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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剑傲寒霜--第二十八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1 09:42:55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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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口,枯岭山下,有一片被江水冲击而成的沙诸,沿着江畔湖边。生满了
芦苇,靠近枯岭的一面,却是一片深密的树林。
远远现出万家灯火,点缀山光,掩映水面。
天际升起一轮明月,浸在江心,天上水底,两面镜子对照。
江上清风徐来,使人心情舒畅已极。
月影下,沙诸间,有一人在徘徊,一直打着圈子走,似乎有些烦躁不安。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柳荫深处,转出了六七个人。
那人突地停下脚步,凝视了一阵,只哈哈笑道:“我以为你们不敢来了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凌老二,你今天算是找对了人,换一位可能慑
于你那威名,真的不敢来,可是人家不怕你。”
那人正是虬龙道人凌洵,闻言哼了一声道:“我今天就让他怕。……”他话音
未落,云霄一跨步闪了出来,朗声道:“请不要说得口满,到时只怕难以收得回去
。”
虬龙道人笑道:“小子,你可知我打遍天下无敌手么?”
云霄道:“那是人家谦逊的美德,不愿和你一样见识,你就自以为了不起啦!
也不觉得寒碜,难怪人家都叫你无赖汉了,可耻!”
虬龙道人被骂了一顿,气得他浑身乱抖,吼叫道:“反了,反厂,一个后生小
子,竟敢责骂起我来了。”
云霄道:“你如果作得对,谁敢骂体,像你胡作非为,谁不敢骂,人人都可以
骂得!”
虬龙道人道:“难道你小子就不怕死?”
云霄道:“我自从背着黄包袱下山,凭一口剑走南闯北,使得天蝎教丧胆,可
从来就不知道这个‘怕’字,但我也绝不夸张自己的能耐,以傲气凌人。”
虬龙道人闻言更是暴跳如雷,吼叫着道:“好小子,胆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能……”
云霄哈哈笑道:“岂但凭口看你不能,就是动起剑来,你也不行。”
虬龙道人突地狂笑道:“好小子,由你说的嘴响,咱们不妨就动手试试。”
话声中,就见他手掌向空中一扬,一道金蛇冲霄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一匝,又
复回到他的手里,已变成一口精光耀眼的宝剑。
就这一手亮剑工夫,立把在场的老少众侠看得呆了一呆。
柳元善低叫了一声:“好剑!”
柳蝉道:“爷爷,他这是什么剑呀?看样一定是很锋利。”
柳元善道:“此剑乃是桥陵震山之宝,名叫虬龙剑。”
云霄见状,也不禁心头一凛,也嗖地抽出了太阿神剑来,在月光照射下,闪闪
透出淡黄的金光。
狂叟柳元善倏地一纵上前,道:“你们比剑,也总得有个输赢的东道才行,不
然又比个什么劲。”
云霄笑道:“对了,咱们是得事先有个约法才行。”
虬龙道人道:“什么约法?”
云霄笑道:“你自诩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你是认定我一定打你不过了?”
虬龙道人傲然一笑道:“让你再练二十年,也一样不是我的敌手。”
云霄笑道:“如果我万一能胜你一招呢?”
虬龙道人见这位年轻人,神功内蕴,实在是有不凡的功力,不禁呆了一呆。
但他狂傲成性,哪甘自认服输,冷哼了一声道:“我如果败在你手下一招,立
即剃度为僧。”
云霄突地朗声大笑道:“那不是太费事了,你第一次败在柳老前辈手下,皈依
三清当了道士,这次再败当和尚,第三次如果再不赢,那你就应该还俗了,哪有这
样轻易的事,你就不肯多下点赌注么?”
虬龙道人道:“你要贫道怎样?”
云霄笑道:“以我之意,你如打不赢我,应该拜我为师,从今以后,听命于我……”
他话音未落,虬龙道人已跳了起来,道:“不行,不行,贫道这把年纪,怎能拜你
为师?”
旁边观战的舒元和柳蝉姐弟,见状不禁掩口而笑。
云霄道:“那你是自认赢不得我了!咱们如果就此罢手也好,不过传扬出去,
你还是输了。”
虬龙道人急得直抓头,闻言就厉吼一声道:“这样怎能算得输赢,我不服气!”
云霄又进逼了一句,道:“那你为何不赌?”
虬龙道人被云霄连番相激之下,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一顿脚说道:“好!贫道
不信会打不过你!我赌了!”
