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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高庸 《绝命谷》 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4日22:33:10 星期五), 站内信件
《绝命谷》 2 潇湘书院
第十六章 鼓 声 一旁的灵境道长,目睹斯情,惊凛至极,武当镇山八剑,削铁
如泥,无坚不摧,这蒙面女子竟敢探手硬抓?此举大出意外!
师弟灵涵,名列八宿,功力相差自己无几,奋使全力,无法夺出剑来,由此可知对方
的功力火候,胜过自己师兄弟多多,但灵虚之仇,又不容不报,遂慨然说道:
“由适才女施主的一手‘天佛摘星’,令贫道等深知听学浮浅,果如敌对,贫道等无
异以卵击石!然而令郎杀我师兄灵虚,
此仇势在必报,虽将武当数百年英名与八宿兄弟一齐断送,在所不惜。适才师弟灵涵
,未能等候令郎话罢,即亮剑动手,灵境愿向女施主深致歉意,井愿敬候令郎详说经过。
”
灵境说到这里,转对灵涵道:
“师弟莫再冒失,退向一旁静听施主们解说:”
灵涵含羞颔首,假梦生喟吁一声再次说道:
“其实已没有什么再可以说的了,灵虚道长和在下相搏,在极端公正之下丧生,事先
已将后事说明,如今金星剑已重归武当,然而一年之期却还没到,道长若能信过在下,明
年中秋佳节过后十日,在下亲身将灵虚道长遗体,送上武当,至时或恩或怨,再为了断如
何?”
灵境尚未接言,灵涵却又贸然问道:
“你与我师兄灵虚结仇的经过,可能一谈?”
灵境闻言怒视了灵涵一眼,假梦生却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说来似乎有碍武当清誉。”
事已至此,灵境道长反而不能不问到底了,遂说道:
“施主无妨直讲其由,灵境深信敝师兄平生无不可告人之事,即便偶有不为他人相谅
的行为,亦必另有隐衷。”
此时围观的游客很多,假梦生却不隐避地说道:
“在下得一宝盒,据说内藏‘剑圣’司徒雷的一卷手抄秘件,令师兄也志在必得,因
此相约搏斗而死。”
灵境道长闻言面色陡变,稽首对假梦生道:
“贫道深感施主还剑之情,来岁中秋后十日之约,至祈施主莫忘,贫道当与诸师兄弟
,扫径相迎。”说罢不待假梦生回答,再次稽首与灵涵别去。
沈珏娘却也低声对假梦生说道:
“快些走,我有话说。”
她们三人立即快步登山,沈珏娘悄悄问道:
“游客众多之下,你却故意提高声音把‘银盒藏书’之事说出,必然是看到什么,才
有所为而发了,”
“孩儿发觉有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暗中注意我们。”
“你是要试探一下,他等是否为我们而来?”
“是,孩儿觉得这些人颇为诡谲,有心试探他们到底在图谋些什么,母亲可曾注意那
灵境道人,当他听到孩儿提起藏书之事,竟也变颜变色,立即告辞,他像是有点心虚,又
像是悸惧些什么似的。”
佩姑娘这时却悄声说道:“梦生哥小声些,后面有人,似乎在偷听动静。”
沈珏娘微笑着说道:“我早已发觉,让他们追蹑不舍吧,看来今夜必有事故,免得牵
连居停,咱们要找个妥善的宿处了。”
假梦生悄声道:“母亲,‘归云阁’歇宿如何?”
沈玉娘点点头,她们遂不再计议,直登“解脱坡”,越过“解脱庵”(即现在的雷音
寺),转向归云阁。归云阁,是唐时“福昌达道禅师”的道场(今日之华严寺),岩石皆
作卷云形态,当夕阳西下光景,归云阁弥漫入壑,屏幢雄姿,景色端地神奇,假梦生选中
了此处歇宿,竟几乎使古刹道场,变为腥血之地!
佩姑娘哪里见过这种景致,高兴得拍手欢呼,三人行至阁旁,佩姑娘秀眉插飞,指着
阁右一株古木问道:
“梦生哥,天下真有奇特粗大的树木?这是什么树?远看像把大伞似的,好看极了。
”
假梦生笑着说道:
“这株古楠树,有名得很呢,它干粗十数尺,枝茂叶盛,春夏青盖幢幢,掩映数亩,
你说它像把伞,真是不假,它又有个极俗的名字,就叫‘木凉伞’,也叫‘木凉散’,游
峨嵋的人,没有不来看它一眼的。”
沈珏娘暗中点头,此子不论是否是自己亲生的那个,但以他的年龄说来,聪智和经阅
却不能不令人佩服。
佩姑娘这时频频叹赏,口口声声说峨嵋被称为天下之秀,实在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
假梦生却指着归云阁左侧说道:
“那边更好玩呢,过‘青衣桥’, ‘玉女峰’娟娟挺秀,峰岭有个四尺的方池,天
旱不涸,那是……”
佩姑娘小嘴儿一噘道:
“你骗谁?哪有天旱不涸的死水?哼!”
假梦生正色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着?那个方池,相传是天女的浴所,因此永不干涸,宋时的遂
宁冯揖,不是就为深信了这个传说,才抛却邛州刺史不干,跑到玉女峰结茅诵经,冀求天
女携他升仙而名传天下吗?”
佩姑娘皱着娥眉想了一想,书上果然有这段记载,耸了耸高而直垂的小俏鼻儿,心服
意不服的哼了一声,走到师父的身边去了,假梦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沈珏娘冷眼旁观,
心头又掠过一丝暗影。
她们在歇晌不久,踱上解脱坡,夕阳坠落前,早已到达归云阁,他却在傍黑的时候,
才登阁借宿。
其间时光甚久,都消磨在观望归云阁附近的美景上了,其实她们并非观望景致,而是
暗地里将附近形势察看了个清楚,记在心中,沈珏娘料定今夜必有是非,并已早在暗中分
派妥当了应付策略。
是夜初更,归云阁中群僧晚课乍起,三条黑影自阁中后进的宾室,悄然腾起飞纵窗外
,立即分开,隐于暗影之中,那是沈珏娘,假的梅梦生,和姑娘房佩。
移时,数条人影,疾射而到。适巧聚结在沈珏娘和姑娘房佩隐伏地方的左旁,内中一
人冷冷地发令道:
“立照预计动手,小心谨慎,对方扎手得很!”
话罢随见两条人影,在一声极轻的低应之下,腾身而起,流矢般疾投向归云阁上,一
闪无踪。
那发令之人再次说:
“古家兄弟轻功盖世,对方虽然扎手,也断不致于就在归云阁中相搏,即便出入意料
,他两人也必能按照预计,诱敌至此,尔等却须格外留意,莫忘日间所示各节,立即各觅
藏处,候令行事!”
随即又有三条人影,品字形由当地散开,互距约有五丈,隐伏暗处不再挪动,只剩发
令之人,等候先去同伴。
谁知过了足足顿饭光景,那先前投入归云阁中,被称为轻功盖世的古家兄弟,竟然杳
如黄鹤, 一去不返。
独立当地发令之人,似已不耐,频频踱步搓手,双眉锁成一字,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目露煞怒之火!
又是半晌过去,古家兄弟仍未归来,这发令人双睛连展,面上现出惊诧神色,这人决
定了再次诱敌的办法,轻拍两响,适才品字形隐藏附近的三人,立即有两个飞纵到他的身
旁,这人沉重地低声说道:
“古家兄弟至今不归,可能已经失陷对方手中,你两人万莫轻敌,此去无妨正面叫阵
,诱敌手前来,记住,设若遇险,立即长啸示警,老夫自能前往接应,或分途脱身亦可,
总之,要让老夫……”
发令之人话声未了,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蓦地传来震天的一声鼓响,咚!就是一声,
余音回荡,悠久不停。
这人话声不由的自动截断,双目暴射寒光,皱眉静听,他似乎想从鼓声余音之中,探
得它的来处。
只是夜阑入夜,蓦传一声鼓响,山川震回,如天籁突鸣,四方发声,实在无法窥出端
倪,这人只好喟然作罢。
一旁隐身的沈珏娘师徒,和另在相对地方埋伏待令的假梦生,非只惊诧这声突如其来
的鼓鸣,对那进入归云阁多时,始终未见出来的古家弟兄,也觉得莫名其故,按说今夜发
现的六名武林客,皆系针对自己母子师徒而来,古家弟兄奉令诱敌,进入归云阁后,必已
发现自己三人不在,就算他两个因为首之人号令极严,须仔细搜索,此时也早应事毕,却
怎地渺无消息呢?
这时对方发令之人,久待鼓声再响而不得,已再次低声严嘱手下诱敌的机密,只听这
人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怪异至极,进入归云阁后……”
他刚说到此处,“咚”!又是一声传来,这次响如霹雳,震耳欲聋,白天而降,骤然
止声!
发令的武林客,闻声竟然全身一抖,面色转为苍白。
姑娘房佩,心中也猛地一跳,几乎惊懔地发出呼声!
假梦生此时双眉深锁,面色凝重,如同面临大敌。
只有沈珏娘,左手轻抚爱徒秀发,示意姑娘勿惊,面含笑容,她已知道鼓声的来处,
和击鼓人的功力火候。
半晌之后,四外悄静,再无声响,那发令之人,却蓦地仰天一声凄厉长啸,如鬼哭若
狼嗥,似是呼号求助。
果然在远远的地方,紧跟着这一声厉啸,传来一阵怪异至极的中笑,如枭鸟夜鸣,其
音凛人。
发令的武林客,得到幕后人物的回音之后,面上立现喜色,咬了咬牙,嘴角上掠过一
丝狞笑,扬声暴喝道:
“深夜击鼓的朋友听着,若是为老夫等而来,即请尊驾出面一会,否则再乱击铜鼓,
令人……”
他话声未歇,鼓声又起,这次一连三响,“咚!咚!咚!”只震得林木乱抖,宿鸟横
飞狂鸣不止!
这鼓声似具极大威力,竟使发令之人全身紧缩于一处,颤栗不停,面色转青,摇摇欲
坠。
房佩姑娘这次却若无其事,目睹那发令之人觳觫的样子,甚觉奇怪,才待悄声详问恩
师,却见远处一条瘦长的人影,带着刺耳的长笑,如闪电般自半空投来,迅捷无俦,眨眼
的光景已停落当场。
此人身着一件长可及地的玄色怪袍,闪闪发出星星光芒,不知何物制成,双袖肥大得
出奇,臂若平伸, 大袖竟能垂及膝头,
吊眉双残,面如苍月,唇似吻血,目若狼獒,在深夜中,似两点绿色寒星,望之令人
凛惧。
飞落之后,立即倏伸左手,紧抓了那正觳觫颤栗摇摇欲坠发令人的左臂,那发令之人
微哼了一声,全身再次猛地暴抖一阵,
才缓慢地挺直了身子,状极勉强,一望即知他已疲乏不堪。
血唇残眉的怪叟,一边施展绝顶阴功救助适才发令之人,一边却怨毒阴狠地用那对特
异的绿眼,四下搜索!
绿芒突然停在姑娘房佩的隐身地方,一眨,又—眨,怪人血口微微抖动,发出一串寒
人心胆的枭鸣长笑,佩姑娘突觉神魄欲飞,不能自制,沈珏娘倏地平伸双手,紧压在爱徒
的后心上,极轻地耳语道:
“速宁心神,毋为魔乘!”
佩姑娘闻声恍悟,立即自闭无限元穴,方始渐觉畅适。
怪人长笑声停,残眉倒竖,绿睛含疑,血口紧抿,他正在惊凛暗中隐伏之人的坚毅定
力,和功力的深奥。
他那每发必中的“飞魄玄阴笑煞”,适才虽只施展六成功力,但自信极目天下,已少
有能够抗衡的人物,至少对方也应该施展功力相抵,始能自保,如今暗中隐伏之人动都不
动,怎不令他惊凛不安呢?
怪人沉思至此,蓦地想起一件事来,残眉不由重重深锁,暗中自忖,怪呀?那铜鼓放
不下呀?
原来怪人错当佩姑娘是适才击鼓的对头,故而发出“飞魄玄阴笑煞”制敌,如今他才
想到,佩姑娘隐身的地方,是绝对无法摆下那种铜鼓,他不禁既惊且疑,那击鼓而透传“
迷魂五音”功力的人物,又藏身何处呢?
怪人心性虽然毒极狠绝,对敌却向不暗斗,只因自信本身功力独步天下,曾扬言“三
限”之规。
所谓“三限”规矩,说来也不过是他自高自重的沽誉行径而已,一限,名望功力不足
和他相提并论者不战,再限,若非深仇大恨者不杀!三限,对敌相搏,必于三日前通知,
或偶而途遇,也宽限三天。
今宵他虽预料隐敌必是高手,但仍不改自大自傲的三限规矩,是故稍停之后,扬声喝
道:
“老夫,青海‘长笑魔叟’赫黑湖,差派门下至此代约一人相会,尔等竟敢妄施毒手
暗算老夫使者,鼓传五音迷魂,必是‘南荒老怪’铜鼓震天宫迂的门下,火速出头答话,
莫惹老夫生气。”
赫黑湖此言方罢,连串的铜鼓暴响,自归云阁中传来,这次鼓点密如急雨,却无适才
凛人肝胆的迷魂声音。
乍听音韵如一,其实却自分昂低,尤使人觉得怪异的是,鼓声未停,但却已自归云阁
中缓缓移出,声声祥和,如庆祥瑞,其音时如春雷,倏化蚊哼,蓦成开籁,突转牛鸣,在
空间飘来传去,若远时近,令人无法捉摸。
赫黑湖凝目不动,静听鼓声,苍面红唇,倍加阴森。
鼓韵陡地转变,顿成妙响,久之竟然令人忘记此乃鼓声,使你沉醉在这幽雅美妙无与
伦比的天仙乐中,不觉薰然。
沈珏娘此时心头沉重,双手始终不敢离开爱徒的后心,她惦记着隐藏在另一个地方的
假梦生,后悔彼此相隔,使自己无法照
应,赫黑湖也已显露出沉重的样子,身旁门下,早已如痴如呆,
傻愣本立而不觉。
鼓韵再转,略地一声,天崩地裂,木立无觉的赫黑湖门下诸人,顿被奇响震到地上,
状如待死之囚。
赫黑湖吊眉暴插,双目绿芒闪射若寒夜斗星,苍脸上掠过一丝极端懔人的残酷冷狂的
阴笑,血唇一张怒叱道:
“我道是何人这般狂妄大胆,原来是你,宫迂!你既然至此,就该现身和老夫一会,
这套鬼把戏也奈何不了我,不如趁早收起它来,免得贻笑大方,顺便也请你埋伏在一旁的
朋友,出来见见。”
赫黑湖此言方罢,“咚”地一声鼓响,他面前丈余以外,随声突现一人,身法之快,
端地出人想象。
这人身材矮胖,秃头白髯,穿着一袭古铜长衫,腰系一条黝色丝带,正中镶饰着三块
碧玉,俱皆雕作佛手形状。
眉长过目,下垂及耳,鼻直准平,方耳厚唇,不类武中人,却绝似一位道学宿儒,或
山隐逸士。
他身背后背着一只铜鼓,长仅尺半,粗不过尺,黝色丝带上,垂挂着一对三尺鼓锤,
锤头大如婴儿小拳,此外再无什物。
此人露面之后,竟从从容容自背后摘下来那只铜鼓,放置身后,当作石墩,大马金刀
地坐了下去。
坐定之后,面对着长笑魔叟赫黑湖说道:
“我秃老头子耳朵里面倒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不过你却配不上那‘长笑魔叟’这四个
字。”
“不错,你很会笑,学夜猫子(枭乌)哭尤其像,只可惜‘魔’力还不够,首先我秃
头子听来就不够劲,不过瘾,别人那就更甭说了。”
“至于最后你那个‘叟’字,更不通了。叟者是老人或长者的意思,你也许自以为年
纪不小,很可以‘老’了,但在我秃老头子的面前,你最多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怎配
称‘叟’?”
“叟字多添个‘病’字头是‘瘦’,你不如改名叫‘瘦小子’,倒很适合你这副骨架
子。”
长笑魔叟赫黑湖,明知秃老头有心调侃自己,恼在心中却笑
在面上,才待接口,秃胖的老头儿却摆摆手又说道:
“瘦小子学点儿规矩,跟长者说话,别中途插嘴。”
赫黑湖沉声冷叱道:
“阁下难道只会讲这些孩子话?”
秃胖老者正色说道:
“对个毛头孩子,说大人话他能听得懂吗?”
赫黑湖冷哼一声道:
“装疯卖傻的匹夫,你先报个名子老夫听听。”
秃胖老者,闻言仰天哈哈大笑道:
“你不是曾经叫我作‘宫迂’来着吗?现在面对面了,你却又怎地反问起我秃老头子
来了呢?
赫黑湖,宫迂是宫迂,我是我,把我老人家当成宫迂,是瞎了你的狗眼,宫迂来过是
不错,他确比你聪明,眼力也高得多,再三向我老人家赔罪,最后自愿留下他这仗以成名
天下的‘迷魂铜鼓’,和一副‘奇章双锤’,做为我老人家的随身座位及玩物,才得恩释
逃去!
我老人家和你们这种毛头小子动手,也有个小规矩,若能像宫迂一样,不敢抗命,留
下点纪念之物,我放尔逃生,否则只要开始进招,那就不能中途停止,结果是活活累死方
休,赫黑湖,你走哪条路,快说!”
长笑魔叟一声奇特的怪笑,手指着秃胖老者说道:
“山风不小,老匹夫仔细闪了你的舌头!”
赫黑湖明着是点指喝叱,其实他早将“飞魄玄阴”,煞功提贯指上,藉点指之便,暴
然弹下!
岂料八成功力的飞魄玄阴,聚结成一点直袭到这秃胖老者前胸,非但未见老者挪闪,
连那古铜的长衫都毫未飘动!
赫黑湖既惊且惧,秃胖老者冷哼一声!
这声冷凛的嗤哼,勾起长笑魔叟的凶狠毒性,暴喝一声道:
“老匹夫笑些什么,坐稳了再吃老夫一掌。”
话罢赫黑湖右掌凌虚劈下,十成功力,十成煞功,卷起一阵寒冽狂风,直袭秃胖老者
的“七坎”重穴。
秃胖老者仍然是稳坐不动,面含微笑,看着对方。
飞魄玄阴功力,未遇阻碍,十成实地击中了这秃胖老者,老者若无所觉,只是面上的
笑意,又浓厚了许多。
赫黑湖目睹斯情,心碎胆破,几疑面坐的老者是仙非人,飞魄玄阴功力,当者无不丧
亡,既使这秃胖老者,是武林奇异人物,至少也须提聚本身功力相抗,或可幸免阴煞搜魂
蚀骨飞魄之打击!
如今这秃胖老者,身中十成玄阴煞功,竟然若无其事?赫黑湖又怎能不惊,怎得不惧
,他忖料对方必然将以杀手回敬,明知恐非敌手,但却无法退却,不由暗中提集全身功力
,准备拼死相搏。
一面绿晴盯注着秃胖老者,不敢移动,哪知怪事突生,目光盯注下的那秃胖老者,竟
然就在瞬息之间消瘦了下去,
赫黑湖几疑双目生花,揉揉双晴,再次注视,秃胖老者就这霎眼的光景,变成一个干
枯瘦小的人物!
第十七章 怪 叟 赫黑湖的那张本来就苍白毫无人色的面孔,此时吓得变成了青
灰色,原来他认识对面这个干枯瘦小的老头儿!
至此他喟叹一声,散掉一身功力,垂首无言。
秃胖老者一声轻笑,赫黑湖闻声竟然全身发抖,如待死之囚,先前那种枉傲妄大的气
概,早已点滴不存。
此时秃胖老者冷冷地问道:“你来峨嵋何事?”
赫黑湖用颤抖的音调答道:
“探觅‘不归谷’的确实地点……”
秃胖老者严厉地一声冷哼,赫黑湖停下了话锋,不敢再接着说下去,秃胖老者却缓慢
而低沉地说道:
“你的心意我很清楚,不用虚假的言语欺骗我,是你聪明的地方,其实你有很好的藉
口,可以光明磊落地找我老头子,可惜你秉性难移,智慧又不足,再加上错估了我老头子
的性格,才敢妄登峨嵋,对不?”
赫黑湖俯首无言,秃胖老者接着说道:
“我老头子活到今天,不能对晚生后辈失信失义,你仔细点听着,有几件事我必须详
细地告诉你。”
“你那兄长赫银湖,死了!死在峨嵋的神鸦崖下,他虽是代人受过,却也系贪得而死
,死在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的手中……”
赫黑湖脸上掠过悲伤神色,仰颈才待开口,秃胖老者瞪了他一眼,他低沉地吁喟一声
,又俯下头去。
秃胖老者却接着又道:
“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平生恶行难以胜数,他和你那兄长,并死于神鸦崖下,说
来却令人惋惜。
只因莫天池这次却是在行一极大善事的的时候,不幸中人阴谋暗算,又误认你那兄氏
就是暗算他的对头,才双双并骨神鸦崖下!我老头子为此曾悲痛多日,也曾亲身去找那个
狡狯恶毒的匹夫!”
他说到这里,低低地叹息一声,才继续说道:
“谁知那人,也已遭到上天之罚,莫天池和你那长兄及这暗施毒谋的人物,可以说是
心机智力狡狯在伯仲之间,因此这暗施毒谋巧令你长兄代死的人,最后虽然只有他一个人
活着,却也中了另外已死两人的预谋,落了个比死还难受的罪过。
故而我老头子才饶恕了他,二十几年来,此人身受种种苦难,已足能抵消他那一身罪
孽了。
赫黑湖,我老头子的话到此为止,念你直言无隐不敢欺我的份上,不再难为你了,率
领手下去吧。
至于不归谷中的隐秘,我老头子要等待几个极有关系的人物来齐之后,才能大开禁城
,将这隐藏已近三百年来,极端神秘的故事披露,彼时有你一份,我会派人通知时地,你
在峨嵋山下静候佳音就是。”
长笑魔叟喏喏连声,恭顺至极,秃胖老者令他将昏卧地上的手下人抱来,各赐一指,
俱皆复原,并且告知赫黑湖,古家兄弟在解脱坡相候,赫黑湖立即拜别秃胖老者,退下归
云阁。
赫黑湖去后,沈珏娘立率爱徒佩姑娘飞身而出,走到秃胖老者的面前,恭敬的深施一
礼道:
“果然是您老人家,珏儿和佩了头给您叩安。”
说着沈珏娘已经跪了下去,佩姑娘虽然深觉奇怪,只是师父都已跪俯于地,她自然也
是相随叩首不迭。
秃胖老者笑嘻嘻地扶起沈珏娘师徒问道:
“珏儿,这个小女娃就是你留函中说的房姑娘?”
沈珏娘点头恭敬地说道:
“是,她就是房佩,飞龙山庄房氏唯一的……”
秃胖老者挥手止住了她的话锋,再次问道:
“那旁隐伏的少年,是三丰的孩子?”
沈珏娘此时无法向秃胖老者详述经过和所疑之事,只有答声“是”,并唤出假梦生,
叩见老者:
秃胖老者仔细地看了假梦生一眼,长眉一扬道:
“年轻人,我有个问题要你答复。”
假梦生目睹老者的惊人功力,母亲对他又是那样的恭敬,
早已料到老者是非常之人,闻言诚敬地说道:
“晚辈知者,自当禀陈。”
秃胖老者点头微笑着说道:
“如今你已明白自己的身世了,令尊令堂之仇,不容不报,
但对方养育之恩,也不容不报,告诉我老头子,你有什么打算?”
沈珏娘不防老者如此发问,深恐假梦生无法答复,岂料假梦生却极端郑重地对秃胖老
者道:
“老人家请恕晚辈冒失的罪过,晚辈能先拜叩老人家一声,您追问晚辈这件事情的用
意吗?”
秃胖老者闻言一愣,半响之后才开口说道:
“我老头子要听个结果,因为……”
好个大胆的假梦生,他竟不容老者话罢就接口说道:
“如今谈结果,似乎是言之过早,晚辈……”
老者也冷凛地打断他的话锋,淡淡地问道:
“你认为何时谈到结果才不早呢?”
“家慈曾说,家尊自昔日踏上峨嵋,即失音信,晚辈认为,暂可缓谈报复与否,先探
索家尊的下落才对。”
“我老头子不大明白内中的原由?”
“家慈对昔日对方和先祖父结仇之事,毫不知情,如此则当年是非就难以分明,故而
必须觅得家尊之后,方能判断过往之事。况且家尊既在世上,天下未有做子女者,不先尽
人子之孝,就妄谈复仇,而致尊亲于不顾的道理,因此……”
秃胖老者眉紧皱接口说道:
“这些道理我懂,年轻人,你要听明自我所问的话,别和我老头子谈人子之道,我只
是要听听你怎么打算?”
假梦生也将双眉深锁,沉声答道:
“晚辈曾经告诉过对方,在养育之恩未能报答以前,决不和他动手,故此我可以答复
您,我必须先报恩,再报仇!”
秃胖老者霍地怒声叱道:
“那贼子扣押你母,虏你为质,有什么养育之恩可谈?”
假梦生正色答道:
“事故不错,但他并未致我于死地,反将一身绝学相授,待如己子,大丈夫受人点水
之思,亦当涌泉以报,况二十年抚养之恩?梅家之子,磊落光明,恩怨不容苟且,我深信
家尊家慈,必然谅我,故……”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道:
“我就不能原谅你这种作为!”
“如此晚辈除感无可奈何的抱歉之外,并无任何遗憾!”
“小小娃儿竟敢对我老头子这般放肆,就你母亲,她也没有这大胆量,你莫惹恼了我
,否则……”
假梦生蓦地仰天大笑道:
“古人说‘威武不屈,是为大丈夫’,又道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其志也’
,老人家,我志已决!”
“娃儿,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志已决,倒要看看我老头子能够奈若你何了?好!
娃儿,你当真威武不屈?”
“梅家之子,言行如一!”
“老头儿倒不相信?”
“恕晚辈无法勉强老人家必信。”
秃胖老者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一旁侍立的沈珏娘和佩姑娘,却已心惊肉眺,深恐老
者恼羞成怒,而不利于他,才待暗示假梦生住口,老者已狂笑声停,目注假梦生道:
“娃儿好胆量,既然如此,可敢跟我老头子走?”
假梦生也还他一声狂笑道:
“刀山油锅在下不惧,龙潭虎穴来去自如,任凭是到什么地方,老人家敢去,梅梦生
就敢!”
秃胖老者盯了沈珏娘一眼,再看看假梦生,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略以沉思,慨然
点头说道:
“不愧是梅家的儿子,老子英雄,儿是好汉,不过我秃胖老头子却生成了个不到黄河
心不死的天性,倒要试试你这言行如一之下的胆量,我在前途候你,速与令堂话别,越快
越好。”
说着他转对沈珏娘道:
“此子傲骨天成,非经雕琢难成大器,我要带他去个地方见识点东西,事了他自会前
来寻你。”
话罢不容沈珏娘接言,背起铜鼓,双肩一摇,人影闪处,已消失在深暗的林丛中,端
地迅捷无比。
假梦生自信目光过人,一身“云漫中天”的绝顶轻功,为武林至高的身法,竟然没能
看出秃胖老者是怎么走的!
他摇摇头,暗中深服秃胖老者罕绝奇异的轻功身法,才待向前详问母亲这老者的来路
,沈珏娘却已正色说道:
“莫让这位老人家久候,详情等你回来之后再谈吧,记住一句话,行事要磊落光明。
”
“孩儿和母亲在哪里会面?”
“你没听老人家说吗?事了他自会着你寻我,你放心去吧,我与佩儿尚须前行,自能
当心,你不必记挂。”
假梦生尚欲有言,沈珏娘已挥手命去,他只得跪伏一拜,并对佩姑娘道声“珍重再见
”,飞纵而去。
佩姑娘心存不少疑问,尚未开口,沈珏娘已笑道: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回归云阁中再谈吧。”
回归云阁中后,沈珏娘不等爱徒发问,当先说道:
“你一定是想知道这秃胖老者的来历,和师父跟他的关系,说来像梦一般,但却在在
俱是事实,话长得很,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你别中途插嘴,像听故事一样,其实也真
像是个故事……”
沈珏娘说到这里,喟然长叹一声,才幽幽地接着说道:
“那是我抛下梦生,身受酷刑,失目毁容之后,心念你师公梅三丰的下落,不等伤势
痊愈,就扑奔峨嵋。
你师公曾经对我说过神鸦崖的地势,因此我能够找到那座半塌了的古刹,在塔楼底层
,我发现了一块中分为二的青石,一把小刷子,和一柄尺长小刀,刀是梅家故物,这证明
你师公果然来过。
关于你师公远行峨嵋等情,前几年已经给你说过了,当年你师公未能克守和老贼所定
一年之约,为师才被迫抛弃梦生,万里寻踪,当时我虽然对老贼坚决表示,深信良人不移
,但在我发现古废寺中那柄小刀的时候,却摇动了信心,你师公为人心细至极,若非发现
了‘不归谷’的奥秘而得意忘形,他断然不会这般粗心,将家传的物件随意抛弃而不顾,
就匆匆忙忙离开古刹。”
沈珏娘虽说不许佩姑娘插言,可是佩姑娘听到这里,却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急忙接声
说道:
“也许师公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因此……”
佩姑娘才说到“因此”这两个字,沈珏娘已点头说道:
“不错,可是在当时却认为他是得意而忘却一切,但那‘不归谷’地处乱山秘谷,为
师无法前往寻觅,心灰意冷之下,遂决定在半塌的古刹中, 了尽余年,彼时还有一个想
法,也许有朝一日,你师公或能再登古刹。”
“当夜胡乱安歇了一宵,次日仔细观察古刹前后,竟然在神鸦崖下发现一座孤坟,坟
前有块残石,上面经人用‘金刚指法’写了‘剑圣司徒雷暨双翼恶煞莫天池之墓’我一望
即知,那是你师公的手笔。
残石旁边有一行小字,记着年月日期,计算起来,恰合你师公当年到达峨嵋的日子,
我更决心守候下去。
不料正欲回转古刹之时,身后突然有人问我是谁,当时我吓了一跳,这人来得忒煞古
怪,我不由暗生机心,佩儿,你猜这个人是谁?他就是适才严训赫黑湖,带走梦生的秃胖
老者!
那时候我心存敌意,自然不肯实说,谁知他却再三用言辞相迫,为师怒极,遂亮剑和
他动起手来。
谁知刚刚出手,他却突然喝问我是江南大侠沈翰宸的什么人,一招未发,就被人认出
门户,我又羞又怒,再次变式动手,他不知施的是何功力,竟硬生生地把宝剑夺去,然后
直指我是沈翰宸的独生女儿,梅浩然的儿媳妇!
