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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浣花洗剑),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欢乐奇侠(李凉)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Nov  4 19:55:50 2000), 转信

李凉《欢乐奇侠》
第 一 章
  “绝望峰”,绝望峰乃是江西武夷山群峰之一,其名毫不逊于武夷山,甚至更胜一

等之势。
  至于绝望峰因何唤为绝望峰,这其中,当地居民线延不息地流传一段让人凄心,赚

人眼泪之哀怨故事。
  当年,唐明皇自杨吨妃香清玉殒于马嵬坡之后,整日思念,悠悠忽忽,足足让他尝

尽生离死别之苦。
  一日,唐明皇得知一道士俱有通灵之能,能懂招魂引鬼之术,便命此道士替他招寻

杨贵纪灵魂。
  当道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始将杨贵妃灵魂从海外仙山招回之际。贵妃腾云驾雾飞

来,回头下望尘世凡间,不见长安京都,只见沙尘、烟遍地,怎能寻得心爱唐明皇。
  道士为帮她开道,不惜咬破指尖放血甩天,一连三昼夜抗争不休,终因天命难违而

失败,竟连性命都赔上,杨贵妃只好含恨而去。
  一段往事,勾起回忆无限,世人为纪念道士忠诚,总不忘到此绝望峰祭悼其亡魂,

且悼念贵妃明皇撼天地、泣鬼神之动人故事。
  是以,绝望峰一时传为仅地。多少英雄美人、文人墨客,总想上得绝望峰,除了凭

吊,更想瞧瞧它真正庐山真面目。
  天向晚,岚气渐重,一袭清冷寂然笼罩整座绝望峰。
  离此峰不远处,有一匹良驹独立而遗世,昂然而翘首,正好静静的用冷眼神,注视

着前方。
  前方五六丈之远,一株高龄老松耸天矗立,树下有一老头,双手大开,双脚亦同,

紧抱树干,且似沈沈入睡,直若猴狲般体态,倒让人莞尔发笑。
  只要曾涉身江湖之人,见此老人睡姿,必定立时肃然起敬,道声:“八苦老人!”

  当年武林大对决,八苦老人轻易打垮少林、败武当,一式八苦修罗掌,让各路精英

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丐帮也只有自叹弗如!
  那年,八苦老人轻轻松松地跃上武林盟主宝座,天下无人敢吭一声。
  轻轻地,良骄轻嗤,彷佛似在警示什么?
  久久,嗤声仍不断。
  蓦地──
  良骄已见着一位脸孔善良年轻人,步履踉跄,颠簸于蜿蜒山路上,看来似是受伤,

亦或饱受饥苦。
  跌撞中,他一步步逼近,就快距老人只十来步之近。马匹略为急躁,原先轻嗤已换

成嘶叫,前蹄为之人立而起。
  年轻人好不容易爬上这绝望峰,猝见这马匹有如惊弓之鸟模样,他倒无动于衷的摇

摇头,不理不睬,径自前往那边山崖。
  “唉!小竟我真是山穷水尽!”
  他感慨万千的自言自,想到伤心处,悲从中来,不胜唏嘘。
  “年纪轻轻,万事不顺,无父何怙,无母何恃,自幼流离,人间凄苦早尝尽……”

  他再次凝视如梦魇般苍穹,一副感伤:“世事多牵绊,流浪十余载,早已厌倦流浪

的生活,倒不如……”
  他的嘴角淡淡泛起一丝苍凉笑意:“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管世事如何,我已

觉生不如死,还如一死百了,来得干净俐落,不受羁绊。”
  虽然,他有几分感伤,仍不忘自嘲:“反正,歹活不如早死,早死还可以早超生,

要是下辈子搞对门路,再活吧?”
  小竟只不过十六、七岁,却是一副颓丧老人模样,有气无力说完此话,已径自爬上

崖尖最高处,想着多高几尺,多几分死的机会。
  他往前俯探,深渊不见底,地点十分理想。该用何种姿势下坠较舒服呢?或许来段

空中飞人吧?
  古松下的八苦老人是张开眼皮眨了几下,觉得没啥味道似的,随即又闭上眼皮,兀

自回归元神,对于死亡,他似乎看多了。
  小竟一直没发现树干上还粘有别人,他只想死得舒服些。
  但觉一例冷风吹来,身不由己地起了疙瘩,他轻轻抓紧衣襟,想避开冷风灌胸,死

