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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蜀山剑侠传第五集-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Nov  9 19:18:09 1999),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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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蜀山剑侠传第五集-1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Nov  8 19:18:18 1999)

                                  第六一回
                         雪夜寻仇 钱青选岳麓遭毒打
                         残年买醉 赵心源酒肆结新知
      ----------------------------------------------------------------
    那二人正是八魔当中的三魔钱青选与六魔厉吼,因为当初同黄玄极结下深仇,后来
知道黄玄极是东海三仙中玄真子的弟子,奈何他不得。前年忽听人言,黄玄极因同他师
兄诸葛警我奉师命分别看守两座丹炉,黄玄极道根不净,走火入魔,第七天上,丹炉崩
倒,白糟践了多少年工夫在天下名山福地采来的灵药仙草。玄真子见他尘心未净,犯了
道规,本要从重处罚,因念他在平日尚无过错,只将他逐出门墙。经诸葛警我再三替他
求情担保,说他昔日奉命采药,同异派中人结下了不少的仇怨,求师父给他留一点防身
本领,才未追去他的飞剑,在不到三年工夫,黄玄极一意苦修,立志到各处名山,将以
前在自己手中失去的那一炉丹药采办齐全,再求各位前辈师叔替他向玄真子求情。知道
前辈剑仙中,只有峨眉派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及嵩山二老,能在玄真子面前讲
情。妙一真人教规素严,恐怕自己恳求不了。想来想去,只有二老中的追云叟白谷逸,
与峨眉教祖长眉真人以及玄真子、妙一真人,都是两辈至交,最为合适。但是老头子性
情特别,自己没有把握。知道长沙谷王峰铁蓑道人与追云叟有极深的渊源,自己与铁蓑
道人先前本是忘年之交,非常莫逆。将药草采齐后,先寻了一个适当地方藏好,径来寻
铁蓑道人时,已往云贵一带云游去了。正在失望之际,忽然碰见心源也是来寻铁蓑道人,
他见心源根骨非凡,又是侠僧轶凡的弟子,侠僧轶凡与苦行头陀本是同门师兄弟,便想
万一寻铁蓑道人与追云叟不成,再请心源引见到侠僧轶凡那里,求他转托苦行头陀讲情,
留一个最后地步。这时黄玄极已闻说八魔要报昔日青螺山夺草断指之仇,时刻小心在意。
心源也与八魔为仇,更是同病相怜。双方越谈越投机,才约定跟踪去寻铁蓑道人。
    心源告辞去取包裹时,黄玄极一人站在岳麓山畔,越想越后悔昔日不该大意,走火
入魔,被师父逐出,还受了许多苦楚和同门耻笑。倘若这次求人讲情,师父再不允许,
惟有死在师父面前,也不想活在世上了。正在愁烦之际,忽听头上有破空的声音。黄玄
极眼光敏锐,来人飞行又低,早认出是同门中人,自己忍辱负重,本不好意思上前相见。
一转瞬间,不禁又起了一种希冀之想,便将自己剑光飞出,追上前去打了个招呼。一会
工夫,剑光敛处,落下二人:一个正是自己大师兄诸葛警我;那一个是个中年男子,英
姿勃勃,仪表非凡。不由心中大喜,幸喜不曾当面错过。由诸葛警我引见那人,才知是