至此我不能不将来历说出,岂料秃胖老者闻言面色竟然陡变苍白,沉思半响之后,他
极诚恳的告诉我说,要我在古刹塔楼最高一层候他五天,他或者能有关于三丰的消息告诉
我。
我自然立即应诺,目睹这秃胖老者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凛人心胆的奇绝功力,似一
道金虹般直射云空!
说来不会有人相信,神鸦崖高有百丈,他停都未停,目光竟然无法追摄得上他那如闪
电般而逝的形影!
第四天的深夜,他守信而来,告诉我一个令人兴奋但也悲伤的消息,三丰还活着,在
“不归谷”中,无法出来,别人也不能见他,原因是三丰进入不归谷后,求功心切,无心
中引发了一处最厉害的埋伏,必须要等过四十年,才能自由!”
“我不信!我绝对不信!师父,这胖老头骗你。”
佩姑娘不由地大声这样呼叫,沈珏娘微笑着对她摇一摇头,又点了点头,这表示她感
怀爱徒的赤诚,和深知爱徒不信秃胖老者所说四十年梅三丰方能自由的原因,接着她仍然
继续地说道:
“当时我也不信,曾问他四十年之久被困之人,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又怎能活着不
死?秃胖老者却只正色要我深信他的话,并说明他和当年先翁及司徒雷,与老贼结仇之事
,有极深的关联。我追问他的名姓,及当年结仇经过,和不归谷的地点,他摇头说是言之
过早,徒乱人心,最后问我的打算,我告诉他决心在古刹守候。
他笑着摇头,问我愿否再学点防身武技,这句话不由使我霍地想起四天前他临去时的
奇妙身法,遂直言愿意。
这位秃胖的老人家,性格特别,他再三说明,传技不收徒,时限一年,并坚决表示,
不准我用所学的功力,向老贼寻仇,更订定每五年,古刹一会的长约,我因急欲习成绝技
,故而完全承诺。
整整一年,他在古刹中传授我罕绝的武技,并各种神功,那时我才发现,此老的一身
功力,已是化境中人,非只极目天下难觅对手,能和他对走十合以上的人物,武林中怕也
找不出一个人来!
一年之间,我对他敬若尊上,所得虽然不过是他的十之一二,却已足够独步天下,为
万人敌了。
别时此老再三嘱我毋忘承诺之言,和每五年之约,这时我已对他深信无疑,随离开古
刹,回转故居。
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说,至今我仍然不晓得此老的姓名,不过今朝梦生随他前
去,我却深信这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佩姑娘听恩师述罢往尘,也不禁频呼怪人怪事不止。
沈珏娘却又接着说道:
“话虽这样说,二十年来我却另有一件心事,始终无法解破,适才听到此老和长笑魔
叟的对话,才略有所悟。
此老和‘不归谷’中的隐秘故事,必有极深的源渊,与先翁及司徒大侠,定系素识,
说不定还是知己之交?
昔日梅氏暨司徒两家,与老贼结仇的原由,此老曾经自承有关,佩儿,你很聪明,总
结一切往事,对此老的身分来历,你能否测得些许端倪?”
佩姑娘秀眉微蹙,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徒儿似是也感觉到有些矛盾之处,不过仔细想来,好像又缺了点什么,好比一个个
环子,少了联贯的东西?师父,反正今宵已经无法入睡,何不把一件件的往事有条理地排
列一下,也许能找出打倪?”
沈珏娘点头赞成,佩姑娘笑着道:
“佩儿说,师父你来记,有不对的随时更正。”
沈珏娘说,佩姑娘略加思索说道:
“要从头来,并且不能遗漏。
一、此老自承知道当年司徒和梅氏两家,与老贼结仇的经过。由这一点看来,此老必
然认识当事的三个人。
二、神鸦崖下和恩师您相逢,竟肯自愿将罕绝的武林奇异功力相授。这一点耐人寻味
,师父曾说,当您讲到来峨嵋的始末之后,老者曾变颜变色,随即自愿去侦探师公的消息
,归来之后又自愿传技而坚不收徒,师父恕佩儿大胆妄测,此老似是听到师公和师父遭遇
之后,深觉悔愧而不安,探察师公的消息,和传授恩师绝技等等,是自恕罪歉的办法,至
于此老有何悔愧不安的事情,徒儿就不敢断言了。
三、长笑魔叟赫黑湖和铜鼓震天宫迂,算得上是目下武林中出类拔萃顶尖儿的高手,
一个甘愿把名震天下的铜鼓和了双锤奉献乞命而逃,一个如同耗子见了猫似的,觳觫颤栗
不止,这足以证明此老是位武林前辈中的奇绝人物,由此推忆武林中近数十年来的绝顶奇
客,不难发现此老名姓。
四、当年是谁在神鸦崖下和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动手拼搏而皆亡埋骨之地,可是
此老却对赫黑湖说,并骨双埋神鸦崖下的,是笑阎罗莫天池和赫黑湖的兄长,‘金针追命
’赫银湖?
恩师,这一点诡谲至极,设若此老所言不虚,则徒儿舅父必还活在世上,不过师公残
石留字……”
第十八章 仇 雠 始终静坐一旁沉听不言的沈珏娘,此时却蓦然开口道:
“等会儿佩儿,这一点非只不合情理,内中还有奇特的发现呢,你师公既在残石上留
下碑文,埋骨入土的也必然是他,他怎敢断定死者是谁呢?除非两死者在死前刹那,见到
过你师公,至少在他们重伤濒死的当儿,有一个曾和你师公谈过话,否则以你师公为人的
细心和天性,他决不妄下断语。如此就有了三个可能,一个是当死者拼搏之时,你师公恰
好赶到,做了搏斗者的埋骨立碑之人。
你师公只认得司徒大侠,则后死的必然是你司徒舅父了,由你舅父口中,才知道对方
的名姓,因而始能在残石上留字写明一切。第二个可能是,在你舅父和莫天池争搏以前,
你舅父曾和你师公见过面,故而你师公知道莫天池的名姓。最后的一个可能是,你师公到
达神鸦崖时,死者已然偕亡,他由死者遗留的物件上,认出两个人的名姓。
总之,三个可能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我深信你师公绝不会弄错,可是此老却为什么
会说死者是莫天池和赫银湖呢?内情诡谲复杂尚不止此,你舅父到此何干?莫天池来神鸦
崖为何?此老说赫银湖是代人受过,贪得而死,赫银湖是代谁受过?贪图些什么东西而死
?人物是三个,死者,却只两人,那一个生死成谜,到何处去了?这些实在费解,处处可
疑,真令人莫测高深。”
佩姑娘秀眉紧锁,无法答话,沈珏娘接着说道:
“我只是听你师公说过,神鸦崖下那座古刹的塔楼中,底层青石之内,藏着寻觅‘不
归谷’的秘物,知道这件事的人,最早是三位,一位是你舅父,一位是我公爹,另一位自
然应该是藏物者。
我公爹死前又告诉你师公,你师公临去峨嵋之时,才告诉我,因此我疑心你舅父是为
藏物而到峨嵋。不过莫天池说什么也不会知道此事呀?却又怎地这般凑巧,到了神鸦崖呢
?再说古刹塔楼藏物,若是被你舅父先取到手,他自然能够想到,引诱莫天池进入‘不归
谷’,岂不最好,又怎肯就在当地互相拼搏呢,奇怪!真奇怪!”
佩姑娘此时方才接口道:“还有更奇怪的呢!师父,假如塔楼之中的青石藏物是被我
舅父取去,那师公又是怎样找到‘不归谷’的呢?”
沈珏娘摇摇头,喟叹一声道:“谁知道?准知道!”
岂料此言方罢,所居客室窗外,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道:“我知道!”
沈珏娘沈声喝间道:“谁?你是谁?”
窗外这人冷笑一声道:“要想解破这所有的哑谜,要想立即找到‘不归谷’的所在,
要想知道我是谁,速去神鸦崖下的古废寺中!”
沈珏娘听出室外发话之人,有欲行之意,一声——
“阁下留步!”身形随声面起,左掌微挺,已将室门震开,疾若云燕穿出,半空腰身
一摆,腾落在五丈高的殿顶之上。
佩姑娘紧随纵出,飘身再起,斜飞上旁殿脊头。
她师徒功力不为不高,身法尤其迅捷,却竟然扑了个空,四处一片悄静,休说人踪,
连点滴形影都没有。
沈珏娘暗中惊凛至极,深知自己目下的功力火候,已是武林中罕见的绝顶高手,对方
话罢之时,自己已纵身而出,却仍然晚了一步,这暗中发话之人的武技,不问可知是高出
自己多多。她喟叹一声,示意爱徒回转居室,然后慨然说道:
“佩儿,说不得明朝只好到神鸦崖走一遭了,我很想见识见识这今宵暗中寄语的人物
,想必是位无敌的高手。”
佩姑娘小嘴巴一噘,不屑地说道:
“任他功力多高,单看这种鬼祟的行径,也绝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物,神鸦崖下要是
见到这人,哼!”
佩姑娘刚刚说到这里,沈珏娘才待制止她这种论调,但却尚未开口的刹那,室外突然
有人一声哈哈说道:
“丫头你背后论人,莫非也是应该?神鸦崖下你当心一些,大小也要给你点儿苦头尝
尝。”
佩姑娘并不起坐,冷笑一声对室外之人说道:
“何必等到神鸦崖下,现在如何?”
“莫非你当我不敢?”
室外之人反唇相讥,佩姑娘冷哼一声道:
“门设关,你敢进来?”
沈珏娘不容室外这人接话,训叱爱徒道:
“佩儿怎敢无礼,还不住口!”
说罢声调一转,对室外说道:
“小徒无知,沈珏娘郑重致歉,并请阁下室内一谈如何?”
此时突然自远处传来一声敞笑,笑罢这人说道:
“我怎会和小女娃儿叫真,有心试试她的胆量罢了,不愧是蓝天一燕房汉臣的女儿,
好!咱们古刹塔楼再会。”
佩姑娘倏地站起,沈珏娘摇摇头示意她归座,然后长叹了一声,面现思索的神色,半
晌之后才含笑说道:
“这人实有鬼神难测的功力,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人已远在里余路外了,倘系敌
者,你我师徒唯死而已。
所幸我此时已能猜出这人并非敌方人物,令人安心不少,天亮之后,立即登程,是福
是祸只有到达神鸦崖下的古废寺中才能知道,兹后遇事,切莫妄发议论,武林中怪奇之事
多得很,空言足以杀身。”
佩姑娘心虽不服,但却不敢再多说话,师徒两人随即整理行囊,天亮之后,离开归云
阁,直奔神鸦崖而去暂且不提。
如今却说在沈珏娘师徒到达峨嵋后的第八天,初更时分,一条黑影自“解脱坡”下,
捷逾飞鸟般疾驰而上,身后紧随着四条矮长的兽影,毫无声息地鱼贯纵腾前行,霎眼的光
景已隐在暗影之中。
移时,一条庞大的影子,脚不沾尘腾飞而来,晃身已到了“解脱坡”中段,蓦地自坡
上传来一声暴喝——
“来者停步,着打!”
随即有数点寒星,直袭这庞大的身影而来!
这人一声桀笑,右手五指轻弹,寒星尽数在身前五尺以外被指力弹震得四下飞散,跟
着他止步沉声喝道:
“什么人阻我进路,胆敢暗算老夫?”
解脱坡上暗影之中,有人冷冷地答话道:
“来者可是欧阳易?”
停步在“解脱坡”中间的庞大影子,闻言一凛,随哈哈地一声震天狂笑,笑罢厉声说
道:
“正是老夫,鼠辈何人?”
解脱坡上,现出了一条人影,这人冷冰冰地说道:
“老匹夫你站稳了听小爷报名……”
“慢!娃儿,你怎认得老夫,又怎生知道老夫今宵夜行峨嵋,凭你也敢拦我进路,是
何人主使……”
欧阳易只因中途安排一事,比预料中的时间迟误了两天,岂料刚刚踏上峨嵋山径,就
遇上了拦路之人。
他不容对方话罢,即厉声喝问,哪知对方也是位性暴的人物,一声冷笑截断了欧阳易
的话锋,扬声喝道:
“小爷梅梦生,为报父母恩仇,特地等你老匹夫至此清结,欧阳易,血债血还,你还
不上前纳命!”
笑面银豺心头一凛,独目暴射奇芒,注视着五六丈外,在解脱坡上泰山般稳立着的少
年,瞬也不瞬!
刹时他心头掠过一个意念,蓦地插声狞笑说道:
“娃儿,你果是梅三丰之子梅梦生?”
“老匹夫多此一问!”
笑面银豺嘿嘿地狞笑不停,他并没把对面的少年看在眼中,
但他诡诈成性,深知少年来的忒巧,必有幕后人物主使,是故他并不急欲动手,暗中
施展“云漫中天”的神功,在搜索十丈地区。
直到他确认十丈之内,除对面少年外别无他人隐身之时,才决心下手,他深信自己的
功力,设若倏下毒手,即便适时有人接应少年,也必然无及。
对面的梅梦生已经不耐,再次插声问道:
“老匹夫你还不动手,等些什么?”
欧阳易冷冷地讥讽反问道:
“娃儿,就凭你一个人?哈哈哈……”
梅梦生接上一句道:
“小爷一人就足以至尔于死地!”
欧阳易蓦地沉喝一声道:
“娃儿当心,老夫要闯路下手了!”
这老贼功力高得吓人, “下手了”三个字刚刚吐口,全身暴然涌起,自发冲天,人
如巨鹏般飞扑而上。
梅梦生一声划破长空的清啸,身如灵鹤,冲天而起,右腕抖甩,一条火龙般的长影,
迎头向欧阳易击到。
欧阳易乍见长影,认出这是何物,半空中一声断喝,双臂猛抖,竟又高拔丈二,疾射
投落在六丈以外地上:
不容梅生二次下手,随即沉声问道:
“娃儿停手,你是东川犬叟及哮天的什么人?”
梅梦生嗤笑一声道:
“老匹夫何必多问,动手就是。”
欧阳易正色说道:
“老夫与及哮天乃井河水,风马牛,素不相犯,娃儿若是獒王门下,火速言明,免得
自误生机!”
“欧阳易,你怕小爷手中长鞭?”
“娃儿不必激将,雷火闪虽然狠毒,老夫却没把它放在心上,老夫再问一次尔是及哮
天的什么人?”
“老匹夫你问不着,动手才是正经。”
笑面银豺面色一变道:
“娃儿,老夫曾经连问三次,是你狂妄无知,自取杀身之祸,
如此就怪不得老夫心狠了,娃儿你接招!”
话罢,人如疾箭般已射到梅梦生的身前,右手倏出,抓向肩头。
梅梦生沉肩用臂斜纵丈外闪过此招,右腕一震,雷火闪挟隐隐雷鸣,矫腾而起,斜肩
带臂卷击欧阳易。
欧阳易一声狞笑,右臂微顺,衣袖暴扬寒风,雷火闪在三尺之外,已被寒风卷震得腾
起倒回,欧阳易身形微移,人已站在梅梦生的面前,右手五指暴然齐出,硬生生抓拿对方
执鞭的右腕。
梅梦生明知自己绝非对方敌手,但他深信足能支持五十合以上,只要支持过五十合,
则接应必到,复仇有望。
话虽如此,他却仍恐事出意外,故而另有补救万一之时的策略,岂料欧阳易也另有打
算,当他发现这自称是梅梦生的少年,所用兵器竟是獒王及哮天名震天下的雷火闪时,已
知昔日一时大意,闯了大祸。
他聪智过人,虽在转瞬之间的几句对话中,脑海已电旋般将昔日处死的及东风,和东
川犬叟及哮天的关系猜得。
此时他已清楚对手少年,果是梅三丰的儿子了,由及哮天竟将他那名震武林的奇绝兵
刃“雷火闪”赐与梅梦生使用一事看来,獒王夫妇必然万分宠爱此子,故而他暗中打定了
个阴狠的主意。
三成“雷漫中天”内“拂云九式”的“天风拂云”一招,将雷火闪卷震而回,他已试
出梅梦生的内功真力,右手五指暴然齐出,硬抓梅梦生持鞭的右手腕,这是再次试探对手
的应变方略。
梅梦生虽说幼随獒王夫妇习练绝顶艺业,但对敌的经验却差人多多,雷火闪被欧阳易
反震而回,对方捷如猿猱已到身前,梅梦生不禁动了火气,右腕一沉,右手施展“飞枭探
爪”一式,横划到欧阳易右筋。
欧阳易暗中窥笑,冷哼一声身形倏转,左手疾若星火,擒拿到梅梦生的左肘,右手五
指顺弹,打向肩头!
梅梦生被迫必须前纵闪避,他虽面对武林中罕绝的高手,却毫无所惧,欧阳易一再追
逼,反而引发了他那年轻人的傲气,他非但不前纵躲闪,反而出人意外地倏转身形,电火
闪的鞭柄,当作了“判官笔”用,左右一甩,虚打欧阳易的双腕,适时却陡地变式为“开
天劈地”,划向老贼前胸!
这招因为赌气而转变的怪绝式子,却出乎欧阳易的预料,他怎肯叫一个年轻的后生晚
辈追动身形,一声沉喝,左手倏缩再翻,大袖掀起一阵狂风,力逾千钧,直压向梅梦生的
肚腹,右手五指仍未变式,并暗中提起“拂云九式”中的神功,弹出五缕真气,击到梅梦
生的左臂。
梅梦生那招“开天劈地”,刚刚施出,即遇对手内力所化的罡风袭到,非只前进不能
,身形似欲翻飞,强提所习神功相抗,欧阳易右手五指弹出的真气,已相连击来,梅梦生
怒吼一声,左臂已受重伤,双足猛登,闪电般倒射退走丈外,此时突然暗处有四条黑影,
哑口飞扑群攻到欧阳易的身后,欧阳易残眉暴扬,独目电旋一周,心头一凛,原来是四条
小驴般大的黑獒!
他适才倏发真气,击伤梅梦生之后,所谋已得,本就设打算追杀过去,四条獒犬却因
耳闻小主疼吼之声,知道已受重伤,虽然未奉出击之令,救主复仇心切,却不管不顾地消
没声儿扑了上来。
欧阳易一望即知是羹王手下的灵犬,他更深知此类灵犬的厉害和习性,自然欧阳易决
不惧怕,只因他另有打算,不愿无心中伤了灵犬,和獒王夫妇再结新仇,略一思索,他竟
飞身倒纵退避一旁,怪的是灵獒并不追赶,却齐集在小主人的身旁。
欧阳易飞身纵避,身形尚未站稳之时,斜后方传来梅梦生的一声“着打”的怒喝,话
音未歇,雷鸣火影已击近肩背!
欧阳易哈哈一声狂笑,未见他膀动身摇,却已横飘出丈余以外,端地功力高超,令人
惊服。
哪知梅梦生还有煞手,这次他沉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接着这个?”
说着黑黝黝尺长的一个物件,已到达欧阳易背后。
欧阳易听出此物来势似甚缓慢,不禁心疑,倏地转过身来,此物已到胸前,不容他多
想,已伸手抓了个结实。
突觉手心一麻,知中巨毒,百忙中目光瞥向所抓之物,独目陡射杀人血光,咬牙沉声
对梅梦生说道:
“蓉城送还一双‘索魂鬼爪’的也是你?”
梅梦生适才左臂受伤,虽然立刻自闭经穴,此时却巳奇疼难耐,强忍着无边的痛楚,
冷哼一声道:
“是我,老匹夫又能奈若我何?”
欧阳易刚刚抓接到手之物,原来竟是他大弟子索魂客沈剑南的索魂鬼爪。蓉城曾收过
一只,这次自然是另一只了,接物之时,不料会是鬼爪,故被毒爪金钩刺伤而中毒,但鬼
爪乃欧阳易所传,解药现成,故而他并不担心毒发身死,并立即取食了一粒解药。
梅梦生答复欧阳易之后,老贼反而平下了气,独目威凌地射罩着梅梦生,一字字有力
的问道:
“沈剑南现在何处?”
梅梦生仰天大笑道:
“你想找他?”
欧阳易残眉一场,随即复原,正色说道:
“梅梦生,你已身中老夫独门的‘五云真气’,除老夫外,无人能够救治,对时之后
,你必身遭惨死!
设若说出沈剑南的下落,老夫网开一面,救你复元,愿否在你,老夫并不强求,快些
回答?”
梅梦生并未答言,却再次发出震天的声声狂笑!
欧阳易不由惊奇,沉声问道:
“梅梦生,你狂笑何来?”
梅梦生冷冷地反问道:
“欧阳易,你右掌心没有受伤?”
此言方罢,欧阳易反而扬声大笑道:
“好笨的娃儿,我虽一时失神,被鬼爪刺伤掌心,但这索魂鬼爪,乃是老夫传授之物
,自然懂得救治之法,适才老夫曾经服下解药,你已看到,此时恐怕早已将毒化尽,难道
你认为老夫会受制于这鬼爪巨毒……”
欧阳易话声未歇,梅梦生已冷酷地接口道:
“欧阳易,你那右臂可曾觉得酸麻?”
欧阳易闻言心头猛地一阵寒凛,独目闪灼着凶煞怒火,死盯着梅梦生不瞬,半响之后
,暗将右臂穴道封死,才恨声说道:
“不知死的娃儿,你在索魂鬼爪的钩尖上面,捣的是什么鬼,老夫心存仁厚,本不愿
致尔于死地……”
梅梦生哼了一声,讥讽地说道:
“老匹夫闭上狗嘴,你还死不了,顶多和我一样,损失一条臂膀而已,小爷用左膀换
你的右臂……”
欧阳易暴吼一声,舌绽春雷怒叱道:
“老夫若不把你活活撕碎,就妄称笑面银豺!”
话罢他才待施展拂云九式,当场震死对手,黑暗之中陡地有人用冷冷的口吻,有音无
韵地说道:
“欧阳易,在你撕碎这娃儿以前,请先还我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个公道,老夫之子及
东风,现在何处?”
欧阳易闻声回顾,獒王及哮天夫妇,已从暗处缓步踱出,欧阳易暗咬钢牙,并未答言
,他已准备硬拼一场。
及哮天站在丈余以外,再次问道:
“大丈夫敢做敢当,欧阳易……”
这次欧阳易却很快地回答道:
“及东风夫妇,受我救命之恩,后竟食言背信坏我大事,早已赐死,不过欧阳易今日
方知他是你的孩儿……”
枭婆端木云突然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桀笑,随即说道:
“老贼,你可知道杀人偿命?”
欧阳易冷笑着说道:
“老夫杀人无数,哪来这多命偿。”
及哮天嘿嘿两声接口说道:
“这次你就会学到‘杀人偿命’的不二规法!”
欧阳易震笑一声,蔑视地说道:
“莫非凭阁下夫妇和这个乳臭末干的娃儿,就敢大言不惭‘规法’二字,欧阳易看恐
怕未必能如尊愿吧?”
端木云冷哼一声,已经预备叫阵动手,獒王及哮天却缓步踱到梅梦生的面前,接过“
雷火闪”正色对欧阳易道:
“欧阳易,蠢子不听训诲,空生双目而认人不明,有劳阁下代我主正家规,老夫深感
重情。
只是我那儿媳,却系无辜之人,阁下青红不分,一并处死,实令老夫难能心服。昔日
獒、枭、豺名列武林,可惜我这獒王,始终无缘和你这银豺一交手法,今既幸会,欧阳易
,请亮‘阴阳双豺’较量数合怎样?”
欧阳易适才掌心中毒,虽说功力深厚,并已早将穴道封闭,
此时已经渐觉痛楚,诚恐獒王夫妇为子复仇心切,双双联攻,必然难逃劫,独目一转
计上心来,一阵狂笑之后,冷讽地说道:
“及哮天,这种无用的话说他作甚,我杀汝子,尔今复仇,
这是天公地道之事,你夫妇一齐上手吧。”
及哮天尚未答言,梅梦生一旁已接口道:
“阿爷,老贼已经中了‘无情草’毒,在右掌心之上,只要耗他片刻,就有他的好看
……”
欧阳易闻言心中一寒, ‘无情草’之毒无药可医,除非中毒之人,内力真元充沛,
趺坐静处以内功绝顶真气,将毒化净才行,果如梅梦生之言,自己若不断臂求生,再耗下
去必难活命他这里尚未打定怎样逃生的主意,及哮天已截断了梅梦生的话语,正色而严厉
地沉声说道:
“哪个叫你不听训诲,妄自复仇并私用毒物来的?”
说罢不容梅梦生解释,转对欧阳易道:
“老夫不知阁下已中巨毒,今朝拼搏暂作罢论,无情草毒性极烈,火速觅地治疗,并
请定下再见时地。”
欧阳易闻言,暗赞对方果然不愧是为武林成名的奇绝人物,独目猛睁,盯梅梦生一眼
,慨然说道:
“杀人或不偿命,欠情却必须报,欧阳易永志今朝之事不忘,梅家娃儿已被我‘真气
’击伤左臂本应代其医好,只惜我也身中毒伤,无法施展内力,我去之后,贤夫妇也请立
即代他医治才好,我若不死,神鸦崖下古废寺中再会。”
说完之后,他对着及哮天夫妇一拱手,疾纵而去。
第十九章 恩 怨 及哮天本来还想重责梅梦生,罚他不听谕令妄用毒物之罪,既
知他已身受真气截肢之伤,顾不得再加训罚,立与老伴互相搀扶着梅梦生,黑獒相随左右
,驰纵飞奔觅一静地代他医治暂时不提。如今且说欧阳易,他离开獒王夫妇之后,飞纵寻
觅清静之地,右臂已逐渐麻木肿胀,痛楚不堪。
穿越丛林到达一处无人所在,瞥见右旁有一黑黝山洞,当时虽曾转念,洞中可能藏有
异物,一因伤痛难支,再因此洞恰正合用,遂穿洞面进,进洞就觉出腥膻之气袭人,却已
无法再觅善地。
所幸当时洞中空空无物,立即紧靠洞角,趺坐地上用起功来,约有顿饭光景,气透华
盖,真力已将巨毒缓缓迫出,再有半个时辰,即可复原如初,岂料适当此时,洞外腥风暴
起,传来一声狂吼,随即有一庞然大物,疾射入洞,蹲伏正中,虎视洞外,似在等强敌!
欧阳易胆裂心碎,暗中忖念道:
“莫非我今朝要尽于此,此时自己真力不能收转,虽三尺顽童,也足能杀我,但求上
苍佑护,只要此物暂时并未发觉我在洞中,再有片刻,神功即将余毒化净,任它是个什么
物件,我……”
他才转念到这里,哪知此物灵通至极,适才只为强敌追迫,故而进洞并未发觉有人,
此时却已嗅出异味。
当欧阳易暗中忖念之时,独目却闪启一道微缝,注视着这只怪兽,刚刚想到“我”字
,怪兽突然回顾,一对碧眼,正好和欧阳易的目光相对,因此他怦然心动,知道已被怪兽
发觉,不禁惊悸至极而打断了忖念。
怪兽此时却已人立而起,獠牙擦磨得吱咯乱响,缓缓迈近欧阳易跌坐之处,怪脸现出
狰狞得意神态。
欧阳易在这危急一发的刹那,脑海电旋闪过一个意念,设若怪兽当真扑上,他宁可用
“解肢”功法,废断这条右臂,落个终身伤残,也决不容许怪兽得逞,并立即施展“风临
宇宙”一招,震毙此物。
不过这却不能在怪兽扑到之时再办,目下就须真气收转,残断右臂而自封穴道,然后
才能提足功力,发掌击毙怪兽。
故而他心中虽然已有决念,却仍是犹豫等待。
说来并非欧阳易柔肠寡断,实在是因为利害相差忒甚,若能容他将余毒化净,非但肢
体不伤,真气内力亦不受损耗,设若必须自残右臂,暴集真力而击毙怪兽,则气血两亏,
恐非短暂时可以复原,何况强敌俱皆到达峨嵋,不归谷中争物夺魁必须全力以赴,此乃生
死存亡之事,叫他怎不犹豫?
但是却又没有两全的办法可想,万一怪兽暴然扬爪,那时候再想断臂求全都难,他咬
咬牙,下了决心。
怪兽此时离他身前不足五尺,已探臂可及,腥膻之气薰人欲呕,如今欧阳易才看清怪
兽的模样,也想起它的名称,却越法栗惧。
此物名叫“熊拂”,乃“长毛拂猩”和“人熊”交合所生之物,性凶残,食血,是淫
恶猛毒的东西。
母的比公的还要厉害,毛长尺余,行走若飞,善人立,看上去蠢笨至极,动作却矫捷
万分,能生裂虎豹!
欧阳易若在平日遇上此物,也不愿轻易招惹,此物记仇心重,不惧普通刀斧,除它还
真要费事。
如今偏偏自投到熊狒的洞中疗毒,看来是命里该当,欧阳易不再等待,才待自残右臂
力搏猛兽而求生,蓦地一条人影,挟着一阵寒风疾射进洞,随即听到一声断喝“畜牲你再
逃?!”接着那熊拂一声疼极的狂吼,竟舍了欧阳易,霍转身去欲逃出洞,那人好快的身
法,已飘拦到洞口,擞抖袍袖,凌虚击向熊狒前胸,相距数步,竟将熊狒震出丈余,直跌
撞在洞角地上。
这人不容熊狒再次翻起,一声怒叱,右手食中二指隔空遥向熊狒一弹,熊狒闷吼半声
,随即不动。
欧阳易目睹斯事,强梁之心陡地消失,争胜之念霍然骤止,这人的功力,已到化境,
自己与人相比,诚然小巫之见大巫。
此时欧阳易急欲和这奇异人物交谈,只惜自疗正当要紧关头,无法开口,仅用独目闪
射出至诚留驾的神色,望着这位奇客,他深信此人必然能够会悟自己的心意,至少此人也
要开口询问一切,哪知这位奇异的人物,仅瞟了欧阳易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抓起庞大
的熊狒一闪无踪。 欧阳易若在平日,有人这般冷落恃他,早已不耐,即便是当时不
能为仇,也必然永记心头伺机报复。
今朝却已不然,这并非因为对方功力高不可测的缘故,是他霍然彻悟了为人的道理,
和另外有所感怀。
故而他目睹这位异客去后,只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和莫名的惆怅,却
无丝毫怀恨之念。
虽仅短暂的一瞥,欧阳易已经看清了这位奇异的武林客,是位矮胖秃头白髯的老丈,
这模样他永远忘记不了。
欧阳易心中忖念适才的事和人,真气竟然自止而不知,等他霍然觉得丹田倏地一冷,
才知大错已成。
惊慌忙乱之下,立欲暴提余力续抗巨毒之时,洞外忽然闪进一人说道:
“急速自截真气,闭目,纳神,万莫用力,待我替你缓缓引出逆行百穴之中的巨毒,
否则你必然要‘走火坐僵’,非只日受毒蚀百穴之苦,怕还要成为虎狼蛇豹口中的食物,
切其自误!”
