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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蜀山剑侠传第十集-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Nov  9 20:30:15 1999), 转信

发信人: ppower (日轮),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蜀山剑侠传第十集-8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Nov  8 20:09:40 1999)

    涤垢污 失衣逢异士
    遭冤孽 辟石孕灵胎
    笑和尚、庄易闻言,好生发笑。笑和尚对金蝉道:“这都是你素常爱淘气,才有这
种事儿发生。适才你走后,我们想看一看这穴壁上的人影,才到,你便飞回。这位小道
友既避我们,必然不会出面。这身衣服送给他,交个朋友,有何不可?如嫌这身衣服不
合适,好在为期还有数日,我二人陪你回转凝碧崖,换上一件,再去百蛮,也不至于误
事。我们无须在此呆等,且回崖上去商谈吧。”笑和尚原是故意如此说法,好使那小孩
不起疑心,仍用前策行事。金蝉不明言中之意,听了气忿忿说道:“衣服事小,若是明
送,休说一件,只要是我的,除却这两口飞剑,什么都可。他却暗取,让我丢人,不将
衣服收回,日后岂不被众同门笑话?他如不将衣服送还,或者现身出来与我们相见,我
早晚决不与他甘休。”笑和尚又再三相劝,说包在自己身上,将衣服寻回,这事大小,
还有要事,须回洞中商议,才将金蝉拉了一同飞上崖顶。先和庄易说了几句耳语,然后
高声说道:“庄道兄,你和华仙姑相熟,你可到奥区去看她回来不曾?”说完,等庄易
走后,又拉金蝉同往洞中。金蝉便问笑和尚:“意似做作,是何缘故?”笑和尚道:
“我适才和庄道兄亲见那小孩现身,同往树后石穴守候,无心中看见对崖有一通天岩窗,
外有萝树隐蔽,埋伏在彼,甚是有用。那小孩虽然现在还断不定他的家数,可是质地本
领俱非寻常,恐防异派中人网罗了去。又因他异常机警,恐被觉察,不便在石上商量,
请庄道兄借着探望华仙姑为名,绕道往对面岩窗埋伏。他既盗你衣服,存心与你作耍,
必然还要再来。我们只须装作没有防备,等他来到临近,才行下手,将他收服。即使被
他遁回穴内,庄易已经由对崖转往他存身的穴内隐藏,三面一齐下手,何愁不能将他擒
住?昨晚你在他穴旁等了一夜,他却另由间道回去,不再出现。如仍在那里守候,岂非
守株待兔么?”金蝉闻言,点头称善。
    先在洞中等候了一阵,随时留心,并没什么动静。金蝉耐不住,又拉了笑和尚装作
崖前游玩,举目下视,石上仍无小孩踪影。对崖看不见庄易,知道他藏处必甚隐秘。算
计小孩出现,定在晚间,只得走回洞去。路上金蝉悄对笑和尚道:“这厮如老不出现,
到了我们要去百蛮山时,岂不白费心思?”笑和尚正说不会,忽然一眼望到洞中,喊一
声:“快走!”首先驾剑光飞入洞去。金蝉也忙驾剑光,跟人一看,洞门石上,放着自
己适才失去的那件上衣,裤子却未送还。四外仔细一寻,哪有丝毫人影。笑和尚想了一
想,对金蝉道:“我明白了,此人早晚必和我们做朋友。他明明是因为赤身露体,羞于