追云叟新收的弟子云中飞鹤周淳,虽然剑术才得入门,因为名师传授,已很可观了。黄
玄极便把自己心事说了一遍。诸葛警我道:“如今我们老少同辈,都忙于要去破慈云寺。
周师弟前些日,才在衡山顶上红砂崖采来朱灵草,与醉师叔炼剑。适才我奉师叔妙一真
人之命去见白师伯,承周师弟美意,定要送我一程。因为谈话方便,飞行很低,看见岳
麓山下站定一位道友,极像你的打扮,正想下来,就接着你的飞剑,不料果然是你。我
现在很忙,急于回山复命之后,还要到别处去。铁蓑道人已往贵州去了,你要寻他,可
到安龙、贞丰瘴蛊最多的一带,前去寻他,必能遇见。至于求师父再收你回到门下一层,
师父已知你这三年来的苦修,虽未明说出来,看去意思很好,能求白师伯讲情,那是再
好不过。你这两年所采的药,颇非容易,你到处奔走,万一失落,岂不可惜了?由我先
带回去吧。如今你既和周师弟认识,你请他引见白师伯便了。”说罢,又托付周淳几句。
并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他不必再送。然后一道金光,破空而去。周淳也追他不上,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便同黄玄极在庙中谈了一阵,很是投机。一会心源来到,黄玄极因
是初交,不好意思说出前事。心源知机退出后,二人又谈了一阵。黄玄极便求周淳引他
去见追云叟,周淳点头应允。二人出庙,见心源不在庙外,回头留了一个纸条与心源,
便同往衡山去了。
    那三魔钱青选与六魔厉吼,本是到长沙来闲逛,顺便掳个美女回山受用。才到长沙,
便遇见徐岳,说起八魔主的仇人赵心源,准定明年端午拜山赴约。又说他无意中遇见昔
日在青螺山用青罡剑削去四魔主伊红樱四指,又用振霄锤连打六魔主厉吼、七魔主许人
龙的黄玄极,现在岳麓山一座破庙内藏身等语。三魔、六魔一听,勾起旧仇,仗恃近年
来在神手比丘魏枫娘那里学成剑术,又学会了许多妙法,马上便要到岳麓山寻黄玄极报
仇。还是徐岳再三劝二位魔主不要心急,先把敌人根底察看明白,是否还有厉害帮手,
再行定夺。三魔倒不怎样,六魔却是心急非常。当下议定,先寻住所,吃罢酒饭,仍由
徐岳去观察动静。二人便去寻好店房,一人寻了一个土娼,饮酒淫乐。这两个土娼颇有
几分姿色,各样都来得。二人一高兴,便商量就带这两个土娼回山,无须再在长沙作案
了。到了半夜,不见徐岳回转,好生奇怪。直等到第二天用完晚饭,还是不见回来。三
魔、六魔猜是中了敌人毒手,心中大怒。同土娼们盘桓了个尽兴,等到夜静更深,驾剑
光同往岳麓山去寻黄玄极。走到庙中一看,只见屋内油灯还亮,到处寻了个遍,并无一
人在庙。打算出庙寻找,不想在暗中挨了无数嘴巴,情知不好,便想驾起剑光逃走。谁
想空中好似布下天罗地网一般,无论如何走法,都似有一种罡气挡住,飞不出去。因为
适才在那大树旁的石头上坐了一坐,才挨的嘴巴,疑是树后有人暗算。两人商量了一下,
打算用妖法暗下毒手。谁知念了半天咒语,那一把阴火竞放不起来。借遁又遁不走,才
害了怕,向树神祈告。虽似有点服输,可是都没安着好心。原打算假装祈告,只要看出
一些破绽,或者发现一些异状,便立时用他俩最厉害的看家本事五鬼阴风钉,连他二人
的飞剑,发将出去。刚刚祈告不到一半,忽然树后“噗哧”一声冷笑,先还疑真是树神
复活,吓了一跳。三魔何等机警,已知上了人家大当。留神往前一看,已看出心源的一
些身体,故意装作不知,口中还在祈告。一个冷不防,左手阴风钉,右手飞剑,同时朝
树后那人发将出去。
    心源先时听到后面冷笑,本已吓了一跳。方幸前面二人不曾看见自己,忽见黄光绿
火飞来,自己身体不能动转,不但无法抵御,也不能逃走,只得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半晌工夫,耳边只听一种清脆的声音,好似小孩打巴掌一般清脆可听。偷偷用目一看,