欧阳易一时失慎,真气逆行,他岂不知危急至极,只是无法可想罢了,如今福星天降
,喜出望外,深知施展本身真气,代人提迫巨毒或内伤、这人必须真元充沛,并解极高的
无上心法才行,适才秃头白髯矮胖的老者,必能办到,但现在说话的人,声调不似老者,
不由闪目注视,他要认明这位救命恩公的相貌。那知一瞥之下,既惊又愧,欧阳易无言地
垂下头来。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人,竟是昔日曾认欧阳易为父,今日自认是梅三丰之子,实在却
是及哮天的孙儿,及东风独子的假梅梦生!
这叫欧阳易如何不惊?又叫他怎能不愧?
假梅梦生却不理会欧阳易愧羞惊凛的心情,立即趺坐于欧阳易的对面,双掌平抚在欧
阳易的“丹田”重穴之上,施展无上神功,代对方缓缓逼顺真气,并导引所余巨毒顺血排
泄出体外。
欧阳易此时无暇旁顾,静提本身真力,藉对方导引之功,渐将逆上的真气逼顺,一时
精神大振,料知再有片刻光景,即可复原,自是喜极,但他却也深觉惊诧和不安,不知复
原后对假梦生应该说些什么。
他奇怪和这昔日的养子,分别未久,对方怎已具上乘功法?
莫非短短数十日之中,他已巧遇奇缘?
忖念间,心头猛震,知即功成,立刻收摄真气,已与假梦生双掌透传的内力相接。
只听到假梦生一声断喝,欧阳易适时将真气护守各处穴脉,体内余毒,已被对方真力
全部诱导引出体外,伤势已然无碍,惟觉疲乏不堪:
那假梦生按说亦应极感累乏才是,不料他却仍然精神百倍,欧阳易瞥望之下,心中倍
增疑惑,才待开口,假梦生却已正色说道:
“你还记得在飞龙山庄地下秘室中我说的话吗?今日总算将你抚养之恩报过,再遇之
时,恕我要为父母……”
假梦生话语未罢,欧阳易立即接口道:
“孩子,我再次郑重的告诉你,你非梅家之子……”
假梦生冷哼一声,打断欧阳易的话锋道:
“你还是静静养神吧,记住,再会之日即复仇之时!”
话罢不待欧阳易开口,拧肩登足,飞纵出洞而去。
欧阳易慨叹一声,频频摇头,本待扬声请假梦生回转,详细说明当年经过,但知空言
无用,只好暂时趺坐静养,留待他日再为解说不提。
如今且说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夫妇等一行。
只因梅梦生身被欧阳易真气击伤,必须立即救治,顾不得再觅佳地,就在解脱坡下一
株古松树旁停步。
将梅梦生扶着坐好,及哮天亲自动手治疗,端木云发觉是欧阳易独门“云漫中天”神
功的“五云真气”不禁相顾无策。
端木云恨声道:
“笑面银豺果然这般歹毒,此时他也必在附近疗治毒伤,我要不制他个死活皆难,就
妄称……”
及哮天皱眉接口道:
“老匹夫或是偶然忘记……”
端木云不耐烦地叱声道:
“这老贼心如蛇蝎,怎会偶然忘记自己所用手法?梦生再迟半刻若无救应,左臂即须
废掉,你看守着孩子,我要找这老贼算账!”
说着不待老伴开口,顿足疾射远去!
及哮天立令身旁黑獒谨守附近,他也拧身直追老伴而下。半晌之后,突然一声巨兽狂
吼,一条庞大兽影,闪过梅梦生昏死的树旁,驰上解脱坡,此兽背后,流星般追来两条人
影,却倏地止步在古松树下。
正是那秃头白髯矮胖的老者和假梦生。
四条黑獒只当是来了敌人,哑口扑上,假梦生冷哼一声,才待暴下杀手,秃胖老者却
扬声道:
“笨东西,獒犬虽凶,却是家养之物,你设有看见树旁有人昏迷不醒吗?犬是此人的
护卫,还不收手!”
说着四条獒犬已飞扑上来,秃胖老者轻笑一声,双手凌虚连弹,群犬纷纷自空颓坠地
上,不能挪动,老者却对群犬笑骂道:
“谁叫你们敌友不分就猛扑啮人?躺在这儿呆一会吧,我老头子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及
哮天所养的灵獒,念尔等能卫护受伤之人,和一片忠心的份上,帮这个受伤的一点小忙,
也许有大用呢。”
话罢立刻走到梅梦生身旁,探视之下,双眉一皱,他沉思片刻,又瞥了假梦生一眼,
才对假梦生说道:
“正好,这人是被“五云真气”击伤,现在你已能够医治,就代我伸伸手吧,我要先
去追那只熊狒,不容它再脱出手去,此间事了,立刻到熊狒所居的洞外全面,我断定这畜
牲必然回洞,越快越好。”
假梦生应诺一声,秃胖老者已身形腾起,若天马行空,疾射飘飞远去,假梦生毫不疑
迟,立即纵到真梦生的身旁,检视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剑眉一挑,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
说道:
“既是被‘云漫中天’第三绝功中的‘五云真气’所伤,毫无疑问必然是欧阳易下的
毒手,想不到这老头儿仍是如此歹毒,此人年纪轻轻,和他能有什么仇恨,我若非曾经身
受他十数年抚养之恩,唉!”
说到“抚养之恩”一句,假梦生似无限感伤,叹息一声停住话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
头。
随即俯身替真梦生拍开穴道,施展数日以来从那奇异罕绝而古怪的秃胖老者身上所学
到的无上神功,代真梦生疗治真气截穴之伤。
片刻时光,五云真气所化的“寒毒”,已被全部溶蚀消解殆尽,假梦生却也暗中发觉
身后来了武林中的高手。
因为对方静立身后丈外地方不动,敌友未分之下,是故假梦生也装作不知,直到真梦
生微哼醒来,他悄嘱真梦生万勿睁眼,先要自提真气通遍经穴,真梦生颔首之后,他才缓
缓站起,沉声问道;
“后面两位朋友,何故逗留不去?”
原来后面站立不动的两个人,正是东川犬叟獒王及哮天夫妇,追索欧阳易不得,心挂
梅梦生,赶回古松树旁、
远远已经发觉四条灵獒被人制住,梅梦生身前并且多了一个影子,稍近看出这人竟在
施展绝顶“万禅神功”,代梅梦生治伤,不由大喜过望,及氏夫妇经多见广,深知此时不
能出声分散救星的心神,是故站立身后也不动。
他夫妇虽未挪动,但从这施展神功救治梅梦生之人的侧面和背影,却已看出此人年纪
甚轻,仅有二十余岁。
及氏大妇互望一眼,面上俱惊诧神色,若非亲眼目睹,他大妇绝不相信一个二十几岁
少年,身怀这般奇绝的功力?
不过及哮天久站之后,却暗笑此人虽怀无上神功绝技,可惜经验太差,似乎根本未曾
发觉背后有人窥探,设若自己夫妇恰是梅梦生或此人的对头,暗下毒手的话,此人和梦生
岂非皆是死数?
岂料及哮天念头刚刚转到这里,假梦生却已适时发话询问,不由及哮天不暗中惭愧,
竟即含笑道:
“阁下所救之人,乃我夫妇义孙,适才因追伤他之人而暂离片刻,也曾吩咐看家黑犬
守护……”
及哮天话刚说到此处,假梦生已转身拱手接口问道:
“如此说来,老丈是东川犬叟及老英雄了?”
及哮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想到卧地不动的四条灵獒,才恍然大悟,不过他对这年轻
人物的博闻,却也非常佩服。
立刻拱手还礼含笑答道:
“老朽之人,怎敢当少侠客这‘老英雄’三个字的称呼,我正是及哮天,这是老伴儿
端木云,敢问少侠……”
假梦生却在此时接口又问道:
“那掌伤令义孙之人,可是欧阳易?”
及哮天感叹地夸赞着说道:
“少侠客真使老朽心服口服,仅仅看到小义孙所受之伤,即知必然是欧阳易所为,极
目武林之中,想还……”
假梦生又没容他说完,含笑接口道:
“老英雄过份谬赞小可了,令义孙寒毒虽已化净,却需数日妥善休养才能复原如初,
请即助他真气畅行经脉百穴吧。”
及哮天连应了三个“是”字,然后慨然说道:
“老朽不尚空言,拯救小义孙之肝胆侠肠,更非一谢可报,敬请小哥儿示下名姓,容
及哮天夫妇……”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假梦生已一笑说道:
“武林中人管武林中事,包括路见不平和救助伤患。既是本份自然应该,老英雄为当
代奇侠,万望莫以世俗之辈视我,则小可生受多多。谢报二字,再也休提,小可前途尚有
急约,即刻告辞。”
说着就要动身,始终不言不语的端木云,此时却拦路说道:
“施恩不望人报,虽是丈夫胸襟,受恩而不思报,却系小人行径,我夫妇又怎能不请
尊客赐下名姓就去?”
假梦生暗中眉头一皱,已将功力提起,含笑扬声道:
“并非小可不情,实有难言之隐,恕我放肆!”
话声才止,倏地腾身飞起,若寒夜流星,一闪已经越过及氏夫妇远射数丈以外,再腾
倏落,形影已消失在暗处。
及哮天感叹一声,将灵獒穴道拍开,亲自捧抱着梅梦生,端木云和群獒在后,一起找
寻宿处去了。
次日绝早,一处孤峰半腰,在那块十丈平滑的磐石上,有两人一兽,兽是昨夜的熊狒
,人是假梦生和秃头老者。
假梦生正在对秃头老者,陈述昨夜之事,刚好全部说完,秃头老者点着头,沉思有顷
才说道:
“难怪我在熊狒洞外等了你那么久,原来你和及哮天夫妻已经见了面,为了等你亲自
擒这畜牲,欧阳易几乎丧命。”
假梦生哼了一声道:
“说来也许是报应不爽,欧阳易怎地这般凑巧偏偏躲到熊狒洞里医伤,若是您进洞稍
迟一步,他算毁了!”
秃胖老者皱了皱眉,瞥了假梦生一眼说道:
“您似乎非常怨恨欧阳易?”
假梦生低下头没答话,秃胖老者感慨地说道:
“其实他也非常可怜,想当年……”
假梦生似乎不喜欢听老者说下去,接口道:
“您老人家还是先说说擒获熊狒的事吧。”
秃胖老者又瞥了假梦生一眼,缓缓说道:
“我在洞外等你,久不见人,这畜牲虎踞石洞正中,似知我若进洞,它必难幸免,故
而怪目瞬都不瞬的看着我。”
“那知适时你正医好及家孙儿的伤势来到,我仅偶一回顾,这畜牲竟然乘机闪到洞角
,当时我尚在怀疑它要干些什么,蓦地听到有人的急促呼吸之声自洞角传出,才知不好,
幸而进洞恰正合适,否则欧阳易必然真力虚脱而惨死。”
假梦生点头说道:
“如今我已救过他的性命,恩既已报,怨也能……”
秃胖老者不容假梦生话罢,冷冷地沉声说道:
“我指示你进洞救他,却不是为着你报恩之后可以复仇!”
“那,难道说罢了不成?”
“你救及哮天的义孙,是否存着令对方报恩之心?”
假梦生正色答道:
“晚辈决无此意。”
秃胖老者慈祥地点头说道:
“我老头子自然知道你决无这种意念。”
“那,那您又怎地说我有……”
假梦生反问老者,话尚未完,秃胖老者已摆手制止他再接说下去,也正色地问道:
“教人性命,施人恩惠,若望得报,已非丈夫应为,我来问你,那么救人性命,所为
却是便于自己复仇,莫非这倒应该?”
假梦生俯首无言可答,秃胖老者喟叹一声接着说道:
“佛家讲究‘因果’,儒家首重‘恕’道,令尊令堂所受虽惨,但欧阳易却也是个苦
小子!昔日仇怨,大错只在一人,这人既不是那司徒雷,也不是你祖父梅浩然,更不是欧
阳易,可惜当时……”
假梦生皱眉接口问道:
“这人是谁?昔日先祖父等人又因何成仇?”
秃胖老者再次叹息一声道:
“说来话长,言之尚非其时,我老头子只能告诉你事实的结论,那就是令祖和司徒雷
并没做错,欧阳易虽错,可惜他至今不知错在哪里,好在当年那段未了的公案,即将终结
,至时你自会知晓。在‘不归谷’的哑谜尚未揭示之前,我老头子不准你向欧阳易寻仇,
望你切记,令堂现在神鸦崖下的一座古废寺中相候,你可前往会合,以你目下所得绝技,
或可应付得了未来的变故,好自为之,”
假梦生似感意外,低声说道:
“您就要和我分手?”
秃胖老者含笑抚摸着假梦生的长发道:
“人生无不散的聚会,何况再见并非无期,归问令堂安康,并代我秃老头子寄上一语
,请她莫忘昔日之言。”
说着他抓起那只熊狒,向假梦生颔首一笑,身形跃起,如腾云的白鹤,在半空略以盘
旋,疾射无踪。
第二十章 前 因 假梦生不由惆怅地喟叹一声,天际已现曙光,神鸦崖的方位,
早经秃胖老者示知,此地无可留恋,他清啸一声,双足猛顿,自山峦群峰间向神鸦崖的去
路脚纵飞驰而下,转瞬远去。
如今且说那独居熊狒洞中,跌坐调元的笑面银豺欧阳易,他已运气周天,调息完毕,
却在沉思往事。
欧阳易由那适才救助自己昔日的义子身上,联想到索魂客沈剑南,索魂鬼爪已然双失
,沈剑南怕已不在人世了。他吁叹一声,摇了摇头,他对今宵所遇之事,不能不信,却又
似梦幻般不
敢深信,那生擒熊狒的异客,在欧阳易的心目中,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具这般神技,他
却怕见这人,那就是他受业的恩师。
生擒熊狒的这位,却不是欧阳易所惧怕的那人,适才他曾很清楚地看到这位奇客的像
貌,秃头白髯矮胖身材。他那恩师,却是一位干枯瘦小秃头白髯的人物!
欧阳易又想到昔日的义子,如今竟怀无上身手,若非目睹,怎敢相信,这孩子并非梅
氏之子,不管他相信与否,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必须详细说明,此子适才临行曾有恩已相
报,怨亦将了断之言,思之令人伤痛。
这孩子既然已到峨嵋,沈珏娘和那小房佩自是也已赶来,数十年纠缠不解的仇怨,在
这秀山灵境了断正好。
当年一时大意,不料及东风竟是东川犬叟之子,无心结成大仇,如今彼等若相互联合
,峨嵋必成自己埋骨之地。
梅三丰之子,果有乃父风范,他……
欧阳易忖念至此,却突然惊呼一声“不好”!
现在他才记起来,梅梦生是身中自己的五云真气之伤,除自己外,无人能够替他医治
,算计时间,还来得及保全梅梦生那条左臂,立即站起,飞纵出洞,照分手时及哮天夫妇
所去方位,疾驰而去,自然他已经无法再在原地找到梅梦生和及哮天夫妇,但他却是十分
真诚并焦急地在搜寻,也曾扬声呼唤过。
在晨光曦微中,他蓦地发现数十丈外,一株参天古木之上,垂吊着一个黑黝庞大之物
,他并未深思,人如脱弦之箭,疾射而往,等相距十丈左右的时候,已然看清所吊之物竟
是那洞中的熊狒,不禁惊咦出声。
熊狒未死,被一条极细的银色之物,倒吊在粗如水桶般的枝桠上面,睁着一双碧眼,
乞怜地看着自己,但却不能挪动。
欧阳易看到这条银亮细长似索而非索的东西,心头猛震,面色陡地改变,一言不发,
转身悄然欲退。
岂料身后高处,突地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欧阳易凛然止步,随即听到有人沉声说道:
“什么人?妄窥我老头子的秘密!”
欧阳易暗皱眉头,缓转身来,在那参天古木之上,霍然出现一人,正是昨夜生擒熊狒
的秃胖白髯老者,他立即拱手说道:
“昨夜深感老丈盛情,彼时在下……”
秃胖老者冷哼一声,沉声叱道:“哪个认识你这小子,我老头子问你是谁,来此何干
,怎地这般大胆,妄窥我老头子的秘密?”
欧阳易今非昨日,否则必然早已恶言相向,闻言说道:“在下欧阳易,峨嵋与人相约
会面,不幸途遇敌者,身受毒伤,事急觅地疗治,岂料误入熊狒洞中……”
他话尚未完,秃胖老者已接口说道:
“一派胡言,欧阳易人称笑面银豺,我老头子听人说过,这个东西模样儿非常清秀,
故而又称为玉潘安,那虽是数十年前往事,但不论这个东西怎么变,也变不成你这副伤残
丑怪的样子,说实话,你是什么人?”
欧阳易并不着恼,喟叹一声说道:“在下并无谎言,只因三十九年前,仇家夜袭,杀
我爱妻毁我容貌残我一目,才变成这般模样。”
秃胖老者轻哦一声,又冷冷地说道:
“仇人是谁?因何结仇?”
欧阳易叹息一声,然后恨恨地说道:
“说来令人难信,仇家是昔日名重武林的两位剑客,司徒雷和梅浩然,至于因何成仇
,却是个无法解破的哑谜。”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道:
“天下人能信得及你这番话的,怕没有几个吧?”
欧阳易如今有些恼了,沉声问道:
“难道老丈认为欧阳易这般不肖?”
“我老头子一生待人全凭诚信,对谁都是一样。”
“既是如此,老丈又怎说天下人皆难信我之言呢?”
“司徒雷人称剑圣,梅浩然素有方正之誉,若无必然而应该的原由,岂能杀尔之妻,
残尔之目?”
“也许欧阳易昔日所为,实有取死之道,但那司徒雷和梅浩然,当年仗剑突临寒舍之
时,却未曾说明原由。”
欧阳易本是平静地述说经过,话锋至此,微然一顿,冷哼连声,面色陡变寒凛,独目
暴射煞威,恨声接说道:
“况拙荆与人无怨,更未曾得罪过武林中人,江湖上讲究是恩怨分明,我欧阳易哪怕
是个万恶之辈,人人得面诛之的淫徒,杀我足矣,与妻室何干?难道武林之中,也和朝纲
宫廷一般,有祸灭九族的规法?”
此时那秃胖老者,双目眯成一线,缓慢地点着头,似乎也已队为欧阳易所言颇有道理
,欧阳易话并未停,语调越发高昂,神色悲壮,满面肃穆,内心中交揉着忿慨和感伤,一
字字有力的说道:
“古人有言,士可杀而不可辱,欧阳易虽不敢自比为‘士’,但却是个宁死不受侮辱
的武夫。
但我却忍受了三十九年的残酷侮辱,为什么?为了要解破昔日司徒雷、梅浩然杀我爱
妻的原因,也为了复仇!”
秃胖老者眨了眨眼,淡淡地接上一句话道:
“你当真还不知道结仇的原因?”
欧阳易悲伤地点了点头,秃胖老者长呼一声道:
“可怜的娃儿。”
欧阳易虽然觉得秃胖老者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但他却了然老者必是一位武林前辈,
感叹之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似乎是极为平常的事,故而他并未曾深思,秃胖老者却开
怀地问道:
“武林之中,虽无祸延九族之说,但却是非分明,这仇,或许正是令妻所惹,你再仔
细地想想看?”
欧阳易惨然一笑,摇头说道:
“您可惜没见过拙荆,我敢说不管什么人,只要看到她那种仁慈温柔的形貌,都会自
然生出亲切之感,虽然她也算是武林中人,但却并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其心地之良善,
非言语能形
容,娴庄贤淑,纯是大家风范,要说结仇的原由是在她,欧阳易死也不会相信。”
秃胖老者不知具何心肠,竟含笑道:
“她必然是对你很好,否则……”
欧阳易不愿老者话语说完,即接口道:
“不瞒老丈您说,我夫妻的情爱,纵海枯石烂而不渝,并不只在她对我好否,或我待
她怎样……”
秃胖老者也没容欧阳易说完,接口叹息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恰似白居易所作‘长恨歌’中那句‘在天愿作比冀鸟,在地愿为
连理枝’?”
欧阳易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幽幽接句道:
“何只恰似,如同写照,我欧阳易今日也果然落了个‘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
绝期!’”
他如同泣诉般,喃喃吐语,至此微停,霍地扬声道:
“上天为证,真真你佑我,欧阳易三寸气在,若不将司徒老贼剥皮抽筋,万剐千刀,
誓不为人!”
秃胖老者心中猛地一凛,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
“豪气决心令人敬佩,这仇你却报不成了!”
“老丈此言怎讲?”
“天下人无不尽知,梅浩然已死多年,剑圣司徒雷,在十二年前,与笑阎罗莫天池双
双并骨峨嵋神鸦崖下,你这两大仇家,俱已不在人世,我老头儿倒要请教一番,你还能怎
样复仇?”
欧阳易闻言,蓦地仰天震声的大笑起来,笑罢问道:
“梅浩然已死多年,果然不假,老丈却又凭着何种证据,敢说那司徒雷老贼,已和莫
天池并骨峨嵋了呢。”
秃胖老者正色答道:
“神鸦崖下,有座孤坟,坟上有一残石,石面凿字,宇乃‘剑圣司徒雷暨双翼恶煞莫
天池之墓’,岂……”
欧阳易再次震天狂笑,截断老者话锋,冷冷地说道:
“死者有莫天池不假,那一个却不是司徒雷!”
秃胖老者心中又是一凛,也冷冷地再次问道:
“玄妙得很,不知那另外一个死者是谁?”
欧阳易独目一眨,笑着说道:
“我非但知这人的名姓,我还能说出残石留字的人是谁,不过老丈您能相信吗?哈哈
……”
他似是得意非常,哈哈地大声笑着。
秃胖老者面色庄严,心情却十分沉重。
两个人半晌都没开口,最后还是秃胖老者笑道:“设若你说的话不假,这简直是太神
奇了!我老头子要打破砂锅问(纹)到底,是谁立的碑?”
欧阳易哼哼嘿嘿地一阵怪笑,淡淡地说道:
“是梅浩然之子,人称‘美剑客’的梅三丰!”
秃胖老者全身一颤,故作淡然地接着问道:
“你的话就像玄妙神奇的魔法一般,听来令人惊诧不寒而栗,假若你的话想要我必信
,却须还我点证据才行。首先你要告诉我司徒雷既然没死,人在何处?次之,我想知道你
凭着哪一点。敢说这立碑之人是梅三丰?”
欧阳易瞥了那根倒吊着熊狒的银线一眼,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老丈却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秃胖老者哈哈一笑道:
“六十年来,天下无人敢对我老头子索价还价,今朝倒还是第一遭遇上像你这大胆量
的娃儿,有点意思!谁让你的话忒煞神奇得呢,听得我老头子忍耐不住,必须问个清楚,
也罢,我就为你破次规例,有话说吧。”
欧阳易闻言竟然深施一礼,才正容肃色说道:
“欧阳易自知要求得过分了些,但事关我的安危和复仇大局,不得不小心点儿,尚祈
老丈多多原宥。”
秃胖老者立即接言道:
“我老头子最恨假言虚意,和噜嗦不休,你想问什么,就赶快直截了当地讲,别惹我
不耐烦。”
欧阳易颔首说道:
“只有两件事情,拜请老丈指示:
一、我想知道老丈的姓名。
二、倒吊熊狒的这根千年‘冰茧’丝,老丈由何处得到手中,最好能够连年月日期都
说明一下?”
秃胖老者立刻答复欧阳易道:“我秃老头子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也姓欧阳,又名
‘子规’,号‘天下独一叟’,人称……”
说到这里,他含着奇异的笑容,瞥了欧阳易一眼,停下了话锋,半晌之后,他又噗地
轻笑一声,才接着说道:
“你第一项是只问我姓名,我说得已够多了,其余的我也要暂时保留一下,不久或许
可能有人替我老头子告诉你。关于第二件事,这根千年‘冰茧寒索’,记得很久很久以前
,
就到了我老头子的手中,确实的年月……”
他话尚未完,欧阳易已急急地接口说道:
“所谓很久很久以前,总不至于在五十年前吧?”
秃胖老者淡淡地说道:
“早,比五十年还要早些!”
欧阳易闻言之后,不由自主地惊咦了一声,连连称怪?
秃胖老者接问一句道:
“你说怪!怪什么?”
欧阳易皱眉深思,并未立即作答,秃胖老者再次问道:
“对了,你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千年‘冰茧’之丝所结成的长索,你定然曾经见到过此
物,你在何处见过?”
欧阳易瞥了老者一眼,仍然没有答言。
秃胖老者耸了耸肩头,转变话锋说道:
“咱们无妨暂且放下‘冰茧寒索’的事情,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老头子,我要回答了
你的这两个问题,你就要答复我询问有关司徒雷下落的事,和你怎生知道,残石留字乃梅
三丰所为的始末。如今你问的,我老头子都已答复过了,现在应该到你详细解说我老头子
询问的事啦,欧阳易,我已在等候。”
欧阳易闻言先瞄了那根冰茧寒索一眼,然后俯首沉思了片刻,蓦地抬头一声喟叹,然
后说道:
“好,但请老丈先告诉欧阳易一句,就是在老丈的心目之中,看那‘剑圣’司徒雷是
哪流人物?”
“这个很难,但武林之中,都说司徒雷乃一仁厚任侠的长者,为人肝胆义气,称得起
是位英雄人物!”
欧阳易陡地扬声狂笑道:
“好一个仁厚任侠肝胆义气的人物,依欧阳易看来,这老贼却是个狠毒恶极奸猾狡狯
万端的匹夫!”
秃胖老者面色一沉说道:
“背后论人已非君子,何况这般歹毒的批评,莫非那司徒雷的人格声望,还不如你笑
面银豺欧阳易不成?”
欧阳易冷笑一声道:
“欧阳易自知罪深孽重,愧对‘武林’二字,但要比起这万恶的司徒雷来,却敢扬声
对天下人高呼,欧阳易的人格胜他多多!”
“我老头子莫名其妙,愿闻个中因由?”
“说来话长。”
“何不捡紧要的说?”
“老丈可知道那梅浩然和司徒雷的关系?”
“世人传言,他两人乃知己道义之交。”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亲师兄弟,司徒雷大些,是师兄,他两人携手武林,名震天下
,故有‘天下双剑’之誉。”
“我老头子越来越难测你心中的玄妙了, ‘天下双剑’四字,是世人崇敬他俩的称
谓,非但不是……”
欧阳易冷哼一声,截断了老者的话锋说道:
“老丈请别插言,让我简短地说出司徒雷……”
秃胖老者也不容欧阳易说完这句话,就接口道:
“那你就只说事实,不必考虑辞句。”
欧阳易独目微阖,残眉一蹙说道:
“梅浩然为人方正,一向敬重司徒雷,却梦想不到,司徒雷早就生心欺骗这个老实的
师弟。”
“昔口他两人有一位长者,在峨嵋神鸦崖下的古刹之中,藏有一物,不知何故,却将
事实只告诉了司徒雷一人,后来又不知为了什么,司徒雷却又转告了梅浩然,梅浩然深信
不疑,岂料司徒雷暗藏阴谋……”
秃胖老者虽曾应诺不再插言,此时仍然接口道:
“欧阳易,恕我老头子又插嘴了,我要知道的是有证据的事实,请勿再说‘不知何故
’
‘又不知为了什么’等等你自以为‘当然’或忖料的话语,您凭什么敢说他俩有位长
辈,曾在神鸦崖下古刹之中藏有一物呢?你又凭着哪种根据,妄言司徒雷曾很早就暗生欺
骗梅浩然心意?那位所谓你自认是他俩长者的人物,姓什么?你在何处见过。”
欧阳易等老者说完,根本不作答复,话锋一转又道:
“原来司徒雷早已将古刹所藏之物,用‘偷天换日’之法更换,他深知师弟梅浩然的
为人,若无重大事故发生,梅浩然决不会去古刹寻觅所藏物件,因此他放心大胆地做这昧
心的事情。岂料在梅浩然死前,竟将古刹藏有奇物之事,告知其子梅三丰,后来梅三丰身
遭不幸,忆及其父生前遗言……”
第二十一章 藏 引 秃胖老者冷笑一声接口问道:“梅三丰是遭受了什么不幸?
”
欧阳易这次答话却很快,低沉地说道:“是我寻仇,迫得梅三丰到峨嵋取物。”
秃胖老者哦了一声,没多说话,欧阳易接着又道:
“当梅三丰到达神鸦崖下古废寺之日,也恰是司徒雷与莫天池因事争搏,互分生死之
时。
也就是司徒雷施展狡狯的阴谋,使另一位武林中也极有声望的人物,代他受死,和莫
天池双双埋骨峨嵋之日。
司徒雷见到了梅三丰,自然他知道梅三丰的来意,诚恐梅三丰坏他的大事,故将‘假
物’赐于梅三丰,梅三丰怎料这位名重武林的大剑客,自己的师伯长者,竟是个狠毒的匹
夫,才上了大当。
次日并错认崖下白骨是司徒雷老贼,才埋骨立碑残石留字,随即携带‘假物’,进入
‘不归谷’,因此二十年来渺无音信,生死不知,司徒老贼对师弟及伤残的师侄,尚且这
般阴狠歹毒,何……”
半晌并没开口的秃胖老者,这时却又接口说道:
“证据?我要证据!”
欧阳易冷哼一声道:
“年前江湖上流传一个‘银盒’,内有司徒雷老贼手抄的一卷文件,落在了我的手中
,适才所说一切,多是老贼暗藏在那卷文件中的自供,并非欧阳易所杜撰,是故我才知道
,这老贼还活在世上,半年前,我曾来过一次峨嵋,到过神鸦崖,可惜……”
“司徒雷的那卷文件呢?”
“老丈问它作甚?”
“有证有据,这也并不能证明是绝对真实,古今多少冤狱,都是在有证据之下造成?
因此我要索看文件的真假。”
欧阳易有心的问道:
“老丈认识司徒雷?”
秃胖老者似也另有用意的答道:
“何止认识,熟透熟透,所以我才要文件过目,只要叫我看上一眼,当时就能认出是
否司徒雷的笔迹。”
欧阳易陡转话锋又道:
“这是二十年前之事,老丈至少和司徒老贼,也有二十岁年没见面了,文件字迹真假
,怕一眼不能分明吧?”
