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cm (西门吹雪),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起解山庄(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08日12:19:03 星期四), 站内信件
第十四章 终站
又是夜里,当天的夜里。
仍然像原来的进行架势,也仍然是原来的阵容 庄翼、钱锐骑在马上,押
解着同样的叁名人犯:严良、何小癞子、艾青禾;叁名人犯戴着手铐脚镣,腰串
牛绳,一脚高、一脚低的踉跄前奔,今晚上,云层轻淡,寒星疏落,视界相当良
好,但那样的冷峭与凝冻,则和前些日子并无二致。
一壁「唏哩哗啦」的往前走,何小癞子一边口里不停咒骂:
「我操那赵歪脖儿的血亲,他竟干得出这等肮脏事件,走着瞧吧,只要我能
出生天,要不把那老王八蛋的脸庞拿尿糊满,我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严良焦黄的面孔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沉默的迈着脚步,一付逆来顺受的模
样,倒似认命呛咳几声,艾青禾接着道:
「也不能完全怪赵六老俩口子,唉,谁叫我们时运不济,偏偏碰上这麽一号
阴魂不散、咸鱼翻生的解差头儿?居然拿大肇银子买命都买不成……」
何小癞子磨牙如挫:
「从这里到『靖名府』,还有一段路程,说不定另有适合,娘的,我就不信
背运背到底,但求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单单一次,我就大大翻弄给他们看!
」
马上,钱锐听得清楚,他吃吃一笑.嘲讽着道:
「小癞子,这沿途过来,你跑掉几次啦?那一次不是把你乖乖的又牵了回来
?老大爷对你不薄啦.是你自己不争气.还能怨天尤人麽?」
何恨头也不回的道:
「那只是时机未对!姓钱的,你心里先有个底,哼哼,风水转起来可快哩!
」
钱锐并不以何小癞子无所忌讳、直言顶撞而愠怒,因为他深知一干死囚犯的
心态 每到移解目地的最後一程,其情绪上的变化都是十分激烈且怪诞的,往
往会做出一些莫明其妙或难以思议的举动,这个时候,他们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
麽,则更不能以常情去敲了。
庄翼向钱锐呶呶嘴,小声道:
「要特别注意这个淫贼!」
钱锐颔首道:
「我会卯上他,老总放心。」
略一迟疑,他又压低声音道:
「不过,严良的情形,比何小癞子更要令人犯嘀咕!」
庄翼道:
「怎麽着?你可是看出什麽蹊跷来了?」
紧了紧手中的叁条牛绳,钱锐口鼻间呵出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这像伙很反常,一路土来,沉默得厉害,模样也十分冷峻,冷峻到近似麻
木;老总,你知道,寻常人犯的情绪应该不是这样的,他们越到最後的一程,就
是激动不稳,原来的个性全变了,那似姓严的,偏偏和人家相反……」
庄翼平静的道:
「路上遇着的这些事,就数严良的外援最多,说不定他的点子尚未耍尽,好
戏在後头,他这种反常的情况,决不是认了命!」
钱锐喃喃的道:
「所以嘛,怎不叫人犯嘀咕?」
庄翼道:
「不管有什麽变化发生,目前也只有靠我们自己应付了,这趟差可真苦……
」
抹一把脸,钱锐毫无笑意的笑了笑:
「如今回想,当初是怎麽选上这条路的?即使在老家种地啃窝窝头,也强似
这等日晒风吹,雪冻霜打的劳碌行当,更别说还得扣着脑袋玩命了!」
庄翼望了钱锐一眼,道:
「我还从来没问过你,钱锐,当初你怎麽会跑来巴结这碗公门饭?」
钱锐叹吁一声,无可奈何的道:
「十几年前,黄泛闹大水,淹了二十多个县城,我老家也一遭淹进去了,那
时放眼四望,真是处处泽国,一片浊洋,房倒屋塌,牲口流失,连他娘田里的庄