前面二人竟然对打起嘴巴来,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都是用足了力气,仿佛有什么
深仇似的。心源好生不解。再用目往四外搜寻时,忽见身旁不远,有一丛黄光绿火不住
地闪动,与适才二人所发出来的一模一样。先还疑是那二人同党,后来定睛一看,不由
心中大喜。原来那旁站定的,正是白日拿自己当空子,请他吃酒的穷老头子,一手托住
绿光,一手托住黄光,在那里摆弄着玩。不由恍然大悟,才明白这两个人无端挨打被困,
定是受了那老头子的法术所制。只看他来去隐形,伸手收去人家的法术、飞剑,便知决
不是等闲之辈。只不明白他为何将自己也困在这里,可惜不能转动,不能过去相见,急
得心中不住地默祝。那二人直对打了半夜,还是不肯停手。最奇怪的,是下半身站在那
里不动,上半身就只两手可以抡动起来。刚好三魔的左手打在六魔的脸上时,六魔的左
手也同时打在三魔的脸上。左手打罢,右手又照样来打。二人站的地方,也再没有那么
合适。你打过来,我也打过去,快慢如一,距离一样。叭叭叭叭的声音连响个不住,要
快也一样快,要慢也一样慢,好比转风车一般,匀称极了。
    心源惊魂初定,知道那二人已被老头困住,暂时不能侵犯自己。仔细往那二人看时,
雪光底下,业已看出他二人脸肿血流,气竭力尽。再看那老头,将那绿火与黄光摆弄了
一会,好似玩得讨厌起来,倏地两手合拢,只几搓的工夫,光焰渐小,转眼随手消灭。
然后踢趿踢趿地跑到那两人面前,笑嘻嘻地说道:“你们这两个魔崽子,平日狐假虎威,
无恶不作,无论谁冲犯你们一点,不管有理无理,动不动寻人报仇。今天老头子教训教
训你们,再不洗心革面,我看你们还能看几回龙舟吗?”那二人已然痛楚非常,四条有
气无力的臂膀,还是一递一下地打着。听了老头之言,知道遇见能手将他们制住,无法
脱身,又羞又急,又痛又怕。叵耐嘴里说不出话来,两只手又不听使唤,各把自己的人
打个不休。万般无奈,只得把一双眼睛望着老头,露出乞怜之态。那老头想是看出行径,
笑对二人道:“你两个魔崽子也有打人打累的时候?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岳麓山上有你
们魔崽子发横的地方吗?”正说之间,隐隐听出有破空的声音,老头拿眼睛往空中一望,
说道:“我的帐主又来了,便宜了你这两个魔崽子!”说罢,那两人才得住手不打,各
人垂着两条臂膀,在雪地里直哆嗦,两张脸上业已打得嘴破出血。有心用手去摸,都抬
不起膀子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哭不得,笑不得,把初来时盛气销磨了个干干净净。
再看那老头子时,已拖着两只鞋,踢趿踢趿往庙后走去了。
    心源见那老头行径,再把那白天遇见他所说的那一番话仔细一寻思,忽然心中大悟。
暗想:“他曾说他妻子叫凌雪鸿,凌雪鸿的丈夫,不是五十年前江湖上人称追云叟、嵩
山二老之一的白谷逸白老前辈吗?自从凌雪鸿在开元寺坐化以后,久已不听见他的踪迹,
不想倒被自己无心遇见。”暗恨自己无缘,白天只觉凌雪鸿三个字听去有些耳熟,如何
竟会想不起来,把这样第一等的有名剑仙当面错过了,越想越后悔,一生气,伸手把自
己打了一下。猛想起适才看见二魔时,被人用法术将自己制了个动转不得,这一嘴巴倒
把自己打醒。再伸了伸腿,也能动转,知道法术已解。正要迈步走出,又想起这两个魔
主,追云叟虽然收拾了他们一顿,并未将他二人除去,现在外面未走,出去岂不碰个正
着?重又缩了回来。
    那钱、厉二魔法术解去后,知道这里不能容他们猖狂,本想遁去,怎耐适才自己打
了半天,手脚疼痛得要断,脸破血流,周身麻木,只得在地上你靠我,我靠你,打算溜
个几十步,活动活动血脉再走。正在这时,忽听树后叭的一声,与刚才打嘴巴声音相似,
吓了一大跳。六魔厉吼不顾疼痛就要逃走。三魔钱青选比较镇静,连忙用目往树后一看,
见那树后出来一人,口中说道:“大胆魔崽子!还敢在此逗留,莫不是还嫌打得不够么?”
