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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雪),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起解山庄(1)---柳残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08日11:59:13 星期四), 站内信件
起解山庄
第一章
落霜天,大早。
没有亮丽的晨曦,没有鲜活的阳光,更没有清脆的鸟鸣。
云层霾积着,阴灰翳重,像铅块一样彷佛就压在人们头顶,北风吹得有似续妇啼
泣,鸣呜咽咽的;地面远近沾布着斑斑霜白,透着那??僵漠的寒意,这不量个好天
气,尤其不是一个适合远行的好天气。
但庄翼无从选择,上命在身,责任当肩,说上路就得上路,那有给他挑拣好日子
的馀地?
身为河朔一带十州八府的刑差总提调,场面上够风光,担子亦相对的沉重,人们
只着到他威武消遥的表相,谁又知道他轮值出勤时的辛劳?辛劳犹不在话下,步步荆
棘,杀机四伏的环境才更令人变心,他这个「总提调」,揭明了说,简直就是拎着脑
袋玩命的行当,神经若不够强勒,还真干不下来,晨昏颠倒,寒暑不分的在刀口下打
滚,尽同些各形各色的凶煞恶鬼纠里,生活当然是刺激,可是剌激多了,人便难免变
得麻木啦。
这趟差,走的路线是从「老龙口」到往南去的「靖名府」,沿途约莫有叁百来里
路,庄翼尽可能选大道走,不过,中间仍少不得要经过几处险??冷僻的荒山野镇,
地形地势打开天辟地的当口便摆在那里,由不得你喜欢或是不喜欢。
庄翼可不是单枪匹马,他们这一行连他共有九个人,五个跨在鞍上,四员徒步拉
腿,而这四位徒步拉腿的朋友绝对称不上轻松自在,他们身上配挂的零碎着实不少|
|每人脖颈间套着一具镶??铜皮铆钉的木枷,双手便并扣在木枷前端的腕口中,两
足足踝还挂着一寸沉甸甸的脚镣,脚镣间拖着人多长的一条铁??,如此就迈不得大
步,走起路来尚哗啦晔啦生响,这犹不说,他们的腰际全栓上一根皮索,皮索的尾端
分别执於四个骑士手里,正好一个服侍一个,只有庄翼不曾握着这麽一条牛绳。
看光景,这显然是一落押解重犯移审的大差,白袍如雪的庄翼,那张面孔也苍白
得可以,星月沉晦,唇无血色,一双入鬓的剑眉亦纠结皱拧,恁般的无奈与悬虑,把
他原有的奕奕神彩都磨暗了。
何况,尚得加一个长途跋??的「累」字?
庄翼心里的烦忌,并非杞人忧天,自寻苦恼,他眼下负责押解的这个犯人,没有
一佰是省油的灯,提起来,全乃黑道上凶名远播的杀胚,满手血腥的枭孽,四个人身
上合共背着七十六条人命,每一位足足够资格判斩十次还有馀,他们的前途不亮,来
日无多,只要逮着机会,包管任什麽祸事都干得出来!
这四号凶神,一个是「独一棍」严良,另一个叫何恨,浑名「何小癞子」,第王
位号称「病虎」,姓骆名修身,最後一个,便是「草上烟」艾青末了;严良生一付方
面大耳的堂皇相貌,腰粗膀阔,躯体昂藏,怎麽看怎麽像一位雄踞虎帐,总结兵符的
武将,谁也不会料到,他竟然是个独行大盗,而且犹是一个财命兼收的狠毒角色,强
取豪夺之馀,外带齐灭其口,此乃他的一页行事法则,江湖传视,在他来说不过是个
笑话;那何小癞子当然人同其名,长了??头黄黑交杂,斑剥瘰历的癞疮,小身子小
眼,连身架骨也那麽瘦瘦细细的,外形半点不起眼,可是却偏有一颗豺狼之心,禀性
淫毒之极,他对女人兴趣浓厚,无论美丑姘强,但要被他看中,则断难幸免,更可怕
的是这家伙心态异常,俱有迹近兽性的强烈虐待狂,遭他蹂躏过的妇女,香消玉陨的
比比皆是,运道好,也落得个遍体??伤,气若游丝,何小癞子似乎不是在玩姑娘,
更像是和那些可怜的猎获物搏命了;至於骆修身,黄苍苍的一张皱皮脸,透着那股子
要死不活的痛容,十足风中残烛,大限不远的写照,如果你当真这麽以为,就错得离
谱了,姓骆的可横着呢,在河朔「沧州」以南,他是地面上头一号私盐贩子兼驴马行
大把头,举风独占地盘,并吞同道、垄断市场或狙杀外帮等等勾当,他干起来最是激
情生猛,以前的记录不必去说,只在落网之前的两个月,他老兄就活宰了叁队打河西
那边过来的盐枭总共是十四条人命,外带拿买十匹瘦马的价钱硬进了叁十乘健驹,关
东来的马贩子当然不答应,结果却是拖上一条残臂回去,这头「病虎」那里像头「病
虎」?所行所为,简直就同「疯虎」差不离啦!