了也较温暖些吧?
  “人生狼狈,一如小竟……唉!”他环顾四周苍茫,若有所失:“这一回真的要乘

风归去……希望找到杨贵妃,当他一个唐明皇……”
  说完,他猛咬牙,有若跳般冲跃而起,当真坠往万丈深渊!
  越坠越快,啸风贯正生疼,他不禁释然发笑:“这次真的玩真的了,死亡是什么滋

味?……”
  他竟然领略驭风归去之快感,脸上洋溢一抹难以解鵿之得意神色,笑意渐浓,随着

坠速流窜,死亡感觉迫向心坎……
  突地──
  下坠冲势慢了,小竟以为到了地狱或天堂,张开眼睛一片沈黑中,还搞不清是啥地

头,竟然发现自己身体受着某种力量牵引,不但沈不下去,反而往上浮升。
  “怎会?莫非命中注定上天堂?”
  小竟拼命运劲往下冲,却拗不过这股如摩般劲道往上拖。
  “怎会如此?”
  他想确定死了没,一口咬向手臂,痛得叫苦连天。
  “没死?怎会?”
  若没死,那怎会往上浮?莫非真的着了魔?对这毫无惧意,迫他得拼命挣扎:“放

开我!让我死行不行?”
  他挣扎,双脚左蹬右踹,前踢后撞,就是挡不了那股劲道,再踹两下,落空双脚竟

然又安安稳稳踩在崖面。
  他不信,想死都不成?又赌气往下跳,这次更惨,竟如腰带被拖着般,甩得他落地

打滚。
  脑袋撞疼了,他不禁重新思考,怎会这样?
  “唉!没想到落魄到这种地步,连自杀都没能力自己决定!”他苦叹着:“有什么

比想死都没得死还痛苦?”
  既然死不了,总得查明原因吧?
  他这才回头向四处瞧去,但见那匹黑骄,竟然安静祥和地低头吃草,哪管得了自己

的死活?
  “莫非是这匹马的主人作怪?”
  小竟勉强打起精神,回走搜寻,目光正探至那株古松,树干侧突然冒出一名老翁,

笑眼瞇瞇地直盯自己。
  他皱起眉头:“是你把我揪上来的?”
  眼前这老头,衣着朴实,一身铁灰长袍洗得发白,食发如丝披落双肩,圆脸滚滚胖

胖的,海口狮鼻,一双浓眉下藏着温和眼神,看来,虽不是很正派,但,让人感觉,至

少不会是个恶类。
  八苦老人咳一声:“你想死?”
  “呃……”小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老人轻捋长须:“年纪轻轻就想去了?太便宜了吧?我活这么一大把都没这勇气,

你竟然抢过头,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上下打量小竟,又道:“临时起意的吧?”
  “没有,我很坚持……”
  “坚持什么?去找杨贵妃?”
  “呃,没有,我只想一了百了……”
  “欠人一屁股债?”
  小竟轻轻一叹:“像我这种人,连欠债的能力都没有。”
  “这么落魄?难怪想一了百了?……”
  八苦老人若有所思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
  从他疲惫神态,瞧出几许端倪,再仔细瞧去,这人只不过十七八岁,一身陈旧深蓝

布衣已磨得东穿西裂,倒是那长相,宽坦前额,双眉粗黑飞鬓角,鼻如悬胆,一张弧型

嘴巴抿得紧,个性显得坚毅耐磨。
  老人边看边点头:“不错,是块料子……”
  突然一掌打来,定在小竟胸前,吓得小竟倒弹三尺,又觉失态,再跨步回来抵住老

人手掌,满脸已然生红。
  “反应不慢嘛!”老人轻笑:“你叫小竟吧?”
  小竟点点头,突又疑惑:“您怎知在下?……”
  “山穷水尽,狼狈一小竟,不是你说的?”
  “呃……好象。”
  “什么好象,本来就是!怎么……想死?名号还报得这么响亮?”老人一手揪住小

