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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oung (歪歪),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七步干戈26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24 15:44:42 2000), 转信
第二十六章金沙神功
董其心摇摇头道:“我总是小辈,岂对劳动夫……伯母大
人?”
安明儿抿嘴笑道:“好,好,好,偏你年纪轻轻,行事却像
老头子一样,恭谨罗嗦,你就跟我去见妈妈去。”
其心一整衣冠,跟在安明儿身后,穿过了一条长长走廊,来
到一排精致屋子前。
安明地轻轻一拍掌,当中一间正屋走出两个青衣婢女来,连
忙向安明几行礼,安明儿道:“我母亲在吗?”
一个婢女恭身道:‘决人正在怫堂,小婢这就通报去。”
安明儿反身向其心招招手道:“咱们先在客厅中等等,妈妈
参佛有时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其心走进客厅,安明地坐在主位,让他坐在主客之位;她向
女婢一使眼色,那婶女献上茶来,其心端起茶林,一阵清香扑
鼻,真令人心旷神治,他轻呷一口,更觉齿须留芳,不由暗赞好
茶。
安明儿也喝了半口,她笑吟吟道:“董……董大侠,这茶还
过得去吗?”
她原想称其心为“董公子”,终是少女脸嫩,而且又一向居
高处优,从未如此称过别人,总算她颇有几分机智,心想其心行
走江湖,武功又深不可测,称她大侠总不会太离谱了。
其心道:“这是什么茶叶?郁香如此。”
安明儿得意地道:“说起此茶还大有来历,此乃天山绝顶所
产,在大雪封山之时发芽,一到雪融反倒自然枯萎,那天山何等
高耸险峻,就是平时也难攀上,何况是冰雪封山之时。”
其已道:“天生异草、灵药。都是长于深山幽谷之中,往往
使人可望而不可及,不然又如何能显得珍贵?”
安明儿听他说得有理,连连点头,她乃是饱读诗书,马前挥
笔成文的女才子,心念一动道:“深山幽谷自多灵气,钟灵所注,
奇材自生,可是天生万物,相收相克,与其孤芳卓卓,不如各得
其所,草泽之中,又何尝不是异材并茂,豪杰崛起?”
其心一怔,他思想敏捷已极,一转念之间,已悟出她话中之
意,当下便道:“安小姐识见超俗,洒洒似玉,在下乃一介武夫,
小姐不以卑贱相视,感激实深。”
安明地悄脸一红,心知其心已了解她话中之意,此人聪明如
斯,真是难得,她见其心言语之间,仍是自卑自轻,便道:“人
各有志,财富是身外之物,岂足道哉?”
其心微微一笑,对这总督于金心地忠厚,不禁大起好感,心
中却忖道:“这姑娘心地也忒好了,她总以为我自卑自践,其实,
我岂是对名利在乎的人?”
安明儿又喝了口茶道:“这茶甚是清冽,其性柔而醇,如果
多饮竟会醉了,所以有一个好听的名儿,叫‘冰心玉壶’。”
其心品了一日,那茶味果然悠绵沉冽,心想这名当真是美不
胜收,却又能名符其实,真是上上佳作。
其心道:“‘冰心玉壶’,端的是好名儿,安小姐惹人,这等
美名,一定出自小姐手笔了。”
安明儿听他连称自己“安小姐”,比起去岁在甘兰道上邂逅
之时更加生分,心中甚是不喜,那名儿果然是她巧思偶得,原本
是心中大大得意之事,此时却了无喜欢之色,只淡淡地道:“雕
虫小技,难登大雅,重大侠文武双全,真是笑坏行家了。”
其心笑笑不语,忽然从后堂中传来一股轻烟,檀香弥漫前
厅。安明几道:“家母礼佛已毕,檀香燃尽.便可出来相见了,
董……你远道而来,又当大年新春.好歹也要多住几天,不然家
家户户过年休闲,你行走却是大为不便。”
其心道:“在下浪迹江湖,以四海为家,真想不到刚好碰上
过年,看来只好打扰几天了。”
他身怀绝大机密,估计不但要向安大人报告,而且还要与总
督大人共谋大计,必须耽搁几天;安明儿听他肯住几天,心中大
畅,掩不住满脸高兴道:“这几年年年丰收,百姓大为裕足,过
年过节,从年初到元宵,可有热闹好瞧的了。”
其心正色道:“安大人爱民若赤子,清政通天,难怪上天降
福,风调雨顺。”
安明儿鼻子一耸,心中大是得意,脸上尽是自负的神气,她
望了其心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我父亲真了不起,连你一个
外乡来客,居然也知道了。”
安明儿装作不在乎地道:“喂!咱们不谈这个,从去年大年
夜起,兰州城竟夜不禁,百艺杂耍,只要入夜便在咱们府前演
出,真叫人目不应暇,有踩高脚的,有走钢索的五儿,还有玩魔
术猴戏的老头干……还有……唉!一时之间也说不了那许多。”
其心见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心中不由怦然而动,他再是深
沉,终究是个少年人,此时听到有热闹可瞧,怎会不喜欢?正待
答上两句,忽然后堂传来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道:“明儿,你在
和谁讲话来着?”