那「草上烟」艾青禾,光瞧他的浑号,便知道这小子的轻身功夫不弱,草上飞烟
,何其巧???此君属於高铫身段,肤色黝黑,脸上一对金鱼眼不但特别凸突,更且
时时闪烁乱转,从外表看,似乎是付贼头贼脑的德性,实际上他却决不是贼,他干的
营生,乃是二百六十行之外的独门生意||讨债,讨债就讨债吧,亦算是替有此须要
的颅主们效力解忧,问题发生在他讨债的方式与手段上,人家欠帐的如果还不出钱,
他二话不说,立即要命,没有丁点团回馀地,这些年来,衙门里有案可稽的,业已是
十七缕冤魂背在姓艾的身上!
就这麽四个人,四个陡囚,四个凶煞,如何令庄翼不戒慎戒惕并伤透脑筋?
抬头望了望灰郁阴暗的云天,庄翼不由在心里叹一口气,这种天候委实靠不住,
随时都有下雪的可能,眼前任务艰险,加以路途遥远,一朝雪落风起,势必益增押解
上的困难,途间滞留既多,麻烦怕就跟着来了。
前面马上那个赤面狮鼻,腰粗膀阔的大汉这时调转头来,以一种微询的语气开口
道:。
「老总,照天气看,咱们只怕赶不到预定的投宿地头了,走不是就近找个什麽所
在先落脚,也好尽早把这几个东西按牢拴聚?」
说话的这位,是庄翼手下十二位「铁捕」之一,六房门里鼎鼎大名的「豹子胆」
钱锐,不仅武功好,性情之刚烈亦和他的本事等量齐观;庄翼有些无精打彩的道:「
正巧走在这荒郊僻野的半截腰上,前不巴村,後不巴店,却是到那里去找个落脚处?
」
钱锐抹一把脸,道:「这条路我睢也不熟,以前倒还走过两叁趟,我好像记得,
就在山脚右转出去里许地,靠斜坡上搭得有一片草寮,约摸是给那些猎户樵子歇腿用
的,寮棚挺新,亦够宽敞,好歹凑合这一宵再说………」
庄翼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啦?」
钱锐不解的道:「什麽多久以前的事?」
眉头微皱,庄翼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到那片草棚搭在那里,有多久啦?」
钱锐忙道:「不久,似乎便是去年开春前後。」
庄翼吁了口气,道:「但愿草棚子还在,至少还能遮遮风,避避寒,比露宿野地
来得强,不过草棚子到底只是片草棚子,别让这年馀来的雨雪霜暴扯垮了才好。」
嘿嘿一笑,钱锐道:「碰碰运气吧,要是寮棚垮了,只好找个背风处搭帐蓬啦,
我们无所谓,就怕委屈了老总你………」
庄翼哼了哼:「你把我当成细皮嫩肉的大姑娘了,钱锐?」
缩缩脖子,钱锐调回头去,用力一抖手中握着的牛绳,人吼如雷:「兀那姓严的
邪杂碎,你还不给大爷我跑快点?磨磨增增是想拖死狗麽?」
严良被钱锐这猛然一抖,禁不住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便横跌出去,他霍地回身,
??目掀眉,立时破口大骂起来:「钱锐,你不过是个吃粮跑腿的鹰爪孙,提起来大
子不值几吊,你又以为你是睢?冲着老子耍这等的威风?娘的皮,老子在道上吃香喝
辣的时候,你个狗腿子尚不知在那里给人拎尿壶哩!」
钱锐二话不说,突兀出力振腕肘,右手倏翻,挂在腰侧的那圈蟒皮鞭子业已挥起
,鞭影飞掠如闪,在「咻」「咻」不绝的尖锐破空声中,狂风暴雨般便是搂头盖顶一
抡狠抽,直打得严-良又蹦又跳,嗅号怪叫连连,刹时间,额脸颈项,双手双腕各处,
但凡露肉於外的部位,全已血痕交错,条条瘀紫密布!