秃胖老者像是未能聆悟言中之意,笑道:
“这你不必多问,我总认不错就是。”
欧阳易心中已有决念,他淡淡地说道:
“可惜,可惜文件在我那义子的身上。”
“谁又是你的义子?”
欧阳易瞥了秃胖老者一跟答道: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却自认是梅浩然的孙孙,梅三丰的儿子梅梦生,其实梅
梦生另有其人,并且也已到了峨嵋。”
秃胖老者闻言心头一凛,皱眉问道:
“事情越来越妙,你自己的义子,怎会不知其姓名来历?梅梦生又怎地会突然出来了
两个?欧阳易你别想骗我!”
欧阳易含笑答道:
“老丈请恕我必须保留点滴事实,不过欧阳易却敢对天发誓,所言无一虚语,不像老
丈您……”
秃胖老者沉声说道:
“我老头子有什么虚假之言?”
“欧阳易不敢相信老丈您的姓氏……”
“欧阳易,莫惹我老头子生气,漫说对你,就是六十年前在‘子午岭’头,面对‘人
寰神魔’之时,老头子也未曾有过虚言!”
欧阳易闻言面色陡变,独目对着秃胖老者眨了又眨,似是深受惊骇,秃胖老者盯了欧
阳易一眼,冷冷地又道:
“如今可信我老头子不说假话了吧?”
欧阳易犹豫半响,才迟疑地说:
“您老人家就是六十年前,在子午岭头,弹指震神魔,绝技惊群煞,人称‘长寿老人
’的……”
秃胖老者额首接声道:“是我,但世人知道我复姓欧阳双名子规的却不多,至于那‘
天下独一叟’的称呼,如今已无人知晓了。”
欧阳易怀疑地哦了一声,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试探地又问道:“有一位欧阳子律,
您可认识?”
欧阳子规却不回答他这句话,接着说道:“天下独一叟,却是在七十多年前,武林异
丐‘米天成’和圣僧‘天觉’,在‘圣心寺’中,武林盛会之上所赠的称呼,如今那些故
友良朋,几无一人活在世上,因此这个称号,也相随年月而逝。”
欧阳易此时已不由不信,不敢不信,这自称天下独一叟的秃胖老者,倏地转换话锋,
单刀直入地问道:
“欧阳易,你为什么在乍见我这‘冰蚕寒索’的时候,变颜变色,略为顾盼了一下左
右,就悄然转身欲退呢?”
欧阳易俯首并末答话,欧阳子规却冷笑着接道:
“当我说出此物,远在五十年前就有的时候,你曾连连称怪,不知怪由何来?欧阳易
,你回答我!”
笑面银豺万般无奈,低声说道:
“我那恩师,也有这样一条冰蚕丝带,我错当您这一条,就是我恩师所有之物,故而
连称怪……”
欧阳子规厉声接口道:
“你作了什么见不得师尊的事情?”
欧阳易闻言心头猛地一个寒粟,急忙说道:
“老丈此言何意?欧阳易自昔日与恩师分别,朝夕思念,也曾邀游天下,四出访探他
老人家的下落……”。
“狂徒你住口。”
欧阳子规不知哪里来的火气,面含煞威,厉声喝叱。
欧阳易残眉一皱,果然停了话锋,欧阳子规冷哼了一声,双目射出慑人的神光,再次
训叱地说道:
“果如你所说时,目睹师门之物,必然大喜过望,焉有偷窥一下左右,悄转身形欲遁
的道理?”
欧阳易无言可答,又过了半晌,欧阳于规凛人心胆地冷笑着说道:
“近百年来,冰蚕寒索,在武林中只发现过一条,最早属于‘广陵仙女’所有,后来
广陵仙女下嫁‘无影少年’,冰蚕寒索成了定情之物,据我老头子所知,无影少年从未离
开过此物……”
欧阳易虽已惊极凛极,此时听出破绽,不由接口道:
“老丈曾言这冰蚕寒索,到手在五十年前,天下既是只此一条,乃仙女定情赠于无影
少年之物,则老丈又怎能怀有已数十年之久了呢?适才老丈曾言平生无一谎言,敢问此事
又应怎样解释?”
欧阳子规不答所问,冷冷淡淡地反问欧阳易道:
“你说你那师尊也有这样一条冰蚕索,但普天之下,似此奇物却只有一条,不用说那
无影少年是你师尊了?”
欧阳易至此已无法否认,点头答道:
“老丈所料不假,只是我那恩师却叫‘无影神叟’。”
欧阳子规皱眉道:
“少年老来自然成‘叟’,告诉我,你有什么见不得无影神叟的事情?神叟如今何在
?也许我能帮你点忙。”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欧阳易迭声地否认,欧阳子规冷哼一声道:
“此事姑且不谈,关于真假梅梦生的事情,我老头子却必须详细听你说个始末才成,
此事要紧得很。”
欧阳易先是一声长叹,随即幽幽地说道:
“说来真是话长,自从昔日司徒老贼和梅浩然,夜袭寒舍,杀我爱妻,残我一目,毁
我相貌之后,我立誓复仇,苦度日月,朝夕精研武林绝艺,终于将恩师所传‘云漫中天’
神功习成。
某夜亲访梅氏故园,始知梅浩然已死,梅三丰夫妇全力与我抗拒而被擒,结果梅三丰
自愿残目毁容而去,其妻沈珏娘留为人质,相约一年之期,梅三丰前来了断一切是非恩怨
。
讵料梅三丰别后即直扑峨嵋,被司徒老贼以假物骗进不归谷,至今渺无音信,但彼时
我与其妻,却不知此事,尚在静待一年约期之时相会,哪知珏娘早已身怀六甲,未等一年
期届,即生下一子,取名梦生。
转瞬一年限满,沈珏娘毅然抛弃爱子,天涯寻夫,那乳娃儿梅梦生,自此就被我收留
抚养……”
欧阳子规霍地连声冷笑,沉声接口问道:
“沈珏娘为何自愿抛下爱子而去?”
欧阳易立即答道:
“适才我已说明,她为了天涯寻夫才……”
“哼,是谁限她两个条件?除下嫁你那不是东西的徒弟沈剑南外,就只有弃子残目毁
容始能自由?”
欧阳易闻言大出意外,惊诧对面这位武林怪叟,怎会知晓当年之事,不由呆愣愣地答
不上话来。
这自称是天下独一叟的欧阳子规,摇了摇头,似是有所感怀,他长喟了一声,又盯了
欧阳易一跟,低声说道:
“欧阳易,这些恶因,迟早一日你要收回其果!”
欧阳易脸上显露出刚毅的神色,慨然说道:
“只要欧阳易得能手刃司徒老赋,为屈死的爱妻复仇之后,甘愿束手任人宰割,千刀
万剐而不辞。”
欧阳子规突地厉声问道:
“真真她配你如此为她牺牲?”
“配得!”
欧阳易果断地答出此言,欧阳子规双目倏地暴射奇光,逼视欧阳易不瞬,欧阳易心中
一动,惊诧地问道:“老丈怎知拙荆名字?”
“你不必多问,我老头子还有话问你,欧阳易,当真你若复仇之后,甘愿任人宰割而
万死不辞?”
欧阳易独目微阖,哀怨地说道:
“自真真死后,我已失生趣,三十九年来,无时无刻不被爱恨所纠扰,苦不堪言,早
存死志。”
“欧阳易,你没有子女?”
欧阳易了然对方言中之意,苦笑着答道:
“真真死后,至今孤独,又何来子女?”
“兄弟呢?”
“欧阳易也许是生成苦命,幼失父母,无兄无弟,孑然一身,先叔父生有三子,欧阳
一脉……”
“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
“老丈,欧阳易不愿再谈此事。”
欧阳子规长叹一声,自语说道:
“错了,错了!大错已成,悔之已晚。”
欧阳易不明白他自语的用意,是故并未接话。
沉静了刹那,欧阳子规才再次说道:
“欧阳易,接着说梅梦生的事吧。”
“我因终日四出追索司徒老贼的下落,遂将梦生交托手下及东风夫妇代我抚养,不料
及东风竟是东川犬叟及哮天逐出家门待罪的孩儿,及哮天昔日曾受梅浩然活命之恩,故而
及东风夫妇巧将梅梦生换出,送至东川。
替换梅梦生的那个娃儿,却不知及东风是由何处得来,故而至今不晓得他的真实名姓
和家乡住处。
而真的梅梦生,却在及哮天端木云夫妇调理之下,学成惊人绝技到达峨嵋,蠢徒沈剑
南已经惨死此子的手中。
适才老丈在熊狒洞中,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提聚真气自疗巨毒,伤我之人,也正是
那真的梅梦生。”
欧阳子规心头大凛,沉声问道:
“如此说来,代你在熊狒洞中,排出巨毒的那个少年,就是假梦生了?”
欧阳易闻言,一面暗中惊诧秃胖怪叟怎地无事不知?一面却点头作答,欧阳子规霍地
站起,自言自语道:
“上天忒煞弄人,这待如何是好?”
说着瞥了欧阳易一眼,恨声说道:
“你曾施展五云真气,截伤梅梦生的左臂对吗?”
欧阳易俯首说道:
“不错,彼时我若未聆悟一切,如今却已……”
欧阳子规厉声拦住了他的话锋,正色说道:
“如今你虽深自愧悔,可惜恶因已种,欧阳易,你可愿意听我老头子几句话,也许对
所有的错误有些补益。”
“愿闻高教。”
“司徒雷果然还活在世上,你猜测的不假,他正在峨嵋,你若肯由僻静之处,立即前
往神鸦崖下的那座古刹,必能见到此人,但你却要答应我老头子一件事情,就是不论对哪
方仇家,在我没到古刹以前,你发誓不和他们动手较量,自然司徒雷也不例外,此事对你
利害极大,愿否回我一言?”
欧阳易沉思有顷,慨然说道:
“仅遵所命,誓不背信。”
欧阳子规闻言之后,脸上方始有了笑容,此时天已大亮,晨光闪射在欧阳易那张丑脸
之上,伤痕,残目,望之令人油然生怜,但却仍然能从这丑陋的表面,看到他昔日英俊绝
秀的轮廓。
欧阳子规瞥望了一眼,长吁一声自语说道:
“是过分了一些,下手忒煞狠毒……”
欧阳易知道这位武林奇异的怪叟,言下何指,他凄然一笑,那神色,竟使人不再觉得
这丑陋狰狞的面目可憎,却越发对下这毒手的人物不谅,因此欧阳子规停下话锋,并再次
发出一声叹息。
欧阳易独目射闪感激神色,手抚着斑斑伤痕说道:
“老丈不必替我惋惜,下这毒手的人,当时却是一番好意,可惜我觉悟已迟,可怜的
是那无辜的真真!”
欧阳易说到此处话锋一顿,恨声转问欧阳子规道:
“老丈可知道他等怎样对她?”
欧阳子规面如寒月,淡淡地说道:
“肢解!”
欧阳易闻言悚然退步,残眉扬飞,试探地问道:
“老丈怎地一猜就中?”
欧阳子规并不回答所问,反而冷冷地说道:
“那‘无影神叟’,非只一身内外功力天下无敌,医术和改容的绝技,更是独步人寰
,你既是他的弟子,并已得他所怀三大神功之一的‘云漫中天’经传,自应也是医道高手
,怎不将脸上疤痕改……”
欧阳易苦笑一声,摇头接口道:
“士为知己者死!欧阳易知己已逝,本份当死。复仇诗死之人,客貌的俊丑已是不关
紧要的事了。”说罢一声喟叹,接着说道:
“老丈每语必中,含意深奥,欧阳易自愧蠢笨,难解玄机,但却知道老丈必系我恩师
知友,否则……”
欧阳子规摆手拦住了他的话锋,正色问道:
“你开口闭口仍然称我为‘老丈’,似乎还有些不信我是‘长寿老人’欧阳子规之意
,对不?”
欧阳易微笑俯首,略停之后答道:
“欧阳易年虽已过花甲,但却未曾目睹昔日‘子午岭’头,长寿老人的丰神威仪,虽
愿相信,却不敢深信。”
欧阳子规并不着恼,闻言点头说道:
“设若我老头子尚未因年老而失去记忆,无影神叟似乎是在你十八岁的那一年,师徒
初次分手的当夜,他曾对你很详细地说过,当代武林和江湖上几位绝奇人物的名姓功力暨
名望等等。有关我老头子的事迹,你也是那夜才第一次听说,无影神叟当时曾誉我为天下
第一奇绝的高手,并说出了我老头子在子午峙头的那点惩制魔崽子们所施展的小手法,这
些事你还记得吗?”
第二十二章 指 迷 欧阳易大惊失色,肃然答道:
“前辈真神奇得令人不能妄测,事情经过果然如此。”
欧阳子规毫无表情地又说道:
“你还记得无影神叟告诉你,我所施展的功力吗?”
“记得,是武林第一神功中的‘正阳弹指’力。”
“很好,弹指神功,江湖上已算不得什么奇绝之术了,但‘正阳弹指’力,却并非普
通的真气罡力可比!如今我弹出一指,你注意倒吊着熊狒的这株参天古木的巨干,去,在
巨干上做个明显的目标,然后退在丈外,仔细注意目标地方,我老头子是否当年的长寿老
人,这一指之力足可断定真假!”
欧阳易此时已深信不疑,闻言说道:
“晚辈已无疑念,老人家您……”
欧阳子规不容他话罢,沉声说道:“去!莫惹我不耐!”
欧阳易竟然不敢迟疑,走近巨干,点指在古术干上留下了一个寸深的指洞,然后立身
丈外,注目不懈。
欧阳子规相距这株参天古木,约有三丈,只见他右臂缓缓举起,五指虚握,食指倏地
伸出,凌空向巨干轻轻一按,欧阳易站于斜右方,并未试出有风声或劲力驰过,但这株古
木,却似受到极强的风袭,枝叶暴颤,经久始停!
欧阳易正觉诧异,欧阳子规却开口说道:
“去检查一下你指力所点的小洞,看有什么变化。”
欧阳易走近古木,左瞧右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却深知长寿老人决无虚
言,不由红着丑脸说道:
“晚辈所知太浅,难窥……”
他话尚未完,欧阳子规已接口道:
“摘一细枝,自你所点目标插入一试!”
欧阳易这时却有些不服起来,暗中忖念道:
“任你功力多高,焉能在相距三丈的地方,真气化成一点弹出而其劲不散?况目标仅
有小蚕豆般大!”
他虽已起疑心,却仍照欧阳子规的吩咐,折了一条细若小指的三尺枯枝,自目标正中
插进。
在欧阳易的心目中,枯枝插进目标,顶多进入五寸,因为他曾以本身的功力,暗中衡
量过这种力道,深知自己若在三丈以外,根本无法办到,但是若在一丈距离,则能集力成
点透穿一线,深度至多五寸!
如今这奇异的长寿老人,设若功力真能到达远隔三丈集力成点的罕绝境地,透穿古木
五寸,已是顶天儿的高手了。
讵料三尺枯枝,插进目标之后,却长驱直人毫无阻碍,眨眼全部没入古干之中,欧阳
易不由瞠目咋舌。
欧阳子规这时却微笑着问道:
“昔日子午岭头指震老魔,就是用的这种‘正阳弹指’功力,欧阳易,如今可信我老
头子是那长寿老人了吧?”
欧阳易哪里还能答出话来,只是频频点头。
欧阳子规却冷哼了一声道:
“你既已经信我是谁,过来,我老头子有话问你。”
欧阳易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欧阳子规正色说道:
“昔日那人寰神魔,仅仅为恶一方,嗜杀成性,尚且难逃我老头子的‘正阳弹指’之
力,而你却为了个人的一点恩怨,残人肢体毁人容貌,占据飞龙山庄,将房氏一家惨杀,
盗人名号,我老头子岂能罢休?
若是按照你那往日恶行,除死之外别无他途,念你已知愧悔,如今我老头子给你两条
路走:
一、废去你这一身功力,我保证无人再找你复仇。
二、自今之后,一切听我指派。
当然你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道路可走,不过却要自信能逃得开我老头子的正阳
弹指功力才行。
赶快回答我你的心意,我老头子还有几件重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没工夫再和你讨论
不休了,说吧?”
欧阳易独自盯注着对面的长寿老人,慨然说道:
“请恕欧阳易之罪,老人家所说的这两条路,目下我无法选择,若容我申述,欧阳易
自己有个好办法。”
“我老头子很想听听你这自认为‘好’的办法。”
“欧阳易虽然愚蠢,却也能够听出前辈这两条路的真正用意,对前辈关怀之情和一心
维护之德……”
“欧阳易,我老头子不耐烦听这些,说你那好办法。”
“前辈且息雷霆,欧阳易就要说到了,按前辈所示这两条道路讲来,实在是有心成全
于我,可惜目下我难以接纳。拙荆之仇,欧阳易曾立血誓,必须雪复,前辈若能允我复仇
之后,再为选择,不论要我走哪条道路,欧阳易决无二言。我明知前辈言出法随,断然不
容我再做主张,如此则欧阳易虽知若与前辈相抗无异螳臂挡身,但为事所迫,也必然作拼
死之斗!
如今晚辈愿向长者坚决表示,拙荆之仇,矢志必报,虽遭万死不辞,设若前辈此时并
不迫我必须承诺,晚辈愿于复仇之后,以死相谢,否则请恕晚辈抗命之罪,并斗胆将以武
林规戒,与前约日……”
欧阳子规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声冷笑喝叱说道:
“住口,你敢……”
欧阳易凄凉地一笑,慨然接口道: “晚辈以必死之志,无不敢也!”
“欧阳易,别忘了人死只有一次!”
欧阳易惨然一笑,幽幽说道:
“天可怜我欧阳易,在三十九年前早已死去!如今只有个行尸走肉而已,日受熬煎,
生趣早绝,所能支撑到今日,只因大仇未复,诚恐九泉之下,愧对我那知心爱侣。”
欧阳子规闻言一怔,半晌之后才和缓地说道:
“司徒雷已今非昔此,怕你难是他的敌手……”
欧阳易无比恨怨地说道:
“我只想生生吃他一口肉,喝他一滴血!”
欧阳子规心头一凛,锁眉问遭:
“当年之事,咎不在你?”
“晚辈曾对前辈说过,司徒雷、梅浩然为何深夜寻仇,至今是谜,但欧阳易愿承过错
,杀我足矣。拙荆未入江湖,断然不致与人结有不解仇怨,司徒老贼等自命侠义,却怎忍
心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就算是江湖恩怨甚深,他等必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难道杀人意
尚未足,必须将人生生肢解方消其恨?”
欧阳子规接口说道:
“着呀!你为什么不多想想这内中的道理?”
“不必,迟早见得到司徒老贼。”
欧阳子规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你到峨嵋是为复真真之仇,还是为了要进‘不归谷’?”
“晚辈身忖一身技艺恐非司徒老贼敌手,闻言‘不归谷’内,藏有罕绝造极的物件,
得之则可天下无敌……”
“谣言传语,你怎地就信?”
“梅三丰古刹取物,是可靠的证明:”
“欧阳易,你为何不说是司徒雷手抄文件之中,泄露了‘不归谷’的机密,才引你前
来,”
“晚辈觉得这两种说法,并无不同。”
“既怕井非司徒雷的敌手,故而欲进不归谷觅取藏物,可见你乍上峨嵋之时,未存必
死之心?”
“不错,但在熊狒洞中,晚辈彻悟一切……”
欧阳子规不容他将话说完,立即颔首说道:
“好!你既说彻悟了一切,可敢入不归谷一行?”
欧阳易皱眉答道:
“司徒老贼若在谷中,欧阳易必前往!”
欧阳子规沉思有顷,正色说道:
“我老头子本想暂时隐瞒着所知道的事实,如今因你误解司徒雷已深,又因为牵涉到
许多恩怨,决定现在将当年你与司徒雷梅浩然结仇的原由,就能够说的部分,先告诉你一
些。”
欧阳易眨眨独目,他在全力的提聚精神和智慧,要从欧阳子规的言语中,判断一件自
己所怀疑的事情。
欧阳子规面含微笑接着说道:
“你勿须施展狡狯,心意我早已知道,这条冰蚕寒索,怎地由你师父手中变成我老头
子所有一节,如今言之过早。我也并非是那司徒雷,你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听我说说你本
身已得结果而未解起因的恩恩怨怨吧,记住,莫在中途插言。司徒雷与梅浩然为一师之徒
不假,只是他们的授业恩师,生性怪极,曾下严谕,不准他二人说出关系和门户。因此江
湖上无人……”
欧阳易忍不住说道:
“老前辈,这不关我欧阳易的事呀?”
“你再插话多口,我老头子可懒得多管了。”
欧阳易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欧阳子规才接着说道:
“梅浩然和司徒雷,曾受师门重恩,行道武林以前,曾发誓言,师门若有差遣,虽悖
情理水火不辞!结果在三十九年前的一天,他两人同时接得师门‘信令’,严谕二人在一
月之内,赴某处了当一件大事……”
欧阳易似乎又想插嘴,独目微翻,欧阳子规一对寒光闪灼的神目,正盯着他,不由强
自按捺住了心中所疑之事。
欧阳子规话锋微顿,接着一声苦笑,吁叹说道:
“你可能猜出他两人师门信令,严谕所办的是什么事吗?”
欧阳易本是极端聪慧的人物,闻言答道:
“莫非和晚辈之事有关?”
欧阳子规点头说道:
“谕令上的词句,我还记得。”
“请示其详?”
“限时一月,至小寒山翠松坪一夫妇独居人家,夫名欧阳易,妻名雷真真,乃极恶之
徒,男者挖其左目,残其面容,女的活活肢解!误事误时,当按家法处死,令到即行,不
得延迟!”
“如此说来,司徒雷梅浩然是奉令行事了?”
“嗯!奉其恩师之谕。”
欧阳易钢牙一咬,恨声说道:
“欧阳易和这老匹……”
“住口!”
欧阳子规不知何故,面色陡变,厉声喝止了欧阳易。
欧阳易难捺忿怒,话锋一停,接着又道:
“前辈可知司徒雷的师父是谁?现在何处?”
欧阳子规闻言哈哈笑道:
“知道,这人年已百龄,倒还没死,就在峨嵋。”
欧阳易倏地扑俯于地,悲声说道:
“老人家可能指我迷津,这人在峨嵋哪里?”
“你意图何为?”
“杀人偿命,欧阳易……”
欧阳子规蓦地仰天大笑道:
“此人神功已至化境,凭你要他‘杀人偿命’?实在是太不量力,欧阳易,你还是安
静些的好。”
“至少晚辈见到这人,可以解破结仇的原由。”
“这样说来还不失聪慧二字。”
“这人在峨嵋……”
“巧得得,在‘不归谷’中。”
“老人家,这似乎忒巧了些吧?”
“天下事尽多巧合,就像你我相逢,岂非也是巧事?真假梅梦生同至峨嵋,岂非更是
巧到极点?”
“老人家,不归谷由何处去?”
“司徒雷手抄文件中,曾有暗示,你问我作甚?”
“事固不错,晚辈却须慢慢探路前去,如此必然耗费时日,我虽决定不与仇者中途动
手,但却无法阻拦对方复仇而迫我相搏,设若途中相遇,不战不能,若战则违志误事,老
人家何不成全欧阳易到底?”
“莫非你至今尚未记熟司徒雷文件上,有关不归谷的方位和路径?否则似乎不必再要
我老头子耗费唇舌了。”
“晚辈因有文件在手,故而并未熟记这些。”
欧阳子规至此扬声大笑道:
“欧阳易,你竟敢骗我老头子?”
欧阳易已知多言失误了大事,红着一张丑脸说道:
“晚辈事非得已,望老人家多谅。”
欧阳子规冷笑一声道:
“适才谈及司徒雷‘银盒藏书’之时,你曾骗我说在那假梅梦生之手,彼时你还未曾
深信我就是那长寿老人,情有可原,如今再次问及藏书,你却仍然欺我,欧阳易,你叫人
怎敢相信?”
欧阳易俯首低声说道:
“我义子身上是有一卷文件……”
欧阳子规沉声道:
“那是膺品对不?”
欧阳易点点头,又摇摇头,欧阳子规冷冷地说道:
“我明白了,他所携带的是你手抄的一卷,真迹却在你的手中,你明知不归谷内必遇
险难,早已生心要他替你开路送死,你却暗中追蹑他的身后,坐享其成,欧阳易,你怎如
此狡狯无情?”
欧阳易残眉紧锁,半响之后,慨然说道:
“老人家请勿再谈过往是非,欧阳易如今只有两个意念,我要解破昔日司徒雷梅浩然
杀我爱妻的原因,承蒙示我端倪,此恩此德,欧阳易必有所报,老人家若肯再示通达不归
谷的捷径,则……”
欧阳子规此时却接口问道:
“你说只有两个意思,另一个是什么?”
“为爱妻复仇!”
“欧阳易,要是你发现当年之事,汝夫妇皆有取死之由时,难道也一定还要报复此仇
吗?”
“欧阳易决不相信……”
“我老头子是说,假若你发现当年的事情,大错在尔夫妇身上,而此错按理必须一死
之时,你怎么办?”
欧阳易独目瞥了对方一眼,迟迟未能答话。
欧阳子规却再次追问,欧阳易方始矫情地笑道:
“那也应该看是何人动手,司徒……”
欧阳子规不容他说完,冷笑着接话道:
“矫情何用,武林中曾有‘十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的规诫,何必一定要当事者亲
自下手呢?”
“老人家,这只是比方而已,并非欧阳易夫妇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十恶罪行,人人得
而诛之的话,难以成立。”
欧阳子规冷哼一声道:
“本来就是假设之事,人贵自知,尔夫妇是否曾经做出过十恶难赦的事情,今日言之
,似也过早。
不过,由于适才你不敢立即答复我所假定的问题看来,欧阳易,你心中必然有所惧怕
,对吧?”
欧阳易暗中咬了咬牙,并未作答,他心中满布疑云,对这长寿老人欧阳子规,又恨又
怕,只得沉默不言。
欧阳子规却喟叹一声说道:“你仔细看着,我在地上画个图样,是到不归谷去的捷径
路线,不归谷中危机四伏,误入之人休想生出谷口,我老头子干脆成全你到底,把内部详
情也一并画
出,有无机缘得到罕绝的神功和存物,却要看你的天命了。”
说着他就地捡起一段枯枝,画了起来。
欧阳易这时立于他的斜背后,仔细地看他每一个动作。
欧阳子规画得极快,他并非是由目下与欧阳易逗留的地方画起,却前后左右乱七八糟
地胡抹一顿!
有的像山,有的似庙,森林,曲径,东一堆,西一片,俱皆孤零,望之令人莫明其妙
,难测高深。
欧阳易不由暗中皱眉,若非深知长寿老人行事向来奇异怪绝,要不把他当成个疯子才
怪呢!
讵料欧阳易念头尚未转过,就这眨个眼儿的光景,莫明其妙的地图上,被欧阳子规东
添一笔,西加一划,这边一勾,那边一抹,却已彼此连结,现出轮廓,山石林木分明,路
径交错而清晰不乱,真是神来之笔!
欧阳易非只惊凛他那奇特的天才手法,对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罕绝的记忆能力,更是万
分钦佩。
他不禁由衷地称赞道:
“前辈真神人也,无愧称为‘天下独一叟’!”
欧阳子规一边画图,一边接话说道:
“如今哪来的闲工夫说这些无聊话。”
说着他已经连着三笔,将地图画好,头都不抬,就用手中画图的那段枯枝,指点着丈
余宽广的地图说道:
“你要注意看,仔细听,我就说一遍!
这是咱们现在谈话的地方,这是倒吊熊狒的古木,由此前行,东转,然后直走,这里
是一座矮密松林,右拐即是‘神鸦崖’下的古刹,然后顺崖右行,过一座秃峰,峰高……
过这个山
涧,渡小桥,再左行里许……穿过瀑布,瀑后有洞,出洞就是不归谷口!”
第二十三章 劫 火 欧阳子规边说边用枯枝按所说方位进行,每说过一处地方,
就顺手用枯枝将沙土扫乱,不留丝毫痕迹。话说完了,地上画的图样可也全都损毁无余,
叫人无法再能辨认,他却仍然蹲在地上,冷冷地问欧阳易道:
“你记清楚了没有?”
“记清楚啦。“
“很好,你照所记得路线,画个图给我看!”
说着把手里的枯枝一举,意思是要欧阳易就用它画。
欧阳易接过枯枝,凭适才记忆所得,一点点地画了出来,面罢之后,欧阳子规伸手讨
回枯枝,扫乱地面说道:
“画得图虽不像个图,却并未弄错方位,难得,如今我要再画不归谷里面的道路了,
你更要专心留意地看!”话罢枯枝晃动不停,刹那完成,他指着地图又道:
“谷中虚实奥妙令人难测,但是你只要记好此图而不忘,保你通行无阻,由谷口进入
,这里拐,此处右转,然后顺左旁一条卵石小径而行,这是一道丈宽沟壑,切记不能施展
轻功纵越,要这样,这样,再这样……”
欧阳子规似乎还怕另有他人窥听,要紧的地方,他只用枯枝顺图而行,口中更简单的
说着“这样”不停。
最后却听到欧阳子规说道:
“到达此处,就是目的地方了,一共三十六个洞眼,由哪个洞眼穿进?进洞之后的生
死祸福怎样?要凭个人的缘份和德泽了,不过我可以提你个醒儿,中十二洞和上十二洞千
万别去,去必无幸。”
欧阳易残眉一蹙道:
“司徒雷的师父在谷中何处?”
欧阳子规仍然墩在地上,闻言答道:
“就在这三十六洞之‘洞外洞’的‘洞中洞’内。”
“传言武林罕绝之物和神功……”
“也在洞中!”
“这样说来,司徒雷的师父,岂不是早将神功习成,并将传言所藏的罕绝之物取到手
了吗?”
欧阳子规冷冷答道:
“也许是!也许还没有。”
“晚辈莫测高深?”
“何只是你,谁也无法妄测不归谷的奥妙和玄秘!”
“这似乎和奥妙玄秘无关,先进入不归谷的人,自然先得到藏物。”
欧阳子规闻言冷哼一声道:
“欧阳易,你怎知道藏物何在?”
欧阳易无言可答,欧阳子规却冷笑着又说道:
“梅三丰进入不归谷已二十多年,要是按照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早已习成神功得
到了藏物。”
欧阳易好容易听出破绽,立刻接口道:
“这可说不一定。”
“不一定?哼!若是他已找到藏物,习成神功,则三十六洞中的玄奥,必然早已解破
,你岂能安稳无事?”