安明儿叫道:“姆妈,来了一个我的好朋友。”
她口音一变,竟是南方人音调,原来她母亲是江南女子,安
明儿叫声未毕,帘子一掀起,走出一个四旬左右富态雍容的贵妇
人来。
其心连忙拜见。安明儿道:“姆妈,他叫董其心,女儿上次
在甘兰道上多亏他照料相救,才没有吃到坏人的亏。”
她母亲抬眼打量其心一眼,只觉此人明澈如水,容光照人,
眼神之中一片湛然悠远,绝无半点少年人浮滑嚣张,真是人中之
龙,衣着虽是陈旧,可是更显得随和可爱,心中暗道:“这孩子
又俊又稳,难怪明地为他神魂颠倒。”
她耳旁却听到其心道:“晚辈董其心,叩问总……伯母大人
金安。”
安夫人连道:“董公子快请坐下,老身可担当不起。”
其心依言坐在一旁,安夫人仔细瞧了其心几眼,心中大是满
意,寒暄几句,吩咐安明儿好好款待,便回后屋去了。
安明儿和其心娓娓清谈,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物,谈起
话来,自是妙趣横生,彼此之间点到即止,对方之意均能全心了
解。
那安明儿谈的都是女儿家日常趣事,她日才甚好,又是脆言
如珠,说得很是动听,谈及捉弄教诗书的冬烘先生时,更是眉飞
色舞。
其心很专心地听着,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安明儿愈说愈是高
兴,一直到婢女上来请两人人席,这才双双走向正厅去。
其心只见厅中摆了一桌酒席,那厅子甚大,梁高数丈,极是
气派,圆桌周围却只放了四张椅子,侍候的婢女倒有五六个,安
明儿道:‘哦姆妈为你洗尘设宴,看来爹爹也要来。”
她话未说毕,内厅中一个沉着苍劲的声音道:“夫人排下家
宴相邀下官,不知为何事件?”
另一个声音却是安夫人道:“今日是大年初一,一来举家欢
聚,二来明儿有佳靠自远道来,想见识见识你这一品大员哩!”
两人谈话之间,已然走进前厅,那安大人轻袍儒巾,虽是位
至极品,犹是书生本色,其心上前见礼,安大人手一挥肃客入
席。
其心在客位上坐了,安大人斟满了一杯酒,向夫人深深一揖
道:“夫人终年持家辛劳,下官在此相谢了。”
安夫人笑唤道:“你是怎么啦,酸气冲天,也不怕别人笑
话。”
她虽是如此说,可是目光中却是深情无限,笑着端起酒杯一
口饮干了。
其心忖道:“这安大人夫妻情重,富贵不移,少年相守相爱
之情,安明儿双亲如此,真是人间幸运儿。”
安夫人道:“听明儿说董公子文才武艺都是超人一等,大丈
夫怀不世之才何不奋发英资,为民生求福。”
其心暗道:“安夫人谈吐不俗,昔日也定是女史。”
当下答道:“小径才流学薄,伯母谬赞实是汗颜不胜。”
安大人道:“在朝在野,只须心存忠义,同样可为生民造福,
岂厚于此而薄于彼?”