蓦然扬起鞭梢,淡灰色的鞭身灵蛇般回绕,几个漂亮的弧度倒卷,钱锐已收鞭悬
腰,他皮笑肉不动的龀龀牙,完全不带火气的道:「拎尿壶的狗腿子,今天偏就打得
抽得你这吃香喝辣的山天王,形势比人强,在什麽光景下说什麽话,老友记,你认命
了吧!」
严良顶着满头满脸的累累血痕,模样狰狞可怖,恍如厉鬼,他直着喉咙哇哇大叫
:「你打,你打,老子便叫你当场打死也决不装孬扮熊,老子今天是龙困浅水,虎落
平阳,走了这步背时运,活该犯冲於小人,但要一朝转了风水,姓钱的,看我能不能
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钱锐耸耸肩,笑道:「风乾的鸭子,楞是嘴硬,性严的,你当我不敢鞭死你个王
八蛋?」
栓在另一只手上的何小癞子,先瞄了一眼执着自己腰间绳尾的那个秃头油脸的大
胖子||大胖子亦属庄翼手下十二铁捕中的一个,人称「毒弥勒」,姓窦,双名黄陂
,老公门了,心狠手辣犹在钱锐之上,是而小癞于不得不先看看风色,以免也吃一顿
生活,现在口窦黄陂仅是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不像亦有抽冷子整冤枉的意
思,小癞子壮起胆来,开口说话:「我说老严哪,你这是发的那门子瞟?人处屋檐下
,不能不低头呀,忍口气,皮肉少受罪,何苦楞在嘴舌上逞强?人家高高在上,我们
低低在下,刀把子抓在人家手里,你不顺服点,成麽?」
眯着两眼的窦黄陂吃吃一笑,沙着嗓门道:好个狗操的何小癞子,居然乜人模人
样的说起人话来了,你倒识趣乖巧,不曾明枪亮火的顶撞,否则,嘿嘿,小癞子,你
脑袋上的疙瘩怕就越多了|「何小癞子,嗯,何恨微微呵呵腰,陪笑道:「窦爷,我
小癞子可是知逋进退,明晓利害的人,只要窦爷你抬抬手包涵点,小癞子包管不会替
你惹麻烦||」窦黄帔七情不动的道:「多石石风色,小癞子,人但凡活着,不论活
得长短,都该尽可能的求个舒坦,动辄招打挨捶,弄得血糊淋漓的,又叫何苦?」
这时,庄翼淡淡发话道:「赶路吧,天色暗了。」
「病虎」骆修身腰上的牛绳是握在一个面容清??焦黄的仁兄手里,这位看似老
烟鬼般的铁捕,唇蓄两撇八字胡,背脊略见佝楼,但一双招子却精灼闪亮,左右太阳
穴百鼓,那??练家子的气势明摆明显着||他叫苟寿祥,「阴阳判」苟寿祥。
於是,苟寿祥开腔了,当然是冲着骆修身:「赶紧挪腿开步,我说,骆大把头。
」
骆修身或许是抱定「光棍不吃眼前亏」的主意,也或者自然不值回冲,他一言不
发,拖起脚镣便「叫啦」「叫啦」的朝前走,而且,走得挺快。
监管「草上烟」艾青禾的那位,名叫佟仁和,号称「自面煞」,白白胖胖的一张
圆圆脸,脸上不时挂着那等「天官赐福」似的笑容,如同一个小买卖做得不错的士财
主,打外表着,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吃公门饭的老江湖,自则更猜不透他亦是侪身铁捕
之林的角色了;佟仁和手上的牛绳只略转摆布,艾青禾立时迈步前行,两佰人间似有
默契,配合得十分的融洽,相当的和偕。