和我们相见,所以将你衣服盗去。后来你在石上一骂,他恐你怀恨,坏他洞穴,所以又
将上衣给你送还。只不懂此人虽然幼小,已有如此神通,他的师长必非常人,何以他连
衣服都没一件?以我三人之力,用尽方法,俱不能查出他的踪迹,始终他在暗处,只能
以情义结纳,收服之事,恐非容易。姑且先不将庄道兄唤回,等你将自己衣服换了,待
我将这一件送到石上,和他打个招呼,看看如何,再作计较。”说罢,将金蝉换下那件
半截道衣拿了,回身到了石上,对穴内说道:“小道友根器本领,我等俱甚佩服。我师
弟一身旧衣,既承取用,本可相赠,无奈游行在外,尚有使命他去,无可穿着。今蒙道
友将上衣送还,反显我等小气了。现有半截道衣一件,虽然不成敬意,权供道友暂时之
需。如荷下交,今晚黄昏月上,我等当在崖上洞中相候。否则我等在此已无多日,事完
之后,当为道友另制新衣,前来奉约如何?”说罢,将衣挂在松树上面,仍返洞内。
    没有多时,庄易也飞了回来,金蝉便问可曾见那小孩。庄易往地上写道:“先并未
见他出现。后来二位道兄到石上与他送衣,通白走后,才平空在石上现身,也未看出他
从哪里来的。身上穿着齐道兄那条裤子。先取那半截衣服试了试,他人本矮小,那条裤
子虽是短裤,他穿了已差不多齐着脚面,这半截道衣虽不拖地,却是大肥大,实在不成
样子。他试了又试,好似十分着急,忽然脸上一变,带着要哭的神气,拿了这半截衣服,
径回穴内去了。我见二位道兄适才那般说法,自忖一人擒他不住,也未曾过去惊动,就
回来了。”话还未完,金蝉早跑了出去。笑和尚知道金蝉去也白去,并未在意,只和庄
易一个用手,一个用口,互相计议,怎样才能和那小孩见面。
    谈有顿饭光景,忽听金蝉与人笑语之声,由崖上传来。出洞一看,见金蝉裤子也换
了原来所着,同着一个罗衫芒履,项挂金圈,比金蝉还矮尺许的幼童,手拉手,一同说
笑欢跃走来。定睛一看,正是适才石上所见的小孩,生得面如凝玉,目若朗星,发际上
也束着一个玉环,长发披拂两肩,玉耳滴珠,双眉插鬓,虽然是个幼童,却带着一身仙
气。笑和尚与庄易俱都喜出望外,忙着迎了上去。金蝉欢笑着,给二人引见道:“这是
我新结交的石兄弟,他名叫石生,他的经历,我只知道一半。因为忙着要见二位道兄,
给他装扮好了,就跑来,还没听完。且回洞去,等他自己说吧。他还说要同我们去百蛮
山呢。”
    那石生和三人都非常亲热,尤其是对金蝉,把哥哥喊了个不住口。大家兴高采烈,
回至洞中坐定,细听石生讲述经历。才知石生的母亲,便是当年人称陆地金仙、九华山
快活村主陆敏的女儿陆蓉波。陆敏原是极乐真人李静虚的未入门弟子。九华快活村陆姓
是个首富,到了陆敏这一辈,几房人只有陆敏这个独子,幼年酷好武艺,专喜结纳方外
异人。成家以后,父母叔伯相继去世,陆敏一人拥有百万财富,益发乐善好施,义名远
播。因为尚无子息,家务羁身,不能远方访友,于是广用金帛,派人出外,到处约请能
人,到快活村教他本领。自古只闻来学,不闻往教,异人奇士,岂是区区金银所能打动。
凡来的人,差不多俱是些无能之辈。陆敏并不以此灰心,只要来的,不管有无真实本领,
莫不以礼相待。他这千金市骏骨的办法行了数年,终无影响。幸而他为人饶有机智,长
于经营田产,并不因食客众多,而使家道中落。
    有一年闻得黄山出了一个神尼,在天都峰结茅隐居,善知过去未来,因为相隔甚近,
