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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第二章 迷雾疑云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10 13:52:04 2000), 转信
断肠花 作者:柳残阳
第二章 迷雾疑云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怔怔的凝注着君惟明。君惟明坐在那
里,那般沉静,那般安详,那般雍容,又那般威武!
他似一座山,一片海,又是雄壮,又是广瀚,有一种浑
然治大的力量,一种无可比拟的深邃,那是她的兄长,长安
城铁卫府的魁首,陕晋一带的武林霸主。时势最雄厚的巨
阀……天下闻名的绝才,而他坐在那里,正在温和柔善的
瞧着自己的胞妹……君琪。
君琪幽戚的道:
“哥,听费姐姐说,你要出远门?”君惟明哈哈大笑
着,道:
“傻丫头,你之所以闷闷不乐,象个病美人似的,可就
为了这桩事!”叹了口气,君琪低细的道:
“哥……”翘起二郎腿,君惟明打断了妹子的话:
“小东西,你怎么搞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你想想,十
多年来,我刀山剑林,龙潭虎穴,哪种危险的地方没有闯
过,哪种生死线上没有跳过?这多年来,又奈我何?君惟明
仍是活生生的君惟明,并没有缺条胳臂少只腿的,是么?你
又不是不晓得为兄我这几下子,还用得着愁眉苦脸象跑了丈
夫一样?哈哈,放心,人家想坑我还不是件密易事……”白
嫩的脸蛋儿白得十分不正常,甚至有些儿发青,唇角在不住
抽搐着,以至君琪的语音有些颤抖了:
“哥……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君惟明“啧”了
一声,道:
“我是前天晚上决定自己走一趟的,昨日午膳时顺便告
诉你费姐姐,本来想一并告诉你的,但你恰好出门买女红去
了,我事情又忙,一拖就过了一天。你来得正好,本来我也
想稍停便去雁楼找你,早上我经过楼下时看见你在和你费姐
姐奕棋,你们两个还象蛮开心似的……”
“开心?”君琪苦涩的一笑,幽幽的道:
“哥,你应该早点给我讲……”君惟明奇怪的道:
“早点迟点有什么不同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情。琪妹,以往我也经常出门啊,你却好象并没有太注
意……”君琪脱口道:
“但这次不一样!”君惟明怔了怔,道: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愣了好一会,君琪的目光
复杂而痛苦。她又垂下颈项,掩饰的道:
“我是说……哥……我老觉得有……有些不安……”沉
默的凝视着妹子,好一会,君惟明缓缓的道:
“你心里有事,肚中有话。琪妹,告诉我,你想说什
么?你知道什么?不要瞒我,讲出来……”惊慌的退了一
步,君琪恐惧的道:
“我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想什么……哥,我只是害
怕……你这次出门会遭到不幸……哥,我是真伯……”定定
的看着君惟明淡淡的道:
“琪妹,你可是只想告诉我这些?”君琪惶乱而忐忑,
忙不迭的点着头道:
“真的,哥……我……我……我求你别去……”双目的
光芒闪射如电,冷厉似刃,君惟明沉静的道,
“为什么怕?琪妹,你知道大哥是从来没有失过手的,
而且,大哥是‘魔尊’!这两个字,曾使千万人闻名丧胆!”
用力搓揉手中那条水绿的小丝绢,君琪嗫嚅的道:
“这……这……哥,这只是一种直觉……你每一次出门,
我都毫无不安的感觉,这一次只是……一直觉得心绪不宁,
神智恍惚,似是大难临头一样凄惶无主,哥……你别去
吧……”慢慢自椅上站起,君惟明低沉的道:
“琪妹,你费姐姐讲过什么话了?”猛的一哆嗦,君琪
惊恐的张大了嘴:
“讲……过什……么?没有……没有……”疑惑的瞧着
自己妹妹,半晌,君惟明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
“你今天出奇的不正常,琪妹,你似乎被什么东西蛊住
了,要不,便是有什么阴影罩在你心上。或者,你昨夜做了
一场梦尚未忘记?”唇角跳动着,连颈项上隐细的青脉也突
浮出来,君琪的冷汗涔涔,她抽着气窒重的道:
“这……这确是一场恶梦……哥……我还没有醒啊……”
大步踏上前去,双手扶着君惟明发
觉他的妹子正在哆哆嗦,唔,像生寒热一样在哆嗦!深深的看
着她,君惟明柔和的道:
“妹,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不宁?这样害怕?说出
来,相信你的兄长,他可以力拔山,气凌云,挥杖扫千军。
你有任何事,你的兄长也能为你承当!”