云霄笑道:“你可别意气用事,须知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能反悔的呀!?”
虬龙道人已急得耐不住了,忙道:“贫道从来都言出如山,说了就算数,快动
手吧!”
云霄应了一声:“好!”
但见两道剑光迎着一冲,“锵!”的一声龙吟,火星冒起老高。
这第一招,两人都是同样心思,要一试对方实力,所以一触之下,立即卸开。
云霄斜跃一步,太阿剑匝地疾进,招演“飞瀑倒悬”,如封似闭,从下撤出。
恰好虬龙道人的一招“五丁开山”,虬龙剑挟风疾到,两剑“锵”的一声,又
砸上了一下。
云霄跟着猿臂轻扬,搭着一剪,打算剪飞对方手中长剑。
哪知,一剪之下,对方剑竟然柔不受力,发光仍是一柄柔剑,心中一惊,迅疾
变招,用了一式“仙人指路”,剑尖又直取对方咽喉。
虬龙道人观准收剑来势,左手倏地推出一掌,一股潜力随掌发出,立把云霄太
阿剑斜里荡开。
云霄突地一愣,心中方暗叫了一声:“好厉害的掌法!”
就因他这么微一愣的瞬间,门户就露出空隙。
虬龙道人半生以来,身经百余战,眼神何等犀利,虬龙嘶的一声,疾如电掣,
直刺向云霄脐下关元穴。
云霄一着先机,立陷危境,用剑去补已然无及,慌迫之下急切间长身上纵,堪
堪躲过,虬龙剑已擦着他的胯下刺过。
好个云霄把握战机,借着身开下落之势,迅疾沉剑下撩,跟着就身形落地。
“锵!”的又是一声响,他倏觉肘腕微麻,赶忙挫腰退步。
虬龙道人接过十几招后,已看出云霄剑法玄奥,内力精纯,实在是一个劲敌,
心忖:“看此子功力,如单凭剑来剑去,怕不易将他挫倒,如吃了暗亏,才不合算
呢!”
心念至此,立即沉剑下压,绞住了云霄三剑,倏地身形一打旋,左掌猛地推出
。
云霄不防,骤觉一股掌风袭来,马步一浮,全身立即颠开。
虬龙道人抢占先机,抡剑迎头剁下。
在这种情形下,云霄欲避无力,只有随后退之势,单足屈下,身形微仰,太阿
神剑用了一招“横架金梁”,迎了上来。
“锵!”的一声,双剑又硬碰了一记,虬龙道人却是一怔,暗道:“这小于的
剑,也是一柄神物呀,可别砸坏了自己的兵刃。”
就在他心念方转,云霄闪电般踢出来一腿。
他这一腿,乃是化育神功中的撤地十二腿,夹着劲风,端向了虬龙道人的膝盖
。
虬龙道人不由吃一惊,打算用擒拿手法去消解这一腿,已来不及,好在他恃着
身形轻快,临危用险招。
只见他单足着地,身形打了个急旋,疾如电掣,背后那一幅未束起的道袍,随
着身形疾转时一拂,就把云霄踢来的一脚,扫了开去。
他这一式,用的是流云袖功夫的变相招数,因为急猝间,内功无法贯注,云霄
虽被扫着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因为这么一来,他可不敢大意了,立即挺身站起,太阿剑迎风展开,光影
翻腾,一抢猛攻上去。
虬龙道人刹时间被他迫得连退几步,运展起了虬龙剑,一伸一吐,拚命抵挡。
当下,各展奇能,双剑舞起,两团光影滚动,但听金刀划风生啸之声,不见人
影起落。
这一场恶战,直看得狂叟柳元善等老少诸侠,眼花缭乱,暗暗喝彩不止。
须知云霄乃是癫仙凌浑的独传弟子,武功自属不错,可是和他动手的,乃是癫
仙之弟,功力不相上下,论辈份,那虬龙道人是和云霄祖父老侠云谊同班辈的高手,
在练功的造诣上,他比云霄终要逊上一筹。
固然,武功一道是得有良师传授,或者是分外奇缘,但内力却是以苦练的日子
多少来分别的。
转眼间,两人斗了有百招之多。
虬龙道人一边动手,一边暗中打量,他已看出来云霄剑法虽然精奥,内力却不
如自己。
心中一转念,立却抱剑推行护身,一阵旋风,纵出圈外。
云霄以为他打算要走,手中太阿剑一晃,一式“猿猴跳涧”追了上来,喝道:
“胜负未分,怎么可以走得!”