稼都泡烂了,人总要吃饭哪,收成没了,差事又难找,就在全家大小眼愀着即将
断炊、一筹莫展的当口,我一个远房表叔巴巴找上门来,笃我去县衙顶个『候补
皂隶』的低缺,每月好歹也有二两多银子的晌钱,就那样凑合着挨过了年把两年
的灾期……」
庄翼笑道:
「这也是人的命,後来就一直干下去啦?」
点点头,钱锐道:
「我那表叔,原是县衙里的文案师爷,他知道我自小勤练拳脚,有点功夫底
子,这才拉把我进班房从『徒生』干起,平日里看到我闷恹恹的一付德性,就免
不了时加告诫,说什麽年轻人要敬业哪,不兴好高 远,这山看着那山高哪,又
说行行出状元,公门之内好修行哪,还叫我莫忘以前的苦日子,数落我饱了肚皮
忘了饥,总之,楞是逼我出力巴结差事,卖命干活……唉,谁知道这一干下来,
就没有尽头哩!」
庄翼道:
「其实你也并非毫无成就,打十几年前一个『候补皂隶』,也就是『徒生』
干起,如今已爬到『铁捕』等级职,算得上是『步步高』,亦不负你表叔的一番
期望了。」
钱锐苦笑道:
「老总,我看我到了『铁捕』这一级,只怕就到顶了吧?」
庄翼正色道:
「不见得,还要看你的机运和造化,钱锐,六扇门的环境也是相当复杂的,
往後会有怎麽个变迁,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钱锐忙道:
「犹要靠老总的栽培、提拔哩……」
庄翼道:
「对你,我一向没少费过心,将来如何,且走着瞧吧。」
於是,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彷佛天边涌起的闷雷,隐隐滚动着就逼了近来,
银白色的大地清亮莹澈,视野辽阔,从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能以看到一乘骑影
,正泼雪扬泥,当仁不让的驰到。
不错,只有一骑。
双目凝聚,钱锐有些紧张的道:
「娘的皮,又不知是那路邪崇摸上来撩拨了!」
庄翼停下马,半调过马头,斜对来路,他七情不动的道:
「你守着人犯,我对付来骑。」
钱锐低促的道:
「老总,这像伙不知是干什麽吃的,单人独骑,难不成就敢来劫囚?」
庄翼道:
「也包不准,你没听说过?艺高人胆大?」
往地下吐了口唾 ,钱锐喃喃咒骂:
「操他娘,他要真敢,就算活得不耐烦了……」
只这片歇功夫,来骑已到了寻丈之外,那是一匹全身毛色漆黑油亮,四蹄翻
白,似称「乌云盖雪」的骏马,马儿奔至近前,突兀「唏律律」人立而起,雾喷
口鼻,热气腾腾,鞍上骑士却有如盘石,黏住马背纹风不动。
庄翼望向对方,没有任何表示。
「乌云盖雪」上的骑士,是一个年约叁旬,鼻直口方的端整人物,身着丝棉
宝蓝缎的紧身衣靠,外披砖红披风,丰厚的黑发往上梳结,发髻间的飘带轻拂领
後,看上去气势不凡,威仪相当。
现在,他也正上下打量着庄翼。
庄翼嘴唇紧泯,双眸冷森加刃,依然不言不动,毫无反应。
对方开了口,语气沉着而清朗:
「请问,那一位是庄翼总提调?」
庄翼手指头绕着 绳,淡淡回应:
「我就是。」
那人显然亦以料到他的对象是谁了,目注庄翼,他不亢不卑的道:
「在下皇甫秀彦,人称『火旗』隶属『一真门』大掌门『鬼王叟』叶瘦鸥座
下,今奉大掌门谕令,有专函一封,呈交庄总提调。」
庄翼一听到对方报出组合字号及「黄瘦鸥」叁个字,脸上立刻起了一阵奇妙
的变化,他在马鞍上往前微微欠身,一改方才的冷漠容颜,态度大有转变:
「得罪得罪,不知是鸥老座前『右卫门』皇甫兄驾到,一时失察,尚请兄台
包涵。」
皇甫秀彦笑着拱手:
「庄总提调客气了,在下是否可以借一步向总提调禀报上谕?」
庄翼忙道:
「不敢,我这就过来。」
一边的钱锐把情形看在眼里,不免满头雾水,一腔迷惑,跟随庄翼这好些年
,他还极少看到老总对人如此礼遇过,不,这已不止是礼遇,简直就是谦让了,
谦让的场合不是没有,但对象却都是喧赫天下,虎踞於世的大人物,眼前的角色
,不知是那一路的英雄好汉?竟也使得庄翼改容相向,移樽就教?