欧阳子规边说边用枯枝缓缓地扫毁地图,是故仍然蹲在地上,欧阳易还是站在他背后
,紧靠着他的左肩头。
欧阳子规话锋搬顿,接着又说道:
“你为复真真之仇,能容忍三十九年,梅三丰失妻残目惨遭毁容之变,一旦习会神功
,能不找你复仇?
而你却在飞龙山庄,舒适悠闲、平安无事到今朝,岂非在证明梅三丰至今被困不归谷
中,无法越雷他一步!”
欧阳易闻言霍地记起一事,随即问道:
“梅三丰还活着?”
欧阳子规冷讽地说道:
“是和你作对的人,莫非都应该死?”
欧阳易闻言咬了咬牙,有心地说道:
“二十年被困幽谷,他吃什么,喝什么?”
欧阳子规却淡淡地答道:
“进谷之后,你会知道。”
“谁能保证梅三丰没死?”
“我老头子就能保证他没死!”
“老人家,要亲跟目睹才算,推测是靠不住的?”
欧阳子规蓦地大声笑道:
“欧阳易,你那些鬼心机少在我面前施展,我老头子月月必进不归谷,这你总该满意
而安心了吧?
你很聪明,记得无影神叟曾经说过‘愿你能把聪明用到正途上去’,你早就疑心我老
头子了,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何必拐弯抹角的拿话试探我?在你的心目中,我老头子仍然
不是长寿老人,欧阳易,你疑心我是谁?”
欧阳易闻言全身猛地一颤,强捺惊惧,含笑说道:
“老人家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怀疑有……”
“哼!你怀疑有人给梅三丰送吃食和泉水?”
“老人家,不归谷中还有泉水?”
“自然有!欧阳易,我老头子要有这多闲空,给梅三丰按时送进吃食的话,早就救他
出来了!”
“我也许想得很多,老人家担待些。”
欧阳子规冷笑一声,低沉说道:
“咱们应该各奔前程了,你去吧!”
欧阳易独目瞥了那冰蚕寒索一眼道:
“晚辈还有个不情之求,这……”
欧阳子规厉声接口道:
”冰蚕寒索你休想讨借!”
“老人家又多心了,我只是要拜问您一声,我那恩师无影叟如今何在,晚辈很想在进
入不归谷前……”
“你要见他一面?”
“老人家,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敢见他?”
欧阳易心头猛颤,却故作郑重地说道:
“欧阳易虽然恶行甚多,但却不能因此就欺师背道忘恩负义,哪怕恩师不赦我罪,必
欲致我于死地……”
欧阳子规哈哈大笑,截断了他的话锋说道:
“相谈百言,我老头子已经很清楚你的为人和心性了,时而刚强,时而懦弱,有慈悲
的心肠,却也有狐鼠蛇蝎的狡狯和狠毒,欧阳易,你根本没有真正地悔悟,只不过是偶有
感怀而启发天良于刹那之间罢了!
在熊狒洞中生死一隙之时,假梦生救你于颠危之下,你就曾突发仁人至性。但时过境
迁之后,你那复仇之念在暗中作祟,非但痛恨自己的懦弱,却更加倍地忿恨那些曾经施恩
于你的人们!
唯有一点,我老头子深觉惭愧和感动,就是你和真真的情爱并未因死别惨变而更改,
故而我才指示你不归谷中的详情,愿你能在不归谷中,找到你曾经失去和遗忘的东西——
人性!
也许在你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一心为真真复仇,一心要致昔日的冤家于万劫不
复之地,我老头子不想阻拦你,不过我要你牢牢记住,你曾答应过我的承诺,事了之后,
你愿死谢的话!
你久伫我的背后,曾经不只一次的怀疑我到底是谁,若非你心有所惧,在已得不归谷
虚实之后,怕不对我早下毒手了!欧阳易,古人曾说‘过勿惮改’,‘知耻近乎勇’,愿
你三思。
相见就是有缘,如今我老头子言尽于此,但愿你我渊缘未尽,再相逢时还你本来面目
,去吧,越快越好。”
欧阳易被人说中心病,不禁变颜变色,只得暂时放下所疑并欲追问的事情,沉默地对
欧阳子规探深一拜,按照适才所知通向不归谷的捷径,飞登巧纵疾驰而去。
欧阳子规目送他身影消失之后,长叹一声频频摇头,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站起,喃喃
自语道:
“吾忘‘君子三戒’ (语出“论语”),致此子于斯,今可奈何?”
说着他目光瞥然注视到那倒吊古木之上的熊狒,长眉一扬,
走到熊狒身旁舒手解下冰蚕寒索,拍开熊狒的穴道,沉声说道:
“滋味好过吗?”
熊狒被倒吊多时,重穴封塞,冰蚕寒索奇寒透骨,早已亡魂丧胆,这东西善解人意,
聪慧伶俐,闻言双目露出祈怜的光色,看着欧阳子规一动不动,欧阳子规冷笑数声,点指
怒叱说道:
“我老头子要不是看你毒牙尚未成尖,证明设有伤残人命,早就处死你了,如今放你
—条生路,随我为奴怎样?”
熊狒闻言叩首不迭,欧阳子规这才由它颈间,解下冰蚕寒索,收放囊中,然后沉声对
它说道:
“兹后不准扑食生物,我自有东西喂你,若敢斗胆杀生,犯我戒律,我老头子定要活
剥了你的熊皮!”
熊狒竟懂人言,身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一对圆圆的怪眼,眨眨地看着欧阳子规。
欧阳子规笑骂说道:“我老头子懒得看你这种样子,还不跟我走!”
话罢人已腾拔凌空,熊狒欢啸一声,相随飞纵而起,一人一兽,疾若流矢,向东方飘
射起落远去,暂且按下不提。如今却说那搀扶着梅梦生,率领獒犬,急欲寻宿的东川犬叟
及哮天端木云夫妇。
原来及哮天夫妇与梅梦生,得知欧阳易已去蓉城,即远离狗庄,率领獒群,和韦长虹
及大方禅师分手,并将本门信牌,交于“银燕三奇”,请三奇先到自己东川故居作客,暂
避一时。
他夫妇到达蓉城的次日,已由昔日寄居蓉城的门下,探得欧阳易居留之地,尚未筹妥
安善的复仇之策,欧阳易却已巧使妙策,计诱章性初出面,他夫妇才定计和梅梦生从中破
坏,并救下红燕三女。
本已决定在欧阳易约斗章性初的那一夜,他夫妇率梅梦生也暗中埋伏,然后突然露面
,为及东风暨梅三丰夫妻复仇,不料梦生恨极了欧阳易,有心送上一只索魂鬼爪,意欲令
仇家哀痛凛
惧,哪知欧阳易误会是沈珏娘师徒所为,想起司徒雷手抄文件中所暗示的机密,竟当
夜扑奔峨嵋。
此事已然由梅梦生弄巧成拙,罚之无益,是故及哮天夫妇才将计就计,由端木云先一
步追蹑欧阳易,及哮天与章性初父女随后接应。
及哮天诚恐梅梦生再惹是非,行前罚令他与群獒同行,不料欧阳易中途因事在某地逗
留了二日,结果恰被梅梦生一步赶上,在“圣积寺”外与及哮天夫妇所约地方会面后,探
知欧阳易当夜进山,才在“解脱坡”上埋伏待敌。
章性初父女,身为证人,不愿卷入争杀漩涡,与及哮天言明在先,父女寄宿“伏虎寺
”中,暂不露面。
不料梅梦生一念轻敌,并因痛恨欧阳易入骨,在沈剑南的索魂鬼爪上,暗涂巨毒,结
果身中五云真气之伤,而欧阳易却是因祸得福,及哮天不肯下井投石,订定后约,放他逃
生。
事后枭婆端本云发觉梦生所中暗伤,竟系欧阳易独门的五云真气,错认为欧阳易有心
致梦生于死地,才大怒追下,及哮天恐老伴有失,喝令四灵獒护守梅梦生左右,也随后接
应老妻离开了当场。
适巧这时秃胖老者,那自称是长寿老人欧阳子规的怪叟,和假梦生追擒熊狒到来,假
梦生才义救真梦生,与自己的祖父母初次相逢,可惜彼此皆不知晓身世,而致当面错过,
这种种情节前文曾经详述,此处略过不提。
却说东川犬叟夫妇,搀扶着梅梦生急欲找个安歇地方,想起章性初父女寄宿伏虎寺中
,路途不远,并可由这位名医就近照料梅梦生的病体,一举两得,随即不再迟疑,飞驰扑
奔伏虎禅林而去。
讵料转过“凉风桥”,突见二里外的伏虎禅林,浓烟飞卷,烈火腾空,及哮天示意老
伴在暗处和梅梦生暂时相待,他却飞般驰向火场。
烈火起自伏虎寺的大雄宝殿后方,大雄宝殿是供祀“普贤”法像的地方,殿上雕塑着
各种山精海怪真身,绝美而生动。
殿前六方木牌,刻着陈希夷(博)写的福寿两字,和张三丰的狂草:“福状白鹤踏芝
田,寿状青龙蟠玉柱”。
福字作鹤形,寿字若龙舞,笔法绝古有仙逸之风。
(后因木牌年久腐蚀,改建为石牌,但所雕塑之字迹,已非昔日真笔,仅系依样重刻
而成,特此附记。)
这些皆系无价圣迹,及哮天知之甚详,此时烈火已由殿后横卷而上,眼看着这名刹古
殿难逃灰烬之劫。
寺中僧侣,往来救火乱成一团,及哮天隐身地方,适在大火下风,顺风嗅出一股浓烈
的怪异气息,已知有人放火。
他才待飞身寺中搜索放火之人,蓦地自大雄宝殿右旁,冲拔起一条火红人影,在宝殿
顶上微一伫足,右手倏弹,一缕紫色浓烟,随指疾射投向伏虎寺的第一进宝殿之上,那是
胖弥勒佛的香火殿。
及哮天心头一凛,暗忖一声:“原来是这魔头!”
他深知对方功力深厚,可能胜过自己,所弹射的散紫烟,非但遇物立即燃炸,并含有
迷性功能,更是专门克制真气的歹毒之物,不知者若想妄用内力劈空的掌法,意欲震紫烟
,必然身遭惨死!
话虽这样说,及哮天成名江湖,身为武林奇侠,焉能遇强退缩,而任这魔头将伏虎禅
林化为灰烬的道理!
不过他却必须略事准备,才能和这魔头一拼。
岂料就在他认出放火人是谁,并已准备与其一拼的刹那,一声娇叱,起自伏虎寺的第
二进“三世佛”的香火殿上,随声飞起一条娇娜倩影,正迎着那缕疾射投向头进大殿的紫
色怪烟,柔荑平伸硬要拦接?
及哮天看出这条硬想拦截紫色怪烟的人影,正是章性初的爱女,天蓉姑娘,不由吓了
个魂散魄扬!
此时警告接应俱已无及,及哮天不禁悲极化怒,他明知天蓉姑娘只要和紫烟接触,必
然立即惨死,章性初仅此一女,相依为命,此次不远千里而来,实出自己的情*,万一姑
娘不幸,岂非伯仁为我而死?
是故及哮天自觉除将放火人致诸死地之外,则无他途,自己那条令江湖中人丧胆凛惧
的雷火闪,正在身旁,立即撤出以备拼搏。
谁知怪事突然发生,在及哮天队为姑娘触之即死的紫色怪烟,此时已到了天蓉姑娘的
手中,非但未如所料地炸燃,那紫色的浓烟,也已变成极淡极淡,在天蓉姑娘微拂香袖之
下,消失殆尽。
及哮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所见却又是事实,他不由低声连呼怪哉,并频频
摇头不止。
怪事尚不只此,就在天蓉姑娘飞身而起,拦截放火人所弹发的紫色浓烟之时,蓦地一
条人影,冲入烈火丛中,只见这人在浓烟大火当央,飞东扑西飘南倏北,就只盏茶的工夫
,说来不信,烈火竟自熄灭!
及哮天注目看处,这冲入火场独力救灭大火的奇客,竟是那神手仙医章性初,这越发
令他惊诧万分了。
那高踞大雄宝殿顶上的火红怪人,惊凛却又胜过及哮天多多,他自认平生无人能够破
解的绝顶暗器,今朝颜色尽失,怎能不怕?羞恼最易成怒,此时火红怪人已将凶性勾起,
手指着天蓉姑娘厉声叱道:
“贱婢竟敢逞强败我大事,火速报名受死!”
天蓉姑娘柳眉一挑,才待开口,章性初已飘身第二进殿顶,与爱女并立殿上,怒指着
这火红怪人说道:
“古刹何咎,鼠辈必欲纵火焚之,所用火器乃‘赤魅’一派之‘紫烟雷音针’,穿着
亦然,尔是‘赤魅’门下何人?”
隐身暗处的东川犬叟及哮天,闻言不禁又羞又愧,适才所忙之下,乍见火红人影和弹
出之紫烟,只当是那‘赤魅’老怪亲自前来,如今经章性初一言提醒,方始记起不论何时
对敌,赤魅老怪事先必有警告的积习,暗呼惭愧不止。
此时那火红怪人,冷笑一声对章性初道:
“匹夫既知我乃‘赤魅’门下,当晓我门中对敌的规矩,竟敢破我‘紫烟雷音针’法
,败我大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章性初哈哈一笑道:
“鼠辈狂妄,你那‘紫烟雷音针’火候尚差,绝非‘赤魅’本身所用之物,来时又无
‘灵火’示警,必非奉令行事,你私自外出,擅携所练‘紫烟雷音针’寻仇,事先未用‘
灵火’示警,
已犯你门中重规,故违‘赤魅’之诫,自身已将不保,尚敢大言不惭,倒真是活得不
耐烦了!”
火红怪人想不到对方这般熟悉“赤魅”一派的规矩,他本已犯重规,乘赤魅老怪一时
的疏忽,盗得老怪存放已久的一卷文件,逃奔峨嵋,自知业已背叛师门,迟早难免被擒,
身受雷音神针炙骨惨死,除非仗恃着偷来的这卷秘件,先赤魅老怪一步,觅得“不归谷”
中的藏珍,练成绝技,始能与老怪相抗。
那知到达峨嵋之后,按所得文件指示,寻觅不归谷的地点,
竟百搜不获,方始领悟上了老怪的大当。
他深知老怪的残酷狠毒,万般无奈,计算日期,老怪即将到来,迫而潜入伏虎禅林,
威胁方丈另谋他途。
不料伏虎寺的方丈,坚不承认他所询问之事是实,他急怒之下,放火焚寺,意图迫令
方丈臣服。
想不到适巧章性初父女寄宿寺中,身旁恰正携有专克火器的药物,只因目睹“紫烟雷
音针”不似传闻的歹毒凶狠,而恍悟一切,仍恐思误,灵智一动,有心相试虚实,故而始
有适才的言论。
火红怪人思不及此,惊恼之下,怒声答道:
“老匹夫只知其一而不解其二,赤魅门下任凭哪个,不管他身犯何等罪孽,却不容外
人侮谩!
你既斗胆毁我‘紫烟雷音针’,败我之事,何异与赤魅一派结下深仇,老怪只要得知
消息,我虽必死,你也休想逃命,依我良善相劝,你速远离此地,莫管我的是非,否则你
就难逃恶报了!”
章性初仗义救熄大火,当时却并没有多想,如今经火红怪人说明,不由暗皱眉头,虽
知无心中已与赤魅一派结下大仇,后果堪虑,但事已至此,不容虎头蛇尾,只好到时再说
,想罢正色对怪人说道:“古刹禅林,老夫怎能容尔放火焚毁?那赤魅老怪虽然凶狠,老
夫尚不惧他,你再不逃生,老夫可要留下你了!”
第二十四章 赤 魅 火红怪人冷笑一声道:“老匹夫可敢招个名姓?”
章性初才待答话,远处蓦地传来一声凄厉凛人的长啸,随声在数里路外,腾起一道五
色彩光,直射云空。
彩光高涌半天之后,倏地爆破,五彩骤失,化成一条赤红火蛇,再次腾飞天际,久久
始绝!
火蛇虽逝,长啸却还未停,刹那间已到达寺前。
那火虹怪人闻声已然懔悚,彩光乍起之时,面色陡变,待那火蛇高飞消失的时候,他
却不再迟疑,暴然腾纵而起,向伏虎寺后飞驰逃去,岂料火红怪人刚刚起身半空,另一条
庞大的红影已迎面射来,迅捷无比,霎跟已和前逃的火红怪人撞在一起!
只听到火红怪人一声凄厉疼吼,庞大的红影停都不停,带着怪人,如过渡流星般,疾
降在大雄宝殿屋脊之上。
落足之后,庞大红影左手微松,火红怪人坠落殿顶,全身觳觫不止,蜷俯在那庞大红
影的足下,而红影却手指章性初狞笑说道:
“你是那自命仙医的章性初吧?”
章性初决不示弱,还他一声冷嗤说道:
“来者莫非是那赤魅火怪‘寸飞’?”
赤魅老怪寸飞,闻言—声狂笑。指着天蓉姑娘道:
“章老头儿,这女娃是准?”
姑娘天真,闻言接话道:
“我叫章天蓉!”
寸飞雪白的长眉一扬,瞥目向及哮天藏处叱道:
“莫非你还能逃得过老夫的神目,火速报名!”
东川犬叟哈哈一笑,双肩一耸,施展“天犬哮月”神技,远隔十数丈外,高腾、平射
、骤降,已到老怪面前!
但他并不落足,半空微顿之后,又是一声哈哈,双肩再抖,面对老怪,高腾。后退,
稳落在章性初父女之间。
这手凛人的无上神功,果令老怪暗吃一惊,他虽然并不惧怕,但却已知此人是个强敌
,东川犬叟纵落之后说道:
“老夫东川獒王及哮天,穿红的老头儿,你是哪个?”
及哮天明知老怪是谁,只因适才老怪对章性初出言轻狂,叫他章老头儿,故而及哮天
也用言语羞辱老怪。
赤魅火怪寸飞,闻言暗中忖念片刻,将己比人,他料敌如神,此时已然断定自己足能
应付得了对面的两人!
他这才嘿嘿地狞笑连声,接着断喝道:
“叛徒虽应死罪,但‘紫烟雷音针’却是老夫门户中物,不容任何人轻悔,犯者必死
!是谁先下手破我神针来得?”
及哮天不容章性初开口,当先说道:
“老夫义孙,缺少玩物,你那小针儿还算新奇别致,故而老夫拈取一只,供义孙玩乐
,你待怎样?”
火怪寸飞意狂言大,没想到及哮天比他还要狂傲,闻言不禁大怒,手指着及哮天沉声
说道:
“妄效狂犬哮吠,及哮天,你是自寻死路!”
“你这火怪别人害怕,及老子有法把你喂了畜牲!”
他二人言辞上互不相让,血战一触即发,章性初适才虽能扑灭大火,那是因为对手“
紫姻雷音针”尚未练到火候,目下赤魅火怪亲临,若他暴怒之下滥发紫烟毒火,自忖无法
全部克制,千年古刹势将不保。
故面此时突然发话对赤魅火怪道:
“章性初不才,也想领教一番名家身手,和你那一身毒火,
暨七十二枝雷音针的绝高神技,走!咱们寺外空阔处一搏!”
赤魅老怪闻言桀桀狞笑道:
“叛徒未曾身服老夫家法以前,接我门户规矩,所行等于老夫之令,这伏虎禅林,已
蒙老夫门中天火照顾,若不能将它化为灰烬,老夫岂肯罢休,此地就是空阔战场,若再无
话说,老夫可要动手进招了!”
及哮天章性初闻言大惊,尚未开口,天蓉姑娘却突然接口说道:
“红老头儿,你这番话简直不通!”
赤魅寸飞,闻言怒视着姑娘道:
“通与不通,老夫不管,本门信誓却不容人背!”
天蓉姑娘一笑又道:
“你门户中的信誓,不容人背,怕不包括你吧?”
“老夫一派掌门,自更不能例外!”
“红老头儿,你骗哪个?”
“丫头!你说老夫欺骗,想是活不耐烦!”
天蓉姑娘再次含笑说道:
“我愿和你作赌,你言下欺人,我能举出事实,红老头儿你可敢赌?”
赤魅老怪扬声大笑道:
“老夫自立此戒,数十年来未曾破过,言出法随,有何不敢赌者,不知丫头你要赌些
什么东西?”
天蓉姑娘郑重地说道:
“若我找出你欺人之处,这伏虎禅林,不准你动它一草一木,反之则任凭你施放毒火
化为灰烬!”
赤魅老怪皱眉沉思刹那,冷笑着问道:
“丫头,你做得伏虎禅林的主?”
姑娘正色答道:
“这赌仅你和我,别人的事我怎能妄言。”
赤魅老怪大笑道:
“丫头你很聪明,老夫就给你个便宜,咱们赌了!”
天蓉姑娘闻言,面转笑容说道:
“我问你答,你说给我个便宜,我不能无礼,也还给你个便宜,在十问十答之内,要
找不出你欺人的事实,我就认输,不过要在十问十答数内,有了事实,你这大年纪可不许
说了不算?”
寸飞嘿嘿地一笑道:
“老夫岂肯失信你一个黄毛丫头,问吧!”
及哮天章性初和伏虎寺中的一干僧侣,却替天蓉姑娘捏着一把冷汗,不知道这位聪慧
天真的姑娘有啥把握必胜?
不但是这干人等在提心吊胆,暗中尚有一位奇异的人物,和另一位高僧,也在静待着
姑娘的下文呢。
天蓉姑娘此时端庄肃容说道:
“十问十答可就开始了,我首先请问的是,贵派中人,包括尊驾,在尚未身服自己家
法之下,其所作所为,不论是非,不管何事,仍然视同贵派奉令弟子遵谕而为者,后人并
必须贯彻始终而达到目的方罢,否则即为犯诫,然否?”
“不错,自立规以来,无人破过此戒!”
“我再请问,适才贵门户中的那位叛徒,有否欺师、抗命,
并意欲弑师的行为和对掌门人不利的企图?”
“有!故而老夫不远千里追索叛徒,但他火焚伏虎禅林的行为,却在被擒以前,是故
老夫必须代他完成未了之事。”
天蓉姑娘至此突然扬声问道:
“尊驾莫非还不认输?”
赤魅老怪莫明其妙地答道:
“认输?丫头,这在十问之内?”
“这和十问无关,看来尊驾聪智不够,目下我暂不点醒你输在哪里,但我要你牢记莫
忘,在第二问时你已输过的这回事。”
“丫头,少弄玄虚,若我已输,你提出事实?”
“有!不过你毋须着急,留在后面一块说吧。我希望你仔细地留心听,我要问第三个
问题了。
“第三个问题是……”
赤魅老怪寸飞,却不容姑娘接着发问,沉声拦话道:
“丫头,寸飞不欠旧债,果然已输,你须现在指出事证,否则我就当你空言,并且过
时不再算数!”
姑娘闻言眉微蹙说道:
“尊驾这般焦急,想必是不愿多作无言的谈话,若输,也好早些离开伏虎禅林,否则
也可再准备回答其余八问对不?”
“对!老夫要的是干干脆脆。”
天蓉姑娘再次正容道:
“如此恕我真言,你输定了……”
“丫头你少说没用的话,举出事实,老夫自会认输,再要耍弄心机,空言不休,老夫
可要推翻作赌之议了!”
“何必这般沉不住气?请你仔细听我例举事实,不过你能告诉我尊驾足下这位门弟子
的名姓吗?”
“他名南官玦。”
“哦,如今请听你已输定了的原故和事实吧!你曾说贵门户中弟子,身犯门规而尚未
被家法处治以前,其所作所为仍然等于遵谕而行,南宫玦不问可知,已犯贵门户的重诫,
不知由何时起方算被擒……”
“你的用意老夫很清楚,南宫玦是刚刚被擒,他火焚这伏虎禅林之时,在被擒之前,
他被擒之前的一切作为,我赤魅门中人,皆须代其完成,这些在适才你相询之时,老夫已
经告诉过你……”
天蓉姑娘也不等老怪说完,立即接话道:
“这些我已经很清楚了,不过你再次说明一番,我仍然承情,如今请问,南宫玦曾否
起意想不利于尊驾?”
“刚刚我也说过,叛徒乘我行功正紧之时,曾欲谋刺,总算心中仍存顾忌,才盗我一
件要紧的物品逃走。”
“如此说来,南宫玦曾有谋刺弑师的举动了?”
“当然有了!”
“他成功了吗?”
“丫头怎地这般糊涂,他若成功,此时焉有老夫的命在?适才你说我聪智不足,看来
你也是个笨人。”
天蓉姑娘闻言一笑,却突然扬声说道:
“尊驾虽说南宫玦并未成功,我却敢说你死定了!”
赤魅老怪闻言大怒,厉声叱道:
“丫头你作死!”
天蓉姑娘也冷冷地沉声说道:
“你一口一个丫头,姑娘不愿和你一般见识,寸飞!我未曾作死,你却是死定了数,
你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你门户之中,既有那‘身犯重规,未服家法以前,其所作所为,相等奉令而行,后
人并须贯彻始终’,不讲是非道理的规诫,我请问尊驾,南宫玦叛道逆行,意图弑师而不
果的作为,是否应算是被擒以前的事情?”
此时赤魅老怪寸飞,似已恍悟内情,竟没答话。
可是天蓉姑娘又怎能容他沉默,郑重地接着说道:
“关于这一点,适才尊驾曾经说明过两次,我也声明过仍然承情,南宫玦火焚伏虎禅
林既是被擒前事,自然他背道叛帮意图弑师,更是被擒前的事情了,贵派又有那种不容违
犯的规诫,如
此说来,南宫玦未能完成的作为,贵派中人,上自尊驾起,下至最后一位弟子止,皆
应代他贯彻始终,这样一来,南宫玦弑师的行为,相等于奉令行事,自然不能例外,也不
应例外,章天蓉年
轻识浅,不学无术,不知贵弟子意图弑师的行为,尊驾是否要代他完成呢?
若按尊驾一再表明的贵派规戒说来,自应代他完成,如此尊驾岂非是只有一死!必须
一死!
可是尊驾如今却还好好的活着,并没有死,请恕章天蓉直言,这样一来,贵派数十年
来无人敢破的规诫,岂不是由尊驾亲自破坏?
总之,要是贵派诫律,不容破坏,则尊驾理应已死,尊驾既然已经身死,今日之事自
然不会发生。
反之,尊驾既能自破规诫於前而不死,则南宫玦火焚伏虎禅林一节,自然也理当罢休
而不论。
是故不论正反,若有一事不能完成,则等于欺人之谈,骗人的假局,这是我找到的事
实,井附有证据。
说了半天,结局是我和尊驾的这场赌,我说尊驾是输定了,
尊驾曾经否认,现在当面请问,你我谁输谁胜?”
天蓉姑娘佩侃而谈,反复引证,话罢之后,蓦地传来一阵轰雷般的掌声,这是伏虎禅
林数百僧侣所发的心声。
掌声半晌才歇,四外立成寂静,数百只眼睛,俱皆注视着赤魅老怪寸飞,看他怎样答
复。
又是半晌过去,传来赤魅老怪的一声幽幽长叹!
寸飞俯视着一干僧众,雪白长眉一扬,又赞叹一声!
天蓉姑娘满面诚敬地对寸飞一礼,郑重地说道:
“晚辈至诚地要再说一句话……”
众人目光倏地齐集姑娘身上,天蓉姑娘却冷静的说道:
“晚辈自愿将这场‘巧辩’的赌约取消!”
此言一出,惊诧和嗟叹的声音,由每个角落传来,天蓉姑娘却似平未闻,庄严而肃穆
地悠悠按说道:
“因此前辈可以不必答复,但这伏虎禅林,为千年古刹,晚辈实不忍目睹此庄严佛地
,化为灰烬,
前辈若能高抬贵手,保全这古刹,晚辈自愿终身……”
赤魅老怪寸飞,本是闭目阖睛静听姑娘说话,脸上不现丝毫表情和其他神色,此时却
蓦地仰颈哈哈大笑不止!
半晌笑声方停,寸飞一声喟叹之后,慨然说道:
“章姑娘,恕我打断你的话锋,寸飞成名江湖数十年之久,敢说言无不信,所作赌约
,怎能就让姑娘撤消!章姑娘,这场赌我输了!当着令尊和这獒王与伏虎禅林的僧
侣们,寸飞郑重声明,我赌输啦。姑娘成全我的心意,寸飞心感万分,迟早我必有所
报,这伏虎禅林因姑娘而保全,僧侣们实应感念姑娘的恩德。
叛徒南宫玦,所敢暗图不轨抗命叛师之由,皆因一卷奥秘文件引起,焚寺之事,寸飞
因姑娘的聪智良慧,如今自当罢论,但对于那卷存放我手之奥秘的文件,寸飞却须向伏虎
禅林的方丈要
个公道,俗云‘佛家无诳语’,寸飞受骗二十几年,思之令人愤慨,姑娘可能容我了
此恩怨?”
天蓉姑娘再次肃色施礼,缓缓说道:
“前辈肯念天蓉一点愚诚,保全这千年古剃,此德此情,晚辈生世不忘,至于私人恩
怨之事,晚辈怎敢过问。
不过这伏虎禅林,乃清静佛土,前辈了当恩怨之时,晚辈斗胆,敢请以恕道待人,以
恩德释怨。”
寸飞闻言扬声大笑道:
“好一句‘恕道待人,恩德释怨’,寸飞这大年纪,若不能使天下人心服,岂不愧对
姑娘的仁慈,就这么办。
不过寸飞也有个不情之求,为使昔日之事是非分明,敢请姑娘及令尊,和东川犬叟,
暂做人证如何?”
天蓉姑娘闻言,看了老父和及哮天一眼,及哮天对章性初点点头,章性初报以微笑,
天蓉姑娘方始说道:
“家严和及老前辈,皆愿为老人家之事做证,晚辈武林末学,无此资格担当重任,尚
祈前辈勿罪。”
赤魅老怪赞叹一声,摇摇头,对章性初及哮天拱手为礼,以示谢意之后,立即转对殿
前僧侣们扬声说道:
“寸飞有请果慧禅师一谈。”
此言一出,伏虎禅林的僧侣们立即乱成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却都是面带着
惊诧的神色。
突然哄乱声停,自大殿内走出来两位僧人,正是伏虎寺的方丈承果,和监院的大师承
因。
他两人停步院庭,承固立即合十扬声道:
“寸施主可肯下面一谈?”
寸飞白眉一扬,沉声说道:
“你是什么人?”
“伏虎寺监院承因。”
“老夫要见的是方丈……”
一旁的承果方丈,此时接口道:
“贫僧承果,如今是这伏虎寺中的方丈,施主……”
那寸飞闻言厉声说道:
“你是方丈?那果慧和尚呢?”