竟的衣襟,东瞧西看,邪邪笑起:“再怎么看都不像短命鬼,告诉你,任你怎么想死,

也死不掉!”
  松手将人丢回地面?
  小竟倒不信:“我用刀割肚皮呢?”
  “我就把你缝起来。”
  “我上吊!”
  “我就把树砍断。”
  “我憋气!”
  “好啊,你憋给我看!”
  老人瞄着小竟,笑的甚邪。
  小竟想憋,但哪能成功,他甚窘:“任前辈怎么说怎么是,只是我死意已决,迟早

都会上路的。”
  说罢,他猛转身,如狂午撞栏般,狠狠往左侧古松撞去。
  但觉再差半秒之间,即可撞脑自杀成功,岂知背后又来无形真力拖得他进不了身,

甚至反弹回去,顿时臀部生疼。
  他不禁生怒:“请你高抬贵手,让在下一了百了行不行?”
  八苦老人哼哼直笑,眼见小竟越是挣扎,他越是来劲:“不行!”
  “难道你能看我一辈子?”
  “没问题!”
  小竟闻言哭笑不得:“你到底想对我如何?”
  “救你。”
  “救我?”
  “嗯!”八苦老人道:“我老人家既随兴又高兴,看在高兴份上,哪有让你负气自

杀之理?”
  小竟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哪是负气自杀?我实在是想开了,才会出此招,

想高高兴兴去见我祖宗,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八苦老人略蹙眉头:“难道你真的不想活?着已没意义?”
  “正是!”小竟道:“我夜攀绝望峰,就是想一登极乐世了却此生。”
  八苦老人道:“难道你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没有经过他们同意?”
  “问过了。”
  “他们真的同意?”
  “同意我去见他们!”小意道:“我这就是去见他们!”
  “你父母已死了?”
  “我是孤儿,那知道老爹老母是谁──”小竟嗔道:“难道我要死,都要经过你老

测试不成?”
  “呃,我在考你吗?”八苦老人眉头挑皱几下:“看来你死意坚决,我救不了你,

不过,有些话,还得告诉你。”
  “你说,反正我要死,多听一些话无妨。”想到可以死了,小竟竟然舒坦多了。
  八苦老人捋着白须,反问:“你相不相信奇迹?”
  “相信。”
  “很好!”
  “作梦的人才相信!”小竟斥道:“我相信有一天会捡到一百两银子,为什么奇迹

一直没出现?”
  “出现……出现……”八苦老人摸着身子,找不到银两,突然唤来马匹,从鞍上扣

下一块金片,丢在地上:“你捡吧,奇迹出现了。”
  “这……你当真要给我?”
  “不错,我就是奇迹!”
  小竟本是欢天喜地想捡拾,但方蹲下,又自打住,天下真有如此好事?立身而起:

“老前辈您这是?……”
  “让奇迹发生啊,让你相信世上真有奇迹!”
  “我是相信……”小竟感伤道:“但奇迹一直未出现在我身上,所以才绝望。”
  “扯会,方才跳崖不死,不就是奇迹?”
  “呃……”小竟似有所悟,却又轻叹:“那是前辈援手,是奇迹,却无补于事。”

  “相信它就有补于事!”八苦老人轻拍小竟肩头:“其实我早算准你我有缘,从今

以后,老头我将改变你命运,你只要好好努力,必有收获。”
  “我行吗?”
  “行,一定行!能死的那么高兴的人,一定行!”老头道:“有人连自杀勇气都没

有,你赢人太多啦!老实说,我就冲着你这点!”
  “我……”
  “唉呀,想那么多!你就算同情我,跟我混几天,要是不行,再去死不成?到时我

也没脸阻止你了。”
  小竟一时空洞心情,终也点头:“好吧!反正多活几天,也没什么罪过。”
  “这才象话!”老人笑的开心:“算是做善事,救我老人家便是。”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只要江湖中人,一旦看我抱树沉睡模样,莫不必恭必敬的,尊称我一声‘八苦老