虬龙道人身形飘窜得快,一纵之下,已出去了两丈有余,倏地转身过来,剑锋
斜引,扎马作势,喝道:“谁走了,有种的就接下我这一剑!”
他们两人这又换了方式,和刚才那一阵急攻猛打,又自不同,方才那算是动手
过招,今是接剑拼力。
所谓接剑,斗的是内力,由一方摆出个剑式来,让对手来攻,如果能够破了他
的出手势,将剑挑落,就算是胜了一筹。
云霄闻言脚下一缓,凝目注视了一下对方的剑式,乃是普通的一式“大鹏展翼”,
不过他的另一只手掌,却是平放在胸前,有些难测动机。
虬龙道人又叫了一声道:“小子,你可敢接我这一招剑式么?”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接剑!”
喝声中,双足一顿,直奔向前,太阿剑一闪,一招“梦斩孽龙”,嗖地横劈过
去。
在这时,虬龙道人早提足了真气,内力贯注在一剑一掌之上。
云霄哪知厉害,抡剑猛力砸下。
“锵!”然一声巨响,火星爆起老高,虬龙道人只觉身形一震,手上似乎轻了
些。
当他低头一看的瞬间,可不由面发怒张。
原来他那柄虬龙剑虽然是神物利器,但却没有太阿神剑灵异,云霄又是个猛功,
用出了全身力道搏此一击,猛砸之下,虬龙剑已被他齐腰斩断。
一般武林人物,往往都视自己的趁手兵刃,珍若性命,何况又是神物。
这一来,虬龙道人兵刃被毁,哪能不怒气冲天,狂吼一声,猛地一掌推出。
云霄也早防着他这一掌,修地一挫腰,也是一掌迎着推了出去。
刹时间,两人双掌就胶着在一起了,变接剑成了接掌,双方谁也不开口,俱运
足十成力,互相前推。
这种较量内力的方法,完全凭的是真实功夫,绝无取巧之处。
初时,虬龙道人缓缓地向前跨了半步,云霄退了半步,渐渐的,云霄又逼了回
来,跨前了半步,虬龙道人被迫也退了半步。
这么一来,虬龙道人的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讶色。
云霄知道对方定是因为自己的功力竟达如此地步,而感到惊讶,于是借势,又
向前移了半步。
虬龙道人一觉自己吃了亏,哪还敢分也赶紧收摄心神,运力追了过去,逼得云
霄身形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便停住不动了。
过了一会,云霄又全力反攻。
这次该轮到虬龙道人身形颤动了,慢慢地也刹住了势。
二人就这样地攻守有七八次之多,大家又都站着不再移动了。
旁边观战的几个人,一个个都看得心惊胆跳,尤其那柳蝉姑娘,更是紧张得微
微喘气。
两人斗了半个时辰,竟然是旗鼓相当,越发纠结难解。
就这片刻之间,两人面色也越见沉凝郑重。
先是云霄的身躯,向下沉了寸许,接着便是虬龙道人下沉。
柳元善等人越看越心惊,他们全知道,这阵突如其来的劲风,乃因那恶斗中的
两人,在较量内力之时,所激起的两股无形真力,在空中欲散未散之时,互相碰激,
而形成一个个的空气涡流。
时间越增,那些气流中的旋涡越多,便发出声音,而使人感到强风逼人。
他们这样地以性命相搏,却是大出柳元善意料之外,眼看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
局,不由得心中大急,连忙大喊道:“你们暂时住手如何,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
好,懂吗?”
两人谁也不说话,同时身躯在逐次下移,双脚已慢慢陷入土中。
柳元善又大喊道:“凌老二,你可不能下毒手,他是云老头的孙子,小心你哥
哥也不会容你。”
虬龙道人闻言心中一动,身躯突地向后仰了一下,赶紧运力反攻,好不容易才
又回复正常,不禁就狠狠地朝狂叟瞪了一眼。
柳元善急得直抓头,因为他已看出来,两人竟是功力悉敌,谁也不敢首先撤退
。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际,小叫化舒元叫道:“我有办法了!”
柳元善忙问道:‘小东西,你有什么办法?”
舒元道:“那还不容易,只须过去手起一剑,把那红脸道士戮死不就得啦?!”
柳元善哼了一声道:“混帐主意,你戮死了凌老二,看癫老头不剥了你的皮!”
舒元把头一摇,双手一摊,道:“那我就没法儿了!”