安夫人道:“我是妇人之见,董公子莫怪!”
她知自己宝贝女儿对这少年钟情已深,这人既到总督府来.
只怕是想求个功名,但见其心神色淡然,不禁暗暗称奇。
安明地道:“菜都要凉了,姆妈咱们先吃再说。”
酒过三巡,四人边吃边谈,席间甚是欢洽,那安大人只觉其
心不但谈吐不俗,而且论事卓然有独到之处,他暗暗中将几个施
政的大问题和其心谈论,其心轻描淡写几句,无不中肯,针针见
血,那分析判断之明确,更是不用说了,安大人愈谈愈是惊奇,
最后简直佩服起来,只当其心是海友良朋,磋切增益,再未将其
心看作晚辈。
安明儿见其心和爹爹谈得融洽,自己却插不进一句,心中大
是懊恼,她原为爹爹能够亲来替其心接风,觉得面子十足,此时
反倒感到爹爹实在碍事。
常言道:“知女莫若母”,安夫人早就看穿女儿心意,她几次
要打断两人话题,只是安大人滔滔不绝,简直像逢到生乎未见之
知己一般,自己竟不忍插口打扰。
好不容易才讲了一个段落,安大人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年
轻如此,智慧通圆,犹在百超之上多矣,如能张罗府中,真胜过
千百谋臣。”
一时之间,他着意笼络,言语愈来愈是客气,已忘了其心是
他女儿的好友。
又过一巡,已是初更时分,这才散了宴席,安大人意犹未
尽,但见夫人不住向他使眼色,心中一转,不觉老怀大畅,哈哈
笑道;“下官真是老得湖涂了,明儿莫怪。”
他一拂长袖,显得洒脱已极,和夫人双双走入内室;安明儿
睑色通红,半天才嗫嚅道:‘喂,咱们去找表姐表哥他们玩儿
去。”
其心奇道:“你表姐还在府中,怎么不来同席?”
安明儿眼睛一转,看看其心并无异色,当下便道:“我姆妈
设下家宴邀请爹爹,这是何等隆重,非是最亲之人,外人岂可参
加了?”
他脱口而出,其心心中一凛,忖道:“她将我看成最亲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他偷眼一瞧安明地,只见她似知失言,脸上红得有若朝阳。
其心心中暗道:“此间事一了便走,千万不可自寻烦恼。”
安明儿起身和其心穿出走廊,只见灯火辉煌,笑语喧哗。安
明儿道:“咱们去赌赌运气,看谁明年走运。”
她抢先走在前面,推开门和其心走了进去。这是一间花厅,
里面极是热闹,男男女女总有几十个人围着正赌得起劲。
安明儿低声道:“每年过年总要赌个三天,托你之福,说不
定我可捞上几文。”
她边说边走,到了一处掷骰子桌边,这些人都是总督或夫人
亲威,见到安明儿都纷纷招呼为礼,只因赌得正在兴高采烈,略
一点头招呼,又都聚精会神于赌局。
安明儿从怀中取出数块碎银对其心道:“咱们合伙赌,我一
个人可赌不起。”
那作庄的是安明儿一个远房表嫂,她任上正盛,正大把银子
往怀内收,听言扁着嘴道:‘叫、姐真是客气,谁不知你有多少压
岁钱。”
安明地一吐舌,模样十分可爱,她本是千金小姐,这时活泼
不拘,更是可亲。她笑着道:“还说压岁钱,都给玩戏法走软索
的人骗到袋里去了。”
她向其心瞧瞧,其心摸出几个小元宝放在桌上,安明地道:
“好,你先压一两银子试试看。”
其心依言掷骰,三颗骰子在碗中转来转去,数十双眼睛直视
不转,其心忽然想到上次那疯汉赌钱的霸道模样.心中直觉得十
分有趣。