人’。”
  “八苦老人?”小竟非武林中人,怎知此名号之响亮,喃喃念了一句,没啥惊喜反

应。
  八苦老人意外小竟这种无动于衷模样,他重复道:“小子,难道你不知,眼前你见

着这位,是何等一等一的人物?”
  “一等一的大胡子?……”
  “不是,是威名,报出去,威风凛凛的威名。”
  小竟摇摇头,不感兴趣道:“晚辈不知江湖事,所以……”
  “也罢!也罢!威名仅止于呆子。”八苦老人好生无奈,随手伸入腰际,摸出一颗

黑药丸:“吃下它,十全大补九。”
  “在下还要补吗?”
  “能吃就吃,它可是人间至宝!”
  小竟接过手,但觉清香四溢,犹豫一下,还是吞入嘴中,一时清凉沁人,舒服已极

感谢之中,目光不经意溜向老人身边那匹黑骄,它正瞅着大眼,盯着自已。
  八苦老人发觉这幕情景,轻捋长须道:“这马对你有好感,它叫‘重生之光’!”

  “重生之光?”小竟感触颇深:“我现是在重生吗?”
  “不,只是重死!”
  “重死?”小竟不解了。
  八苦老人轻笑:“不错,你已吃下我精心提炼之灵药,定可使奇迹重现的,所以你

得再死一次。”
  “怎么说?”
  “因为你根本很难相信奇迹会降临你身上,所以我给你一次机会!”八苦老人指着

高崖道:“再往下跳,我也不出手救人,只要你能活命,那即表示奇迹降临,否则你就

如愿以偿了。”
  “转了老半天,还是要跳崖?……”小竟感伤一叹,倒也没多大惊讶,静静转身,

走向崖面:“好吧,就把我这条命交给老天处理吧!”
  摸摸胸前那身上唯一留有价值的食马炼,现在要死了,留有何用,遂将它摘下,置

于地面,道:“感谢你的灵药,无以回报,就此食马练留做纪念吧。”
  说完,竟然毫不考虑,一纵而下。
  “喂,喂!”八苦老人没想到他说跳就跳,急着赶来:“我还没说完啊!”想伸手

救人,却又犹豫,毕竟话已说出,何况小竟身形已坠落千百丈,成一黑点,除非真的奇

迹出现了。
  “也好,跌不死,你才有信心活的舒服!”
  山风吹掠,八苦老人头发乱飞,静默良久,他感慨叹声:“或许不死,江湖局势将

改观吧!”拾起那银马炼,感触更深了。
  为今只有小竟服下的“九转续命丹”,让八苦老人增强信心不少,毕竟此药功能起

死回生,且能增加一甲子功力,就看小竟是否有福消受了。
  绝望峰上,冷风飕飕,孤马、老人,冷月清寂,一股高处不胜寒,直涌心头。
  网望峰下,便是芙蓉荡。
  芙蓉荡,原是名不经传的小地方,除了初一、十五赶集外,鲜少有外来人专程至此

更莫谈在此过夜住上一宿了。
  拋开市集不谈,芙容荡景色的确不赖,飞瀑、灵泉、小桥、流水,青山隐隐,更有

个像西湖的“梦愁湖”。
  梦愁湖波光万项,烟水迷茫,更有缤纷画舫,闲闲散散,游行湖面,随波逐流,好

不惬意。
  沿着湖岸,遍长杨柳青青,微风一吹,轻轻摇曳,宛似美女婆娑起舞,别具一番景

色。
  芙蓉荡之美,鲜少人知,至于美似仙境的梦愁湖,更是知者寥寥无几,是故,芙蓉

荡就像世外桃源,长久以来,一向轻罩神稳面纱。
  不过这神秘面纱却让八苦老人无意地揭开,从此,芙蓉荡不复神秘!
  约莫数月前,江湖盛传武林圣师──八苦老人,自江湖大对决,轻易跃升盟主宝座