百愚上人寻思了一下,道:“老哥哥,你看用掌力从中把他们分开如何?”
柳元善沉吟道:“行是行,不过掌力不能过强,如果力道大了会伤了两人,但
也不能小了,会受不住那潜力的反击。”
舒元插口道:“让我试试怎么样?”
柳元善道:“你这个小东西,我早知道你技痒了,试试可以,不过得小心那反
击的潜力。”
舒元笑道:“我知道了,你老就请放心吧!”
他说着话人已纵向离着两人七八步处中间站好,拿桩扎马,双掌平推而出。
此际,强风刮得更厉害了,忽然被一股外来的劲气一冲,立即化成三道直流,
朝两人双掌胶着之处,冲了过去。
正在全力对峙中的两人,受此直流一冲,重心顿失,立即被荡开了两丈多远,
跌坐在地上。
那前冲的直流大气,虽然冲开了两人,但也被两人发出的真气阻了一下,一股
潜力,反撞而回。
舒元一见一掌奏效,心中一高兴,可就忘了潜力的反击啦,刚刚一卸劲,方吐
出了一口气,潜力已然袭到,他惊慌的“哎呀!”
了一声,人已被劲风卷起,抛出去三丈开外,摔得他直咧嘴。
转眼间风消沙落,云霄笑道:“老道长,你可认输了么?”
虬龙道人虎吼一声,纵身而起,抡起手中断剑,又扑了上来,喝道:“那是因
我兵刃不够好,谁打输了。”
喝声中,连发数剑,震出数股寒光,洒、刺、点、挑,一抢猛攻,宛如黑夜流
萤般飞转,着着都找云霄致命之处。
云霄轻轻一笑,改变了打法,并不和对方硬拼,只借着身形飘窜,左躲右闪。
同时,他那手中太阿神剑,施展开来,封前挡后,舞起一团黄光罩体,令得虬
龙道人无隙可寻,可是他打算取胜,却也不容易。
转瞬,双方又拼了二十来个照面。
云霄倏然心中一动,触起了灵机,想到了那化育十二解,暗骂一声道:“我怎
么笨起来了,现放着武林绝学在身,怎么不施展呢?”
他念头一转,剑法立刻一变。
但见剑光闪动,如长虹飞转,一会儿作无数光圈,绕着虬龙道人面前滚动,越
滚越多,一会又忽然去,成一蓬金光罩身。
任他虬龙道人武功怎样高法,一时间也闹得有些手足失措。
好在他的武功着实不错,勉强还能支持,也施展出平生绝技来对付,一边发剑,
暗中把掌力打出。
哪知,云霄早就防着他这样的打法了,已留上了神,等他一掌推出之际,身形
一闪,斜让过去,跟着底下猛地踢出一腿。
他这腿法,乃是武林最玄奥的撤地十二腿,去势有若旋风骤起,横扫而出,和
方才那一腿又自不同。
眨眼间,腿风已扫到了虬龙道人的下盘,逼得他连忙撤掌回来化解。
可是,仍然慢了一点,手肘已被云靴尖点中,一阵痛麻。
右手剑立受影响,慢得一慢,倏见云霄身形纵起,又觉出头顶上一股冷风罩落,
拂面生寒。
心中不禁大惊,急忙施展出六爻身法,身形一闪一晃,总算钻出了剑圈,急见
云霄纵走,蓦地大喝一声,道:“胜败未分,往哪里走!”
喝声中,飞身就追,看样儿,他是已打出火来了。
就在这时,忽见人影闪动,数股劲风匝地而起,阻住了他,并声喝道:“谁说
胜负未分,已见了输赢啦,再要缠之不舍,就真成了无赖汉了。”
虬龙道人忙即停下脚步,扫目看去,见身前阻路的乃是狂叟柳元善,千痴上人
金不问,百愚上人古百愚,另外还有一位少女和两个小童,一字儿挡在他的面前。
云霄却是神色自若,面含微笑,站在六人身后,按剑不动。
虬龙道人见此情形,心中暗暗纳罕,沉声道:“柳大哥,你可是成名的人物,
怎么纠众来欺负我,须知我凌洵却不怕你们人多,我非得宰了这小子,以消我断剑
之恨。”
柳元善哈哈笑道:“老弟,在你们动手之前,可是有言在先,只分输赢,不拼
生死的呀!”