悄悄独自一人前去拜访。起初不过想同一点休咎,也是合该仙缘凑合。他裹粮在黄山寻
了数日,把天都峰都踏了个遍,并无神尼踪影。以为传闻之误,正要回去,行至鳌鱼背
附近,不知怎的,一个失足,坠落悬崖下面。此时他虽不会道术,武功已甚了得,坠到
悬崖中间,抓着一盘春藤,侥幸没有葬身绝壑。当他失足坠落之时,看见一道光华,由
侧面峰头疾如闪电飞来,等他抓住了壁上春藤,又倏地飞了回去。陆敏攀藤上崖,惊魂
乍定。想起这道光华,颇似江湖上传说的飞剑。异人咫尺,岂可当面错过,便息了回家
之念,径往侧面文笔峰上下寻找。仅见峰顶危石旁边,放着一个石丹炉,一个蒲团。日
前没有走到危石前面,所以不曾发现。这一来,更证实了所见不差。连在峰顶候了数日,
把干粮俱都吃尽,终不见剑仙踪迹。心知这般呆等,决无效果,故意装作粮尽回去,口
里自言自语,埋怨剑仙拒人太甚,此番决计回去,心中却逐处留神。时当三四月间,遍
山俱是果树,一路采了些充饥,连头也不回,径往峰下走去。其实他沿路采果耽搁,并
未走出多远。那峰笔立千丈,途径极为难走。由上到下,须要攀藤扶树,绕峰旋行。渐
渐转行到危石下面,上下相隔,不过两丈来高,倏地施展轻身功夫,一个鹞子翻身,出
其不意,直跃上去。果然看见一个中年女道姑,面对丹炉,端坐蒲团上面。才一照面,
便放起一团光华,连身带丹炉一齐罩住。近身数尺以外,眩眼生花,冷气瘆人毛发。陆
敏不敢再进,只得向前跪下,低声默祝。道姑始终不走,光华也未撤去。一会丹炉里面
放出火花,颜色由红转黄,由黄转白,变幻不定。
    陆敏跪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正午,直跪得形骸皆散,痛楚非常,将要委顿不支。
忽见丹炉内一道青焰冲起,炉顶焰头上结着一朵五色莲花。同时光华收处,道姑现身,
伸手在丹炉内取出一捧丹药,清香袭人。炉中火焰莲花,也都不见。那道姑缓缓起立,
对陆敏道:“居士请起说话。”陆敏见已肯和他说话,知道有望,精神一振,痛楚全忘。
哪里敢立起身来,越发虔敬,跪请收录。道姑道:“居士义侠,本是我辈中人,无奈贫
道门下不便收容。且请起来,当为设法如何?”陆敏不敢再为违拗,好容易勉强起立,
腰腿都酸疼得要断。道姑道:“居士生长膏粱富厚之家,却有这般诚心,委实难得。这
里有丹药一粒,服了下去,可解痛苦。以居士根骨而论,原是上品,只可惜纯阳之质已
丧,纵有奇缘,难参正果罢了!你且回去,一月之内如有异人来访,倘蒙收录,纵不能
置身仙佛,将来亦可解脱尘孽,千万不要错过。”
    陆敏躬身接过丹药服下,不消一会,果然神清气爽。重又跪谢,苦苦哀求,并问法
号。道姑道:“贫道餐霞,日前采来灵药,欲在此峰炼丹,见有一人失足坠崖,前去援
救。不料你竟会武功,坠至中途,攀藤而上。因此现了形迹,被你跟踪寻来。我因与你
无缘,本不想见你。一则见你意念虔诚;二则预定时机,不便错过。明知你必去而复转,
只是正当发火时候,不能与你分说,倒累你跪在风露之中,受了许多苦楚。将访你的那
位金仙,是贫道的前辈,已经快成正果,胜似贫道百倍,与你别有一种因果。急速回去,
准备静室迎候吧。”陆敏情知仙人不会诳他,再求也是无益,便道谢拜辞而去。到了家
中,将所有江湖上宾朋,俱都设辞多送金银遣开。另辟了一间净室,每日在村前恭候。