承因躬身合十代承果答道:
“施主所问乃本寺上代主持,亦即承因之恩师……”
“老夫只问果慧何在,哪个管你们的这些家务!”
承因面现凄容,再次合十答道:
“施主晚来了数日,敝恩师……”
寸飞不容他把话说完,冷笑着接口道:
“真是忒煞凑巧了,承固,你奠忘记‘佛无诳浯’的话!老夫无法相信这果慧和尚,
偏偏在几天……”
承果这时却接话正色说道:
“施主功力虽高,武林辈份虽尊,却也不能对我佛弟子这般轻蔑,你怎地不容承因将
话说完,就要妄下断语呢?”
寸飞冷哼一声道:
“好!你们说下去。”
承因才待继续前言,大殿前那株古松之上,突然有人高宣一声佛号,随即听到宣佛之
人扬声说道:
“承因不必多言,即令门下退出,各归宿堂。”
承因面色一变,但却立即低答一句“敬遵慈谕”,然后对着门下众僧侣一挥手,刹那
数百僧侣俱皆退下。
古松上面的那人,此时再次扬声说道:
“老衲有请寸老英雄,及所有宾客下面一谈。”
说着随见自古松之上,飘落一条灰色人影,斜射到大雄宝殿前的庭阶之上,落地铮铮
声鸣,震人耳鼓,原来这人已失双足,
安以钢梁,而双手持拐,难怪落地有声。
赤魅老怪闻言一声冷笑,俯身抓起脚下的叛徒南宫玦,当先纵落,及哮哮天和章性初
父女,也继之而下。
那赤魅老怪寸飞,这时已讥讽地向那身着灰色衣衫的人说道:
“禅师别来无恙?”
那人只看了寸飞一眼,报以微笑,并投答话,却转对刚刚纵落地上的及哮天章性初父
女三人道:
“老衲果慧恭请施主们静堂一谈。”
话罢立即转对一旁侍立的承果承因道:
“速备茶点,静堂伺候!”
承因合十先行,承果合十肃待,果慧这才对寸飞道:
“寸施主请。”
寸飞嗤哼一声,承果转身带路,寸飞却对天蓉姑娘道:
“此时寸飞尚能进入伏虎寺的静堂,皆系姑娘所赐,姑娘理应先请。”
众人自然都听得出来,这是寸飞存心讽刺果慧禅师而说的话,言下之意,若非天蓉姑
娘赌胜了东道,此时伏虎禅林,早已化为一片火海,休说静堂待茶,恐怕连大雄宝殿也已
不存在了。
果慧禅师闻言并不着恼,却含笑对姑娘说道:
“寸施主说得对,姑娘对敝寺的恩德,令老衲愧羞难报,理当先行。”
天蓉姑娘摇摇头,转对寸飞道:“前辈若不先行,就是在生我的气了。”
寸飞笑笑,立即走下,一行人进入静堂,落座之后,承因已率门下送来茶点,并与承
果陪侍果慧身旁。
果慧敬茶之后,合十对寸飞道:
“贫僧为着一事,日前离寺他往,未能恭迎故人大驾,寸施主莫罪,门下有何不到之
处,贫僧领罚就是。”
寸飞冷笑一声道:
“虚假的客套,咱们还是免了的好,如今当着三位证人,寸飞要把当年和你的恩怨说
一说,了断……”
果慧喟叹一声,接口说道:
“寸施主对果慧有恩无怨,若无说恩怨二字,那是果慧负恩所得,只是果慧当年也有
难言之隐……”
第二十五章 果 慧 寸飞仍甚气忿的说道:
“果慧,当年寸飞救你,可并无索报之意,是你自愿将文件寄赠,寸飞守约二十年正
,为此不惜开罪天下同道,二十年来莫明其妙的高手巨盗云集蛮荒,皆欲不利寸飞,若非
寸飞技……”
果慧掸师摆手拦住了寸飞的话锋,慨然说道:
“贫僧自知理曲,寸施主暂息雷霆,容我将当年事本源经过说出,然后任由寸施主惩
罚如何?”
寸飞白眉一挑,并没答话,果慧喟叹一声,看了天蓉姑娘等人一眼,喝了口茶,才幽
幽地话说当年道:
“果慧少时江湖行道,不幸为管不平,开罪名震天下的巨盗‘八手天尊’井渊,终于
某夜为其所困。几经苦战,身受十余处重伤,自忖必死之时,救星天降,那是两位少年侠
士,非只救下
贫僧,并为江湖除一大害,井渊及门其下十二名无恶不作的高手,是役全遭诛戮,无
一漏网幸免。事后恩公代我医伤之时,拜问名姓,始知乃武林双剑梅浩然和司徒雷两位,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后来贫僧主持伏虎禅林,始终未与两位愚公相会,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往事,
和两位恩人的安康。
有一天,是二十一年前的一天,大雪纷飞,深更夜半,伏虎寺中来了一位投宿寄食的
少年丑陋汉子。他身背着恩公梅浩然的双玉剑,直接找我,报名梅三丰,自承是梅浩然的
独子,并怀有昔日贫僧奉敬两位恩人的证物,声言遭到仇家毁容残目之伤,为报大仇,特
来峨嵋,要贫僧指点他神鸦崖的方位。
贫僧自是义不容辞,将路径详告,哪知梅少侠因乍受重伤,为复大仇,并没有休养复
原就奔波千里至此,一路疾行,已受风寒内伤而不知,次日竟然病倒寺中,一病经月,愈
后立即辞去,仅要贫僧供给一盏灯笼,和少许干粮。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梅少侠匆匆返来,就在这间静堂,交给贫僧一卷东西,言明那是
司徒大侠手抄而未完的一卷经典。
特来托付贫僧,送到卷后所附地点,贫僧记得是昆明附近崇明县境,嘉利泽旁的飞龙
山庄。
贫僧昔日身受双剑活命之恩,此事义无可辞,当即承诺,梅少侠又取出一个银盒。将
文件置于盒中辞去。
自此贫僧再未和梅少侠见面,次日贫僧了当些许寺务,随即亲携银盒离开峨嵋,直奔
飞龙山庄。
讵料乍寓寺前山径,已觉有人追躇身后,贫僧自忖身无长物,又无仇家,暗中追蹑之
人,必然是为这文件而来无疑。
此时方知司徒大侠这卷手抄未完的经典,必然隐藏着什么启人觊觎的秘密,若按刚刚
离寺就已被人追蹑一节来判断,贫僧不能不为此行而恐惧。
仗恃峨嵋地形热悉,贫僧绕走曲径,抛开暗中追蹑的人物,又潜返寺内,秘召承缘承
惠二弟子,共商对策。
结果由贫僧连夜伪制了三卷文件,由承缘承惠各携一卷,分途离寺,而贫僧身携另一
假卷……”
赤魅老怪寸飞此时却冷笑一声接口道:
“果慧,事到今朝你怎地还想欺骗老夫?”
果慧皱眉说道:
“寸施主此言怎讲?”
寸飞冷哼一声道:
“你说私自伪制了三份假卷,内中可有老夫所得之一份?”
“寸施主所得一份自然也是膺品。”
“既非真迹,怎得仍有不归谷隐秘的暗示?”
果慧闻言一笑说道:
“寸施主莫急,容贫僧说下去,一切自然明了。”
话至此微然一顿,果慧接着适才所说的往事道:
“那三卷伪件,其实就是一卷真迹,贫僧将真迹分成三段,在三卷伪件中各藏一段真
迹,凑起来合成真卷。
贫僧仍恐中途被劫,暗地又召进承智、承因两个弟子,命其将真迹之二、三两段默记
至熟,并反覆默写至无误地步,嘱其随后离寺,绕奔飞龙山庄,这种安排不论承缘、承惠
是否平安到达,贫僧仍能不负梅少侠之托。
而贫僧也用一日时间,默记全文无误,然后将真卷秘藏本寺某处,携假卷离开峨嵋,
奔向云南。
哪知承智承因暗起不良,在默记真卷之时,竟将第一段也暗自记上,奉命离寺之后,
竟起了叛师弑师的毒心。
果然不出贫僧所料,承缘承惠,先后在蓉城被杀,所携伪卷皆已为人劫去,而贫僧一
路与敌苦战,侥幸得胜也到达蓉城。
此时承智承因已商妥对付贫僧的办法,将已被贫僧诱向此路的强敌勾回,因此贫僧在
蓉城东十里,才被群敌所困。
苦战之下,终于独力难支……”
赤魅老怪寸飞,此时突然接话道:
“你所说的那承因承智两人,可是一个豹头环眼,一个面如锅底,年约三十上下的中
年和尚?”
果慧禅师闻言不由惊诧地问道:
“正如寸施主所说的样子,不知施主在何处见过他们?”
寸飞摇头喟叹一声道:
“果然是这两个和尚,说来令人叹息。”
及哮天接口说道:
“何不说说经过?”
寸飞低沉地再次吁叹一声道:
“此时老夫深信‘天网虽疏,疏而不漏’的这句话了,就在老夫巧遇果慧和尚被数名
江湖巨盗所困而重伤苦斗的当夜初更,
老夫在蓉城东门外一座树林中,亲眼目睹了一件令人胆颤心寒的惨案!
彼时老夫蓉城访友,事毕才待回转蛮荒,讵料突然发觉数名江湖巨盗和已经退休的黑
道高手,不知所为何事竟在蓉城聚结。
本心不欲多问是非,才绕走城东,时正初鼓,刚刚踏上进城东那片树林的小路,蓦地
看到三条黑影,飞隐于林木之中。
一时好奇,蹑于黑影之后,暗地窥探,原来在树林密处,竟有数丈草坪,一个豹头环
眼的和尚及另一黑脸的僧人,举火对坐正在饮食低谈,顺风嗅得阵阵酒香,当时我只在冷
笑这两个败坏
佛旨的酒肉和尚,却不知道是果慧的两个弟子。
他两人面露欣欢神色,丝毫不知已有三名黑道高手在暗中窥伺,半响之后,听得那豹
头环眼的和尚说道:
‘师弟,咱们各自取出所知的那一段来,把全篇凑在一齐吧?’
面如锅底的僧人皱眉答道:
‘师兄,我看咱们还是到目的地后再说。’
‘师弟你坚执一定要这样?’
‘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不能不如此坚持。’
‘师弟,愚兄觉得你这是不智之举,试想,此去目的地方尚远,设若万一不幸,岂不
前功尽弃?’
‘我深以为师兄的比拟错误,当真小弟不幸,所谓前功尽弃之言,对我已无不同,除
非师兄你……’
这时那个豹头环眼的和尚,闻言哦了一声接口道:
‘我现在方始明白师弟坚持的原由,原来是不放心我,其实咱们曾有血誓,你不该连
我都不放心。这样好了,你是师弟,我是师兄,将来尚须共研绝艺,为了使你安心,我先
将所存的一段交给你。’
说着这和尚果然由肥大的僧袍袖中:取出一卷用素绢包裹着的东西,黑脸的和尚伸手
就要接,谁知他这师兄不晓得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却突然地缩手将那卷东西又放回袖中,
含着难以形容刻画的笑童说道:
‘对了!你既不放心我,我又怎能信得过你呢?’
面如锅底的那个僧人冷笑一声道:
‘我没想要,是你自己要交给我的。’
‘师弟,咱们何不同时取出来交换看看?’
黑脸的僧人双眉一扬,沉思有顷才开口说道:
‘我还是坚持到目的地再交换。’
豹头环眼和尚似乎有些恼意,沉声说道:
‘师弟,难道我这种提议还不公平?’
‘师兄,天下绝对没有一切相等的人,也就没有公平可言,这是我的看法,深信颇有
道理。’
‘我不明白。’
‘简单点说,我和师兄并不相等,故而无法公平。’
‘师弟,你大概酒是喝多了,越说我越糊涂。’
这时那黑脸的僧人,含着谲诈的笑容道:
‘师兄,你总知道‘完璧归赵’的出典吧,那就是在无法相等的情形下,迫使蔺相如
施展谋略而保全宝玉。’
豹头环眼的和尚闻言大笑道:
‘我明白了,师弟,你可是指咱两个的功力而言?’
黑脸的僧人微笑着点点头道:
‘师兄聪慧,师弟我论智谋,敢说不输师兄,但要谈到武技功力的火候,却差师兄一
筹,弱者生存之道,只有藏拙和逃避两途,目的地我势在必去,逃已不能,望师兄原谅我
万不得一而藏拙的笨策。’
他说完了话后,轻声一笑,似乎十分得意。
那豹头环眼和尚的脸上,青筋一颤一跳,样子十分难看,顺手斟了两杯酒,目光阴谲
中略现呆板,我在暗处却已看出,这个和尚在沉思着一件大事,并且我立即断定,他所沉
思的事情,是准备不利那个黑脸的僧人。
果然他刹那之后,面色开朗,端起那两杯酒,一杯递给他的师弟,一杯凑在自己的唇
边说道:
‘师弟,咱们干了这杯酒,我有要紧的话说。’
他们喝干了杯中酒,豹头环眼的和尚再次从袖中取出来那卷东西,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然后喟叹一声,低沉地说道:
‘师弟,你我虽然为它,做出欺师背义寡恩绝情的事来,但却血誓在前,彼此不欺不
疑共研绝技。不料师弟你首先违背了誓言,疑心自生暗鬼,说来令人伤痛,忿恨!师弟,
你怎不能再聪明些呢?’
‘假若我有歹毒心肠,此时莫非杀不得你?又何必一再请你取出那卷藏秘,彼此交换
着互相参阅研讨呢?’
‘难道说等你取出所藏之物后,再下毒手,和现在就施绝情,内中还有什么不同?何
况我明知你功力不敌!’
这时那个黑脸的僧人,淡笑着似乎要想说些什么,可是豹头环眼的这个和尚,却摆手
相拦接着说道:
‘师弟先莫插话,听我说完。当你我初奉严谕默记真文之时,我因这是千载难遇的良
机,故而和你商量,暗中熟记那第一段文字。事后奉令远行,本可潜返山中,按所得全文
详搜目的地方,
是你恐惧未来的祸患,才迫我施出辣手。单凭你我这身功夫,绝
对无法达成所愿,这才巧使“移花接木”之计,和那些觊觎秘卷而无恶不作的东西们
联手合作。如今他等侥幸被我们骗过,两位师兄俱已命丧于此,老东西这个时候大约也正
在和那群匹夫拼命。按说这正是你我潜逃的大好良机,只因那群亡命之徒,个个心黑,人
人手辣,极可能已对你我起了疑心。设若在你我潜行之后,彼等追来,战既不敌,只有束
手被擒,那时候若从我们身上,搜出真文,师弟,他等岂肯饶恕我们,除死之外,别无他
逮,事果这般,非只前功尽弃,岂不是死得太冤?’
‘因此我才约师弟至此,咱们先将彼此所得真文,交换阅读而默记于心,然后将真文
毁去,并且暂不离开蓉城,这样那群恶毒的匹夫,非但不会疑心你我,说不定还能按合作
时所谈,分我们若干利益。
既便是谈不到利益,至少不利于我们的证据已失,彼等所得皆系伪文,也无法达到目
的之地,这有多好?’
‘岂料你竟会连我都不放心,那只好拼着危险潜回峨嵋了,不过我是师兄,你不信我
,我却不能不信你,这卷归我所有的真文,现在就交给你,咱们也从此地分道两行,约好
在“莲花寺”前的“莲花石”相会,先到先等……’
豹头环眼的和尚话说到此处,黑脸的僧人接口道:
‘师兄这般好心,真叫师弟我觉得惭愧,好在时间还早,此时交换阅读尚不为晚,并
望师兄原宥我些。’
豹头环眼的和尚闻言笑道:
‘兹后你我生死存亡相共,些许小事何必再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袖中取出来适才的那卷东西,此时黑脸的僧人,也从身上取出
来了一卷,彼此交换接过。”
寸飞说到此处,喝了一口香茗,喟叹一声又道:
“这两个和尚只顾交谈,此时另外的三条夜行人影,却已聚结一起,在低低的商量着
怎样下手了。我早听出和尚们的话语中,有些诡诈,虽然知道这两个和尚
并非善类,当时我却在想,另外的三个江湖客,设若果有不利和尚的恶行,则决非正
义之士,我却不能容许他等得手,因此我也在暗中悄悄准备。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惨变突生,如今想来,还令人难止惊凛寒颤,真是江湖险诈,人
心极恶莫过于此了。
那两个和尚,就在暗中窥那动静的三条黑影聚结之时,已各将所持那卷东西彼此交换
定当。豹头环眼的和尚,似是果然像他所说的一样,那么仁厚,那么义气,并没有立刻打
开阅读。可是那个黑脸的和尚,却迫不急待的三把两把,撕断了外面的封皮,
立即展开了那卷东西。惨事由此而生!”
寸飞似是仍有余惧,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舌尖舐了一下嘴唇,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才又接着说道:
“那黑脸的僧人……”
果慧禅师忍不住插话说道:
“他名‘承因’。”
寸飞点头继续说道:
“承因急急展开承智和他交换的那卷东西,不料才打开一半,霍地自那卷东西里面,
跳出了一个大如胡桃的黑色怪虫,正蹦到承因的脸上,承因本能的抛下那卷东西,立刻用
手扫打,哪知他双手刚刚举起,竟蓦然发狂般地凄厉惨吼起来,脸上怪虫,就在这霎眼的
工夫,已然消失无踪!
而承因的脸上,却多了一个花生般大的洞,鲜血直涌,乍看好像是被怪虫啮伤,哪知
事实却正相反。承因如疯似狂,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擂击拍抓,全身暴然腾起再落下,随即
在地上翻滚不止。”
果慧禅师听到这里,低沉地吁叹了一声。
寸飞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那承智和尚这时却倏地飞纵而起,疾若闪电般到了承因的身前,暴伸二指,点中了承
因的穴道!承因立即不能挪动,但却惨嗥不止,其声闻之令人毛发悚然,那时我却莫明其
妙,不知承因凄号厉啸些什么。
承智满面狰容,狞笑着对不能挪动仰卧地上的承因冷酷地看着,直到承因声嘶力竭之
时,才说道:
“你敢不听我的吩咐?我本来有心放你一条生路,是你自找这般下场,承因!这滋味
好受吧!”此时我才明白,承因凄嗥是中了承智的阴毒暗算,但却仍然不很了然,承智是
怎样下的毒手。
我所亲跟目睹,承因只是被那黑色的怪虫咬了一口,就算怪虫奇毒无比,但也不致于
像被万把刀割般疼痛。
承智话罢退向一旁,很小心地缓缓打开承因换给他的那卷东西,我在远处注视不懈,
在他展开那卷东西的刹那,映着火光,
似见有一缕极淡的烟雾,由那卷东西里面飘腾而起,霎眼消失。
承智像是并未发觉,但他在展开那卷东西之后,脸上突现惊诧神色,随即怒吼一声,
把那卷东西抛落远处。
他大踏步地再次走到承因身旁,抓住了承因的双腿,直拖到一株大树下,使承因半靠
在树干上,才厉声说道:
“贼秃驴!你把‘承惠’身上那卷东西放在何处?”
说来不信,那个身受惨极的痛苦,已力竭声嘶、汗流如雨、面色已然苍白、双唇始终
未停抖颤的承因和尚,此时却能强忍着似寸磔般的痛楚,嘿嘿呼呼的大笑起来,那是得意
至极,疯狂之下的暴笑。
第二十六章 寸 蛇 这笑声恼了那承智和尚,霍地伸手袖中,闪出一口雪亮尺二
戒刀,狰狞狠毒地砍在承因的腿上!
承因非但并未呼痛,反而笑声更高。
承智怒极,阴狠地说道:
‘你骨头尽管硬,我看你能忍到几时,适才从你脸上,咬破一洞而穿入体中的怪虫,
名为“寸蛇”,专啮精血骨髓,不死不休,此时你必然已在消受寸蛇所赐予你的种种滋味
,我不信人能耐得和生受这种刑苦,我有办法把它引出你的体外,只要告诉我那卷东西你
藏在何处?’
承因颤抖着连连冷哼,像是隆冬天气,身体寒冷下,索索发抖而哼叹呻吟一般,令人
不忍卒听。
承智再次叱喝道:‘你别傻,少时寸蛇若啮到你的肺腹,或心脏,就算你那个时候愿
意说出实情,我也没法救你不死了!’
承因这时却哈哈地再次狂笑,笑罢恨声说道:
‘承智,你这个恶毒狠辣的匹夫,当初恩师召唤我们,谕令分别默记真文的时候,我
并没有丝毫背叛的企图。是你鼓动如簧之舌,再三分解得失利害,怨我心术不正,被你巧
言所动,才伙同你共作欺师违心的恶事。不过当时我却也曾想到……’
这时那承智和尚,却接口沉声道:
‘承因!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说那些又有什么用?’
承因也厉声扬喝道:
‘你也听我说完,自然有用!
当时我虽答应了你,但是却也仔细地想过,恩师待你地厚天高之情,事临万难,才吩
咐你为师门全信,你却竟然能够起下这般恶毒的心肠,我只是你的师弟,哪个又能保得准
,你不过河拆桥,下井投石?’
‘因此我也小心了一步,后来你又巧言彼此交换背诵真文,并已说动了恩师,但我却
已明白你是存着什么心意。’
‘故而向恿师暗示,若要机密不泄,最好互不交换,恩师这才收回成命,那时我曾暗
中看到你那副狰狞的模样。’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我也下了决心,不过我并无害你的意思,所为仅系自防,今
天果然用上了它!’
‘用上了它,承因,你指着什么说的?’
承智大惊之下,厉声迫问内情。
承因却又大笑着说道:
‘你说“寸蛇”已入我体,再迟你就无法救我,果然不假,如今我也是实话告诉你吧
,我死你也休想活命!’
‘寸蛇现在我的体内,毒牙正一口口啃嚼我的筋骨和血肉,即使你真能引蛇出来,我
也已身中巨毒难逃一死了!’
‘不过你不必为我活命着想,我罪有应得,死有余事,你还是为你自己的性命,去想
个保全的办法吧。’
‘在那卷东西里面,我也暗藏了一点致人性命的物件,比你这条“寸蛇”,要毒辣得
多多!’
‘承智,说你聪明,其实你真傻,那第三段真文,我既早巳背熟,又何必再拿着承惠
的那卷东西自惹是非?’
‘因此在我取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将真文焚毁,却把早就准备妥当了的这卷有毒的假
东西,藏在身旁。’
‘你若并无二心,自然不会向我索要,反之,我要看着你这万恶的东西,遭到意图杀
人而应得的报应!’
‘我虽一时失计,落你阴谋暗算之中,但你却也休想逃生,转瞬之后,我就会看到你
恶报临头下的惨死样子……’
承智和尚不再容他说完,戒刀猛举再落,承因的一条右腿,齐膝生生被他砍下,一声
凄悲号,承因痛死过去!
承智似乎尚未消恨,乘着承因昏死之时,竟然拍开了他的穴道,并对承因袖中囊内所
有各物,俱皆取出扔掉。
承因和尚腿断痛死之后,因穴遭被解,已悠悠醒来。
乍复知觉,已呻吟出声,断膝处鲜血涌流,肺腹中寸蛇吻啮,面色已转灰绿,身体既
能转动,反而增加痛苦。
一声悲哼,一声凄呼,一阵阵索索疼抖,令人悯然兴怜,可是承智和尚,却反而咭咭
怪笑,如视闹剧。
承因内外伤势交迫,流血过多,已是奄奄待毙,承智却仍然不放过他去,猛轮戒刀,
砍在了另一条腿上!
刀被腿骨紧紧夹住,承智硬生生往起拔曳,承因似杀猪般狂嗥暴喊呼疼,而承智却用
狂笑声和他相合!
讵料就在这个当空,那狂嗥挣命的承因和尚,却蓦地跳起,暴然扑在了承智和尚的身
上,唉!”
寸飞一口气说到此处,不禁长吁了一声,叹息地接着说道:
“那是我自入江湖以来,所看到的一场最最残忍、野蛮、毫无人性的惨烈肉搏,像原
始的野兽一般,爪牙并用!
承因的右手五指,当先插进承智的脸上,食指适巧抓入承智的右跟,左手紧紧抱住承
智的后腰!
承智狼嗥连声,戒刀早已脱手,右目抓瞎,其疼攻心,右手也插进了承因的胁下,狠
命地抓撕!
承因内外伤*,气力难敌,怪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咬在了承因的脖颈上,一
连数口,他竟连肉带血吞下!
承智极疼之下,也失灵智,不图震力甩开对方,反而也张口咬去,承因的鼻头,成了
他口中之食!
两人在地上翻滚撕搏,不知怎样一来,承因咬住了承智的咽喉,只一口,咬断了承智
的气嗓!
承智自忖必死,也探手身下,猛地一抓一拧,两人随即全身一阵挺动,仍然纠结在一
起,双双死去。”
寸飞说到此处,似疲乏不堪,闭目略事休息。
座中客无不长吁叹息,天蓉姑娘却睁大星眸莫明其妙地说道:
“他俩这是为什么,既非杀生成仁,亦非舍身全义,除此之外,难道天下还有比性命
更可尊贵的东西,值得这样争夺?”
果慧禅师闻言低诵一声佛号,悠悠说道:
“俗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两人利欲蕉心,良知人性俱丧,是难以通常的情
理来下断语了!”
天蓉姑娘仍然不明白承因承智的作为有何道理,赤魅老怪俯视了身旁的叛徒南宫玦一
眼,感慨地说道:
“姑娘至性中人,怎知人心多诈,像叛徒南宫玦,其必欲叛师并无原由,只为‘私欲
’二字作祟。
想来果慧这两个门下,也不出这个缘故,若能人人像姑娘一样行事待人,世间早无争
端,江湖也无恩怨了!”
天蓉姑娘摇摇头,她还是想不通承因承智的事情,在她纯洁坦真的心灵中,除仁义之
外,生命是最可珍贵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偏偏抛弃最珍贵的生命,如同草芥,却将无
异草芥的东西,视若性命?
她正在反复思索,果慧禅师却转对寸飞说道:
“施主可曾掩埋了那两个孽障尸体?”
赤魅老怪看了他一眼,低沉地说道:
“那夜我一共火化了四个尸体!”
众人闻言俱感惊诧,及哮天接话问道:
“莫非余毒害人?”
寸飞一笑道:
“不愧是东川犬叟,成名的老江湖,果然余毒害人,我不是曾经说过,另外还有三个
夜行人物吗,结果也死了两个。
当承因承智双双纠结毙命之后,那三个夜行客立即飞纵出来,到达当场,一人监守,
其余两人奔向死者身前。
内中一人检起承智扔掉的那卷东西,因已沾上尘土,他随手抖了几下,讵料竟因此丧
命!
在他猛抖那卷东西的时候,大片淡色烟雾和浮土扬起,我虽在远处藉火光看得清楚,
便却没有料到淡烟是极毒的药物。
那人持拿着这卷东西,走向举火地方,展开看了一眼,怒骂了一声‘刁猾的贼秃’!
随手将那卷东西扔到火里。
立即腾起来了数尺火焰,并冒起丈高的碧绿怪烟,杂有啾啾虫鸣,这时我才恍然认出
,淡烟竟是苗疆巫女的‘万毒虫苗’!
此物杀人于无觉之下,唯火是它克星,适才承智已然中毒,
难怪后来不用功力而与承因硬拼,原来那时他已失心疯狂。
我才待在暗中告诫其余两个,不想奇变适时而生,另外那个奔向承因承智身前,搜索
承智遗物的夜行客,蓦地发出一声凛人心胆的悲号,双手掩腹,暴跳不止,鲜血随着他的
上下蹦跳而滴流不停!
原来他只顾俯身搜物,早将承因体内那条恶毒的‘寸蛇’忘记,承因已死,血肉渐僵
,寸蛇已从肋下伤口游出!
那人尚且不知,等寸蛇已由死者身畔,爬行到他的腹际,方始发觉,当时他若不动声
色,强捺惊惧,然后倏地下手弹扫寸蛇,虽难将这毒虫制死,但却不致丧命,谁知他惊凛
之下,以掌拍击,寸蛇受惊,咬穿了他的肚腹,滑进他胸腔之中,奇疼攻心之下,他才悲
号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已受‘虫苗’毒伤而不自知的那人,业已毒发,狂吼一声竟奔向
这个被寸蛇窜入腹中的朋友扑去,两个人立即像承因承智一般的纠结撕打抓咬了起来,另
外那人,只惊得呆怔在当场。
寸蛇入腹,势难活命,虫苗毒发,无人幸免,我实在不忍再次目睹像承因承智那种奇
惨无比的事情重演,立即飞身而出,弹指打出两枚‘紫烟雷音针’,先将那两人杀死,免
他们生受活罪,跟着发出两团‘雷音灵火’,将四个死者火化!
这是因为非但‘寸蛇’和‘虫苗’必须用火才能将余毒消灭殆尽,就是那四具尸体,
若非火化,久之亦将贻害人畜。
另外那人,经我自报名姓,告知厉害,道谢先行,我直待灵火熄灭,详检当插,证明
已无毒害之后才走。”
寸飞说到这里话声擞顿,双目怨毒地盯了果慧一眼,果慧禅师满面惭愧地含着至诚笑
容,回望着寸飞。
赤魅老怪久行扛湖,从果慧的目光中,已然看出这位佛门高僧,对当年之事颇感羞愧
,不由减了三分怨恨。
他微然摇了摇头,喟叹一声接着说道:
“当我离开那片树林之后,竟又接连着发现五条夜行人影,疾纵远去,一时好奇,不
由暗中追蹑于彼等身后。
结果正好碰上这伏虎禅林的果慧和尚,以寡敌众,拼死血搏,那时我已看出,果慧受
伤甚重,不由起了侧隐之心。
谁知善心竟得恶果,我虽救下果慧,果慧却恩将仇报,如今我找来伏虎禅林,当年是
非……”
果慧禅师没让寸飞说完,念了声佛,目光向着在座之人扫视一遍,叹息一声,满面愧
羞地说道:
“寸施主恕我插言,当年之事,果慧诚然愧对旌主救命恩情,但因事*万难,方始出
此下策……”
寸飞冷哼一声道:
“果慧,寸飞既敢伸手管了那段闲事,自能有始有终,就算你被*万难,为什么不对
我明说原因呢?”