那骰子转了几转,忽然一停,现出三个“一点”,众人次叫
道:“豹子”
那作庄的赔了一两银子,其心又压上去,连掷数次不是六点
便是“豹子”,面前已堆了十几个元宝,安明儿喜得合不拢嘴来,
她在其心耳畔轻轻地讲:“你运气真好,已经连过四关,这次小
心一点。
其心心中也甚高兴。室中笑语喧哗.炉火生得旺盛,满生生
春,暖暖地十分舒服,他从小就未好好过年度岁,这时玩得高
兴,露出孩子心性,那深沉的神色早就不见了.他回头一瞧安明
地道:“咱们再过一次关。”
安明儿和他相识以来,从未见他如此快乐过,看着他满面春
风,不由得痴了,当下顺口就道:“好,再过一次关。”
其心拿起骰子一掷,咕溜溜地转了几转,倏地一停,三个骰
子配成了“一二三”点,这是庄家只吃不赔的小点子,众人一胄
惋惜,那庄家吁了口气,将十几个元宝囊括而进。
其心歉然看了安明儿一眼,只听到她偏耳柔声道:“不要紧,
只赔进了一两银子,咱们再过。”
其心兴致极高,又专心掷了起来,他运气渐渐转霉,掷来掷
去都是小点子,不一会桌前银子愈来愈少,安明儿又偷偷替他加
上,过了一刻,他又连掷数个大点,赢了三把,场面又热闹起
来。
安明儿正想叫他小心下注,忽然其心转过头来,用征询眼光
瞟了她一眼,虽是征求她的意见,可是却充满了渴望之情,像一
个孩子想要一件心爱物事一般单纯。安明地道:“他一年到头在
江湖上跑,难得处处受人暗算,难得尽情玩乐,我怎可扫地兴。”
只听其心哺哺自语道:“还是不要大贪心的好。”
伸手收回好几个元宝锭子。安明儿将那银锭向前一推道:
“全下了,输赢在此一举!”
其心大喜,感激地向安明儿笑笑,他抓起骰子,心中竟有点
紧张,像是身负重任一般。
安明儿忖道:“他内功深不可测,如果使了手脚,那是包赢
不输的了,男人们野心真大,如果是我,只要连赢两三次,一定
就要收手慢慢来。”
他注视其心,只见他白皙的颊上竟是一片酡红,显然很是激
动。其心骰子一掷,却只得了个一点,那在家今夜也赢了不少
了,心想要这次赢了,便不再作在,目下其心只有一点,那是闭
着眼睛掷也可得胜的局面。
众人纷纷替其心惋惜,其心脸上红晕渐退,又恢复了平时阳
阳之情,作庄的一手掷骰,一手便欲收钱,可是两粒骰子一停,
现二三两个点子,那最后一个骰子在碗中打转,从六点滚到五
点,四点,最后一露红色、意停在一点.众人一声欢叫道:“么
二三,在家通赔。”
其心舒了一口气,他点了点银子道:“咱们正好不输不赢,
不要赌了吧!”安明儿点点头,将一半银子收了起来,其实她在
其心聚精会神之际,偷偷替他垫上了好几两银子,此时也不说
破,好让他高兴一番。
其心又想:‘刚才真是好险,可是愈是惊险,愈是出人意表,
我常常都在千钧一发中得救,只要不到最后关头,总是有希望
的。”
两人谈话之间,已然走了一大段,锣鼓之声喧天,安明几
道:“玩把戏百艺杂耍的又来了,咱们赶快到府外广场去。”
两人漫步走出总督府大门,门外广场占地数百亩方圆,早已
挤满了看热闹人群,四周火把光亮,照得四周有若白昼,这是总
督安大人特为方便百姓新春快乐,免费供应石油。
那场中东搭一个棚,西搭一个台的,端的是百艺杂陈,令人
眼花缭乱,安明儿走到一处马戏猴戏的台子前,那台主识得这是
总督卡金,连忙命两个小猴子献上两个又香又红的苹果来,安明