不敢和君惟明的目光相触,君琪“嘤咛”一声扑倒在她
哥哥的怀里哭出声来,珍珠似的泪水,刹时就像断了线……
好像一下子走进五里雾中,君惟明被弄得迷糊了,他的
妹子,素来都是开朗而娇刁的呀!
不要说流泪,便是连眉头也难蹙上几次,怎么……怎么
今天这般多愁善感,悲惶无常呢?她是得知了一些自己尚不
知道的事吗?抑是真有那种忐忑不安的直觉产生呢?
轻柔的揽着君惟明用背袖为她拭去泪水,边安慰
道:
“不哭,乖,你看你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动不动就流眼
泪,也不怕别人笑话?”把脸深深埋在君惟明的杯中,君琪
仍然不住的抽噎,她咽泣着道:
“不要去……哥……答应我……不要去……”温柔的拍
着妹子肩头,君惟明婉转的道:
“琪妹.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与地位,现在发生了这
么重大的事,你想想我怎么可以不去?这不只是财物被劫,
其中更包含了我们的名声和信誉。假如我不管,财物白白损
失了,人命也白白牺牲了,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再在江湖上立
足?我们还有什么脸皮扛着铁卫府的招牌在天下混?这还不
说,例子一开,以后人人都可以敲我们的闷棍,人人都能来
劫洗我们,到了那等地步,琪妹,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么?铁卫府并不愿意欺凌他人,但是,同样的我们也不能受
他人欺凌!”哽咽着,君琪仍然连连摇头道:
“不,哥,你不要去……我求你,就这一次……”和蔼
的笑着,低下头来,君惟明道:
“琪妹,有很多事情的成败,关键只在一次。这一次,
或者可以使人一帆风顺,前程坦荡,也可以令人身败与名
裂,万劫不复。莫要小看了一次。成功与失败,往往便联系
在这一次……”仰起那张秀丽甜美而又泪痕斑斑的面庞,君
琪还在抽噎,她绝望的睁着那双凄迷的眼,哀怨的道:
“哥……你……非去不可……?”君惟明和蔼地点点
头,道:
“怕是如此了。”说到这里,他又道:
“你是否听到了一些传言,或者,晓得了某项我不知道
的事?”像被毒蛇猛的咬了一口,君琪抖动了一下,惊慌的
道:
“不,不,没有。哥,我只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目光炯然凝视着她,君惟明缓缓的道:
“真的?”蹩着气,强压着翻腾的恐惧与另一些什么,
君琪混乱的道:
“真……的!”君惟明释然点头,道:
“我相信你,琪妹。”
君惟明真的相信妹妹跑来劝他打消出门之意只是一种女
人家处于长久动荡生活下的忧虑反应。他相信妹妹只是忽然
心血来潮而产生出那等惊悸的心理,他更相信妹妹今天的反
常举动是属于突兀的不安后所造成的现象。妹妹不会骗他,
不会欺他,那是他的亲妹妹,世间唯一的亲人!
君惟明坦然笑了起来,他再一次为君琪拭干了泪水,拍
了拍她丰硕的臀部,开朗的道:
“好了,别再哭哭啼啼了,明早我不待太阳上山使得启
程,你这小东西用什么送我出门?用眼泪么?真是该打,快
给我止住泪水,好好笑一下给我看。来,笑一下,我就爱看
我的傻妹妹笑,那样天真,那样无邪,又那样顽皮而娇憨,
似是永远都长不大!”听著哥哥的调侃,君琪竟然又是泪如
泉涌,她哭着扑到君惟明的杯里,悲痛的呼喊道:
“哥……我……我要……”君惟明连忙安慰着她:
“要什么?说嘛,就是别哭。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哭起
来多难看?说吧,你要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星,为兄的也设
法上凌霄殿去摘!”