果慧禅师再次叹息道:
“施主罚问的是,如今当着作证的朋友,果慧将当年经过,详述一遍,然后任凭寸施
主或罚或打就是。”
及哮天此时含笑接话道:
“我等深信寸大侠是位仁厚的君子,设若禅师昔日行径,果有万难之苦而迫出无奈,
想他自能谅解。”
寸飞闻言看了及哮天一眼,扬扬白眉并没说话,果慧禅师低声念了句佛号,诚敬地合
十说道:
“及施主不知当年经过,贫僧确实过份了些,难怪寸施主要讨公道,只是贫僧却非为
己,是故无愧于心。”
说着他低头盯了自己那一对钢梁铁脚一眼,恨声道:
“贫僧不幸为恶徒所卖,被群寇围攻而身受重伤,双腿皆被恶毒暗器打中,幸蒙寸施
主相救,方免一死。
但是因为双腿受伤已久,毒将及腹,万般无奈之下,寸施主商得我之同意,将双腿齐
膝断去,将养月余始愈。
其间,夜夜必有暴客暗袭,皆因寸施主功力深奥,来者非伤即死,但却仍然不能阻止
武林高手们的袭击。
为此我几经思考,决定了一个方策,将所携假卷赠于寸施主,井请寸施主承诺,明朝
即携赠卷分手,二十年内不得启封阅读。
寸施主立即应允,次日即去,是夜武林暴客毕至,我遵将实情告知彼等,并请他等详
搜我的身畔和行囊。
他们果然中计,因我已残废,胜之不武,随即相率追赶寸施主而去,我料到必然有人
在暗中监视,故而又休养了半月,仍然不敢前往飞龙山庄,装作颓唐失志,返回伏虎禅林
。
我明知寸施主自此事故必多,但也深信寸施主那身无敌的功力,不惧前往蛮荒盗窃秘
件的江湖人物……”
寸飞忍耐不住,冷笑一声道:
“好主意,寸飞故然不惧那群匹夫的明斗或是暗算,但这些鼠辈手段鄙卑,专向妇孺
下手,二十年来只说火攻吧,就有百数十次,伤者不算,惨死无名的有三十多人,果慧!
你难逃其责。”
果慧一声喟叹,点头说道:
“今日想来,果慧诚然难辞其咎,但当年却思不及此,只为受人重托,一心忠人之事
,而迫出下策。
适才我曾说过,梅少侠托我送到飞龙山庄的那卷东西,并未携在身旁,是用银盒盛放
秘藏在奉寺某处。
岂料在我残失双腿,返回寺中之后,那卷妥藏于极端隐秘地方的东西,竟然不翼而飞
,被人盗去!
放置真卷的弟子,是承缘和承惠,由我亲自监视,这时承缘承惠已皆丧命蓉城,失物
已无法追查。”
寸飞这时却冷哼一声道:
“果慧,你骗哪个?”
果慧禅师正色答道:
“施主,若罚我昔日措置失当之罪,果慧俯首承认而无言,梅少侠所托之物被盗一节
,却无半丝虚假。”
寸飞一声哈哈笑道:
“寸飞承蒙慨赠那卷,是假的对否?”
果慧低沉答道:
“不假,但却不全,那是真卷全文的第一大段。”
寸飞蹙眉冷讽地道:
“年前,飞龙山庄得到一个银盒,据云内有藏书,即司徒雷所亲笔书写者,不知是否
昔日梅三丰托你送至飞龙山庄的‘银盒藏书’?”
果慧摇头道:
“贫僧不能断定是真是假。”
“果慧!那不是你亲手送到飞龙山庄去的?”
寸飞沉声怒喝,果麓尚欲分辩,及哮天却接话道:
“寸大侠,这件事你可能误会禅师了。”
寸飞心意不服地说道:
“怎见得?“
及哮天郑重地说道:
“我因某种关系,近一年来,没有离开过飞龙山庄左右,对飞龙山庄的事务和一切,
皆经详细探索。”
寸飞冷冷地楼话道:
“这和‘银盒藏书’有什么关联?”
及哮天微笑着说道:
“寸太侠莫急,内情玄妙得很呢。”
“据我所知,那卷文件,是司徒雷恳托梅三丰代为送达飞龙山庄去的,梅三丰不知何
故,又转托了果慧……”
他话尚未完,果慧禅师已点头接口说道:
“不错,我记得也曾在蓉城和寸施主提起过。”
寸飞皱眉道:
“果有此事,但和目下飞龙山庄……”
及哮天此时却再次接话道:
“寸大侠既知那卷文件的始末,就更好办了。
昔日飞龙山庄庄主,姓房字汉臣,人称蓝天一燕,为武林中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其妻……”
寸飞冷嗤一声道:
“如今这飞龙山庄的庄主,还是那房汉臣呀?”
及哮天并投有立刻回答他这句话,仍然接着说道:
“房汉臣之妻,复姓司徒名茵,乃剑圣司徒雷的胞妹,因此司徒雷才托请梅三丰,将
文件送交飞龙山庄。
不料梅三丰又转托了果慧掸师,致承缘承惠丧失命,承因承智暗起盗心而杀身,果慧
禅师也残断了双腿……”
寸飞瞪了果慧一眼,又冷冷地接上一句话道:
“我寸飞也被骗了二十年,死伤了不少门下!”
及哮天仍然不理踩他,继续说道:
“可是那卷文件,却始终没有送到飞龙山庄房汉臣夫妇的手中,直到近年来,这卷文
件却又突然落在了飞龙山庄。
只是山庄虽然依旧,人物却已皆非!
如今这飞龙山庄的庄主,已不是真的蓝天一燕房汉臣了,而是盗用房汉臣之名的玉潘
安笑面银豺欧阳易,房汉臣在十几年前,已全家丧命于欧阳易之手,因此我才敢证明果慧
禅师并未说谎,他没有将文件送给欧阳易的道理。”
寸飞至此恍然大悟,但他仍有些疑问,遂又问道:
“及大侠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及哮天长喟一声道:
“我有一义孙,是梅三丰之子。”
第二十七章 奇 人 寸飞白眉紧蹙,摇头说道:
“天下巧合的事情,似乎是今朝一齐来到。”
及哮天闻言也皱眉问道:
“你像是仍然不信及某所说……”
半晌没开口的章性初,这时却郑重地说道:
“寸大侠不应该仍存疑念,据在下所知,及大侠所说各节,
皆系实情,何况及大侠与阁下无怨,与禅师……”赤魅老怪不容章性初话罢,正色问
及哮天道:
“梅三丰之子现在何处?”
及哮天恨声说道:
“适才解脱坡前,拦截笑面银豺欧阳易,不幸为老贼五云真气击伤,幸有高人拯救,
如今由拙荆相伴,在“凉风桥”旁相候……”
寸飞立刻接口再次问道:
“可否即请前往迎他来此?”
果慧禅师这时却接话对承果说道:
“你亲自前往凉风桥,接梅少侠来此。”
承果奉令合十遵谕而去,寸飞话锋一转问果慧道:
“按你所说,司徒雷的那卷文件,还存在寺中了?”
果慧摇头作答,并未开口,寸飞冷笑一声道:
“果慧!事到今日,你竟然还敢施弄狡狯,你昔日叛师的门下,有一‘承因’,如今
在你身后侍立的和尚,也叫‘承因’这承因非但并未叛师,反而成了伏虎禅林的监院,岂
非自露破绽!
适才是你亲口说出,将那卷司徒雷手抄的真迹,藏在寺内某处,待我问时,却又摇头
不答,果慧……”
承因此时却含笑合十说道:
“施主只知其一而不解内情,贫僧出家于‘卧佛寺’,五年前始奉调为‘伏虎寺’的
监院。
“是故法名虽与叛师之承因相同,人却不是一个,施主又怎能因名字一样,就自以为
彼承因即此承因呢?”
果慧禅师在承因说完上情之后,立刻笑着接话道:
“至于那卷藏在寺中的文件下落,说来寸施主必难相信,适才也曾告知施主,在我伤
愈返寺之后,已经丢失。”
天蓉姑娘此时也笑着说道:
“老前辈一再不信禅师之言,莫非仍想取得文件?”
寸飞对姑娘这句问话,很难答复,半晌之后才说道:
“我被果慧欺瞒了二十年,所为就是那卷文件,姑不论我是否尚存占为已有之意,仅
为二十年……”
天蓉姑娘仍然含着真挚的笑容,截断寸飞话锋说道:
“物本司徒老侠所有,若前辈没有必得之心,自然应当不再闻问,若前辈必欲据为已
有,这件事又做错了!”
寸飞这遭聪明了些,并不发问,天蓉姑娘微顿语句之后,正色说道:
“当年禅师身受老前辈活命之恩,只因恐惧难能忠人之事,虽然万不得已,方始以假
作真,说来却是错极的行径。
老前辈适才曾言,昔日义救禅师,并非为了那卷文件,设若今朝必欲追索真迹下落,
岂非失去救人的本意?”
赤魅老怪白眉展扬,沉思片刻之后,缓和地问道:
“依姑娘的意思,怎样才应该呢?”
天蓉姑娘想都不想,立刻说道:
“施恩不望人报,是武林中人的本旨,以德报怨,乃侠义英雄之素行,难道老前辈不
是武林中侠义英雄的人物?”
寸飞闻言,先是双眉一皱,继之扬声大笑起来。
半晌之后,笑声方止,随即慨然说道:
“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寸飞无法反驳姑娘的话语,看来这二十年
的窝囊气,是出不得了。
好!我索兴人情卖到底,那卷文件应属何人,和真真假假及被欺之事,寸飞不再过问
就是!”
果慧禅师闻言肃立起座,合十谢道:
“果慧深知罪咎,并谢寸施主的仁厚。”
寸飞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果慧,知罪似乎不必,谢我尤不敢当,只是人事无常,兹后恐怕没有第二位天蓉姑
娘,再代你了断……”
果慧羞红了老脸,天蓉姑娘却接口说道:
“天下只要有老前辈这样仁慈义气的人在,晚辈敢说,武林恩怨自必日少一日,江湖
仇杀定然……”
天蓉姑娘才说到此处,蓦地由外面闯进来了一个人,竟然是那奉谕前往迎接梅梦生和
端木云的承果方丈。
承果气急败坏地对果慧合十为礼,随即插声说道:
“梅少侠在‘凉风桥’突遇强敌,及夫人恐非敌手,着令弟子回转寺内,急请及大侠
前往御敌!”
此言方罢,及哮天首先变色站起,仅对举座宾朋匆忙地说了一句“恕我先行”,即飞
身而去。
章性初自是义不容辞,继之起座,天蓉姑娘却看了赤魅老怪寸飞一眼,恭敬而真挚地
说道:
“来敌必然是位高手,否则端木前辈不致催请及老英雄前往,
晚辈深知您定然当仁不让,敢请……”
寸飞没让姑娘说完,伸手抓起足下的叛徒说道:
“老朽正要觅地处治叛徒,很愿顺便见识见识这位凉风桥旁令端木云告急求援的武林
高手!”
他说到这里,瞥了果慧一眼,接着又道:
“果慧,怎么样,你不去?”
果慧禅师慈眉一挑,正色说道:
“昔日负人所托,已经愧对梅施主,今朝在伏虎寺外,断不容有人欺侮梅施主的后人
,老衲怎能不去!”
寸飞冷笑一声,霎了霎眼,讥讽地说道:
“好一位信义仁厚的佛门高僧,如此你先请。”
果慧眉头一皱,尚未答言,天蓉姑娘已接口说道:
“事已紧急,寸老前辈就请先行吧。”
寸飞笑了笑,点点头顿足疾射而出,众人继之鱼贯飞纵出
寺,直奔凉风桥,二里路程,自是转瞬即到,等纷纷纵临当场,却看到了一幕惊凛怪
异的事情。
及哮天和老伴儿端木云,正在拼尽全力地向站于桥头地方的一条黑影进袭,那人并未
挪动和闪避,一手扶着梅梦生,另一只手凌虚向身前三尺的地上甩划不停,看上去并未用
力,怪异的是,任凭及哮天夫妇横扑直闯,却休想越过三尺地方。
令人惊凛的是,闯冲得越急,震弹的力道也越大,有一次竟然将及哮天弹震出丈远,
他空自暴跳却无可奈何。
赤魅老怪寸飞,落身当场之后,冷哼一声,抖手将所抓的叛徒南宫玦,向那站立桥头
的怪异人物打去。
那人这次却换了方法,空闲着的右手只是轻轻地一托、一送,又生生地将南宫玦送了
回去。
寸飞正是要他如此,二次抓住南宫玦,仔细注目,不见丝毫受震的伤痕,心头不由怦
地一跳。
此时章性初父女已拦住了及哮天夫妇,并沉默地打量着这个搀扶着梅梦生的武林奇异
的怪客。
这人身量适度,看上去略嫌瘦些,自发际到双肩,套着一个淡灰色的口袋,仅露着双
睛和鼻子,难测相貌。
身穿着一件淡灰而发闪闪光芒的半长道袍,长仅及膝,不知何物织成,在这种天气,
看上去单薄至极。
极淡极淡的淡黄长裤,非丝非帛,也闪着光辉,足下一双用兽皮绞编的鞋子,望之古
奇,为人间所罕见。
章性初心头一凛,他为武林最具声望的侠医,非只生平博览群书,并广知天下稀奇古
怪的异兽和药物,这人露在外面的皮肤,虽然仅是双手,但这双手已很够章性初惊诧和凛
惧的了。
他示意众人,切莫妄动,然后越众向前含笑拱手道:
“在下章性初,非为对敌而来,阁下可愿与我一谈?”
这人突然睁目,章性初又吓了一跳,这种怪异而含射着精光的眼神,极目当下武林,
无人能达此等境地!
章性初看出这人不愿作答,遂再次拱手道:
“阁下若是不愿交谈,示意一下如何?”
这人动也不动,章性韧正欲三次探向,果慧禅师在身后走出,一声低沉的佛号之后,
正色说道:
“贫僧果慧……”
他仅说出这四个字来,那人已冷峻地开口道:
“我认得你,别惹我动气,你退回去!”
口气冰冷,语态狂傲,令人无法忍耐。
果慧禅师脸上一红,再次说道:
“施主识得贫僧,贫僧却不识施主……”
这人不容他说完,严厉地沉声叱道:
“我说过你别惹我动气,要你退回去,你没听见?”
果慧禅师已然恼怒,尚未接话,赤魅老怪寸飞已冷笑一声,
掷下南宫玦,向前数步沉声说道:
“你掳人为质,莫非自以为是,报个名儿出来!”
“你是谁?”
这人冷冷地回问寸飞,寸飞慢慢地说道:
“赤魅老怪寸飞,怎么样,还配问你的名姓吧?”
这人冷哼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
“你们想干些什么?”
寸飞闻言哈哈大笑着说道:
“寸飞江湖行走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种人物,掳劫了别人的孩子,反而要
问人家想干些什么……”
“住口!”
这人声音不高,但威严无比,寸飞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半晌之后这人却轻微地吁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们都是为这个孩子来的?”
章性初深知獒王及哮天夫妇的脾气,从这奇异怪客的话语中,他已听出来误会何在,
立即含笑说道:
“阁下所搀扶着的少年,乃东川犬叟及老英雄夫妇的义孙,爱之若命,适才与强敌对
手,不幸受伤,尚未复原。
及老英雄有事伏虎禅林,正巧此时阁下到来,争执经过我等虽未目睹,但阁下掳劫此
子,怎怪亲者愤慨?”
这人点点头,章性初却暗中皱眉,他无法推测对面的奇异人物,到底是存着什么心肠
。
故此他话锋微顿之后,才缓和地接着说道:
“在下冷眼旁观,阁下似非寻仇而来,身怀罕绝之技,却始终并未恃以伤人,究竟为
何劫持此子,可……”
这人摇手拦住了章性初,像刚才所问的一样,口吻仍然淡漠地说道:
“你们都是为这个孩子来的?”
章性初点点头,这人却缓缓地摇着头说道: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梅梦生。”
章性初回答了三个字,这人眼中闪射出两点奇亮的星光,转头盯了扶着的梅梦生一眼
,然后又问道:
“是梅三丰的儿子。”
枭婆端木云怒冲冲地接口道:
“是不是与你何干?”
这人冷哼一声,并不回答,章性初却很快地接声道:
“不错,阁下认识美剑客梅三丰?”
“那他的母亲是沈珏娘了?”
这奇异的怪客,不答所问,反而再次问及梦生之母。
章性初和及哮天自蓉城相伴至此,沿路早听及哮天说过昔日始末,闻言一边点着头一
边答道:
“正是。”
岂料这人间知详情以后,却斩铁断钉地说道:
“如此,这孩子我要带走!”
及哮天夫妇首先暴怒,寸飞也冷哼不绝,才待一齐扑上,章性初立即止住大家,然后
皱皱眉对这人说道:
“阁下是否要凭仗着这身罕绝的功力,不说道理,不报名姓,不表明来意,而坚要带
走梅梦生?”
“名姓已不愿提,来意就为此子,我自然有非此不可的道理,
但却不必声述,也绝无特强而欺人的念头。”
这人一句句地答复章性初,及哮天一旁却冷笑了起来,果慧禅师突然念声佛号,沉声
说道:
“施主若不说明内中道理,贫僧断不容你离去!”
这人闻言,目射奇光,注视着果慧,冷笑着道:
“就凭你这个和尚?”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天蓉姑娘,却开口说道:
“你这样不讲道理,又凭着什么?”
这人哈哈一笑,对着天蓉姑娘说道:
“姑娘你所懂得的事情和江湖上的阅历,怕还不够资格向人谈论道理吧?但我却非常
佩服你的辩才。
只是必须带走梅梦生的事情,和伏虎寺中你言折寸飞的那件事根本不同,我很喜欢你
的纯真坦直,但却不喜欢你过问此事。”
天蓉姑娘一时竟无言可答,这人却突然接着说道:
“除非我要带走的这个人,和你有些关连,这样你有权问,为了我喜欢你,也破例能
回答你。”
天蓉姑娘并不是听不出这人的言中之意,但她爽朗无邪。根本不往别的地方想,因此
她毫不思索地说道:
“我自然和他有关联,我们是……”
这人却突然接口,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姓章,他姓梅。”
天蓉姑娘天真率直的答道:
“我们是很谈得来的朋友,何况如今他受了伤……”
这人听到姑娘提起梅梦生的臂伤,正色说道:
“就因为他受了伤,我才必须带走他,他臂伤甚重,虽经高手代将五云真气提净,但
是要凭他目下的功力来说,复原却非三五日能够办到,何况救他的那人,手法虽高,内力
真纯之气却还没到顶峰,无心中留下了隐患。
姑娘,我实话告诉你,我带他走对他有利,非但臂伤可以很快的复原,我还准备传授
他点奇异的功力呢。
何况我并没说带走他而不准他回来,时日短暂得很,也不过去个十天半月,你可以放
心了吧?”
及哮天此时却手指着这人,怒声问道:
“梦生是老夫的义孙,匹夫若与老夫有仇,尽可言明一搏,此子无事,匹夫若再不说
明来意……”
这人目光罩射在及哮天身上,冷冷地说道:
“及哮天,你再敢口出不逊,可要自找难看了!”
章性初也已着恼,皱眉接话道:
“在下可能请教阁下是敌是友。”
这人似乎对章性初非常客气,闻言答道:
“与你算是朋友,和他等虽非朋友也不是冤家。”
寸飞冷哼一声,尚未说出话来,天蓉姑娘已开口道:
“既无仇冤,我倒有个办法解决此事。”
“我知道迟早姑娘必然要说话,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人用极为温和的语调,但多少带有责罚的意味反问天蓉姑娘,姑娘却不管这些,指
着梅梦生说道:
“你要带走的人是他,我们大家要你留下的也是他,既无仇冤,自然双方都不能为此
伤了和气。
因此才变成了个困难问题,我们何不问问梅少侠,看他愿意跟你走,还是愿意留下来
,这样不就解决了问题?”
群侠未能想到这个办法,闻言俱皆赞成,假若要梅梦生自决去留,及哮天夫妇有把握
必胜。
岂料这人却摇头说道:
“姑娘高明,可惜说晚了刹那,适才我因此子受伤之后,精神体力亏损过重,已用‘
渡元’功法,将他全身百穴俱皆封死,
此时不能解开,否则此子必然丧命,姑娘还是另外想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及哮天闻言,不禁大怒,手指这人厉声说道:
“原来你早已起意谋劫此子,匹夫……”
这人仍是沉静而缓慢地接口道:“适才我已言明,此子既是梅三丰的孩儿,我就必须
带走,就算这是起意谋劫,你又能如何?”
章性初闻言,正色说道: “阁下若真依仗功力,不分是非,
章某虽然明知搏必不胜,却要断然拼尽全力与阁下一战!”
这人口吻依旧是那样冷漠,淡淡地说道:“我若不是因为知道你们关心此子,而我们
又无冤仇的话,我早走了,要战,你们也非敌手;我话已说明,人是非带走不可,我已不
愿再多烦言,
要不你们有本领从我手中抢他回去,否则我可就要走了。”
赤魅老怪寸飞,暗中早将“紫烟雷音针”备妥,闻言冷哼一声,示意及哮天夫妇准备
,随即转对这人道: “你说假若要战,我等决非敌手,可是因有人质在握?”
这人冷峻地沉声对寸飞说道: “寸飞,你说话可要当心一些!”
寸飞哈哈大笑着冷讽的说道:“寸飞有心领教一下你自以为必胜的手法,若非仗恃掳
有人质,可敢暂将梅梦生放下,与我一战?”
这人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不必,任凭你施展什么功法,我保证此子不致
误伤,怕只怕你这身自以为不得了的功夫,难能施展!”
寸飞钢牙一咬,嘿嘿两声,右手五指暴弹,五缕淡紫细烟,挟着五点金星,如疾箭般
直射向这人的前胸打到!这人冷笑一声,肃立不动,直到五缕淡紫细烟疾射前胸不足尺远
的刹那,才倏地出掌微然挺甩,寸飞威震江湖的紫烟雷音针,竟而陡地折转,返扑寸飞而
来,其势迅疾,胜过适才多多。
寸飞诚恐误伤己方群侠,迫得飞身迎上收回右掌中,但他怎肯就此罢休,紧接着左手
轻弹,仍然打出五缕紫烟。这次手法已改,虽是一起弹出,却能分成三路,两缕斜起弧形
射去,两缕直袭胸间,另一缕缓缓前飞,令人难测目的,他并且在紫烟雷音针弹发出手之
后,厉声说道: “你曾发狂言,保证不致误伤他人,切莫忘记!”
话声中,打向胸前的两缕紫烟已经袭到,这人动也不动,视若无睹,适时那凌空孤形
高腾的两枚雷音金针,挟极轻微的破空雷声,带着两缕淡紫细烟,由电射而下,迅疾无与
伦比!这人却像是尊木偶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讵料寸飞这次却已施展出了全副功力,他早已看出对面这个奇异的蒙面怪客,身怀罕
绝武技,凭及哮天夫妇合攻之威竟难穿越雷池一步,自己功力虽探,似也难敌獒王枭妻联
手,而这人却能悠闲应付,是故他才发出五枚紫烟雷音针,一试这人的手法。
紫烟雷音针,专破内力真气,本不能施展劈空掌法敌御,哪料这人非只也以真气破解
,并能将它击回而返扑敌手,由此可知,这蒙面奇异的人物的绝高武技了。
但寸飞却深知所练紫烟雷音针的厉害,即便是能够不惧紫烟的威势,却无人能挡雷音
针爆破时的煞威!因此他才施展出绝奇的手法,要在第二次所发的五枚紫烟雷音针下,令
这蒙面的奇客受伤败北。
梅梦生若痴似傻,在这人的左旁侍立,由蒙面奇客用左手搀扶着他,寸飞虽然决心伤
敌,但却不能不顾及梅梦生的安全,故而他才暗示及哮天夫妇准备,以便在这蒙面奇客受
伤之下,抢救梅梦生脱难。
此时那由上而下的两枚紫烟雷音金针,已到达了这人的头顶之上,而直射前胸的那两
枚,也已相距尺远:这人似是成竹在胸,仍然未曾挪动。
哪知就在这霎眼儿的工夫,由上下射的两枚雷音金针,竟偏向左方投下,正在这人的
右肩上空二尺地方。疾射前胸的两枚,在将要到达这人身前的刹那,竟被另一枚看来极端
缓慢的紫烟雷音金针追到,那枚起始时难测目的最后一针,原来另有作用,此时追临而到
,三针中途相撞,轰然一声雷鸣,紧接着弧形下击,
已到这人右肩上面的那两枚金针,也自撞而炸,冒起大片紫烟红火,将这个蒙面奇异
的怪客,恰正包围在中央,随即听到一声长啸,接着一声沉雷般巨响,在紫烟腾飞中闪射
出一条庞大人影,迅疾如电,直扑到赤魅老怪寸飞的身前,群侠不由大惊!
赤魅老怪寸飞自认必可伤敌的绝技,果然已经成功,可惜这人的功力太高,身具鬼神
般的奇技,结局反而惹火烧身。
原来这位蒙面的奇异怪客,未曾想到赤魅老怪的紫烟雷音金针,这般诡谲狡诈出人意
料,故而没有放在心上。
等胸前的三枚金针,挟着雷声紫烟,先后相撞而炸裂的时候,他方始知道上了大当,
身左因有如痴如傻的梅梦生在拦阻退路,无法闪避,前面金针已炸,自然而然的只有退向
后方。
哪知尚未容他转过念头,身后右方尺高距离的那两枚紫烟雷音金针,恰也适时碎裂,
无形中被包围在正当央,除掉实受之外,再无法想,他不由勾起了已经深藏心胸中有二十
年的狠毒脾性。
一声清澈的长啸呼出,暴提一身罕凛世人的绝奇功力,左手一紧,抓牢了梅梦生,双
足微顿,已如飞鹏般冲拔半空。
纵时因有紫烟迷漫,再说这人的身法功力忒煞高奥,是故一干群侠,并没有发现他那
怪异而凛人心胆的变化。
梅梦生虽然一身大穴皆被这人封死,但良知未泯,双目仍能视物,只有他看到了这人
那种奇异怪绝的变化,因此他怦然凛惧,几乎昏死。
就这眨眼光景,这人已到了赤魅老怪寸飞的身前,右掌倏出,沉雷即起,寸飞只觉得
五官四肢微麻,已经全身僵直,不能挪动,暗中喟叹一声,他有自知之明,深知即将丧命
这入掌下,除非……
讵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寸飞深感自己性命呼吸之间即将丧失之下,突觉全身一松,
似被大力拖拉一般,竟然无故飞般退后了三丈!
群侠适才虽然明知接应寸飞不及,但却已纷纷赶上,故而对寸飞突然不由自己的飞退
三丈之事,都看了个清楚。
原来就在寸飞危急一发刹那,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地,倏地自寸飞身后似幽灵般现出
来了一个人。
此人除胸、脐至大腿根上,裹着一张“金丝猱”皮外,其余部分完全赤露,奇怪的是
,头上也套着一个口袋!
不过这个口袋,不是像挟持着梅梦生的那个人所用的一样,而是用一个极端巧妙编制
的竹篓,篓口向下阖扣在颈上。
这个细工竹篓,编制得非但巧妙,大小也正好合适此人的脑袋,就像是一顶齐巧合在
颈上而能不露五官的竹帽。
更怪异的是,在此人的身背后,竟然背着两口二尺多点的短剑,没有剑鞘,剑身如两
条银龙,闪闪发着奇亮的白光。
这一对望之即知乃武林罕见的宝剑,却用两条似丝而非丝的雪白细条若绳如索的怪异
长线捆扎着,交叉着背在身后。
剑柄也是用那种发亮的银丝密密紧裹着,这雪亮的银丝线,竟然不怕被锋利的剑刃割
断,诚为怪事!
此人来得既突然而又迅捷,恰似飞将军由天而降,章性初正好看清楚他救应寸飞的手
法,此人并未手沾寸飞的身体,只是倏地吐掌,一吸一甩,名震江湖的赤魅老怪,已经身
不由己地飞退了三丈。
章性初不禁暗自慨叹,今日始知“学无止境”的古训,诚不我欺,想不到在这峨嵋山
上,一夜之间,见识到了两位奇异的人物,此行可算不虚,他正思索之时,这两位罕绝的
怪客,已经开始了问答。
首先是那头套口袋的人开口。
他已经打量了这位头戴竹篓的怪人半天,看不出来历,不过从适才这人突然光降,举
手就能救助寸飞脱身自己的煞手而不死的功力上看来,是位硬极了的高手,但他也曾暗自
忖量,极目天下,自己当年已少敌手,今日只怕一人,故而先是一阵冷笑。
谁知这位头戴竹篓而难见面目的不速怪客,比他还要冷傲,在他冷笑声音乍止的刹那
,立刻还了数声冷嗤!
他暗自皱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自口袋上那两个小洞口里射出,直盯着此人的竹篓
,像是要从邪横横竖竖密密编织的竹篓微细的缝隙中,窥探到对方的面目一般,可是对方
静峙如山岳,令人无可探索!
故而他不能再耐,沉声说道:
“你和这些人一伙?”
头戴竹篓的这人,冷冰冰地只回了他一个字,说道:
“不!”
“那为何管我的闲事,救了赤魅小丑?”
蒙着口袋的这人,再次追问。
“有两个原因!”
戴竹篓的怪客,还是毫无感情地冷冷回答。
蒙头的怪人,冷笑了一声,字字含着威力地又道:
“让我听听这两个原因。”
“不问我也要说,第一,我曾发过誓,只要有我在场,不论何时何地,孰是孰非,不
准人来杀人!……”
蒙头的怪人突然哈哈大笑着接口说道:
“原来阁下是位仁慈的朋友!那么……”
岂料戴竹篓的怪客,却厉声怒叱道:
“住口!有什么话等我说完了之后你再说。”
“第二,我要你左手抓扶着的这个孩子。”
众人闻言俱感意外,梦想不到在这峨嵋山区,却会突然跑出接二连三索要梅梦生的武
林怪客。
蒙头的这人似是也感意外,才要开口,这头戴竹篓的怪客却摆手止住了,冷哼一声之
后,接着说道:
“其实刚刚我随时都可以把这孩子从你手里要过来,但是我不愿意暗中行事,故而明
着讨还。
如今我给你两条道走,一是乖乖地把这个孩子给我送过来,
再就是任你划个道儿,咱们以胜负看这孩子应归谁有!”
蒙头的怪人闻言之后,再次狂笑着说道:
“我这一辈子听人家说大话听惯了,可还是第一遭碰上像你这种说大话的人物,你姓
什么?”
头戴竹篓的怪客,冷凛而淡漠的说道:
“我没发觉这有什么好笑的,名姓是我的事,你问不着,只回答我一句话,两条路你
挑哪条走就是!”
蒙头的怪人不由怒生,嘿嘿地冷笑一声道:
“自然我走第二条路,但是却要知道你讨要这个孩子的原因,否则我也有个脾气,不
打无谓的仗!”
“那也是我的事,你最好少问,我没*你非动手不可,你有权再改选第一条路走,这
并不丢人。”
蒙头戴竹篓的怪客,冰冷而讥讽地回答:
“喂!你认为我怕你?”
