他捎给我的信息,表示在固阳城内有『重大』的发现,
    所以一直待着……」

      潘雪楼点了点头,对唐羽铃一笑道:「铃儿,你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心思细密
    的大胜常人。」

      唐羽铃脸颊一红,垂下头去。

      只听潘雪楼继续道:「如依你方才所言,令我想到羽公子为什麽要助明冷香重
    掌乌兰察布盟的一个可能……」

      「这事必须由数年前说起。」

      潘雪楼缓缓道:「中原武林大侠,苏佛儿你可听过?」

      「听过。」

      唐羽铃的眼睛亮了起来,道:「他是苏小魂大侠的儿子,在他身旁有一堆好朋
    友,像小西天和尚、俞灵、赵抱天、龙入海等人。」

      她喘了一口气,兴奋道:「当然,听说他的妻子是天下无双的大美人。」

      单文雪,向称天下第一美人。

      而且是人人敬重的女侠。

      潘雪楼点了点头,道:「没错!根据冷明慧冷大先生传来的消息,苏佛儿、董
    九紫、小西天、单文雪他们正往西城来,而且米小七和萧天魁、独孤斩梦也全有出
    关的踪迹。」

      这些人都很年轻,不过是年近叁十而已。

      但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很成名。

      唐羽铃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由潘雪楼的表情中知道,塞外将会有一件大事
    。

      潘雪楼沉静了片刻,踱到桌前燃点了灯苗,缓缓又道:「这些人你或许不知道
    ,不过他们足可以影响中原东半壁的武林……」

      唐羽铃用力的一点头,表示她明白这些人的重要。

      「可是他们为什麽到西境来?」唐羽铃轻轻问道:「你是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

      潘雪楼点了点头,道:「冷大先生的传言中只有隐约指出是为了明冷香的娘亲
    大恨后……」

      唐羽铃一愕,道:「那……有什麽不妥?」

      「你不明白的。」潘雪楼苦笑道:「据说半年前大恨后已经在扁山死於一个叫
    羿死奴的人手下。」

      「我的妈呀!」

      窗外忽然有人大叫,而且叫得好大声。

      「大恨后那个老太婆还没死?」

      潘雪楼双眉一挑,淡沉沉的道:「是那位朋友大驾?」

      他冷冷又接了一句道:「是两位?好轻功!」

      「哥哥我姓黑!」黑情人一脸风尘的跨了进来,哈哈两笑的四下打量一阵。

      「黑情人?」潘雪楼眼睛一亮,道:「是冷大先生请你到龙虎尊里乱跑的那位
    黑情人?」

      「正是!」

      黑情人哈哈一笑,朝身旁的杨大美人道:「这小子倒比故事中风趣多了!」

      故事?什麽故事?