之后,便将秘学“八苦修罗掌”,抄腾成本,再将此秘籍分成八部份,分别藏于芙蓉荡

大群老鼠肚子之中。
  只因八苦老人一句话,芙蓉荡随之身价高涨,现在对江湖而言,一闻芙蓉荡,就像

中了头彩,莫不精神亢奋,摩拳擦掌,眼睛更凸如午眼,说的尽是绘声绘影。
  武林早将芙蓉荡当宝山,入宝山焉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谁都奢望满载而归,他们视八苦修罗掌如命,从闻获消息开始,他们几乎上天下海

翻天覆地,找遍芙蓉荡每个角落,只要一见鼠迹,便如获珍宝,循迹找寻,个个信心十

足。
  总有一天会将那八只老鼠找齐,一举练得八苦修罗掌,线而称霸武林,傲视群缭,

唯我独尊。
  当初,八苦老人出此计策,只想觅得一位继承者,好让八苦修罗掌永传不朽,他深

信:“佛有缘人”,所以八苦老人胸有成竹,有缘人可能习得八苦修罗掌。
  从消息传出后,他不急、不愠不火,径自隐居一方冷眼旁观这场多变世事。
  几经江湖口传,八苦修罗掌更为离奇、诡异,又玄、又秘。因为,知道八苦修罗掌

威力的人,早都作古多年,现在大慨除了八苦老人之外,没人能窥得其中一、二……
  同样的夜里,夜更深,凝露更重,两三盏独挂高楼凄凉的灯影,看来格外寂寞凄寒

人儿早就潜回暖暖被窝,做着悠悠好梦。
  这夜,积云缥缈不定,缓缓飘浮,即便清风吹拂,也吹不散浓云悠悠。
  不一会儿,芙蓉荡两三盏孤灯几已颇有默英熄灭,只剩唯一一盏晕黄孤灯,径自在

酒旗客栈点燃之外,再也找不着属于芙蓉荡的任何一圈昏黄光晕。
  云层渐浓,乌云似梦餍,沉压着芙蓉荡。若有人尚未就寝,当他推开窗扉,必会发

出尖叫,说不定还以为鬼魂降临呢!
  酒旗客栈内,有盏孤灯淡照,整栋原木建筑必定下过功夫。
  十余桌椅四散排开,正有三两客人各据一桌,独自闲酌美酒,神态自得,丝毫不为

任何事情所牵动情绪。
  时间静静流逝,分分秒秒宛若小河淌水……
  小二巡视几桌不归客人,心中暗自有数,今夜又是个通宵生意,想至此,他忍不住

打起哈欠,径往柜台站去,想趁机打个小盹儿!
  一室清静,静极了!静得几乎闻及在场诸人心跳声,不由添增紑许诡谲气氛。
  柜台前,楼梯旁,尚有一桌,坐着一位白衣青年。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袭光鲜洁白绸缎装,显得高雅。
  高挑削瘦身子,别有风格,五官英挺,映着灯光略嫌苍弱的肌肤,让人一眼看来,

八九不离十,是个文质彬彬、温柔尔雅的一介书生。
  看来,这白衣青年已坐了一段时间了。
  方桌上整齐排放着十来瓶白玉酒瓶,瓶瓶之间距离一致,简直成一直线,桌上一双

竹筷平行整齐置放一旁。瞧他抑郁神情,彷佛正在苦思伤情。
  邻近一桌,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个江湖中人。那人整身黑色劲装,腰系着里上红绸

飘带的月形弯刀,炯然有神眼中,不时泛出如刀刃般杀人凶光,看起来,此人年纪不超

过三十五六岁。
  近门口处,另有一人独酌。
  此人看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约莫三十出头,额际缚有一块稀世翠玉之布条,身

穿藏青细绸便衫,腰系黑丝带,足穿乌金黑靴,桌上还置放一把里着藏青绸缎的三尺青

峰。
  此刻,谁也不认识谁?并各自井水不犯河水,径自思索、独斟。
  屋内寂静气扮,几乎凝聚……
  话说小竟跳下绝望峰后,原以为便可轻松解脱,哪知尚未断命,紧跟而来之擦撞、