猛的仰起头,君琪一咬牙,娇美的面容在这一刹间竞奇
异的变得深邃了,这种神情,君惟明从来没有发现过,看上
去,他这唯一的胞妹像突然换了个人,那是一种陌生的凄
楚,痛苦的老练,世故的哀怨,以及,含蓄的惭愧与羞辱,
而这种复杂又古怪的神情只是一闪。就在她要开口诉说什么
的时候,一阵轻幽的荣莉花香已扑鼻袭来。花香中,挟着一
个银铃般娇脆的声音:
“唉唷,你们兄妹两位是怎么回事呀?一个愁眉苦脸,
闷不吭声,一个眼泪汪汪,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就像在生
离死别那般伤心……”
随着声音,一位美艳无比,俏丽得宛似图画中人一段的
少女已来到了二人身后。这位姑娘可真是美绝了,那两弯新
月似的眉儿高高挑起,水汪汪的凤眼儿就像是天上带着雾的
星辰,迷蒙又清澈,看人一眼,不销魂,也够蚀骨了,雅致
而挺拔的小巧鼻子带着些傲气微微翘起,菱形的嘴儿,没有
任何装扮便是如此红嫩丰润,宛似一颗美丽的心。
她的一头青丝随意挽着,以一方玫瑰红的绸巾松松束
扎,头发是那么黑亮,那么软厚,似静止的波浪,流泻的瀑
布,或者,一片浓浓的云雾;这些,衬着一身浅蓝色衣裙,
越发显得清雅脱尘,端秀抚媚,有如九天仙女临凡。看着
她,便是一个最最麻木呆纳的人,也将会情不自禁的生起一
股窒息之感……
放开了怀中的妹子,君惟明一挥袍袖,笑道:
“湘湘,你也来了?”那位美艳的少女,正是费湘湘
——君惟明在五年前自贼手中救回的佳人,也是如今的情
人,她走上前来一把抱着君琪,睁着那双令人想一头撞击进
去的美眸,嗔道:
“惟明,你怎么了?把琪妹,欺负成这个样子?我不
管,你要向她陪罪,哼,还是做哥哥的呢……”君惟明哈哈
一笑,道:
“湘湘,你别皂白不分一上来就打官腔好吧?也不问问
事情的来龙去脉,没头没脑就先向我来上一顿?”费湘湘哼了
一声,道:
“我才不管你有理没理呢,我一进来就看见琪妹在哭。
假如是她欺悔你,为什么你不哭呢?也不怕差,这么一个大
男人反来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孩子……”连呼冤枉之下,君惟
明只得向自己妹妹陪着不是,一面低声下气的道:
“别哭了,好妹妹,乖妹妹,亲妹妹,你就收收泪好
不?再哭下去,你这未来的嫂子便要剥我的皮啦……”
这本是一种足可使人破涕为笑的风趣话。现在,君琪果
然不哭了。但是,她却不是破涕为笑,或者难以为情的形势
下才不哭的,她的泪水就那么忽然止住,生硬而又麻木。也
许是为了某种情绪——人或物的介入——才令她如此这样,
此刻,她迅速的冷静下来,仿佛有些恍惚,……
费湘湘温柔而关切的用自己雪白的丝绢为她拭着泪痕,
亲热的道:
“乖呵,琪妹妹,不要难过。有什么事告诉费姐姐,费
姐姐为你出气,别人惹不起这位叱咤天下的‘魔尊’,我可
不在乎他,别哭,费姐组一定好好训他一顿……”
君惟明只顾欣赏这一付姑嫂依偎样子,他却忽略了几点
在外人决不会忽略的疑问:素来十分友好而又至爱至敬的费
湘湘,与君琪,虽然揽在一起,那手臂只是松松地挽着,一
点儿也没有在此种亲热口吻之下所该有的力量。费湘湘的语
气关切,但却缺少了些什么。假如君惟明能细细体察,他便
可以察出,乃是缺少了真挚的情感。如他察出这一点,再回
想一下,他就能记起这种情形早在半年之前已发生了。还有
一桩他疏忽的事,对费湘湘亲切的言行,君琪竞然冷冰冰的
毫无反应,更无感怀,像是……像是她也知道她这位嫂嫂并
没有真正关杯她的诚意一般!