      杨雪红笑了笑,睇视了潘雪楼和唐羽铃一眼,道:「是有关潘英雄和布孤征、
    天下八骑之间的事……」

      潘雪楼淡淡一笑,道:「姑娘可是杨字头八代主的杨雪红!」

      「正是小妹。」杨雪红看了唐羽铃一眼,轻笑道:「妹子秀外慧中,姊姊见了
    你真是高兴!」

      唐羽铃脸上一红,娇笑道:「姊姊是巾帼英雄,妹子才佩服得很呢?」

      「拜托点行不行?」

      黑情又大叫起来,道:「你们两个捧来捧去的,让哥哥我站在这儿渴死呀!」

      客人喊渴,主人当然端上了茶。

      一切坐定後,黑情人劈头就问道:「喂!潘小子,你说大恨后那老女人没死是
    什麽意思?」

      「迹象吧!」

      潘雪楼缓缓道:「我怀疑死在扁山的那个大恨后并不是真正的大恨后,而是替
    身……」

      替身?黑情人苦叫道:「先是有一个冰娘,再加上一个断红帮中卧底,那岂不
    是像当年的修罗大帝?」

      和苏小魂、苏佛儿父子的大势至无相般若波罗蜜神功系出同门的修罗大帝,自
    来是最诡异多身的人物。

      甚至自断心脉「死」在苏佛儿面前犹能「活」逃。

      潘雪楼苦笑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一位骑大先生?」

      「骑梦隐?」

      黑情人当然知道。

      骑梦隐向来在北境中为武林所敬重。

      「你知道修罗大帝就是阴人麟……」潘雪楼说话的时候,有一点长长的叹息道
    :「可是你大概不知道他另外的名字是龙中龙以及骑梦隐?」

      黑人差点昏倒。

      「他……他……」黑情人大叫道:「修罗大帝果然没死?」

      天下谁想起九重鬼寨那段日子,谁都会害怕。

      修罗大帝的「清音神功」更是诡异已极的魔功。

      他可以凭藉衣服摩娑之声来控制一个人的心智。

      简单的说,他跟你打斗时便可逐渐控制你。

      潘雪楼凝重的道:「为了这件事,苏佛儿他们追到了大漠来查探几件事。」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杨雪红双眉一蹙,苦笑道:「中原里大批武林人物到西城塞外来,偏偏又逢几
    个月内有忘刀、俞傲一战,以及李吓天、董断红、魏尘绝出关一战羽红袖……」

      整个武林似乎比以往的事情都要复杂得多。

      潘雪楼点了个头後,又缓声接道:「我受冷大先生的请托在此年馀里,逐渐看
    出了一点不寻常之事。」

      他看了一眼黑情人和杨雪红後,淡笑道:「据我所知,羽公子最少有七次到固
    阳城来,似乎别有所图……」

      黑情人明白潘雪楼的意思。

      这句「别有所图」并不是指助明冷香重掌乌兰察布盟的可汗大位。

      而是另有目的。

      「这麽看来……」唐羽铃忽然出声道:「潘哥哥所说的那位羽公子帮助明冷香
    夺位,目的只是为了更容易达成目的?」

      好一句话。

      唐羽铃的脸红了红,接道:「我……只是以一个局外人来看,如果方才所说的
    大恨后和骑梦隐都没死,而且出现在塞外的话,这其中是不是有所关连?」

      她看了每一个人一眼,转咬了一下嘴唇才又红着脸道:「这其中会有什麽关连
    呢要到连苏佛儿大侠他们都要追到塞外来?」

      这小女人分析力倒是强得很。

      黑情人肚子里一叹,只听得她偏了偏头,道:「那一定是某样秘密或是很重要
    的事物,他们都非得到不可!」

      潘雪楼沉重的一点头,道:「据我得自冷大先生的情报,只知道苏佛儿他们是
    为了阻止骑梦隐,而骑梦隐的人则是往传说中的『黄沙天地流』……」

      黄沙天地流?