刮、勾,简直让他体无完肤,想死都得经过这番酷刑,实是多灾多难。
  好不容易坠往最深处,只闻叭然一响,脑门幻起一片血肉模糊景像,终于昏死过去

一切痛楚为之消失。
  意念中,似乎上了天堂,亦或下地狱,只觉灵魂东飘西飘,不知该飘向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灵魂要他张开眼睛,要他举起双手动动看。
  他动了,一动,疼痛立即传来,呃痛呻吟中,他挣开眼睛,一片黑暗。
  “死了没?”
  他如此想。想证实地抬手打巴掌,但手一抬,疼得他牙根直咬。
  “死了还会痛吗?还是没死?”
  他大概相信自己没死成份居多,勉强翻身,居然晃动,急得他猛抓东西,定神看去

竟然发现自己倒挂一株凸出崖面的古松上,而此枝干正不断传出轻脆响声,冬佛已然承

受不住重量,随时有断裂可能。
  小竟吃力撑着,自嘲不已:“直是倒霉透顶,想死都不安宁,挂在这里,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话未说完,树枝终于断折,啊!啊!猛又尖叫,小竟竟然吓得为生命挣儿,想往上

冲,但哪挽回得了跌势,猛坠而下。
  惨叫声?
  酒旗客栈里头三名男子似闻及,却也不动。
  那似乎是重物坠下声音。
  它会落向何处?
  三人正在判断之际。
  砰然一响,屋顶穿洞,瓦木乱飞,吓得酒店三人想抓武器,又砰然暴响,小竟摔死

猪般砸方桌,昏死当场。
  现场一片惊惶。
  小二瞪大眼睛,打从娘胎出生,也没想过有人从天而降,还命中自己屋顶?
  三名客人更摸不着头绪,此人竟会是从万丈高崖落下?
  死了没?
  白衣青年这么想,登时掠闪身形冲向小竟,一边探鼻息,一边探伤势。
  “好厉害的轻功!……”穿着一袭黑衣,名唤柳中原的男子如此感觉,这年轻人定

非泛泛之辈。
  青衣年轻人亦是皱眉,这人所用身形,分明是失传已久的“凌波飞渡”,他是谁?

  两人这么想,却未任何行动。
  那白衣男子打着小竟嘴巴,露出欣喜笑意:“没死,还有救!”立即运气替他疗伤

  小二仍楞在那里,屋顶破那么大个洞,老板怪罪下来,怎么办?
  “他是谁?”那叫柳中原汉子问向小二。
  “项公子。”小二茫然瞧着大洞:“芙荡的大公子,第一高手……”
  “第一高手?”柳中原落目白衣人,考量他到底有何能耐。
  白衣青年项尚飞运气过后,突然伸手吸来桌面酒瓶,然后往小竟嘴巴灌去,随即安

心走回桌子,但看小竟如何变化。
  他轻轻啜着美酒,神色自若,彷佛船过水无痕,啥事也不曾发生模样。
  “项……项少侠……”小二这才想到也许他可以帮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从天上掉下来罢了。”
  “他……他不要命了!……”
  “命却长得很……”项尚飞一饮而尽樽前酒:“没看过从绝望峰掉下来还能活命者

他是个奇迹!”
  淡笑中,已从怀中拿出一锭元宝,交了小二:“剩下的补你屋顶那个洞吧!”
  小二但见元宝,登时眉开眼笑,项公子就是项公子,有求必应,连声谢谢:“太多

了,公子可要再加点什么酒?”
  “不必了,多的赏给你。”
  “多谢公子。”
  项尚飞淡然轻笑,走近小竟,伸手将他扶起,挟于腰际,轻轻点弹,穿窗而出,眨

眼飞远,轻轻缈缈,来去不见痕迹。
  穿着藏青色绸衣青年,远看渐渐缈逝的白色身影,不禁略带遗憾,问道:“却不知

他座落何处?”目光迎向小二。
  “陶尽门的人。”小二道。
  “陶尽门?”那年轻人念出口,若有所思。
  自从芙蓉荡声名大噪之后,江湖中人对“陶尽门”、“落霞山庄”,由是耳熟能详