不但钱锐疑惑不解,连那叁名囚犯中的两个也都回过头伸长脖颈.又是好奇
、又是兴奋,甚至带着叁分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隐隐期待着任何一种对他们有
利的演变发生。
垂眉搭目,不问不闻的只有严良,他面色木然,形态僵硬,好像人在九天之
外,这些尘嚣锁事,对他已毫无关连,相距遥远了。
这时,庄翼下马过去,那皇甫秀彦亦抛镫落地,两人凑近,皇甫秀彦自怀中
取出一对白底红框信件,小心翼翼,唯恭唯谨的双手呈奉於庄翼面前。
庄翼告罪一声,也双手接信,仔细撕开加盖着红泥封戮的信口,就着雪地反
光,表情肃穆的阅读起来,信不长,内容只有一张,但是,庄翼的神色却越来越
凝重,越来越郁滞了。
那头的钱锐,可能听不清他们之间的交谈,可是庄翼的表情他却看得分明,
这一刹里,他不由手心冒汗,胸膈部位,宛如沉甸甸的压上一块石头。
钱锐固然在注意庄翼的反应,皇甫秀彦又何 不是观察仔细?
他显然是个内 极深的人,不管心里有何打算,表面上却仍旧笑容不减,彬
彬有礼。
看完了信,庄翼小心的将信瓤装回封套,半晌沉吟不语。
皇甫秀彦微微一笑,低声道:
「庄总提调,大掌门说,等你回一句话。」
庄翼抬眼望着对方,语声略带 哑:
「皇甫兄,请恕我多问一声,鸥老和那严良,到底是个什麽关系?」
皇甫秀彦坦率的道:
「严良的大师伯,和我们大掌门是同母异父的手足,平常来征虽不算勤,但
血缘却是断不了的,因此大掌门的苦衷,也希望总提调能以谅解。」
庄翼苦笑道:
「老实说,皇甫兄,这档子事,鸥老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皇甫秀彦体谅的道:
「大掌门也知道,特别交待在下禀总提调,故人所求,纵有不当,亦务请勉
为其难!」
言词客气,却在步步紧逼上来,庄翼感受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这冷的天气
,不由额头见汗,他定了定神,缓慢的道:
「皇甫兄,鸥老是我的前辈,在公私事上帮过我很多次忙,他老人家一直爱
护我,提携我,这份情,我是永远感念不尽的,鸥老但有差遣,我庄某敢不效犬
马之劳?但目前牵涉到这个问题,实在不是我个人力量能以承当的,千百种大道
理我们都不去说,只论严良的犯行,冷血寡毒,便罪无可逭!」
皇甫秀彦平静的道:
「对的,千百种大道理我们且不去谈,总提调但要明白严良与大掌门的渊源
,清楚大掌门对此事的立场和用心就够了。」
真个唇舌如剑,犀利无比,更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呢 庄翼叹一口如,
道:
「唉,却叫我如何是好?」
皇甫秀彦轻声提醒庄翼:
「总提调,大掌门等你一句话!」
咬咬牙,庄翼道:
「这样吧,请皇甫兄上回鸥老,我且考虑斟酌行事。」
皇甫秀彦显然大不满意,他笑得有点勉强:
「总提调,这句话,未免有些模 两可吧?我认为不够扎实!」
又在咄咄相逼了,庄翼压住心中的反感,语气微见僵硬:
「皇甫兄,我只能这样答覆鸥老,不周失敬之处,他日再容负荆请罪!」
皇甫秀彦稍稍犹豫,始道:
「那麽,务请总提调在斟酌行事之际.对严良做有利的考虑!」
庄翼道:
「我会记得你的话,皇甫兄。」
抱拳第身,皇甫秀彦一 摇雅的 :
「多有扰搅总提调,间中若或唐突冒犯,亦乞总提调宽谅则个,在下告退!