三魔钱青选奓着胆子问道:“我二人少停即走。仙长留名,好作将来见面地步。”那人
答道:“你不必问我姓名,适才走的,便是我师父追云叟,因见你二人竟敢跑到本山扰
闹,将尔等惩治了一顿,命我在此监视尔等逃走。若再留连,我就要不客气了。”话言
未了,钱、厉二魔才知刚才那老头子是嵩山二老中的白谷逸,知道碰在硬钉子上,吓了
个魂不附体。不等那人说完,不顾疼痛,驾起剑光,逃回青螺山去了。
    原来心源在大树背后,因为一个不留神,被钱、厉二魔发现。知道不能再隐身,要
凭本领又绝不是他二人的对手。急中生智,知道二魔被迫云叟戏弄半天,已成惊弓之鸟,
好在除八魔邱龄外,钱、厉二人并不认识自己,索性假充字号诈他一诈。不想二魔果然
上了他的当,吓得负痛而逃,心源暗暗好笑。忽见前面山麓畔又纵出二人,急忙定睛一
看,见是黄玄极同周淳,才放了心,三人聚在一处。黄玄极同周淳是因为到了衡山,追
云叟业已出外,二人等了一会也无法可想。周淳受了诸葛警我的敦嘱,为友心切,知道
追云叟常到岳麓去闲游,便又陪了黄玄极一同回来,或者侥幸能够在路上相遇。二人驾
起剑光,飞离岳麓山畔不远,黄玄极练就一双夜眼,早看出庙前雪地上,有两个奇形怪
状的人在那里打旋转。他为人精细,忙拉周淳按落剑光,在稍远处降下,将身伏在一个
大岩石后面。用目往前看时,那两个奇形怪状的人中,有一个正是自己当年结下深仇的
六魔厉吼,那一个想来也是八魔中同党,前来寻自己晦气的,大吃一惊。知道如今八魔
学了许多妖法,自己绝非敌手;周淳初学剑术,根底还浅,更不愿连累朋友一同受害。
正打算招呼周淳逃走,忽见树后又出来一人,只一照面,便将二魔惊走。定睛一看,见
是心源,并不知追云叟业已将二魔制伏,还疑心是心源本领,好生佩服。及至同心源见
面一问,才知是追云叟所为,好生后悔来迟了一步,不曾相遇,白白跑了一趟衡山。
    心源同周淳二次见面之后,才知就是追云叟新收的弟子,想起傍晚酒楼上所说的那
一番话,暗暗好笑。这时黄玄极也不再隐瞒,便把自己得罪师父,意欲请追云叟缓颊的
话说了一遍。三人同进庙内,议定先在庙中住下,决意设法求见了追云叟再说,如能直
接请他相助,岂不大妙,又谈了一会,周淳告辞回山,黄、赵二人便请他见了追云叟,
代为先容,明日二人即去求见。周淳道:“家师对待门下极为恩宽,我虽人门不久,有
时话说得冒渎一点,他老人家向不怪罪。话是我可以替二位说,不过他老人家若不愿相
见,二位无论如何想法,仍是无效的。”
    周淳作别走后,黄、赵二人到了第二日早起,至至诚诚,一同到了衡山,追云叟仍
未见回转。心源想起追云叟爱喝酒,又同黄玄极把城里城外大小酒楼酒铺寻了个遍,仍
是寻访不出一丝踪影。似这样每日来来往往,连去衡山多少次,总未见着追云叟。过了
十多天,二人正预备动身到衡山去,忽然周淳御剑飞来,说是峨眉派与各异派明年正月
十五在成都慈云寺、辟邪村两处斗剑,追云叟业已回山,传了周淳好些剑术,叫周淳日
内先到成都,与醉道人送还飞剑。周淳便把黄、赵二人求见之事代为婉陈。追云叟说,
此时忙于布置成都之事,无暇及此,好在距离端阳为期尚远,叫黄、赵二人不必性急,
也不必到成都去,只在岳麓山暂住,暂时也无须到云贵去寻铁蓑道人,尚有用他二人之
处。并带来书信,叫他二人到了明年二月初三,按照书信行事等语。黄、赵二人闻言大
喜,立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过了不几天,周淳果然来与他二人作别,径往成都去了。