他当然也知道陶尽门之事了。
  陶尽门掌门人──冷醉陶。
  顾名思义,痴于武学者,唤为武痴,痴于陶泥者,当称陶痴。
  江湖中人,莫不知江湖中有位“陶痴”,这么一个呆人──冷醉陶。
  冷醉陶膝下有三女儿,皆为孪生姐妹,名唤为冷翠儿、冷直儿、冷珠儿,今年芳龄

十六。
  一口气生个三胞胎,冷醉陶简直神通广大,就跟他的陶艺一样,恐怕天下无敌!
  他常为此事津津乐道而笑口常开,光是女儿塑相就不知弄了几百尊,却只用一张脸

即可打发,敢情事半功倍,不吃力又讨好。
  “他在陶尽门所司何职?”柳中原凝向小二,好奇问道。
  “这个……这……”小二闪出几许犹豫,不怎么敢说似的。
  “没关系,你说,我们不会为难你。”
  “不是不敢说,是怕你们受不了……”
  “怎么?他是陶尽门主?”
  “不他在陶尽门……只……只是个扫地的!”
  小二赶忙收拾东西去了,不忍瞧着众人脸上变化。
  话方说完,柳中原楞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高强武功之年轻人,竟然会是

个扫地者?
  打死他,他都怀疑不信,但小二的态度,让人瞧来又似乎不假。
  “他直是……只是个扫地者?”柳中原忍不住,还是追问下去:“这样岂非埋没人

材了?”
  小二点点头,有些遗憾:“这实在很让人不解,他武功那么高,却甘心当个扫地者

多少人想挖角,他都无动于衷,我们整个芙蓉荡,全为项少侠抱不平呢!”
  “直是奇事……”柳中原不断点头,似在波定一件事。
  “在芙蓉荡,奇事多着呢!你们仔细观察,保证收获丰富!”小二抹边桌子边道:

“不过你们还是小心为妙,还里可说卧虎藏龙,稍一不慎就……”
  说至此,忽而转头,竟然不见半个人影。
  “人呢?”
  他想找,但柳中原枸青衣少年早就不知去向。
  “这样也好,省得再吹!”
  小二掏出那锭元宝,喜孜孜窃笑着,不知道项尚飞为何要他故弄玄虚,吹此事件?

  反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仍落个欢欢喜喜的,有元宝万事足,不禁哼着小调,感谢财神爷照顾。
  陶尽门,留月轩。
  屋内静极。
  屋外俱寂。
  间或冷风吹过,拂送几许淡淡花草清香。
  自项尚飞清理好小竟一身血污及伤口之后,他更深深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彷佛是不

经意惹上尘埃的宝玉,而此刻,自己正勤快拂拭他……
  他将小竟轻放檀香木床上,自己则静坐床椽,若有所思地端详这张极为俊逸独特的

面孔,藉此似乎在搜寻什么记忆。
  直觉上,他觉得好熟、好亲切,简直就像多年老友……
  他不禁想起一道预言。
  他眉头深销,茫无头绪的低喃着:“难道预言真的应验了?”
  想着,想着,自内心深处,升起更多予盾,波涛汹涌着。
  一个月前,他曾和冷门主,千计万苦寻访一位江湖中颇负盛名的铁卜神卦,人称赛

诸葛──张铁嘴。据传言,张铁嘴所卜之卦,屡屡应验,屡试不爽,绝无半点差错。
  那日,二人几经波折,方找到张铁嘴。
  冷醉陶虚心向其问卦:“这场八苦修罗掌之争,谁将拔得头筹?”
  张铁嘴似是早卜过卦,闻言只摸着两道八字胡,随又指向苍天,斩订截铁说道: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此乃天机,一个月后,将有天降神兵,那人即是得主,任谁也改