    过了半月光景,果然来了一位长身玉立,仙风道骨的道人,陆敏看出有异,慌忙下
拜。那道人也不客气,径由陆敏迎接到了净室之中。屏退从人,跪问姓名,才知道人便
是名驰八表的极乐真人李静虚,因为成道在即,要五方五行的精气凝炼婴儿。这次根寻
东方太乙精气,循搜地脉,看出九华快活村陆敏后园石岩底下,是发源结穴所在。因为
时机还差月余,便道往黄山闲游,遇见餐霞大师上前拜见,谈起陆敏如何向道真诚。极
乐真人道:“我因门户谨严,虽有几个门徒,魔劫尚多,未必能承继我的衣钵。陆某质
地虽佳,已非纯阳之体。不过既借他家采炼太乙精气,总算与我有缘。且俟到日后,我
亲去查看他的心地如何,再行定夺吧。”餐霞大师原是极乐真人的后辈,见真人并未峻
拒,知道有望,不敢再多说。因怜陆敏虔诚,略示了一点玄机。由此陆敏便从极乐真人
学了一身道法和一种出奇的剑术,只是正式列入门墙,未蒙允许,只算做一个循墙未入
室的弟子罢了。陆敏自得仙传,当时看破世缘,便想弃家学道。反是极乐真人说:“世
上无不孝的神仙,你家嗣续尚虚,又早坏了纯阳之体,非超劫转世,不能似我平地飞升。
即使要出家静修,完成散仙功业,也须等有了嗣续以后。”
    陆敏不敢违拗,且幸往黄山时,妻子便有了身孕,等到临盆,竟然双生一男一女,
不由心中大喜。这时极乐真人已经将法炼成别去,陆敏便将抚育儿女之事交托妻子,独
自在静室之中勤苦用功。他那子女,男的单名叫达,女的叫做蓉波,俱都生得玉雪可爱,
聪敏非凡。蓉波尤其生有夙根,自幼茹素,连奶子都不吃荤的。等到长到十来岁光景,
每当早晚向陆敏室中问安之时,必定隔户跪求学道。陆敏此时已是大有精进,家中虽然
一样有求必应,广行善举,自己本人,却是推说远游在外,杜门却扫,连妻子儿女都不
常见面。后来看出蓉波小小年纪,不但根器极好,向道尤其真诚。心想:“神仙也收弟
子,何况亲生。”渐渐准她入室,教些入门功夫。蓉波竟非常颖悟,一学便会。陆敏自
是心喜。又过了几年,见儿子已经成人,嗣续无忧,家声不致废堕,索性带了蓉波,出
门积修外功,交结剑仙异人。隔个五七年,有时也回家看望一次。因爱莽苍山免儿崖玄
霜洞幽静,便以那里为久居之所。陆敏常以自己坏了纯阳之体,遇着旷世仙缘,仍不能
参上乘正果,引为终身恨事。所以对于蓉波非常注意,几次访着极乐真人,代她求问将
来,俱没有圆满答复。气得蓉波赌神罚誓:如坠情孽,甘遭天遣。最末一次见面,极乐
真人对蓉波道:“你志大力薄,孽重缘浅,甚是可怜。我给你一道灵符,作为保身之用
吧。”蓉波跪谢领受之后,极乐真人便不再见。陆敏不再回家去,父女二人隐居玄霜洞,
一意修持。有时出门积修点功行,原无甚事。
    偏偏这一年,南海聚萍岛白石洞凌虚子崔海客,带了虞重、杨鲤两个门人闲游名山,
行至莽苍山,与陆敏父女相遇。凌虚子原是散仙一流,陆敏昔日带了蓉波往东南海采药,
曾经见过两面。多年不见,异地重逢,又有地主之谊,便留他师徒盘桓些日。凌虚子本
爱莽苍山风景,又经陆敏殷勤留住,便在玄霜洞住了下来。凌虚子喜爱围棋,益发投了
陆敏的嗜好,每日总要对弃一局。虞重生性孤僻,沉默寡言,虽在客居,每日仍是照旧
用功,一丝不懈。杨鲤却是凌虚子新收弟子,年才十六七岁,生得温文秀雅,未言先笑,
容易与人亲近。又是入门未久,一身的孩子气,与蓉波谈得来。仙家原无所谓避忌防闲,
杨鲤贪玩,蓉波久居莽苍,童心未退,自以识途老马自命,时常带了杨鲤各处游玩。