周淳到了成都情节,前书已有交代。
    且说黄、赵二人,自从周淳送信,知道已蒙追云叟应允相助,各人去了一块心病。
又知钱、厉二魔受了追云叟惩治,八魔知道追云叟在衡山隐居,决不敢轻易前来启衅。
心源内功虽佳,飞剑却是未有深造。黄玄极得过玄真子真传,自比他较胜一筹。心源便
不时向他请教,黄玄极也毫不客气,尽心指点。二人安住在岳麓山,倒也不显寂寞。衡
山原有七十二峰之称,湘江又环绕其下,衬上平原的红土与青山绿水,交相辉映,在在
都能引人人胜。二人除了练习剑术及打坐外,不时也到各处名胜地方闲游。
    光阴迅速,不觉已将近除夕。有一天,二人无意中走进城去,忽见路旁有一座酒肆,
里面顾客云集,非常热闹。心源看那地方很熟,才想起昔日同追云叟初遇时,在这里喝
过酒。偶一高兴,便约黄玄极上去,沽饮几杯。上楼一看,业已座无虚席,候了有片刻,
才由酒保在朝街一个小角上,收拾出一张小桌同两把椅子。心源心想:“今天已是二十
八,还有两日便要过年。店家都忙于收帐齐市,普通人家谁不筹备过年,怎么今天这酒
楼上会这么热闹?好生奇怪。”正在寻思,酒保已将杯著摆好,问要什么酒菜。心源随
意要了几样荤素酒菜。酒保招呼下去,半晌还不见端菜上来,人也不见。黄、赵二人本
来涵养功深,知道客多事忙,倒也不在心上。接近心源有一张桌子上面,原坐着两个买
卖人,只喝得一半,因久等酒菜不来,喊来酒保,刚要发作,那酒保却悄悄地在那人耳
边说了几句话。那两个买卖人闻言,不但没有发作,脸上反显出一些惊恐之容,也不再
催下余酒菜,匆匆给了酒保一些散碎银子,慌不迭地下楼而去。这二人刚走不多一会,
又上来一个酒客,生得虎背鸢肩,堂堂一表,上楼只看了看,径往那张空桌上坐定。这
时满堂客人正在哄饮,呼么喝六,热闹非常。那人上来时,酒保正送先前二人下楼,见
又来了这么一位,眉头一皱,走将过来,赔笑说道:“小店今日因是快过大年的时候,
不曾预备得多少东西,不想今天来客特别得多,所有酒菜差不多俱已卖尽。请客官包涵
一点,上别家去吧。”那人刚要答话,正赶上先前招呼黄、赵二人就座的酒保,一古脑
儿连同酒饭包子都端了上来。心源原想同玄极两人慢慢浅斟低酌,不曾想到先是久等不
来,一来却是连酒带饭一齐来,有许多吃食并未要过,他也一齐送来,惟独酒却只有一
小壶。心想:“也许灶上大忙,故尔趁空并作,一齐送来;再不然就是适才酒保听错了
话。既已一齐送来,只好将就。惟独这一小壶酒,如何够二人之饮?”便笑对那酒保道:
“这酒太少,好在酒不要现作,你给再来七八壶吧。”那酒保闻言,又跟对待先前二人
一样,凑近心源耳畔说道:“今天这里有事,客官最好少喝一点酒,改日再补量吧。”
    心源闻言,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揣知必是当地有什么土豪恶霸要在此生事。适才上
楼不曾留意旁人,这时不禁用目往四外一看,果然那满堂酒客,除了雅座以内看不见外,
余下差不多一个个俱是横眉竖目,短装缚裤,愈加明白了大半。知道盘问酒保也不肯说,
估量这些人无非市井无赖,凭自己一人也足以对付,索性不问也不走,借着吃喝看一个
究竟。便用好言向酒保商量道:“你只管放心,我同这位道爷俱是外乡人,决不会在这
里多言多事。不过我二人因听说你酒莱好,特意前来过酒瘾,饭吃不吃不算什么,酒却
不能不饮。我二人酒量大,酒德好,只躲在这偏角吃喝,回头多给你小费,还不行吗?”