变不了此命运!”
  “天降神兵?”
  冷醉陶哪能接这些神话。
  “这不是神话,是直话!”
  项尚说道:“会是外地来的高手?”
  “从哪来都不对,他一定从天上来!”张铁嘴将卜体高举而后脱手,让其笔直掉落

桌面上:“就是这样,天上掉下来的才算数!”
  “怎么可能?你是不想说,还是给我打哑谜?”
  “不是说的很明了?……”
  “我大老远赶来求卦,你却如此态度……”
  冷醉陶突然起身,猛手一拍桌面,嗔怒拂袖而去。
  张铁嘴赶忙伸手接去被拍断三支脚的桌子,神来一笑说道:“还好我算得准,把墨

盘拿走,右则又要重新‘办一桌’喽!”
  高兴地收拾这不算烂的烂摊子。
  项尚飞思量至此,心中猛然抽紧,暗道:“难道张铁嘴所说那天降神兵,就是这小

子吗?”
  他神色略不安:“一般人从绝望峰摔下来,必定粉身碎骨,他竟然只受皮肉伤,更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此人伤口愈合之快,就像泥巴烘干,不到半天即已封血结痂,好了

泰半?‥‥‥除非他有通天本领,或着有人相助,再不然,便是服了灵丹妙药否则……

  他甩开一切疑惑:“根本没有‘否则’可言,已经活过来!”
  正在项尚飞摇头不解之际,一道清柔细腻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他略为紊乱思绪。

  “飞哥!他醒了吗?”
  项尚飞只闻满室淡淡茉莉清香毋须回头,他已知是谁。
  “珠儿,这么晚了,还没睡?”
  说完,他才侧过身子,端详珠儿。
  珠儿脸容稍窘,轻声道:“我看你房间灯火未熄,所以才过来看看!”
  他仍习实穿着乳白丝绸宽袍,腰系红绫软带,纤纤细腰更加明显,一搓黑发秀丽而

软柔轻贴于洁白如玉粉颈上,显在彩黄灯光下特别动人。
  项尚飞已被她那神韵吸引,直到两人目光交错剎那,他才蓦然惊醒。是失态了,但

那双黑白分明、纯直无邪灵慧般珠子,彷佛氤氲着美梦,又何当不是让人惊心动魄?
  “唉!”珠儿脸红似霞云,轻声道:“你在发什么楞?人家的问话,你还没做答呢
?”
忍不住想插腰来个娇嗔问罪。
  “呃……”项尚飞顿时醒神,淡然一笑以掩窘态:“对不起,方才我实在有些心不

在焉!你……刚才问我什么?”
  珠儿双颊泛红,红唇微嘟,勉强传出声音:“我是问他醒了没有?”
  说完,如兰花瓣儿似的手指,轻轻指向小竟。
  “他?”项尚飞摇着头,表示没醒过。
  珠儿一时显得落莫,不知该说什么?
  “翠儿、真儿都不在?”项尚飞感觉出她似乎并不快乐。
  珠儿闻言,原先嫩红脸蛋,显出些许黯淡,轻轻一叹:“姐姐又让爹给叫去执行任

务了。”
  说完,脸上轻掠一抹不失稚气之自嘲意,似在戏谑自已出身武林世家,却对武功一

窍不通,只能果在家里受尽保护。
  “珠儿……”项尚飞凝视她表情,已知她在想什么,缓缓站起,说道:“不会武功

对你而言,不知幸或不幸,谁都不能预料,千万别把得失看的太早,或许,正因你不会

武功,远离江湖,相对的,你便减少许多面临江湖险恶残酷的血腥场面,对于这世囚,

你仍旧会抱持真善美的态度,不是吗?
  珠儿默然点头,沉思片刻,道:“话虽没错,但每次遇险,我便恨不得自己有一身

高超绝技,帮爹、帮姐或帮自己解危啊!”
  无邪嘴唇噘起,彷似在跟自己赌气。
  项尚飞见及此,呵呵笑起,脑子顿时浮现三姐妹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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