    这日两人又在洞前闲眺,见下面云雾甚密。杨鲤道:“此崖三面都有景致,惟独这
一面笔立千寻,太过孤峭了。”随便谈说,两人并未在意。后来又一同去南山一带闲游,
看见一条大溪中,兀立着两块大石,温润如玉。蓉波猛想起适才之言,便对杨鲤道:
“你不是嫌我们洞前崖壁大过孤峭么,我将这石运回去,给它装上,添些人迹难到的奇
景如何?”杨鲤年轻喜事,自然十分赞同。彼时崖壁下面,还有瀑布深潭。二人商量好
了形势,便由蓉波用法术将大石移去一块,就在瀑布泉眼下面,叱开崖壁插入。又移植
了一株形如华盖的古松。那石突出危崖半腰,下面是绝壁深潭,头上瀑布又如银帘倒卷,
白练千寻,恰好将那块石头遮住,既可作观瀑之用,又可供行钓之需,甚是有趣。二人
布置好后,坐谈了一会,回洞各向师父说了,也都付之一笑。
    第二日蓉波做完早课,不见杨鲤,还想给那块石头添些花草做点缀。到了石上一看,
杨鲤正如醉如痴地靠壁昏睡,身旁散堆着许多奇花异卉,俱是山中常见之物。以为杨鲤
也和自己是一样心思,并没想到修道之人,怎能无端昏睡,正要上前将他唤醒,忽然看
见那些花草当中,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奇花,形状和昙花一般无二,只大得出奇。花盘有
尺许周围,只有一株,根上带着泥土,独枝两歧,叶如莲瓣,歧尖各生一花,花红叶碧,
娇艳绝伦。更有一桩奇处:两花原是相背而生,竟会自行转面相对,分合无定。蓉波本
来爱花成癖,见了奇怪,不由伸手拾起端详,放在鼻端一闻,竟是奇香透脑,中人欲醉。
方要放下,转身去唤杨鲤,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鸣心跳,一股热气从脚底下直透
上来,周身绵软无力,似要跌倒。知道中了花毒,随手将花一扔,方要腾身飞起,已经
不及,两腿一软,仰跌在石头上面,昏沉睡去。
    直到日落西山,杨鲤先自醒转。他原是乘早无事,采了些异样花草,想种植在近石
壁上。采时匆忙,并未细辨香色,只要见是出奇的便连根拔来。及至到了石上,种没两
株,越看那朵大花越觉出奇,拿近鼻间一闻,当时异香扑鼻,晕倒于地。蓉波后来又步
了他的后尘。那花名叫合欢莲,秉天地间淫气而生,闻了便是昏沉如醉,要六个时辰才
能回醒。轻易不常见,异派邪教中人奉为至宝,可遇而不可求。不想被杨鲤无心中遇见
采来,铸成大错,几乎害了蓉波功行性命。蓉波如不随手将花掷落潭底,也不至于险些
惹出杀身之祸。虽然因祸得福,到底受了多少冤苦,这些留为后叙。
    且说杨鲤一见蓉波跌卧在地,如果稍避嫌疑,回洞去请凌虚子与陆敏来解救,原无
后来是非。总是二人相处太熟,只知是中了花毒,想将蓉波唤醒。喊了有十几声,约有
半盏茶时,蓉波才得醒转。再找那花,已经不知去向。还等种植余花时,忽听陆敏在上
面厉声呼唤。二人飞身上去一看,才知南海来人,说岛中有事,请凌虚子师徒急速回去。
相处日久,彼此自不免有些惜别。蓉波见陆敏送客时节面带怒容,当时既未在意,也忘
了提说中了花毒之事。从这日走,蓉波兀自觉得身上不大自在,渐渐精神也有些恍惚,
心神不定,做起功课来非常勉强。又见陆敏每日总是一脸怒容,愁眉深锁,对自己的言
动面貌,非常注意,好生不解。几次想间,还没出口。这日又到了那块石上闲眺,想起