虬龙道人冷哼道:“胜负已分,那就叫那小子过来,磕头拜师吧?我不会亏待
他的。”
百愚上人微微一笑,道:“老二,请问谁人赢了?”
虬龙道人怒道:“你没长眼睛,方才是哪个败走的!”
舒元突然哈哈大笑道:“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这样的无赖,输了不认帐。”
虬龙道人越发怒急,喝道:“小子,你说清楚点,是谁输了?”
舒元大眼一翻道:“你不是也带着眼睛的吗?不会自己看看,须知人家是手下
留情的啊!”
他这一句话,气得虬龙道人更是愤怒难禁,胡子似要竖起,忽觉有异,怎么颔
下有些轻……探手一摸,陡地应手洒落,原来胡须被人齐颔削断。
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才由于怒火速目,竟然没有觉得,再抚一下耳朵,悬着的
一对大金圈子也不见了,道髻散落脑后,连那顶竹笋冠也不见了。他怔怔地痴立,
呆呆地发愣,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紫,又羞又恼,恨不得地上裂条缝,他可以钻
进去。
柳元善见状,知道这位凌老二是性如列火,心比天高,就许因此一败,而含愤
自戕,忙向云霄一使眼色。
云霄向前急跨两步,双腿一曲,跪在地上,道:“师叔,云儿向你请罪了。”
虬龙道人此际的心情,真的被柳元善请对了,他已起了自绝之心,手方抬起,
方待自击脑门……忽听身前人语,那将欲抬起的一只手,不由慢了一下,低头看去,
见是自己的对头云霄,竟然跪在自己身前。
他就更感到惊异了,忙向后退一步,呐呐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打败
的是我呀?依照约法,我得向你磕头才对,怎么你……”柳元善笑道:“老二,你
可知他是谁吗?”
虬龙道人道:“你不是说过,他是老云谊的孙子吗?”
柳元善道:“不错,他是云门后人,你可知他是谁的徒弟吗?”
虬龙道人摇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柳元善道:“他是癫老儿的徒弟……”
虬龙道人猛地一抬头,双眼瞪着柳元善,惊异地道:“怎么?
他……他是我大哥的弟子?”
痴老头笑道:“一点不错,如此看来,你这一生,武功再也不能追上那癫老头
的,你信不信?”
虬龙道人默默地点头,道:“我怎比得上家兄那天聪睿智。”
柳元善笑道:“那么说你是服了?”
虬龙道人苦笑了一下道:“凌洵今日输得口服心服。”
柳元善道:“既然输了,那就好办……”虬龙道人道:“是否要我依约拜师?”
柳元善道:“那倒不必,不过你这身异服必须脱掉,自己又不是三清弟子,何
必要冒充牛鼻子呢?”
虬龙道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上道袍,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这个……”
柳元善道:“这个什么?你不是为了要战胜令兄才改装的么?可是你连他的徒弟都
打不过,今生你是难以胜过他的了,不过,我却给你想出了个露脸的法儿……”虬
龙道人慌不迭道:“我现在也不想露什么脸,只要家兄能看得起我就行。”
柳元善道:“我这方法,也正是使癫老头看得起你的良策。”
虬龙道人道:“有什么良策,请快说出来!”
柳元善道:“你可答应我还你本来面目吗?”
虬龙道人哈哈笑道:“冠已落,剑已断,我还好意思披此道袍向人招摇,虬龙
道人就是凌洵,本来是我,何由还得?”
柳元善道:“桃花坞还有人等你,但愿你别让我那弟妹寒心。”
凌洵闻言一怔,突地也跪在地上,朝着柳元善道:“老哥哥,人说你狂,我看
你真,凌洵知罪了,这就回转桃花坞,从此绝迹江湖。”
柳元善道:“无奈你还有责任未了,眼前还不由能你清净。”
凌洵霍地站起身来,问道:“但不知有什么事情能用得着我?”
柳元善道:“去救你兄癫老头!”
这么一句话,立刻把凌洵给闹糊涂了,他真揣不透,放目武林,还有能困得住
癫仙凌浑的?却须要自己去打救?实在难以令人相信……柳元善也看出来凌洵神色,
是有些不相信,忙道:“你莫非不相信……”凌洵道:“实在令人费思,我不信武
林中,会有人敢惹他老人家。”
柳元善道:“那也算不了什么,连老要饭的也陪着被困。”
凌洵更是诧异,忙道:“什么人有这么高的能耐,竟能困得住天山二仙,我凌
洵倒有心会一会如此高人。”
柳元善道:“我们这次来到江州,为的就是找你,同去对付那混世奸贼。”
凌洵闻言,豪气又生,问道:“请问他是谁?”