      那是一门非常神秘的组织。

      原本那是一个王朝,却在大盛时叁年内倾覆。

      至今数万名子民仍在大漠上流浪。

      「你们都知道夏斜这个人?」潘雪楼淡淡道:「他就是黄沙天地流中人。」

      夏斜是「天下八骑」之一。

      两年前在小梵天寺外一战,早已和潘雪楼变成了朋友。

      朋友当然会互相讲述一些秘密。

      「黄沙天地流已近五年没有门主。」

      潘雪楼皱眉沉吟道:「难道在龙虎尊的龙中龙受了重创以後,想藉黄沙天地流
    的力量?」

      正思索间,黑夜中有振翅急响。

      当见得一道黑影好快的自窗外射入。

      闪电般的,那黑影停在潘雪楼的肩头上。

      好一只又黑又亮的小鹰。

      「黑天信!」黑情人讶叫道:「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鹰类存在!」

      黑天信据说在元朝时已经绝迹。

      这种鹰不大,却是非常的凶猛。

      而且耐力特佳,可以连飞叁天叁夜不吃不休息。

      潘雪楼一笑,将鸽脚的信筒取下,拍了拍「黑天信」的头。

      那鹰倒是极会撒娇,用头顶了顶潘雪楼,接着是用嘴啄下一根潘雪楼的头发,
    这才飞了出去。

      「好小子!」黑情人哈哈大笑道:「可真皮哩!」

      这厢,潘雪楼打开了信笺看着,不禁皱上了眉。

      「啥事啦?」情人哥哥探头伸脖子问着。

      「冷大先生查出来,黄沙天地流八大长老中的连乾坤、连阴阳是龙虎尊的两颗
    暗棋。」

      潘雪楼深皱眉,哼道:「而且苏佛儿他们也查出『龙中龙』骑梦隐在他们两人
    的协助下已经大半复元。」

      杨雪红脸色一变,忍不住叹气道:「这人好长的生命力,叁番两次都死不了。
    」

      可不是,几乎要认定他是金刚不死之身。

      潘雪楼接声道:「方才在下提到黄沙天地流在近五年内没有门主之事。这原因
    是一把『天神石剑』无法出土,便一直耽误了下来。冷大先生的来信中又提到,大
    恨后似乎已经练成开启石门的心法。」

      天神石剑是一种信物。

      它藏在一座山洞内,洞口是用千斤的巨门所封。

      那知关门极为巧妙,必须练就了黄沙天地流最上乘的心法,施展内力後方能打
    开。

      据传在数百年前那朝代灭亡前就设计了这麽一座山洞来置放这件石剑「国玺」
    。

      历代黄沙天地流的门主也的确都打开过。

      「没想到前一位门主喻洗剑死後,竟然数万名门下弟子没人可以打开。」想不
    到大恨后竟然练成了……「潘雪楼了摇头,道:「那麽骑梦隐也可以?」

      「这未尝不可能。」杨雪红道:「我曾经和他交过手,但是由他出手的气机并
    未发觉有大势至般若无相波罗蜜神功,或者是清音神功……」

      她皱眉道:「反而不类似中原的诡异出手……」

      潘雪楼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暂且放下自己本身修行的心法,然後揣摩
    研练黄沙天地流的心法?」

      「大有可能!」黑情人拍掌叫道:「所以他要你那帝王绝学最後四句心法,根
    本不是为了解什麽羽细袖的禁制!」

      情人哥哥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了。

      「那老小子的目的是怕两种内力相冲!」

      好深沉的心计。

      如果那时杨雪红一念之间只为了对付羽红袖而授予「龙中龙」骑梦隐心法,那
    岂不是犯下大错!

      想到这儿,杨大小姐的背脊不由得一线冷汗冒出。

      「好!咱们将事情从头想一想。」黑情人咳了咳,清了两回嗓子道:「如果说
    大恨后没死,而且一直留在塞外的话,那麽她是有一个目的。」

      「如果这个目的也是在追查开启山洞石门心法。」黑情人哈哈道:「那很简单
    的一件事就是石剑并不单纯是石剑……」

      因为石剑就算可以统御黄沙天地流的数万兵马,又如何能跟现在的乌兰察布盟
    相比?

      乌兰察布盟既已在手,又何必费那麽大的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黑情人皱眉道:「乌兰察布盟就是数百年前灭掉黄沙天
    地流王朝的部落!」

      这是世仇!

      大恨后怎麽会笨得到世仇的部落内想统领他们?

      「我有一个问题。」

      唐羽铃忽然道:「你们口中的大恨后真的是现今明冷香可汗的亲娘?」

      她一问,可问倒了所有的人。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

      「我们只听过以前成利古莫有一位爱妃叫大恨后是不是?」黑情人好大的苦笑
    道:「别说她的年纪,连容貌也不知道。」

      如果大恨后不是明冷香的亲娘,事情以乎明朗多了。

      「果真这般,那麽大恨后和明冷香都一直想夺得可汗之位。」潘雪楼点头道:
    「那麽羽公子叁番两次到固阳城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剪除她……」

      照理大恨后比明冷香有资格登上可汗之位。

      如今明冷香抢先了一步,大恨后自然怒极转向黄沙天地流,到底那里也是一股
    力量。

      而且以她对乌兰察布盟所下的苦功,这些日子来必然他布了不少线以便届时响
    应。

      黑情人嘘出一口气,道:「如果事情正如我们所想的这般,让他们去狗咬狗也
    没啥不好!」

      潘雪楼淡淡一笑,答道:「这也就是我一直没有出手的原因,不过现在似乎又
    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他看了黑情人一眼,掀了掀眉道:「是羿死奴手下百八龙中的『十二片龙鳞』
    也到了固阳城……」