风,括得更尖锐凄寒,空中的灰云,也滚动得越来越凶涌了。
九个人,五匹马,几乎像小跑般匆忙赶路,不片刻绕过口脚,庄翼手搭凉棚,眺
望右边起伏不平的大片波脊,随即裂唇而笑,哈,他已看到那片并不起眼的草寮啦。
钱锐一张嘴,呛得脸红脖子粗,一股得意之情却仍然溢於言表。
点着头,庄翼道:「不错,草棚子还在那里,我们好运气。」
钱锐深深吸气,止住咳嗽,笑呵呵的道:「全是托考总的福,说真的,在看到这
片草寮之前,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生怕早就吹跨它丈人的了!」
那边的窦黄陂沙沙的接口道:「你也别太过高兴,老钱,既便草棚子没跨没散,
充其量也只是片草棚子,能不能住人歇腿尚未可定,那种他娘的顶隙透天光,壁缝钻
寒气的滋味,并不见得强过野地露宿多少。」
钱销「嗤」了一声:「胖子,不要不识好歹,若是你对草棚子没兴趣,外头转天
席地悉由会使,谁怀着你来?窦黄陂瞪了钱锐一眼,却不再吭声,庄翼跨下的白马忽
然超前,领先奔去,这个意思是说,一干人骑等又该加把劲紧撵一阵子。xxx窦黄陂可
的确猜对了,草棚子搭盖得挺大,容积不小,但是棚顶的茅草业已层层剥落,可见天
光,毛竹??并排而成的四壁亦多处腐蚀霉烂,隙洞错落,冷风直窜,加上遍地鸟兽
粪便,光量就更不怡人了。庄翼只背负双手,闲立门外,钱锐十分来劲的指挥着四名
囚犯内外清理环境,这四位黑道」大佬「推说个:不愿,满怀窝囊,却也只好忍气吞
声,要死不活的带着刑具干事,其他叁位铁捕,正落得清闲,聚到一堆扯淡去了。不
片歇,总算大概整理得差不多了,钱锐一头钻出棚外,同庄翼躬躬上身:「里头请吧
,若总,地方不怎麽合宜,好歹将就一宵再说,明天赶到地头落宿,决计给老总把今
晚的委屈追补回来……」
庄翼笑笑,管自走进草寮之内,嗯,是比先前乾净多了,那股冲鼻的霉湿气味似
也消散了不少,窦黄陂抗进他自己及庄翼的行李里卷,挑了个最避风的位置,将庄翼
的行李摊开??
平,陪着笑道:「??上请坐,老总。」
庄翼颔首:「你忙你的,胖子。」
钱锐啾一眼并排坐在一偶的那四名解犯,然後向庄翼凑近两步:「今晚上想吃点
什麽呀,老总?」
庄翼笑道:「如果投宿在城镇客栈里,想吃点喝点什麽自则不难,现下却是这麽
一个鬼冷冰清的所在,四望不见人烟,钱锐,莫非你还能变得出花样来?」
神秘兮兮的霎霎眼睛,钱锐放低声道:「别人能凑合,岂能委屈了老总你?我早
就有预备啦,行囊里带了具铁皮小火炉,外加一句木炭,足够煮两顿热食,吃的历,
有粉条、乾肠、腌肉,还有一颗大白菜,只是萎怀了点,再配上海牛舌头、大??、
烙饼和白面饼,我想也差不多了……」
庄翼舐舐嘴唇,道。
「何止差不多?此时此地,能吃到这些,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不让山珍海错喽,
钱锐,你赶紧起火吧,这一阵钻赶下来,恐怕大家都饿了。」
钱锐忙道:「热会有限,我着还是老总先用,我们另吃我们的……」
庄翼摇头边:「这怎麽行?要吃大伙一块吃,兄弟们在一起,有祸同当,有福如