柳元善道:“死灰复燃的天蝎教……”
凌洵恨声道:“可是仇湄娘那骚狐狸?”
柳元善道:“她现在是惑世的花蕊夫人!”
凌湄道:“一个两截穿衣的臭娘们,也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看我凌某人独入
妖窟抓她来就是!”
柳元善哈哈笑道:“老兄,暴虎凭河,死而无悔,勇则勇矣,但却难成大事。”
凌湄是江山可移,本性难改,转眼间又犯了狂傲的毛病,哈哈笑道:“我纵不
信她仇湄娘有翻天的能耐。”
柳元善道:“但她却真有搅海的本事,数大武林宗派,十之九都已归了天蝎教,
挑了云门谷,血洗了中天池,如今又占据了绿萼庄。”
凌湄听了,惊讶得不禁瞪大了眼,怔怔地道:“哦,骚狐狸有这么大的手段呀?”
柳元善道:“所以我们应该主谋而后动,你目前可先同云霄……”他提到云霄,
不由得转头看去,见他仍然跪在当地呢!立即向凌洵笑道:“老二,你怎么不让他
起来呀?”
凌洵脸上一热,笑道:“他小子打败了我,提脸露足,多跪一会儿无妨。”
云霄霍地站起来,笑道:“这么说来,我可不能跪了,如果打赢了罚跪,试问
谁还敢打赢呢?”
一语引起众人一阵大笑,惊得江边沙鸥,扑扑惊飞。
柳元善扭头看了看天色,见月色已西沉,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了,忙向凌洵道
:“老二,你目前先同云霄回转桃花坞,设法请出黄山七怪,然后可到梅岭望梅谷,
先夺回绿萼庄,杀一杀骚狐狸的锐气,咱们再商量去救癫老头。”
凌洵当然是满口答应,立即向众人告别,同着云霄步向江口,跳上小船,鼓掉
而下。
晨光熹微中,狂叟柳元善等人,默默地站在江边,望着那逐流而下的小船,心
中一阵怅然……摩云金刚凌洵同着云霄放掉中流,不到半天的工夫,船已到了华阳
口,弃船登陆,竟然直向山深处走去。
云霄觉着有些奇怪,忙问道:“师叔,咱们这是去哪里呀?”
凌洵笑道:“我既然决定除此新衣换旧裳,回转桃花坞,也总得有个交代。”
云霄诧异道:“向谁交代呀?莫非是三清祖师?”
凌洵笑道:“我并非玄门中人,三清祖师管不了我。我所交代的,是一些同伙
弟兄。”
云霄闻言,心中更是惊讶,暗忖:“我师父这弟兄二位,可都是怪人,一个是
伤心人别具怀抱,癫狂成性,哭笑无常,这一位却行动怪异,俗儒粹道任我为,时
而出世,时而还俗,更怪的是他还有同伙之人,敢算是聚伙成盗,作那没本钱营生……”
他心中这么想着,可不便明问,默默地跟着走。
摩云金刚凌洵,却是个爽朗的人物,他现在因为存在心中多年的死结,一旦结
开了,感觉轻松了不少,同时眼见自己这位师侄,竟有这么高的武功,乐得他一路
上,直打哈哈笑个不停。
云霄却因这位师叔行动怪异,揣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是唯唯诺诺,随
话应声。
不知不觉间,已然金乌西坠,黄昏来临了,他们已到了一座山谷。
凌洵笑笑道:“这地方名叫摔琴谷,据说从前俞伯牙因为钟子期早死,世上再
无知音之人,在这里把琴摔碎,从此再不抚琴了,有没有这宗事,我不知道,总之
这地方叫摔琴谷。”
云霄道:“那么这座山一定是马鞍山了?”
“是的!这一带就叫马鞍山……哽?”
凌洵方说得一句,忽然哼了一声,转身以惊讶的眼光,凝视了云霄一阵,诧异
道:“你……你来过这里呀?”
云霄见他这么样神色,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怔怔地道:“没有哇!”
凌洵道:“那你怎么知道这是马鞍山?”
云霄不由失笑道:“书上曾有这么一段故事,名叫高山流水,就是说的俞伯牙
和钟子期的故事,所以我才知道。”
凌洵闻言,神色忽然变得一片暗淡,长叹了一气,道:“可惜我没读过书,不
知道那么多,所以连武功也难练到上乘境界。”
云霄道:“师叔的武功已然不错,数天下武林人物,有几个能是你老的对手?”