前事,暗忖:“我虽中了花毒,昏迷了几个时辰,但是既能醒转,当然毒解,怎么人和
有病一般,身体上也有好些异样,每日总是懒懒的,无精打采?”想了一阵,想不出原
因,便随意卧倒在石上,打算听一会瀑声,回去请问她的父亲。
    身才躺下,便听崖上一声断喝:“无耻贱婢,气杀我也!”一言未了,一道银光,
如飞而至。蓉波听出是父亲陆敏的声音,心想:“父亲近年来很少呵责自己,今日为何
这般大怒,竟下毒手?”这时蓉波处境危机一发,已不容多加思索,忙将自己平时炼的
飞剑放起抵御。一面高声问道:“女儿侍父修道,纵有过失,也不应不教而诛,为何竟
要将女儿置诸死地?”言还未了,只见对面银光照耀中,陆敏厉声骂道:“无耻贱婢,
还敢强辩!昔日恩师极乐真人常说你孽重缘浅,成不得正果。我几番要将你这贱婢嫁人,
你赌神罚咒,执意不从。你虽修道多年,自是将近百岁的人,竟会爱上一个乳臭未干的
黄口孺子,还在我眼皮底下,公然做出这样丑事。我如留你,一世英名,被你丧尽。”
说罢,将手一指,千万点银花,如疾风骤雨而至。
    原来那日陆敏正和凌虚子对奕,忽然凌虚子一个门人从南海赶来,说岛中出了变故,
须要急速回去。陆敏一见蓉波、杨鲤俱不在侧,又见他师徒正在愁烦商议,恍如大祸之
将至,知道他二人定在新移大石上观云听瀑,便亲自出洞呼唤,起先并未有什么疑心。
及行至岩前,忽听下面杨鲤连唤师姊醒来,声甚亲密,不禁心中一动。想起昔日极乐真
人之言,女儿素常庄重,只恐孽缘一到,堕入情魔,不但她多年苦功可惜,连自己一世
英名,俱都付于流水。又想起二人连日亲切情形,越觉可疑。连忙探头往下面一看,正
赶上蓉波仰卧地上醒转,杨鲤蹲在身旁不远,不由又添了一些疑心。厉声将二人唤了上
来,首先端详杨鲤,英华外舒,元精内敛,仍是纯阳之体。心虽放了一半,怀疑蓉波的
心理,却未完全消除。暗幸发觉还早,凌虚子师徒就要回去,省却许多心事。送客走后,
再看蓉波,虽不似丧失精神元气,总觉她神情举止,一日比一日异样。未后几日,竟看
出蓉波不但恍惚不宁,腰围也渐渐粗大,仿佛珠胎暗结,已失真阴。猛想起自己和凌虚
子一言投契,便成莫逆,以前相见时短,连日只顾围棋,竟不曾细谈他修行经过。散仙
多重采补,莫非他师徒竟是那一流人物?杨鲤这个小畜生,用邪法将女儿元精采去,所
以当时看不出他脸上有何异状?越想越对,越想越恨越气。已准备严询蓉波,问出真情,
将她处死,再寻凌虚子师徒算帐。一眼瞥见蓉波又闷恹恹地往石上飞去,便咬牙切齿,
跟在后面。由崖上往下一看,蓉波神态似乎反常,时坐时立,有时又自言自语。后来竟
懒洋洋地将腰一伸,仰卧在石头上面。更想起那日所见情景,一般无二,以为是思恋旧
好,春情勃发。不由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想迅雷不及掩耳,飞剑将她刺死。
    蓉波天资颖异,随父名山学道多年,已尽得乃父所传。只所用飞剑出于自炼,不比
陆敏的大自分光剑,是极乐真人炼成之后相赠,所以差了一着。偏偏陆敏又是在万分火
气头上,一任蓉波悲愤填膺,哀号申诉,一味置之不理,口中怒骂不绝,只管运用剑光,
绝情绝义地下毒手。蓉波眼看自己飞剑光芒渐减,危石上下左右俱被银花包围,危机顷
刻,连抽身逃遁都不能够。蓉波此时并非惜命,只想辨明不白之冤。一面竭尽精力抗拒,
一面不住在剑光中哀号道:“爹爹,你纵不信女儿,你只暂为停手,略宽一时之命,女