说罢,便取出十两一锭银子,叫他存柜,吃完再说。那酒保略寻思了一下,便嘱咐心源:
“少时无论看见什么,不要说,不要动。如果看见有人相打,这楼角有一个小门,进去
便可转通到另一个楼梯下去。剩的银子,改日再算。”说罢,刚要转身,忽听一人大声
说道:“众人都卖,为什么偏不卖我?我在这里吃喝定了!”
    心源回头一看,正是适才上楼那一个酒客,因为酒保劝他到别家去饮,言语不合,
争吵起来。同他说话的那个酒保,见他发急大嚷,不住地低声央告。那人还是执意不从。
心源回头的时节,正与那人打了个照面,觉得他英姿勃勃,一脸正气,一望而知是一个
江湖上的豪杰,不禁动了惺惺相惜之意。见他同那酒保争执不已,一时高兴,便过去排
解道:“他们今日买卖委实甚忙,想是知道酒菜预备得不齐全,怕耽误了客官饮食,所
以请阁下到别家去饮。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阁下如不嫌弃,何妨移尊到兄弟那张
桌上同饮,何必同他们小人怄气呢?”那人见心源谈吐豪迈,英气内敛,不禁心中一动,
见心源相邀,连忙接口道:“在下一个出门人,本不愿同他怄气。这厮说酒菜不全,原
也不能怪他。未后他说,如果我定要在此饮酒,等一会儿出了差错,休得埋怨他们。问
他细情,他又不说,反说上许多恐吓的话语,叫人听了不服。既是阁下美意,在下也未
便再同他计较。不过萍水相逢,就要叨扰,于心不安罢了。”心源知他业已愿意,又客
气了两句,便请那人人座。说话时节,先前同心源说话的那个酒保,不住站在那人背后
使眼色。心源知他用意,装作不知,竟自揖客入座。那个酒保无法,只得问那人要吃什
么。心源抢着答道:“这里有许多菜,才端上来还未动。你们今日既是菜不齐全,随便
把顺手得吃的配几样,先把酒拿来就得了。”那酒保重又低声说道:“客官是个常出门
的好人,适才我说的全是一番好意,还望客官记在心头,不要大意,”心源道:“我们
知道,你先去吧。”
    酒保走后,心源又将黄玄极向那人引见。彼此通问姓名之后,那人忽然离座,重向
心源施礼,连说“幸会”。原来那人就是陶鈞在汉阳新交的好友展翅金鹏许钺。自从他
与余莹姑江边比剑,矮叟朱梅解围,众人分手之后,便决意照朱梅所说的话,将一切家
务料理完竣,开春之后,到宜昌三游洞去投到侠僧轶凡门下。光阴迅速,转瞬年关,猛
想起长沙还有两处买卖,因为这两年懒于出门,也没有去算过帐。如今自己既打算明年
出外访师,何不趁着这过年将它结束,是赔是赚,省得走后连累别人。想到这里,便将
他的一儿一女接回家来,告诉他的姑母,说自己年前要赶到长沙收帐,不定能不能回来
过年,家中之事便请他姑母照料。一切安排妥当,又在家中待了几日,直到腊月二十左
右,才由家中到了长沙。问起他所开的那两家买卖,恰好一赔一赚。许钺大约看了看帐,
便吩咐主事的结帐收市,将这两处生意盘与别人。这两处主事人都甚能干,听了东家吩
咐,劝说两句无效,只得照办。到了二十六,两处买卖分别结束清楚,一算帐,除偿还
欠帐外,还富余三千多两银子。这样迅速,大出许钺预料。便将这三千多两银子,分给
主事的铺掌同人一半,将余下的一半打成包裹,准备带回家去。因想到衡山岳麓一带去
游玩个畅,便不想回去过年。第二天假说回家,辞别众人,搬到店房去住,先在岳麓山
去游了一天。第二日无意中听人说这家酒楼酒菜极好,跑上来买醉,不想那酒保却托词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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