凌洵道:“别说了,那全是人家看在你师父的面上,让着我的,其实我还能不
知道……”说到此处,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改扮道装,
离家住在这里么?”
云霄道:“听狂老头说,你是和我师父斗气,立誓要胜过我师父,难道不是吗?”
凌洵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件事我连你的师父都瞒过了,他们哪会知道,
不过,他们这样的胡猜测,却对我有很大的方便。”
云霄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洵突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冷冷地道:“小子,我这点秘密二十年来从未向
人说过,今天我给你说了,要是给我说了出去,咱们可没有个完!”
云霄道:“我看你还是不说的好。”
凌洵道:“那不行,因为我没读过书,穷二十年的岁月,也没有练出个名堂来,
我既然答应狂老头回桃花坞,就此前功尽弃,太可惜了,如被旁人得去,那还得了
。”
云霄见他说得郑重,心中一动,忙道:“莫非师叔得到了件武功秘笈……”凌
洵神色一怔,突地伸掌,一下拍在云霄的身上,哈哈笑道:“好小子,就你这一猜,
聪明就高过我十倍。”
出掌也许重了些,拍得云霄一皱眉,忙道:“那是一种什么功夫呢?”
凌洵闻言,立时就迟疑起来,道:“这……这……”云霄笑道:“师叔,你放
心吧,我云霄心口如一,绝不泄露你的秘密,如违此言,天不佑我。”
凌洵一听云霄发了誓,刹时间,感动得热泪涌眶,一把抓住了云霄的手,道:
“好……好孩子,凭你这句话,师叔终生不忘。”
云霄笑道:“师叔用不着这样,须知为人守秘,乃是我们武林中人的美德,云
霄不才,还不会那样的无信无义。”
“好!”凌洵豪放地喊了一声,蓦地又是一掌拍下。
云霄闪身让开,笑道:“师叔手下很重,云儿受不了那一下。”
凌洵笑道:“你小子倒溜得快,来,我给你说……”他一言未了,倏见从一座
寺院中,飞纵出来十数条人影,从两面包围,扑了过来。
云霄见状,倏地翻手亮剑。
凌洵笑道:“小子,别动家伙,这些全是我的同伙弟兄。”
云霄一听,太阿剑立又还鞘,就听远远有人喊道:“是观主大哥吗?”
凌洵洪声应道:“费兄弟吗?不错,是大哥回来了,快告诉弟兄们,咱们今天
在三清殿上喝个通宵,不醉不休!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位大英雄。”
远远那人应了一声,跟着两边的人,也拥了过来,这个喊一声“大哥”,那个
叫一声“观主”,神态之间十分亲热。足见这位摩云金刚甚得人缘。
凌洵不停口地哈哈大笑,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那座寺院。
云霄边走边打量,见这是一座道观,虽然有些破败,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大
门上悬着一块匾,上写“琴声观”三个大字。
他不由心中暗笑,忖道:“世上尽多趋炎附势之人,连山川地名也难脱俗,数
千年前,俞伯牙在这里摔了琴,连谷名寺观,也都以琴而名了。”
他思索间,人就跟着进了三清殿,在殿上站立着有二三十位雄赳赳、气昂昂的
健壮汉子,一个个都以惊异的眼光,盯在云霄身上。
凌洵哈哈笑道:“各位弟兄,来……你们见见这一位英雄,他叫云霄,告诉你
们,他的能为可高得很,只怕当今之世,没有几人能敌得过他的。”
“哦?”人群中响起一阵惊讶的声音。
凌洵又道:“再告诉你们,他乃是云门世家老侠云谊的孙子,哈哈!是我哥哥
的徒弟我的师侄。”
他声方住口,立有十几个豪士,涌上前来和云霄周旋着,彼此间一阵互相请教,
凌洵更是笑不绝声地从中介绍,一一都道过了姓名。
此际酒菜已经摆上,筵开四席,各人分别就座。
到这时,云霄知道凌洵口中所说的同伙弟兄,并不是聚伙为寇的一伙人,乃是
受不了天蝎教的苛扰,来此避世的一班武林人物,其中还有几位,竟然是排帮中的
舵主,因不愿归附天蝎教而进了这琴声观的。
不过当中有三位颇有来头的人物,人称伏牛三兽,因和九大门派结下了深怨,
而在这里避风头。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坏人,因性情孤僻,目空一切,为了一时意气之争,动手杀
了少林武当几个门人,而引起一场大风波。