儿绝不逃死,只求说几句话。难道父女一场,这点情分都没有么?”陆敏只是不听,又
骂道:“一切都是我眼中亲见,你还有何话说?想要乘机逃走,做梦一样。我如不清理
门户,也对不起恩师极乐真人。”
    第二次又提起极乐真人,猛将蓉波提醒,暗想:“昔日师祖曾说我孽重缘浅,赐我
灵符一道,以备临危活命,何不取出一试?”想到这里,忙伸手从胸前贴肉处,将灵符
取出时,自己那道剑光已是光芒消逝,快要坠落。飞剑一失,便要身首异处,知道危急
万分,反正是死,生机只靠在这道灵符上面。惊慌悲愤中,将银牙一咬,也不再顾那口
飞剑,运用一口先天真气,朝那道灵符喷去。神一转注,耳听咔嚓之声,蓉波一看飞剑,
已经被陆敏剑光绞成粉碎,银光电闪星驰,飞近身来。人到临死,自是忙乱求生。蓉波
“哎呀”一声,忙不择地往后便退。倏地一道金光,上彻云衢,从身后直照过来,金光
到处,崖壁顿开。蓉波慌忙逃了进去,身才入内,崖壁便合。猛见眼前银光一亮,还疑
是父亲剑光追来,悲苦冤愤,拼死逃窜,业已精力交敝,吓得魂不附体,晕死过去。
    醒来见穴中漆黑,面前似有银光闪动,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父亲素常用的那口飞剑。
试一运用,竟和往日自己向父亲讨来练习时一般地圆转随心。惊魂乍定,细想前事,知
是灵符作用,只猜不透为何要将自己关禁穴内?几番想运用飞剑破壁而出,竟不能够。
正在惊疑,忽听壁外隐隐有陆敏的声音说道:“蓉儿醒来没有?适才为父错疑你了。幸
而师祖灵符妙用,仙柬说明原因,才知我儿这段宿孽,非在穴中照本门传授,静中参悟
三十六年,不能躲过魔孽,完成正果。你此时已有身孕,并非人为,乃是前孽注定,阴
错阳差,误嗅毒花合欢莲,受了灵石精气,感应而生。此子将来成就,高出我父女之上,
生育以后,务须好好教养。日期不到,因有你师祖灵符封锁,不能破壁出来。你师祖赐
我那口仙剑,已因追你时为你师祖灵符收去,现在便转赐给你。日后道成,可再赐给尔
子。我现奉你师祖之命,怜我修道多年,有功无过,命我到北海去受寒冰尸解,转动以
后,才能与你相见。玄霜洞尚留有我父女炼的丹药、法宝,将来可一并传授尔子便了。”
蓉波闻言,不由放声大哭。陆敏在外,不住劝慰,说是此乃因祸得福,暂时父女分别,
无庸悲伤。蓉波自然禁不住伤心,陆敏又何尝不是难受。父女二人似这样隔着一层岩壁,
咫尺天涯,对面不能相见,各自哭诉了个肝肠痛断。终因师命难违,不便久延,陆敏才
行忍痛别去。
    蓉波由此便在穴中苦修,直到第二十一年上,功行精进,约知未来。算计日期,知
道元胎已成,快要出世,才用飞剑开胁,生下婴儿。因秉灵石精气而生,便取名叫作石
生。母子二人在穴中修炼,又过了十五个寒暑。石生生具异禀,自然是无论什么,一教
就会。只是没有衣穿,常年赤身露体。蓉波将自己外衣用飞剑为针,抽丝当线,改了一
身小孩衣帽服饰。又将身上所戴昔日离家时母亲赐给的替环,用法术炼成了金圈。只暂
时不许石生穿戴,另行用法术封锁藏好。临要坐化时节,对石生先说明了以前经过。然
后说道:“我面壁三十六年,仗着师祖极乐真人真传,静中参悟,已得上乘正果。如今
元神炼成真形,少时便要飞升。我去以后,岩壁便开,你仗着我传的本领,已能出入青
旻,邀翔云外。只是修道之人,岂能赤身露体出去见人。我不是不给你衣穿,惟恐我去