」
庄翼回礼道:
「请好走,见到鸥老,烦代问安……」
皇甫秀彦唯唯喏喏,转身上马,於是,又似来时一般,蹄声起若闷雷,扬雪
溅泥,渐去渐远,很快便没入幽迢的冥暗中。
慢慢蹩了回来,庄翼的脸色当然不怎麽好看,钱锐本人不敢多说话,却又忍
不住小声问道:
「老总,到底是怎麽回子事?那家伙人五人六的像是来头不小,看那架势,
老总你也似乎得买他叁分帐,他是谁呀?又给老总带麻烦来啦?」
庄翼上了马,面无表情的道:
「他是谁你没听他自报字号麽?『一真门』的『右卫门』,『火旗』皇甫秀
彦!」
钱锐陪笑道:
「这个我知道,我不明自的是,他代表叶瘦鸥叶老爷子来干什麽?『一真门
』可是个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跟我们押这趟差又扯得上啥的干系?」
庄翼揉揉两边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
「干系可大了,先上路吧,等一会我再把事情内容详细说予你听……」
上路是又开始上路了,钱锐却感到心事重重,刚才发生的状况,似乎十分微
妙,而微妙中又渗杂着难以言喻的险恶,好像,呃,这和直截了当的打杀又不一
样,给人的感受有如风云诡异,危机四伏,有那种惶惶然不知何以为防,何以为
戒的疑惧。
* * *
一座半坍在山脚下的破庙,不知道庙里原来供的什麽神,因为早连神像也颓
塌了,是座庙却不会错,看得出还残留得有零落的堂榻及缺了角的神案,檐壁墙
偶处密结蛛网,遍地鸟兽粪便,不过四周通风,倒没有多少异味。
庄翼斜挂倚坐於墙角,地下 着毯子,手里是半套尚未吃完的夹肉烧饼,他
双眼凝视着污黑的壁面某一点上,看似在研究那一点的内涵,实则他任什麽也没
看见,脑子里的意识,业已不知飘去何方了。
叁名人犯串坐一排,都在闭目歇息,钱锐高踞香案之上,支着一条腿有一口
没一口的啃着乾粮,也是满脸郁重忧戚的模样。
天才蒙蒙亮,没有鸡啼,没有狗吠,更没有一点人气所带来的鲜活味道,有
的只是山风吹括过去时所旋起的呼啸声,宛若鬼哭狼号,好不凄厉。
长久的寂寥过後,钱锐跳下香案凑了过来,他蹲在庄翼身边,却不曾出声。
半晌,庄翼才沉沉的开口:
「鸥老 叶瘦鸥派他的『右卫门』皇甫秀彦带来一封信,信里写得很诚恳
,也很简单,只是要求我看在他的份上,私纵严良!」
呆了好一阵,钱锐又是意外,又不觉意外的连连摇头,放轻嗓门道:
「老总,『一真门』是两道上有名的堂口,人多势大,族结帮党,俱有一跺
脚七城乱颤的威风,但他们当家的叶老爷子为人却一向正派,是非分明,不是个
托大仗势的人物,为什麽这一次竟搞了这麽个把戏出来?不仅强人所难,而且根
本不合道理,这和他平时的形象完全不对……」
庄翼闷闷的道:
「严良有个不知打那里钻出来的大师伯。」
钱锐悻然道:
「这又如何?」
庄翼耸耸肩:
「他那大师伯,碰且和鸥老是同一个娘所生,差的只是不同一个爹。」
钱锐张口结舌的道:
「我的天,竟会有逭麽凑巧的事,老总,可是真的麽?」
庄翼道:
「鸥老信上只说是极亲密的血缘,倒未点明 实关系,还是皇甫秀彦亲口相
告,想来不假,这种关系,可不是随便编造得的。」
沉默一会,钱锐形容黯淡的道:
「事情实在棘手,我也多少知道,叶老爷子以前帮衬过老总好些次数,先不
说他的德高望重、人强马壮,只是老总欠人家的情,就不得不还,但要这麽个还
法,无论对朝律、对良心,都难以交待,唉,叶老爷子亦未免 未免欠斟酌了
……」
庄翼锁着双眉,道:
「鸥老个人的判断,必然认为此事极有把握,所以才派了皇甫秀彦单骑送信
,越其如此,扫了他的颜面後果才越严重……钱锐,依我看,鸥老亦非毫无考虑
,你想想.这趟起解已是最後一程,鸥老一直没有动静,可见他也不是不体谅我
的立场、不是不明白我的困难,直到现在他始遣人表态,料想也是抛不过他异父
兄弟的缠磨,不得已之馀被逼出此下策……」
钱锐道:
「不管怎麽说,要紧的是我们该怎麽办才是?」
庄翼丢掉手中的半套夹肉烧饼,靠到墙上:
「我一直就在寻思这个问题,钱锐。」
敲敲自己脑袋,钱锐道:
「总要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不用得罪叶老爷子,咱们也交得了差,能
求这麽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方为上上之策!」
庄翼生硬的道:
「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更不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钱锐,事实摆在那里,
鱼与熊掌难以得兼,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钱锐忙问:
「那一条路,老总?」
庄翼冷冷的道:
「杀严良!」
蓦地打了个哆嗦,钱锐赶紧向神案那边投出一瞥,还好,叁名人犯仍在盹困
,没有什麽异状;他又凑近了些,尽量抑压着内心的不安:
「老总的意思,是要得罪叶老爷子了?」
庄翼垂下视线,道:
「除此之外,实无他策。」
钱锐不解的问:
「如果要对叶老爷子不起,咱们不放人也就是了,何须宰掉姓严的?老总,
虽然我们有权在非常状况下做权宜处理,到底不合正规章法,这岂不是给自己添
麻烦?」
庄翼低沉的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钱锐,你有没有考虑到,假设我们不照鸥老的
意思去做,万一他觉得面子下不来,将心一横来个硬劫,以鸥老的实力而言,又
岂是你我二人招架得住的?」
钱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说得也是,老总是打算先下手为强,绝了他们的念头……」
庄翼道:
「只有这麽做,我们才保得住最低限度的回收,否则,很可能既得罪了人,
又砸掉差事,弄得两头落空,那才叫窝囊呢!」
钱锐小声道:
「这个主意,老总已经决定了?」
庄翼果断的道:
「不错。」
钱锐颇生感慨的道:
「真是爱之适足以害之,如果叶老爷子早知道他这一伸手,不但救不了姓严
的,反倒变做严某的催命符,相信他就不会如此贸然从事了……」
庄翼形容阴冷,声音里充满酷绝:
「有时候,人们不得不做一些他原本不想做的事,下这样的决心非常痛苦,
但却无从选择 好在严良那一刀迟早要挨,我们就提前送他上路吧。」
钱锐迟疑着道:
「老总,要我动手麽?」
庄翼直视钱锐:
「你愿意动手麽?」
强颜一笑,钱锐嗫嚅着道:
「假始老总下令,我当然不敢违抗……老总如要徵询我的意见,呃,我可实
在不愿接这个差遣……」
庄翼道:
「所以,你就歇着吧,我自己来办。」
钱锐忙道:
「你可别生气,老总。」
庄翼笑得有点古怪:
「我不是说过麽?有时候,人们不得不做一些他原本不想做的事,目前,便
正是这个情形;问题摆在那里,总该有人去面对,现在我们仅得两人,自然不是
你,就是我了!」
说着,他将手边长剑掖入後腰,随即挺身而起,偕同钱锐来到神案之前,钱
锐的脸色显得极不自在,隐隐然浮动着一抹晦涩 这和彼此火拼之下血刃相向
,感受完全不同。
看不出庄翼外表上任何的七情六欲,他苍白着面孔,平淡的叫唤:
「严良,起来。」
缓慢的,严良睁开眼睛,他深深的看着庄翼,嗓调 哑:
「什麽事?」
庄翼道:
「『一真门』叶鸥老的嘱咐到了,你跟我出去。」
眸瞳底下倏忽闪过一道光彩,严良的刑态上却没有丝毫异常的反应,他默默
站起,拖着脚镣,跟在庄翼身後蹒跚跨出庙门。
何小癞子与艾青禾也都醒了,两个人又是惊羡,又是嫉妒的目送严良离去,
何小癞子犹在喃喃咒骂,一双招子宛似喷火。
钱锐半声不晌,无形中流露出恁般悲悯的情怀 生死之间,竟不过这几步
路罢了。
半柱香之後,庄翼转了回来,当然,只有他一个人,同时,左手上拈着一只
血淋淋的人耳,人耳已泛灰白,却似乎犹在蠕动。
刹那间,何小癞子与艾青禾如遭雷殛,顿时日瞪口呆,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们现在才知道,他们的难友严良,果真不然是「提早」脱离苦海了。
庄翼冷着脸孔,立时下令启行,一行人马甫始上路,便是晕天黑地的一阵钻
赶,该歇的当口不歇,该吃的辰光不吃,当何小癞子同艾青禾正感到抉要跑断气
的时候,庄翼才叱喝停下。
他们驻足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岗上,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岗下一片繁华 有
栉次麟比的屋宇,有纵横交织的街道,而人们熙来攘往,市面光景热闹,迤逦周
遭的,是那高耸雄浑的城楼,以友一垛接一垛的城堞。
喘着气,钱锐抹一把额显的汗水,将汗水酒落地下,他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
:
「到了,终於到了……」
何小癞子突然全身骤起鸡皮疙瘩,他四肢发软,双眼泛黑,喉头里像掖进一
把沙,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到……了?到……到那里了?」
侧首瞥了何小癞子一眼,这次是庄翼回答:
「『靖名府』,你们人生的最後一站。」
--
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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