这件事,当年曾轰动了整个江湖,云霄也曾听人说过,想不到却隐在此处。
他心念动处,就留神打量三人。
见那金毛神猿卢俊雄,鬓发已然苍白,天生成的一双火眼睛,年在六旬开外,
说得一口湖北上音,言谈十分粗豪。
另一位叫翻天豹子武世长,他生得豹头环眼,虎口狮鼻,年在五十上下,神态
威猛已极,真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豹子。
第三位叫独角玉虎魏真,年在四五十岁之间,生得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长
须洒胸,根根飘然脱俗,就是头上长了个肉瘤,看去有些不雅。
云霄看在眼里,心中也就多留了神,因为这三个人,是出了名的目空四海,孤
僻不群,世上就没有他们所服的人,不过若是让他们真的服了,他们会毫不珍惜自
己的性命,而忠心不罚酒过三巡,凌洵的豪兴越发大发,耳中只听他哈哈大笑之声,
喝起酒来,更是如巨鲸饮水,他还有意无意地,把云霄再次地向伏牛三兽,郑重介
绍。
跟着他又道:“各位弟兄,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就是哥哥我今天栽了跟头,削
发、割须、断剑,你们可知那打败我的是谁吗?”
翻天豹武世长洪声道:“大哥,你在说笑话了,我不信武林中会有能强过你的
。”
摩云金刚凌洵已有了点醉意,闻言道:“你不信行吗,看,哥哥的胡子不已断
了么?那人就是我这师侄。”
说着,倏地从袖底扔出断剑来,又道:“有凭有证,哥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那
样的人,胜败常事,算不了什么,不过得输得值得,我今天是栽筋斗了,可是我心
里很痛快,因为输得不冤。”
他一口气地数说着,使得大殿上数十双眼睛,都集中到云霄的身上。
云霄虽然也是个豪放不羁的人物,但被那么多人就么直起眼看着,他可觉着有
些不好意思,俊脸上也就微现红晕。
在这时,那伏牛三兽的心中,却是大不受用,尤其那独角玉虎魏真,在三兽中
他年岁最轻,性情也最暴,突地站起身来,朝着云霄一拱手道:“我魏真今天放肆
地说几句话,不知这位云世兄愿不愿听?”
云霄也忙一拱手,笑道:“蒙各位武林前辈看得起我云霄,请教还怕不肯,哪
有不愿听之理。”
魏真道:“听我们大哥把世兄一阵恭维,说得有声有色,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下
绝无,我们曾听人说过云门世家的武功,也相信世兄的身手不凡,不过,如非亲眼
所见,终是心中不服,世兄可否露上一手,使我们见识一下。”
他这话一出口,那金毛神猿卢俊雄,同声响应,嚷道:“对,露上一手绝技,
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凌洵一听,知道是自己说话溜了嘴,激起了三兽那国空四海的傲性,可是,在
这样情形下,他是无法能拦得住的,就只好默声不语,凝目看着云霄。
此际,云霄也感到十分为难,正也转目看着凌洵。
独角玉虎魏真却是得势不让人,他已离座站起,道:“兄弟几年来也练了几手
粗拳笨腿,打算就在这三清殿上,领教世兄几招绝学,不知可肯赐教!”
这一来逼得更紧了,越发的剑拔弩张,而云霄也更为难,不动手是不行,动手
又恐找出麻烦。
大殿上二三十位武林豪雄,眼见独角五虎魏真这么明摆着叫阵之势,都以为云
霄在这局面下,没法不出手了。
再看那云霄时,却见他的神态忽然变了,笑嘻嘻神态自若,离座站起身来,笑
道:“双方动过招,难免不有砸着碰着,那样反而不好,这样吧,我先露一手轻功,
如有人能够比得过我的,咱们再在手脚上切磋研讨,怎么样?”
魏真道:“但不知你怎么施展法?”
云霄指了指殿门和后门的角门,道:“我从正门出去,由后门进来,在座各位
都不是普通武师,我想会明白其中奥妙……”魏真狂笑了一声道:“我想你不会被
吓跑了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过火,云霄不由剑眉一竖,冷冷地道:“你不会跟出来瞧着!”
魏真道:“我正有此意!”随着话声,迅速抢向院中。
云霄冷哼了声,举步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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