      这个潘小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潘雪楼淡淡一笑,嘿道:「他的目的是谁?」

      黑情人当然可以说出是明冷香。

      但是对於唐羽铃之事可不是说的时候。

      虽然他们都是受了冷大先生的指示来办事儿,却没有表示他们就是朋友。

      就好像他跟羿死奴可以有相同的目标联手去做,却不一定是朋友一样。

      「狙杀明冷香!」黑情人道:「而且委托的人是长城上关镇守将军陈玉虎……
    」

      黑情人的话才刚说完,「哗啦」大响,自门外奔入一个全身是血的汉子。

      一身的黑色劲衣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罩住面庞的方巾早已被人扯飞一半,露出半张脸来。

      这人跌跌撞撞的两步,趴到了桌面上。

      「哇」的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潘雪楼好快的速度,连点了黑衣汉子四处穴道,挑眉,看向门口破洞处。

      没有人影,却是有声音在轻笑。

      「义薄云天的潘雪楼原来一直在固阳城内!」羽公子缓缓的将每一个传进来,
    道:「真是大意外!」

      潘雪楼看了黑衣汉子一眼,冷嘿道:「是百八龙的人,嘿嘿!终究是你早了一
    点下手!」

      外头羽公子呵呵冷笑,答道:「这只是个开始,潘雪楼,固阳城可不是你想像
    的那麽好住……」

      声音已在一串长笑後逐渐消失。

      黑情人托起了那名黑衣汉子的下巴,皱眉问道:「喂!羿死奴的人呢?他没跟
    你们联络上?」

      黑衣汉子「哑哑」了两声,总算勉强吐出几个字来,道:「今夜……子时……
    狼王庙……」

      这是他所能说的最後七个字。

      在死前,这名百八龙中令人闻名丧胆的杀手十指依旧有力。

      十指深深的抓住黑情人的手腕,令人有痛的感觉。

      一双眼珠子睁得老大。

      「我明白!」黑情人缓缓而有力的对他道:「你放心!我会去狼王庙……」

      那人挤出了一丝笑意。

      好勉强,却很安慰。

      「看来好戏是真的开锣上演了!」黑情人轻轻的放下体,嘿嘿道:「不过办事
    以前总要先吃饱肚子是不?」

      潘雪楼百分之百赞成这个想法。

                 □        □

      狼王庙,沉静的有如在狼穴中。

      空气浮荡着危险和死亡的气息。

      羿死奴坐在庙堂之前,空地上早已架上了材火。

      他喜欢在月色下烤火。

      那是一种小时候情怀的延伸,他记得曾经跟阿万师父有过一年整的时间在荒野
    中追杀目标。

      每一个夜里,阿万师父总会升燃一堆材火。

      然後许多武林事就在火焰旁听来。

      那些事记入他的脑海中,最少救过他七次之多。

      望着伸展蹦跳的焰苗,楞楞之中竟经常反覆问自己一个问题,恨不恨阿万师父
    ?

      杀死他爹羿雕的凶手就是阿万和百八龙的杀手。

      但是真正获得阿万真传以及继承百八龙的人也是自己。

      阿万对自己的爱绝不少於亲爹对子女的感情。

      他从来没想过杀阿万替爹复仇。

      猛力一摇头里,他苦笑自语:或许阿万师父自觉对自己有所亏欠,将他一生所
    有的全部给了自己吧!