蒙着口袋的怪人,扬声怒问:
“哈……,人没有怕人的,你这句话问得浅薄。”
戴竹篓的怪客,再次讽刺对方;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钢牙一咬,沉声说道:
“好!咱们分分胜负就是,不过我却要把梅梦生放在地上,
在胜负未分以前,可不能劫夺?”
戴竹篓的怪客嗤笑了一声说道:
“别以小人心来度君子腹!”
蒙着口袋的怪人并未接话,缓慢地扶着梅梦生走到一株古木旁,使梦生背靠着树干站
立,然后对及哮天等人说道:
“在我和这戴竹篓的人物较量功力之时,尔等可自己量力,哪个胆敢伺机上前夺取梅
梦生,是自寻死路!”
及哮天等人尚未答话,戴竹篓的怪客却冷笑着说道:
“你错看了这几位的人格,这点规矩和气节,他们不会输给你,我看你还是趁早划道
和我动手吧!”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目射煞威盯了对方一眼说道:
“二十年来,从未与人动手,题目由你出吧。”
谁知道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冷冷地回答他道:
“我二十年来,连人都懒得见,题目让你出。”
蒙着口袋的怪人冷笑一声,摇头说道:
“你出题,否则这场搏斗作罢。”
“作罢就作罢,人我还是要带走,题目我不出,”
头戴竹篓的怪客无情的这样回答,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尚未接话,哪知天蓉姑娘却突
然说道:
“我替两位出个题目可好?”
两个奇异的怪客,不由一齐注目姑娘,竟然不约而同地说道:
“好,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天蓉姑娘真挚地一笑道:
“谢谢两位,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两人再次齐声发问,天蓉姑娘不答所问,反问两人道:
“两位的真面目,被口袋和竹篓所遮,令人无法看见,我只好问这么一句话,两位的
年纪,是不是比我大些?”
“大得很多,姑娘问这些作甚?”
他两个第三次不约而同地发问,天蓉姑娘正色说道:
“我看出两位都是武林中绝高的人物,请问一声,我要是到了两位的年龄,功力能否
到达这种地步?”
两个人一时很难回答,不由彼此互望一眼,戴竹篓的怪客沉思有顷,点着头缓缓当先
说道:
“可能,但想胜过我去却不容易,因为女孩子有先天所限制她的几种事务,故而有几
种功力不能习练。”
他话刚说完,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也点头答道:
“虽然我和这个戴竹篓的人,就要力分胜负,并且我非常不喜欢他的行态,但他这几
句话,我却有同等感觉。”
天蓉姑娘深施一礼为谢,然后说道:
“假若现在我和两位之中的任何一位动手相搏,自然是一定输了,不过请问两位,像
这种搏斗可算公平?”
“当然是不公平?”
两个人又是同声回答,天蓉姑娘笑了,她樱唇再绽,星眸一转,再次深施一礼,然后
接着说道:
“谢谢两位指点我这多的事情,如今我要代两位出题了。”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明知天蓉姑娘聪慧异常,适才问答必有原因,诚恐像寸飞一样
失着而认败,遂说道:
“姑娘不是说, 代我等出题有个条件吗?”
天蓉姑娘一笑之后,正色说道:
“我就要提到条件了,条件很简单,却要两位千金一诺,就是关于为梅梦生而搏斗的
这件事,必须公平,不论何人,不能在不公平的霸道之下,将梅梦生带走,否则这人就有
失侠义的身分,和磊落光明的人格!”
两个奇异的怪人,闻言俱皆郑重地回答,同守此诫,不得违背,然后才催着天蓉姑娘
快些出题。
天蓉姑娘早有成竹,因此立刻说道:
“两位各展绝技,提足一口真气,飞身云空而凌虚相搏,每搏一掌,必须变换身法之
后才能再次对掌,其间不准下落再起,先沾地面者负,反之则胜,但却不准使对方受伤,
否则受伤之人胜,反者负数!”
负者自然无权再将梅梦生带走,但是胜者却也必须再次履行一场搏斗,方能将人带走
,两位愿意否?”
两个怪人又互望了一眼,头戴竹篓的怪客问道:
“姑娘所说胜者必须再次履行一场搏斗,始能将梦生带走一节,不知何指?可否详细
示下?”
天蓉姑娘却含笑摇头答道:
“此时言之过早,我只能对胜者说明,等第一场搏斗结束的时候,不必等胜的那一位
发问,我自然要说。”
头戴竹篓的那个怪客,闻言笑出声来,但他却没再问什么话,天蓉姑娘暗道一声侥幸
,遂接着说道:
“两位要是已经再无异议,即请开始准备。”
蒙口袋的那个怪人,冷冷地对姑娘说道:
“我同意你这搏斗而分胜负的办法。”
头戴竹篓的怪客,也温和地答复说赞成,天蓉姑娘却转对亦魅老怪寸飞说道:
“寸老前辈可能舍得耗费一枚‘雷音灵火’?”
寸飞已知姑娘心意,随即自囊中取出一枚雷音灵火,并详细的告以用法,天蓉姑娘道
谢之后,对两位怪客说道:
“两位看到这枚雷音灵火爆炸发火之时,就是搏斗开始的时候,有什么话,现在请快
些说完。”
蒙着口袋的怪人冷冷地一笑,指着头戴竹篓的人道:
“我只有两句话要和他讲,姑娘稍待片刻发令。”说到这里话锋微顿,语调转为极端
沉重地接着道:
“朋友!看来咱们两个是难免一场搏斗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两个问题,一是朋友为着
什么缘故,必须要这个孩子?二是此子曾受五云真气之伤,虽已无碍,但却必需有极高功
力的人物,助
他将百穴打通,否则日后此子任凭机缘多好,也无法习得登峰绝技,我之必欲携他而
去,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何况此子尚有许许多多恩怨纠缠……”
头戴竹篓的怪客,不容对方说完,就接口道:
“承蒙你关心此子的未来前途,实在说,我应该很感激你,可惜正如你适才所说的话
,此子本身无咎,但却恩怨是非不少,而我从内心里不愿他再牵涉在这种恩怨是非之中,
故而也必须带他离开此处!我虽非你所说的那种身怀极高功力的人物,但这点小事自问还
能办到,断不致将此子的未来断送。你这两个问题,
我已全部答复清楚,但我也有两个问道相烦,不知道你可也肯坦白相示吗?”
蒙着口袋的这个怪人,略以沉思,随即慨然说道:
“请问吧,除我的身世外,知无不言。”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点头,低低地问道:
“你和这孩子也有恩怨?”
“那是上一代的事情,是恩是怨,除面对昔日的当事人外,我无法分明,但自信虽无
恩惠,似也不应酬我怨尤。”
蒙着口袋的怪人,感慨地答复对方,对方再次问道:
“你坚欲携带这个孩子而去,代他打通百穴,授他以绝技,莫非不是存着施恩而解心
愿的意图?”
蒙着口袋的怪人闻言一惊,半晌之后,喟然答道:
“我不愿言不由衷,多少有此心意,朋友你应该明白,天下多少事,是善意的起始,
而想不到变为极恶的结束,我与这个孩子的上一代,就有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非恩怨和
后果。
我自然不愿意事态演变到极坏极坏,因此我打定主意,对这个孩子全心照拂,直到有
一天……”
头戴竹篓的怪客,此时突然全身一挺,随即摆手拦住了对方的话锋,他沉思刹那,自
背后解下一柄短剑说道:
“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所惧怕而称谓的‘直到有一天’,现在
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天已经到了!”
蒙着口袋的怪人霍地退了一步,手指着对方才待开口,可是这位头戴竹篓的怪客,却
再次摆手相拦接着说道:
“虽说是这一天已经到了,但也可以说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你所恐惧的事情,也永
远不会发生。故此我现在大胆地请你将悬心放下,你和这孩子上一代的是与非,思或怨,
一切的一切,自此了结。你再无必要带这孩子去了,留下他,交给我,免去这场争搏,也
许免去你今后的不少是非,如何?”
那脸上紧蒙着口袋的怪人,半晌没有作声。
天蓉姑娘因为对方问答的话语玄妙隐秘,竟也忘记了发出“雷音灵火”,其他群侠,
也已听出答问之间,隐含神秘,俱皆全神贯注在这两个奇异人物的身上,因此鸦雀无声,
沉寂至极。
终于那个蒙着口袋的怪人开口了,他用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声调,以颤栗但极端严肃
沉重的口吻说道:
“朋友!我似乎也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很愿意听从朋友的良言,放弃携带此子而去的
初衷!只是——只是我无法在没有得到明确的证据证明朋友你到底是谁以前就此放弃!恕
我甘愿和朋友你一搏生死,而分此子谁属,决不作罢,除非是朋友你能够使我相信,你果
然是我所想象的那个人!”
头藏竹篓的怪客,闻言突地扬颈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声裂金石,音透九霄,笑罢杨
声说道:
“你从根本上错听了我的话,自然也就错想了我是准,看来今夜这场搏战是难免了。
既是天意,则难罪人,这柄剑,有人烦我交给你,你接到手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些
什么,不过按你适才的错误判断来说,恐怕是徒劳而无功。”
说着他才待将剑扔向对方,而对方却冷冷地说道:
“且慢!设若我真的料错了你是哪个,则怕你也料错了我是何人,贵友之剑,决非送
我,我何必多事。”
头戴竹篓的怪客,却不管对方说些什么,竟自抖手将剑扔了过去,并且含有深长意味
的笑容接着说道:
“自然我也许料错了你是哪个,不过仍然请你看一下这柄剑,不对的话再还给我就是
,何必怕多一事?”
此时那蒙着口袋的怪人,已经将剑柄抓住,一瞥之下,内心一阵颤栗,暗中一咬钢牙
,却抖手将剑扔了回去。他更毫不迟疑地说道:
“这柄剑我不认得……”
戴着竹篓的怪人,一边接过剑来,一边冷笑着接口说道:
“这柄剑是口宝刃,从前很长,也有鞘……”
“我已经说过,我没见过这柄剑,多谈何益。”蒙着口袋的怪人,接口这样表示。
头戴竹篓的怪客,蓦地哈哈大笑道:
“就算你没见过,我说说也不妨事呀?”
蒙着口袋的怪人没有答话,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喟然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抖动着这柄短
剑,幽幽地说道:
“此剑本名‘腾龙’,据我那可怜亦复可敬的朋友告诉我说,他得这柄剑的时候,曾
为剑的本主……”
蒙着口袋的怪人,不容他再说下去,冷冷地接口道:
“朋友,恕我直言一句,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再说我也没有听故事的心情,还是
办要紧的事吧!”
第二十八章 夜 探 此时果慧禅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正色对头戴竹篓的怪客
说道:
“这位施主可肯将所持短剑,交贫僧过目?”
岂料蒙着口袋的那个怪人,却冷哼一声对果慧说道:
“和尚真愿意多管闲事!”说着他话锋陡转,面向天蓉姑娘说道:
“请姑娘立即发施号令,早定胜负。”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哈哈一笑,立将短剑背好,缓缓退了数步,随即气静神宁地稳立
不动,似在准备搏斗。
天蓉姑娘经那蒙面怪人提醒,脸上一红,随即娇喝一声“两位准备”!紧跟着抖手将
“雷音灵火”发出。灵火出手,变为一支尺长火箭,腾空数丈之后,一声轻爆,化成斗大
一个火球,飘浮不坠,火光熊熊。
那蒙着口袋的怪人,此时冷笑一声,对着依靠在古树干旁的梅梦生瞥了一眼,转向头
戴竹篓的怪客说道:
“令火已发,朋友你先请。”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一笑,并不虚作客套,道一声“恕我占先”,未见他全身丝毫
挪动,却似一缕炊烟般冉冉飘起,势子极端缓慢,上升也并不快捷,最怪的是,上升竟无
止境,转瞬已腾拔到三丈多高。
蒙着口袋的怪人,暗中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说了句朋友好俊的“飞云”功,随即全
身微然前挺,已斜飞而起,势子也并不快,像掠波的水燕,渐飞渐高,刹那已斜拔到四丈
高矮,但却距离起步的地方,已有十丈!
旁立的一干老少群侠,谁个不是经多识广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但对这两位怪客的奇
异身法和罕绝的功力。却无不心服口服,叹为观止。
两人俱皆飞身腾起,但双方相距却有八丈间隔,不知是偶尔巧合,还是内中一人故意
的这样安排。相距八丈,身已凌虚,就旁立群侠中的高手,赤魅老怪寸飞和东川犬叟及哮
天来说,也自认已经无法交手了。
他等深知本身功力,若在半空相距八丈之时,虽然无法交手搏战,但目下飞身凌虚的
两位,却不惧这些。
众侠正忖念间,蒙着口袋的怪人已开口说道:
“敬请朋友你进招!”
章性初闻言暗中一皱眉头,对这蒙着口袋怪人的行径和心胸,颇为不满,深觉此人忒
煞狡狯了些。
头戴竹篓的怪客,早知对方心意,暗中一笑,接口道:
“承蒙一再相让,恭敬不如从命,接掌!”话罢,只见他身在半空,竟自迈步平行,
踏虚履空如走康庄,一步一步,若天仙凌云,渐疾渐高!
及哮天等人全是识货的行家,竟也目瞪口呆,如痴如傻!
蒙着口袋的怪人,起步膊高之时,已存诡诈,有心斜行高拔,令对方进攻,如此凌空
八丈,即使对手功力高超得能够进攻,内力真气亦绝难持久,自己则可以逸待劳,举手投
足间致胜,不料对手之高,出乎意料之外,竟能凌虚平步,并可节节升高,惊惧敬佩之下
,不由扬声说道: “这绝传人寰的‘天风行云步’和‘御空九环’身法,今日重现
武林,阁下是‘不归谷’的什么人?”
头戴竹篓的怪客,朗声答道:
“月明,何来‘天风’?非仙,怎能‘御空’?人在胡云‘不归’,阁下所言我一句
不懂,接招!”接招二字出口,人已到达身前,右手二指巧点“丹田”重穴,左手化掌,
平起下压,直击顶门!
那蒙着口袋的怪人,自从适才目睹对方,竟会“天风行云步”和“御空九环”之法,
已知本身功力不敌。
但他仍有自信,凌虚交手,全凭一口真气,题目既是“先落地者为负”,游身云空,
避以待时,自己足能应付。他所惊凛的是,这种绝传人寰的功力,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会
,这个人和自己的渊源极深,决非对面的怪客!
“御空九环”和“天风行云步”的功力,乃天下第一神功内九般绝技中的两种,怪客
竟具这等身手,怎得不惊。
他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件往事,不由恍然大悟,才待出声扬喝,对手指掌已到,百忙
中突泄真力,全身迅捷下降了丈余,双手凌虚巧甩,“神鹏转翼”,再次斜拔而起,又远
去了两丈,躲过对手的攻击!讵料在他身形暴泻,翻转,再起,斜升,刚刚稳住的刹那,
耳旁微风已到,只听得对手说道:
“好身法,阁下再接一招!”
此时他已知对方高过自己多多,但仍不服输,猛然施出全身功力,一声长啸,身形暴
缩成一团,倏地伸展,状若飞天神龙,疾似寒夜流星,又向斜方射出数丈,巧妙地摆脱对
手二次攻击。适时他已相距起步的地方,约有二十丈远,蓦地想起一事,
暗呼一声“不好”!念头尚未转过,对手已若疾矢般追到,并已第三次扬声喝打,这
蒙着口袋的怪人,此次无法再躲,忿施全力,以备硬搏一掌……
此时突然有一条人影,自凉风桥头的地方,划空飞出,捷逾云燕,已到了呆依在古树
树干旁那梅梦生的身前,手抓起梅梦生,双足猛顿,背相凌虚搏斗中那两位怪客的方向进
去!
半空中两位奇绝的怪客,在双掌即将相接的刹那,俱已发觉有人乘机掳去梅梦生的事
情,头戴竹篓的怪客,倏然适时停手,
身形霍地自半空回转,发出一声奇异凛人的长笑,迅捷无伦,全身射向那偷掳梅梦生
的夜行人而去!
那人虽然飞纵得极端快速,起步又早了二十多丈,只是这奇异的怪客,功力太高,就
只霎眼光景,已是首尾相连。头戴竹篓的怪客,当追临那人身后时,怒叱说道:
“鼠辈再不停步,你是自寻死路!”
那夜行客竟不听命,反而加速前进。
这次惹恼了怪客,冷哼一声,凌虚曲指,才待弹下,另外那位蒙着口袋的怪人,也已
追来,见状喝道:
“梅三丰,你莫施辣手,那是小徒。”
此言一出,群侠大惊,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停手,身形却已越过了那劫人的夜行客,
只见他略一伸臂,梅梦生已到他手中,那奔跑着的夜行客,却似断线风筝般,被倒甩而出
,所幸蒙头怪人适时赶到,半空将门下抓住,一起纵落地上,方保残生!而那被蒙头怪人
称之为梅三丰的怪客,却冷冷地一笑说道:
“我非梅三丰,你却是司徒雷!”
群侠闻言,不由又是一惊,纷纷自远处赶来。
头戴竹篓的怪客,接着扬声向天蓉姑娘道:
“并非是我不守信约,只因适才若非我一步赶到,梦生必遭劫持,我乃由他人手中救
下此子,已与前约无关,就此告辞。”
话罢不容他人发问,已抓扶着梅梦生,疾射投向远处,刹那身影消失在极暗之中,群
侠目注怪客消失地方,如醉若痴,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今朝事事出乎意料,件件
动人心弦,难怪他们莫知所从了。
片刻之后,他们才记起来此处还有另外的一位怪人,正可诚意相叩内情,以释重疑而
解迷津:哪知转身看时,被带走梅梦生的怪客,称之为司徒雷的蒙头怪人,和他的门下弟
子,竟也已无踪影,
群侠不禁叹息,个个感慨无已,尤其是赤魅老怪寸飞和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将己比
人,豪气尽丧。
首先是赤魅老怪寸飞打破沉寂说道:
“峨嵋之行,可谓不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蠢徒功力已废,叛师背道本应处死,
今朝所见,使老夫恍悟人生,饶他一命,任其自生自灭吧!自此老夫不再言武,并与诸君
告别。”
说着由身旁取出长短两只黑色皮囊,转对天蓉姑娘说道:
“长皮囊中,为老夫所练‘雷音灵火’,短皮囊中,乃百三十六枚‘紫烟雷音金针’
,老夫归后即隐深山,持此已无用处,姑娘慧心仁性,若不嫌弃,敬请收留以供未来之用
如何?”
话罢寸飞不管天蓉姑娘收否,将皮囊硬塞在她的手中,向群侠拱拱手,道声“珍重”
,飞身纵步而去。
果慧禅师此时方始喟然长叹一声道:
“夜深雾重,峨嵋盛春如秋,何况此时,往者已矣,众位施主还是暂且回转小寺,再
为商量行止一切如何?”
众人自无话说,随即回转伏虎禅林。
静堂中重燃炉火,群侠围炉共话,及哮天长叹一声说道:
“但愿这两位一是梅三丰,一是司徒雷。”
端木云也相继长叹一声道:
“否则等到神鸦崖下的古寺中时,咱们怎样向沈珏娘分说?唉!”
章性初沉默无言,果慧禅师慨然说道:
“其一是昔年的剑圣司徒雷,已无问题,至于带走梅少侠的那位,是不是美剑客梅三
丰,贫僧就不敢说了。”
天蓉姑娘此时接口道:
“高僧怎知那脸上蒙苦口袋的人,是司徒大侠呢?”
果慧禅师苦笑着摇头答道:
“女施主为伏虎禅林之福星,今朝这千年古刹,幸脱火劫,乃女施主一手所赐,按说
贫僧不应相瞒,但事情内容复杂诡秘,贫僧实有不得不隐藏事实的极大苦衷,伏请女施主
多多原谅,并请相信贫僧之言不虚就是。”
章性初却突然开口问道:
“禅师能否诚坦答我数问?”
果慧禅师看了他一眼,默头表示愿意!
章性初皱眉沉思着问道:
“梅三丰当真自二十年前进入不归谷,至今……”
果慧禅师未让他说完,即正色答道:
“贪僧自昔日和梅施主一别,至今未再谋面,彼时梅施主声言即将进入不归谷,他是
否已经进去过,恕贫僧未曾目睹,不敢妄言,但依常情料断,梅施主除非被困谷中以外,
再无二十多年不闻音信的道理。”
章性初闻言点了点头,却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
“据禅师声言,自昔日蓉城被群盗所困,身受重伤浴血苦战,幸为赤魅老怪所救,然
因伤势过重,终致双腿残失,后返峨嵋,始终再未离开伏虎禅林,只是适才在下冷眼旁观
,禅师功力似尚胜过我等……”
果慧禅师仍然早一步接口答道:
“不瞒众家施主们说,贫僧残腿之后,曾遇奇缘,只因此事目下无法向人说明,尚请
原谅贫僧苦情。”
章性初面色一正,低沉地接着问道:
“禅师所言,司徒雷手抄的那卷文件真迹,藏于寺中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可是
实情?”
果慧禅师闻言略加沉思,章性初已郑重地接着说道:
“此事本来与我等无关,禅师若有难言之隐,不答也罢。”
果慧禅师喟叹一声道:
“贫僧出家之人,佛门弟子,本不应诳言欺心,只因此事牵连甚大,贫僧曾对佛祖立
誓,不见梅三丰本人,决不将实情泄露,是故任由救命恩人寸大侠百般询问,亦未曾吐露
只字……”
章性初已知心中所料之事不虚,急急接上一句道:
“难怪禅师敢说,那脸上蒙着口袋的怪人,就是昔日扬名武林、威震江湖的剑圣司徒
雷了。”
果慧禅师面色一红,并没有接话,及哮天夫妇因梅梦生被掳,心情沉重,闷坐一旁始
终没有开口。
天蓉姑娘突然记起一事,问及哮天道:
“怎么没看见那四条獒犬呢?”
端木云这才霍然记起黑儿的事来,思索着对老伴道:
“不是章姑娘提及,我几乎忘记,你独自进寺之后,黑儿们像是发现了什么,竟不听
吩咐飞驰而去,直到那两个怪人动手,也未见他们回来,后来事出意外,只顾为梦生担心
,反而忘了它们。”
及哮天皱着眉头烦躁地说道:
“黑儿们丢不了,倒是梦生的事,令人悬念。”
章性初瞥了果慧一眼,有心地自言自语道:
“奇怪,假若蒙着口袋的怪人真是司徒雷,见到我这昔日的老友,怎地连个招呼也不
打呢?他指明头戴竹篓的怪客是梅三丰,莫非那梅三丰真的已从不归谷中脱困而出,还是
另有其人呢?令人百思莫解的是,他两个人为什么争着要捞带梅梦生走,是上哪儿去?禅
师你可愿指示个中原由么?”
章性初说着说着,突然转问果慧,果慧未曾有防,闻言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道:
“是非恩怨起自一念,那司徒……”
他说到这里,才突然醒悟上了大当,立即停住了话锋,章性初已然断定果慧禅师知道
不少有关不归谷的隐秘之事,遂正色说道:
“禅师有难言之隐,在下等怎敢一再迫问,只是如今梅梦生被掳,及大侠夫妇和沈珏
娘又有约神鸦崖下,设若至时沈珏娘问及其子,我等不知拿何言对答,禅师似应有以教我
才是。”
果慧禅师眉峰双挑,极为严肃地说道:
“章大侠误我太深了,贫僧所谓难言之隐只不过关联本身私事而已,梅少侠被掳时,
我等同在当场,那头戴竹篓的怪异人物,贫僧素不相识,无恩无怨,章大侠问我其中原由
,这可叫贫僧如何答复呢?”
章性初似乎也有了几分恼意,别有用心而深沉地说道:
“禅师说得有理,在下只因心急梦生被掳之后,吉凶难测,不由焦虑,俗云‘言多必
失’,禅师莫罪。”
及哮天不愿两人言语失和,起座说道:
“即将天明,我看有话还是明朝再说吧。”
章性初此时已已作了一个决定,也含笑站起道:
“天实是过晚了,早休息也好。”
果慧禅师自然不便拦阻,遂令门下撑灯带路,并亲自送出静堂,章性初却在已与果慧
道别之后,突然转身道:
“我等很想明朝即去神鸦崖一行,不知禅师可肯指点一下前途捷径?”
果慧禅师已知章性初的用意,立即答道:
“贫僧也要见那沈女侠一面,并另有他事赴神鸦崖一行,施主等若不嫌弃,明朝正好
结伴同去。”
章性初微笑着淡淡地说道:
“如此一举数得,禅师,咱们明天会了。”
话罢即随带路寺僧,转向右进宾馆而去。
果慧禅师摇摇头,长吁一声,也回到休息之寝堂!
此时天已四更,突然山风陡起,稍时风势越猛,一条黑影突自右宾馆中迅捷纵出,闪
闪隐于大殿后进的静处。
这是果慧禅师养性的三间静房,闲杂人等休想闯入。
风势帮了这个夜行人的大忙,他能毫无所惧的飞临果慧禅师养性堂那巨窗之下,而不
带丝毫声响。
室内高悬着一盏吊灯,有人说话。
夜行客紧紧的将耳朵凑在窗楹上面,室内话声虽并不低,可惜外面风大了些,一句也
听不清楚。
这夜行人缓缓退后,俯首沉思,片刻之后,他似有所得,飞身绕奔后面那间的窗下,
轻轻试推上窗。
倏的上窗开启,这夜行客一身是胆,竟然飘身而进。
他进来的这间,恰是果慧禅师的卧房,室内摆设清幽绝俗,除掉一张丈圆的五寸厚蒲
团外,只有墙角旁放一张大橱,蒲团前,赫然入目的竟是一根长有数丈、粗如人臂的铁索
,夜行客摇了摇头,猜不透这根铁索的用途,此外但不见他物,连香炉木盖都汉有。通中
间静室的门上,垂挂着厚棉布帘,因此室内光线极为暗淡,设若没有第一间高吊着的灯笼
,也许在这风高天黑的深夜,什么也看不见。
夜行客悄悄闪身门旁,轻轻将棉布门帘掀起一隙,已能听清在第一间堂屋中说话的声
音。
他遂不再挪动,紧靠在门旁,细心静听。
原来第二间是果慧的书室,和第一间客房相共的那道门上,
并无遮掩,故此这夜行客虽在第三间寝室中,也能听清远在第一间客房中的谈话声音
,他深知主客皆系武林高手,因此加倍地小心。
这时适巧是果慧禅师开口,只听到他沉重地说道:
“事情也太出人意料,说来全是误在寸飞的身上。”
另一个声音极端深沉地接话道:
“不必怪到别人的头上,是你的消息送迟了一些。”
果慧喟叹一声,分辨说道:
“谁又能想到梅梦生会有两个?”
又有一个声调极为细弱的声音说道:
“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禅师还要费点心去打探一下,今夜那头戴竹篓怪客的来历是
正经。”
果慧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
细弱的声音略带忿慨地说道:
“这人手段够辣,适才若非恩师呼喝的快了刹那,我定然丧命当场,此耻此恨,迟早
我必……”
另外那个声音深沉的人接话道:
“你已受内伤,还是少开口多休息的好,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决不是单凭怒愤可以
清楚了断的。假若那头戴竹篓的怪客,是梅三丰的话,这份耻仇咱们师徒只有隐忍,唉!
也许咱们隐忍还办不到呢。”这人在一声吁叹之后,说出他自己极为不安的心语。
暗中潜进养性堂的夜行客,这时已经由对话中,所出果慧禅师所接待的客人,是那头
上蒙着口袋的怪人来了。
原来怪人师徒两个,那趁着怪人和头上蒙着竹篓的怪客搏战时候,中途掳劫梅梦生,
意欲逃脱的人物,是怪人的门徒。
此时那受伤的门徒,语调恳切地问那怪人道:
“师父,梅三丰和咱们是有什么纠葛?师父为了他,发誓今生不再走出峨嵋山区一步
,这难道还不够……”
“住口!此事与尔无关,兹后不准多问。”那用口袋蒙着头脸的怪人,厉声训叱自己
的弟子。
潜进养性堂夜行人,急欲一睹这怪人的庐山真貌,轻轻地将棉帘再次揭开一条缝隙,
可惜怪人坐处在墙角旁边,他无法看到,但他并不灰心,暗中在盘算一个大胆的行动,以
备必要时施展。
果慧禅师轻轻喟吁一声道:
“我想这人决不可能是梅少侠……”
“你怎敢这样断定?”
怪人紧跟着追问了这句话,果慧苦笑一声道:
“您和我都知道,梅少侠是绝难逃出不归谷的。”
怪人焦躁不安地立即接话说道:
“因此我无法按捺得下心中的彷惶,果慧,刚刚你也看到过,那个怪人背着两柄宝剑
,天下……”
果慧禅师也以奇怪的声调接口道:
“我也弄不懂那是什么原由,他背着的两柄宝剑,虽比原先的尺寸短了许多,但却绝
对是‘双玉’和……”
怪人似是越想越烦,不由声调高昂地说道:
“这两柄剑都短了七八寸多,令人百思莫解共由,剑鞘竟然不在,又是什么道理,最
使我不安的是,除了梅三丰外,天下绝无第二个,能同时获得这两柄宝剑,除非是梅三丰
……”
果慧禅师试探的接口道:
“您的意思,可是指着梅少侠或许已经遭到……”
蒙着口袋的怪人感慨地说道:
“果慧,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绝对不希冀梅三丰遭到不幸,虽然那样起码可以使
我减少很多困难。但假若是实,却也增加了我过重的心灵负担,何况还有一位沈珏娘,和
那位老人家,如今我真的懊悔无及了。”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这大年纪,就算是昔日有一千一万个不对,莫非对方就不肯放
松一步,退一步说……”
怪人的弟子,急急接声,怪人怒叱说道:
“你懂些什么,胡言乱语!要是只为了对方不放松我,那却又好办多了,是我自己不
能放松自己,我无法安稳自己的心神……”
果慧禅师长吁一声,接着说道:
“您也不必自苦如此。”
怪人也接上一声长长的吁叹,半晌都没有开口。
又待了一会儿,果慧才低沉的说道:
“我想这人不是梅少侠:”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并没有人接声,果慧似是自言自浯的
又道:
“假如梅少侠已经解破不归谷中的奥秘,生走出了不归谷,首先他会到神鸦崖下的坟
前一拜。继之会重临古刹,然后到这伏虎寺中找我,最后他必然找寻欧阳易复仇,可是这
个戴着竹篓的怪客,却不这样。”
高庸 《绝命谷》 2 潇湘书院 [一步两搭桥] 181K 06.26 09:33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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