扶着君琪坐下了,费湘湘轻轻吁了口气,她回头道:
“惟明,你看你把琪妹妹气成了这样。”君惟明搓搓
手,苦着脸道:
“还要我怎么办嘛?歉也道了,罪也陪了,莫不成还要
我学狗叫?学猴跳?好了好了,就算我不对,行吧,好妹
妹,下一次,我一定听你的话不出远门了……”“哦”了一
声,费湘湘道: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君惟明顿首道:
“不错,琪妹今天也不晓得为了什么突然心血来潮,方
才一个人跑了进来死缠活赖,软硬兼施,就是不让我出门。
湘湘,你是知道的,南松城咱们的悦丰钱庄被道上朋友洗
了,连伤人带劫金,弄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如今杨陵这
小子一点头绪也没办出来,他已遣专差入府求援。我再三考
虑,认为还是自己走上一遭比较合适。杨陵是精明人,手把
子又硬,连他都弄不出名堂,派别的弟兄去也未必高明多
少。我去去总是强些。况且,借此也可安慰安慰杨陵,听说
他为了此事也够窝囊丧气的了……”费湘湘轻轻点着头,
道:
“昨天你告诉了我这些!惟明,我就答允你去了。我知
道你的为人,习性,在私下,你是我与琪妹妹的,但是,在
明里,你却属于整个铁卫府与你庞大基业的。惟明,我明白
你的苦处,你有你的负担及责任,我们不能完全占有你。在
很多地方。我们应该替人设想……”向君琪投过去温柔而略
略闪缩的一瞥后,费湘湘道:
“琪妹妹,你就忍下这一次吧。听姐姐的话,你哥哥不
是好惹的人,他有他不可思议的本领,而且这次他去办的事
并不算太严重,这在你哥哥来说是不费大力的。他一定能轻
易做到,并找出那些坏人,很快就全平平安安的回来……琪
妹妹,你哥哥有难处……我,我比你更舍不得他离开………
君琪麻木冷漠地盯着费湘湘,道:
“是吗?费——姐——姐——?”
费湘湘的目光是柔和的,但君琪看去,觉得费湘湘的目
光中合有多种不同的意味在内。她垂下头,默默无语。
紧迫着,表面上却依旧亲切的,费湘湘轻轻的道:
“就让你哥哥去吧,琪妹妹,要他快快活活的去,高高
兴兴的返,别叫你哥哥临要走了还为我们担一份心事……”
多么中肯而体贴的语句啊,君惟明用力点头道:
‘小东西,你都听见了?你费姐姐多么识大体,哪象你
这般浑球?你还得多向你未来的嫂嫂学学,别再闹了。明天
我一早走,至多十日便赶回来。你要我替你带些什么东西?
胭脂花粉珍宝玉饰?还是绫罗绸缎?”
缓慢地,冰冷地站起来,目注君惟明,君琪的一双大眼
中神色复杂悔怨已极,她定定的看着哥哥,生硬的道:
“哥,你真要去?”微窘的一笑,君惟明道:
“我想,你明白我无法不去……”他又忙道:
“来,告诉我,你想要我替你买些什么东西回来?”眼
圈倏然一红,君琪又强忍住了,她一摔头,哽着声道:
“什么都不要,哥,只要你带着一口气回来!”