      正想间,暗处里有人轻轻笑了。

      好轻的声音,宛如来自天外,又似来自地府。

      羿死奴全身的神经不由得绷紧。

      来人绝对有一种奇异的特质。

      这种特质甚至可以改变空气的流动。

      而具有这种特质的人,据他所知天下没超过五个。

      邝寒四是其中之一。

      「你来了!」羿死奴轻轻笑着,猛吸一口气立身,朝向西面屋檐墙畔哈哈道:
    「能和买命庄的塞四公子一见,正是百八龙羿死奴的毕生荣幸!」

      「羿兄客气了!」

      黑暗中缓缓踱出一道人影,看起来就像是个名门公子。

      本来邝寒四在洛阳可是鼎鼎有名的四大公子之一。

      羿死奴打量眼前这人,点了点头肃手道:「随意坐!」

      「那……不客气了!」

      邝寒四坐了下来,和羿死奴隔着火焰对看。

      半晌,邝寒四先笑道:「买命庄在固阳城的分舵可有得罪羿兄之处?」

      「没有!」

      羿死奴摇了摇头,嘿道:「百八龙的『十二片龙鳞』到塞外来,是不是惹得邝
    兄不快?」

      「没有!」邝寒四淡淡的回答,也同时逼上一句:「可是买命庄在固阳城内的
    分舵在今夜稍早被人剪除。」

      羿死奴一楞,同时冷笑答道:「如果邝兄知道在下的十二名手下也叫人狙杀,
    不知有何感想?」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了,邝寒四忽然盯着羿死奴道:「这麽说,在下本庄分舵不
    是你摧毁的?」

      羿死奴嘿嘿道:「最少咱们是同行,何必相残?」

      邝寒四似乎接受了这个看法。

      「在这中间挑拨的人是谁?」他取出了一封信笺,滑过了焰苗上落到羿死奴的
    手中。

      羿死奴知道对方这随手一个动作里,最少有六种方法下毒杀了自己。

      但是他相信邝寒四不屑这麽做。

      摊开的信笺上,很简单的意思。

      「一山不容二虎,有百八龙便没买命庄」!

      「你认为这是我写的?」羿死奴淡淡的问。

      「最少这种纸张来自龙潭圣殿。」邝寒四轻轻一笑,道:「不是吗?」

      羿死奴还真吓了一跳。

      邝寒四连这点都知道,可见是个多可怕的人。

      羿死奴神色不动的点了点头。

      「这信纸的确是来自百八龙本坛。」他看着邝寒四嘿道:「这件事羿某会彻查
    ,现下重要的是我们的事怎麽解决?」

      邝寒四盯了过来,半晌後才轻轻一笑道:「在暗处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羿死奴耸了耸肩,答道:「是不是我并不知道,不过最少他们好像并不想动手
    ……」

      「对极了!」

      黑情人这厢轻握杨大美人的柔荑,嘻嘻笑着晃出来,朝两人打了个揖,道:「
    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说!」

      邝寒四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眼眸里一阵光彩。

      「阁下大概是冷大先生倾力推崇的黑情人兄?」他转向杨雪红,淡淡颔首道:
    「而这位姑娘便是杨字头第八代主的杨雪红?」

      黑情人哈哈大笑,和杨雪红双双坐下,冲着邝寒四道:「你知不知道幕後是谁
    搞鬼?」

      邝寒四眼皮子一跳,嘿道:「羽公子和明冷香?」

      「唉呀!你知道最好不过啦!」

      黑情人心情可愉快多了,嗓门又高了不少道:「姓明的那女人打的好主意,打
    算把横山城内你们买命庄的高手调出来好趁虚而入……」

      邝寒四冷冷一笑,嘿道:「如果他们是打这层主意,那真要痛不欲生了!」

      黑情人一愕,羿死奴倒抢先笑道:「你知道他们的阴谋?」

      「明冷香的身旁有我们的人。」

      邝寒四嘿嘿道:「而且让她作梦也想不到的是,把守长城上关的陈玉虎已经被
    革职回京。」

      这件事的确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杨雪红忍不住问道:「这中间事出有因吧?」

      邝寒四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数日前,苏佛儿他们一行发现了陈玉虎
    和明冷香之间有所不轨的图谋。」

      以苏家和朝廷的关系,这种事好办的很。

      倒是他提起苏佛儿可引得杨雪红的兴致来,当下便问道:「据说他们追来大漠
    ,是为了修罗大帝?」

      她一问,羿死奴不禁咦道:「那老小子不是自断心脉死了?」

      「他?死的可多次啦!」黑情人苦笑道:「如果你知道他就是『龙中龙』,而
    且另外一个化身是关外大侠骑梦隐,有何感想?」

      羿死奴能有什麽感想?

      他忽然间觉得一阵寒意而已。

      邝寒四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对着另外叁人道:「冷大先生的确也曾托人转告
    我们此事。」

      他一顿,轻轻叹道:「然而还有一件非常复杂的事。」

      连邝寒四也认为复杂的事,那真的是复杂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萧天魁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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