何我独享?钱锐,出门在外,没家里那麽些规矩讲。」
钱锐不再多言,卷起柚子立时忙活开来,「白面煞」佟仁和也赶过来帮忙,两个
人升火热锅,加肉下菜,还挺最有都麽一回事,窦黄陂提着水壶从外头打水进门,亦
跟在一边张罗,气氛而然如间野宴。
有香味从锅里飘起,真是香,并坐一排的那四位阶下之囚,全不约而同的抽鼻子
、??唾沫,何小癞子何恨首先忍不住出声叫:「我说,列位解差公爷们,天下之大
,有他娘断头鬼,没有饿死鬼,我们哥儿四个,打今天一大早挺到现下,只吃了两块
烙饼,业已是饿得前心贴後墙,有好吃的,列位公爷可不作兴独享,残汤剩菜,好歹
也该布施我们一口才是……」
靠在那片破草门边的「阴阳判」苟寿祥,冷眼啾着发话的何小癞子,阴恻恻的道
:「小癞子,休是说,你们也想吃香的、喝辣的?」
何小癞子缩缩脖颈,乾笑着道:「苟爷,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呃,只是说如
果列位吃得有剩,不妨卖点残羹馀沥下来,也让我哥几个沾沾油荤,滋润滋润肚肠…
…」
苟寿祥不答理,管自又问:「你还说,天下只有断头鬼,没有饿死鬼?你是这麽
说的吧?」
背脊一阵冷,何小癞子嗫嚅着道:「我,呃,我仅仅在打个智方……苟爷,我们
确实是饿慌了………」
哼了哼,苟寿祥面无表情的道。
「何小癞子,什麽样的人说什麽样的话,什麽样的身份摆什麽的谱,你们哥四个
又是谁呀?莫不成还叫我们反过头来侍候各位?小癞子,你放明白点,天下之大,饿
死鬼可多着呢!」
何小癞子苦着一张脸孔,唯唯喏喏:「是,苟爷说得是……」
顿了顿,他又壮起胆来问:「那,苟爷,我们,我们晚上吃什麽?」
苟寿祥冷冷的道:「囚粮,小癞子,囚犯只吃囚粮,你们吃了这些日子,难道还
不晓得囚粮的内容?」
站在锅边,迎看腾腾热气做了一次深呼吸的「白面煞」佟仁和侧过脸来,似笑非
笑的朝着何小癞子道:「就数你话多,小癞子,我看你是皮痒了。」
何小癞子没有吭声,快快的垂下头去,只一垂脸,双目中的神色立时变得有如蛇
??~不片刻,钱锐拿杓子轻敲锅沿,提高嗓门吆喝:「开饭啦,伙计们!」
其他叁员解差,早就各端一只木碗候着了,人人先盛上一满碗白菜粉条加炖肉的
热汤,再掏出怀里的焙饼配会,但闻唏哩呼噜的吸啜声不停,个个砸嘴吮舌,吃得喷
香。
钱销把庄翼的汤碗亲手捧过去,又将卤味??白及白馍放在木碟里摆好,这才轮
到自己享用,他这里甫始咬了一口烙饼,那边庄翼已在问:「可有酒,钱锐?」
烙饼在嘴里,钱锐赶紧往下??:「有,有,老总,要烧刀子还是花离?」
喝了口汤,庄翼道:「淡点的好,就花离吧,谁想喝只准来四两,驱驱寒,暖暖
身,可别喝多了误事。」
铲锐笑道:「酒装在??壶里,每壶刚好四两,我带得十二壶,每人一壶,连明
天的量都够了。」
庄翼道:「赶到了地头,记得补续,这玩意多饮无益,缺了却又扫兴。」
钱锐道:「老总放心,忘不了;你的酒要不要温一温?」
庄翼嚼着??白道:「不用了,冷酒一样煞瘾。」
等庄翼慢条斯理的就着??壶对嘴啜饮的当口,四个伙计亦已人手一壶开始消遥
起来,酒香混杂着尚有馀味的菜香,乖乖,谁说苦中没有乐子?