以后,你随意出游,遇见邪魔外道,见你资质过人,引诱走入旁门。所以暂时不给你衣
穿,也不准出山偷盗,坏本门家法。你须记住,此后你便是无母之儿,一切须要好好为
人,莫受外魔引诱,但看洞外石上瀑布干时,便是你出头之日。接引你的人,乃是峨眉
派掌教真人转劫之子,名叫金蝉,也是一个幼童模样。不见此人,任何人都不许你上前
相见。你二人相遇之后,他自会接引你归入峨眉门下,完成正果。”石生听说慈母就要
飞升,远别在即,好不伤心难过。
    到了这日午夜将近,蓉波重新嘱咐了石生一遍,将飞剑转赐,说明了玄霜洞藏宝所
在。然后两手一擦,朝岩壁一照,一阵隐隐雷声过处,岩壁忽然开辟,领了石生,走出
穴外大石上面。又移植了许多藤蔓,将穴口遮没,指点石生地势景物。石生初见天地之
大,星月景物之美,虽然心中高兴,也免不了失母的悲痛,悲悲切切,随着回转穴内。
蓉波硬着心肠,又嘱咐了几句,将后壁一指,飞身上去,立刻身与石合,微现人影。石
生一把未拉住,眼看一朵彩云从壁上人影里飞起,上面端坐着一个女婴,与自己母亲身
容一般无二,冉冉出穴,飞入云中不见。一阵伤心,独自在穴内望着石像,哭了个力竭
声嘶,才行止住。他虽是有一身惊人本领,一则初见天日,二则饱闻乃母警告,所以非
常谨慎。先时每日并不外出,望着石影,面壁用功,与乃母在时一般。后来静极思动,
渐渐也知拾一些松毛树叶,铺在洞内。每日只盼瀑布流干,好和接引之人相见。这日正
在石上闲眺,忽见崖上似有光华闪动。潜身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子和三个奇形怪状
之人动手。那女子所用紫光非常厉害,手下还养着一只金眼大黑雕,顷刻之间,便将三
个怪人杀死。后来竟在玄霜洞住下。石生见不是意中所期之人,甚是闷闷。因听母亲常
说各派剑仙家数,猜是峨眉派门下。想向她打听,自己赤身露体,怎能和幼女相见?连
日有过两次地震,潭已枯干见底,接引的人还未见来。屡次往北山一带夜游,总发觉有
人驾着一道玄色光华,跟踪追赶。几次想和那人见面问讯,想起母亲临去谆嘱,不到出
世时节,不准和生人相见,只得避去。独处空山,好不寂寞焦急。生恐将机缘错过,当
夜又出去夜游。回来时,云雾甚密,形迹稍微显露了些,差点被崖上的女子发现。
    过了三日,忍不住飞上崖去窥探那女子有无同伴。行至洞前,那只金眼大黑雕竟展
开一双阔翼飞扑出来。心想:“一个大飞禽还有什么,姑且将飞剑放出试试。”竟不能
伤那黑雕分毫。又想:“一只黑雕已经如此,那女子必更厉害,无怪母亲说外面能人甚
多。”恐将洞中女子惊觉,连忙遁了回去。且喜那雕见他一退,并未跟踪追赶。
    又等了多日,忽见又是接连一日两次地动山摇,崖上瀑布点滴无存。正盼得两眼将
穿,忽有三道光华飞落崖上。内中有一道颇似那日女子所用,疑有接引之人在内。刚要
上前探看,那三道光华倏又飞起,也未看清来人模样。到了晚间,自己出外洗完澡回来,
竟为崖上之人发觉,跟踪下来寻找。他在石上往下一看,原来是个小和尚,并非预期之
人。且喜云雾甚密,没有被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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