不待怔愕的君惟明有所表示,君琪几乎是奔跑着离开了
这间雅致的书房,在她那急促的脚步声中,君惟明似是听到
自己妹妹抑止不住的哭泣声……
沉默了好一阵,君惟明脸色十分难看的叹了一声,他背
着手在房中踱着,喃喃的道: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悄然来到君惟
明身边,微仰起头,费湘湘关切而温柔的道:
“别怪琪妹妹,惟明,她近几天情绪不大好……全怪我
多话,把你要出门的消息告诉了她……”皱着双眉,君惟明
迷惘的道:
“但她也不该这样失常啊……在以前,我还不是照样时
时出远门?而且去办的事有很多比现在这一件更要凶险,可
是琪妹也从来没有这么惊惶焦灼过……”费湘湘柔婉的解释
着道:
“她真是心情不好,你知道,惟明,一个人心情不好,看
什么也都变成灰色的了。记得不,两年前你为了你一个得力手
下受到重伤的事不也烦了好几天?连我和你亲近你都讨厌,
成天板起脸来冷冰冰的不说一句话?你想想,连你这种久经
风浪,深沉镇定的人物都会为了情绪烦燥而一时反常,又何
况琪妹妹只是一个女孩子?”君惟明稍微开朗了一点,他摊
摊手。道,
“也只好如此解释了。湘湘,琪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
血亲,自小就跟着我,由我教育她,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已不像寻常的兄妹了。我们互相依持,互相照护,互相关、
怀。我除了做她哥哥,还须负起慈母严父的责任;她是我妹
妹,亦须要超出妹妹本份更多的挚爱来鼓励我,勉慰我……
我们兄妹彼此的爱,比人家来得深厚,来得贴切……要晓
得,我们若不互相怜惜,就难找到能以怜惜的人了……”明
媚的眸子一黯,费湘湘垂下头去,幽幽的道:
“这么一说,惟明,你把我摆到哪里去了?”君惟明笑
了起来,轻轻拥费湘湘入怀,在她的鬓角柔柔一吻,低沉地
道:
“我的湘湘,你就要做我的老婆了,还与妹妹争什么长
短呢?你这大嫂也不怕害躁?”啐了一声,费湘湘脸蚕儿红
红的道:
“谁稀罕嫁给你?哼,你才不害臊呢……”“啧”的在
费湘湘白嫩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君惟明兴奋地道:
“别生气宝贝,南松城的事办完了,我立即打道回府。
一回来就快马加鞭准备我们两人的婚事……”
娇差地垂下颈项,费湘湘的面庞暗中已连连变幻了好几
次,那种神情的变化极难捉摸,似是愧疚,又带点儿惊恐,
像是悲恨,又渗着些畏瑟。这些微妙的内心征候,君惟明没
有察觉,他有什么理由注意这些呢?费湘湘与他成婚,这原
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像日月轮转,江河东流一样.丝毫没
有怀疑的道理……
君惟明滔滔不绝,继续说著,
“……婚礼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排排场场的,我要使每
个来参加我们大典的人都惊羡你的美丽,称赞你的慧娴。你
要他们永远忘不了这次婚礼的印象,在几十年后还津津乐
道……你的父亲是朝廷命官,交游广阔。人面熟捻。虽然他
老人家今天不在了,但我却要摆出比他在世时所能替你摆出
的最大场面还要大,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冥目,他女儿终
身,托在他这从未见面的乘龙快婿身上。我结你置办最珍贵
的首饰配带,最难求的丝罗绸缎,最罕异的奇珠玉宝,我们
开流水席,开他十天二十天,招待所有想来观礼之人,不论
他是尊卑贵贱,贫富长幼……”
蓦然住口,君惟明怔怔的注视着费湘湘。而费湘湘却似
石塑木雕一样定在那里不言不动,甚至连一点点最微小的反
应也没有。她的面容僵凝,目光迷茫,似连魂儿也恍恍悠悠
的出窍了……
君惟明疑虑,摇了摇费湘湘的肩头,略略提高了声音:
“湘湘,湘湘,你怎么了?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机伶
伶的打了个冷额,费湘湘的全身抽搐了一下。她如梦初觉般
惊悟过来,一抹看上去十分酸涩的微笑迅速浮在唇角,她忙
道:
“我……我听见了。惟明,你在说如何筹办我们的婚
礼。”君惟明深深地看著她,低沉地道:
“今天像有鬼了。湘湘,你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
于也变得迷迷糊糊起来?你在想什么?”努力使脸上的笑容
转得明丽动人,费湘湘悄声地道:
“我在想……惟明,你待我实在太好……我在想,假如
不是你,我今天不知道会沦落成什么样子了……”
费湘湘的神色变得实在够快,天衣无缝,就这轻淡淡的
几句话,已把君惟明心头的三分疑惑一扫而光。她颇似一位
有名的山水画家,数笔一勾,情境便全然不同了。君惟明微
一仰头,笑道:
“湘湘,你还想着以前那些事情做什么?夫妻之间,那
里还用为了昔日的一点恩施而客套呢?”费湘湘深挚而温婉
的道:
“这恩惠并非‘一点’,惟明,你是救了我的命……”
一挥袍袖,君惟明露齿晒道:
“罢了,便是我救了你,不也等于替我接了个妻子一
样。这样利人利己之事,我还想有机会再多做几件呢……”
俏眼儿一眨,费湘湘轻轻移开话题,她道:
“对了,惟明,你是明天一早走?”君惟明颔首道:
“是的,我已告诉过你。”她迟疑了一下,道,
“只带‘两面煞’舒云和‘鬼见愁’夏一郎两个人
去?”君惟明道:
“不错。”像是鼓足了勇气,费湘湘突然道:
“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去呢?”君惟明有些意外的怔了
怔,道:
“为什么要多带人呢?湘湘,我原来还打算单枪匹马去
的。不要忘记在你面前的这人是谁!”她急忙嫣然一笑,又
跟着嗔了君惟明一眼,噘着小嘴道:
“人家是关心你。看你那付自高自大不可一世的样子,
好像人家一片好心完全都成了恶意,一点也不领情……”紧
紧搂了搂费湘湘,君惟明马上笑道:
“领情,领情,完全领情,宝贝,你客别生气……”转
陈为喜,费湘湘立道:
“那你就多带几个人去嘛,也免得我成天挂着颗心……
惟明,人多几个好办事……”轻俏的用鼻尖摩擦着费湘湘的
鼻尖,好一阵子,君惟明才低缓的道:
“不能多带人了,湘湘,府里已没有几个好手留下。我
们的买卖多,交易广,地盘大,人手分散出去的不少。你
看,‘九煞’中只有四个人在府里,五个人全派在外面主持
行业,‘三豹’也有两个驻在别地。府里除了我,只有五名
好手,这一次我又把舒云和夏一郎带走了,府里只有三个硬
把子啦……”他柔情蜜意的笑了一笑,道:
“湘湘,树大招风,人狂结怨,说不准我们有什么仇家
正在找机会暗算我们。若是府里空了,吃人家乘虚摸了进
去,这却不是玩笑之事。铁卫府威名久扬,栽不得这种跟
斗,这些事,我想你全明白。你的一片好心,湘湘,我记住
啦……”费湘湘嗯了一声,道:
“你那位刎颈之交的老友银钩赤网童刚不是一直住在府;
里吗?他也可以代你暂时招呼几天嘛。你这位朋友虽然平日
沉默寡言,阴森森的不大开口,但你不是说他的武功心智都
是强上加强的?难道你还不放心?”吃吃笑了,君惟明托起
费湘湘的下颔,轻轻的道:
“傻丫头,童刚是样样皆强,而且与我相交甚深。但人
家总是客卿身份,我怎好贸然烦他操劳府中事务?假若府里
那一个冒失鬼不服,顶他两句,这不是双方都难堪么?你也
不想想,我有那几次支使过童刚帮我办理私事?”停了一
下,费湘湘张了两次口,却又一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她陈
默片刻,又低声道:
“那么……惟明,你再把九煞中的两个带去好了。一共
四个人也好彼此有点照顾,府里留下‘白斑煞’雷照也就
足够了……”君惟明摇摇头,道:
“不可以,湘湘,你听我说,这样太危险。我不愿意自
己的根基被仇家乘隙毁掉。我们辛苦经营,好不容易才有今
天的局面,决不能稍有失闪……”眸瞳中闪着光芒,费湘
湘,低吁一声,幽幽的道:
“你决定了?”君惟明道:
“决定了。”咬咬下唇,费湘湘离开了君惟明的怀抱,
她深深地注视着君惟明,竟是陌生得古怪;良久,她点点
头,道,
“我回雁楼了,惟明。”君惟明有些疲乏,道:
“好吧,晚上我可能到你那里坐坐。”
费湘湘末置可否,婀娜生姿的姗姗离开。直到她的身影
消失,房中,还飘浮着一抹淡淡的茉莉花香。这淡淡的花
香,融渗在君惟明若有所失的惆怅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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