於是,饥火中烧的何小癞子「掴」声吞了口口水,有如饿狼乾嗥:「好心的差爷
们啊,你们列位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该轮到我们哥儿几个了吧?既便是因粮,
亦得发下来喂进肚皮才做数啦,天可怜见我们业已饿成了什等模样?再拖下去,只怕
不用挨到地头去过堂,半路上就逋通阴曹阎府应卯去啦……」
佟仁和骂了一声,怒叱道:「何小癞子,又是你在惹厌,娘的皮,就怕饿你们不
死,真要饿死了,正好省事,也免得在这数九寒天,害得爷们顶风受冻的吃辛苦!」
庄翼放下手中酒壶,平静的道:「给他们发粮食吧,照老样,只解开左手的枷眼
。」
钱锐答应一声,拧起脚边的一只麻布口袋,来到四名囚陡面前,先取钥匙打开他
们的左手枷锁,让这四位能够空出手来进会,然後,每个人赏了一个拳大的硬面黑馍
,佟仁和则摔了个水囊到他们跟前,光景还有吃有喝呢。
几名囚徒默不吭声,只各自乾啃着属於自己这一份的冷硬黑馍,还咬嚼得渍渍有
声,好像吃的正是人间美味。
目光炯充的监规着这四个凶煞进食,钱锐决非开心他们的食欲好坏,而是密切注
意对方在吃喝过程问的任何细微动作,他不会忘记,四个人各已空出一只左手来,只
这只左手,就能搞出许多名堂了。
别着何小癞子个头最小,吃得却是最快,叁下五除二,一个硬面黑馍业已下肚,
他砸着嘴舌,意犹未尽的涎着脸谄笑道:「钱爷,呃,评是饿狠了,一份粮竟解不了
饥,这光景就和没吃一样,能不能再补续一份?好歹填个半饱,也就心满意足啦……
」
钱锐皮笑肉不动的道:「按规定,每份囚粮就是这麽多,一日叁次,每次一份,
只能减少,不能增加。」
乾乾的??了口唾沫,何小癞子有些不大服气的道:「为什麽只能减少,不能增
加?」
钱锐眼珠子一翻,道:「很佰单的道理,何小癞子,人吃饱了,精神体力便都足
啦,一旦有了精神体力,免不了搞鬼作怪,给押解的主见最添麻烦,要是饿得一干王
八羔子四肢发软,两眼泛黑,就想生事也提不起劲道来,所以说,犯人只可饿得,不
可饱得,现在,你约模明白了?」
何小癞子楞了半响,才悻悻的道:「说来说去,全是你有理………」
钱锐耸耸肩,道:「本来嘛,何小癞子,你以为你是谁?又以为我是谁?」
这时,盘坐在铺盖上的庄翼喝完了??壶里最後一滴酒,用手背抹了抹唇角:「
大伙该歇着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钱锐,值夜的人手排妥了麽?钱锐一面将那四位
仁兄的左手扣回枷眼之内,一面忙着答话:「回老总的话,我们四个轮班,我是第一
班,窦胖子接我,依序下去是老苟、老佟,每人守一个时辰,俟到第四班,也差不多
天光啦。」
庄翼点点头,还打了个哈欠:「值夜的人要提高警觉,招子放亮,什麽时候会发
生什麽状况谁也不敢包准,可别砸了差事,面子里子都不好交待?」
钱锐陪笑道:「老总放心,我们都晓得厉害。」
於是,庄翼合衣躺下,扯开毛毯盖住身子,其他叁位铁捕亦各自钻进被筒困觉,
不片刻,鼻声已起,长呼短吁,还挺有节奏哩。
钱锐振作精神,先用力在面颊上搓揉一阵,然後双臂交环胸前,不停来回踱步,
他昴起面孔,形色头例,只拿眼角馀光斜瞒四名囚徒,是一寸随时随地准备出手镇压
的架势。
角偶处并挤成排的四个人都闭上眼睛默不出声,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
?四张脸上的表情却一样阴沉凝重,眉宇间,全像抹聚着一道紫黑。
烛火荧荧,光影摇动,时而使将草寮中的人形纽曲映眩,有着魔幻似的变化,夜
深更残,,那股子诡异气氛,就越发浓响了。
外面,寒只吹刮得益加强猛,还带着刺耳的呼啸,阵阵风来风掠,这片草寮宛若
呻吟般格枝颤响,有如一把硬撑着肢体的朽骨,在在显示出不胜负荷的孱弱老迈,有
几次风势凌厉,钱锐几乎以为棚子就要吹垮了。
都四位阶下之囚仍然闭着眼睛毫无动静,模样倒很笃定,周边的情景状况,彷佛
与他们没有半点牵扯,隐隐然带几分豁出去的味道。
http://hey.to/kf
OCRed by 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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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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