地笑着接过,送给其心一个,顺手丢了一个银角子,那猴儿甚是
乖巧,跳起来接着了,毛手毛脚塞入衣襟袋子,双双向安明儿其
心合掌道谢,众人看得有趣,纷纷叫好。
这时正是新年,无论大人孩子囊中皆富,出手自然大方,卖
艺的个个实力。表演得异常精彩.虽然夜寒似冰,北风如刀,可
是场面倒反愈来愈是热闹。
那耍猴的是个中年,伎俩颇是不凡,猴性跳脱,在他手中却
是伏首听命,竟能演出数幕情节简单之闹剧,其心见一只衣冠楚
楚的猴儿,在向女伴雌猴献殷勤,真是微妙微肖,但猴头猴脑,
丑态百出,令人忍俊不住。
一声锣响,猴戏终了,众人纷纷掏钱赁给顶盘小猴,忽然一
声惊呼,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高空走钢索的老者,一个失手掉
落下来,待这边猴戏观众举目看时,已是身体悬空,只有一根手
指扣住钢索,邵钢索高约七八丈,如果挥将下去,就有十条命也
没有了。
北风疾吹,那老者身形随风飘荡,险象横生,广场上数千观
众都凝神注视,玩杂耍魔术的锣鼓声也停止敲了,半刻之间,整
个广场寂静得只有北风呼啸之声。
其心走神一瞧,心中暗暗称奇,低声对安明儿道:“这人武
功很好,他装模作样不知为了什么?”
安明儿惊道:“你说他是假装跌下,故作惊险?”
其心点点头,眼睛只是注视着那老者,忽然那老者手指一运
劲,以一指之力,将身子吊起老高,他手指一松,向下虚空挥了
一掌,平平稳稳双脚又踏在软钢丝之上,他这一运劲,刚丝颤动
不已,老者身形随着钢丝起伏,竟像连为一体一般,众人这才匆
道道才那老者是故意如此,不禁面面相觑。
其心暗忖道:“这老者轻功已到了炉火炖青地步,兰州城内
怎会有如此高手?”
他想到此,心中暗存戒备之心,那老老身形左右摆动前行,
就如民打殊行一般,惊险已极,有些胆小的观众吓得紧闭双眼不
敢再看,一些女子心慈,齐声叫道:“别走了,别走啦,咱们给
钱便是。”
那老者步伐又大又不稳.仍是步步前行,看似无法度,每步
都有摔落可能,可是行家眼中,却见他稳若泰山,就是千钧劲
力.也难推他下来。
那老者好容易走完钢索,从绳梯走下。场中观众对他卖命演
技,都大起同情之心,解囊极为踊跃,遍地都是钢元银碎,其心
心念一动,待从怀中取出一角碎银,正待试试那老者深浅,那老
者突然向四周一揖,拉开破锣嗓子道:“各位乡亲老爷太太小姐,
小老儿来到贵池,多承各位捧场,本待练几套粗浅功夫,博各位
爹们小姐一乐,只是年老筋衰,适才如非托诸位之福,老早一命
归阴,小儿顽劣别无他长,倒有几片蛮力,一身铁骨铜筋,来,
来,来,快出来与各位老爷见见面,练几套粗活。”
他手一挥,一个年轻后生从台后走出,生得倒也英气勃勃,
他向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弯身从台中桌后搬出一大堆青灰色岩
块来,块块大小相若,切得十分整齐。
那青年举起一辆铁锤,用力向岩砖上打去,那砖坚逾钢铁,
砰然一声火星四溅,只碎了一小块。他朗声说道:“晚辈幼时学
书不成,弃而学剑,学剑又不成,只学来几手粗浅功夫,如有不
到之处,万望各位多多包涵。”
他语音一毕,呼地一掌击向一块岩砖,滑啦一声,那岩石裂
成无数碎块,众人惊得连喝彩全给忘了,齐都暗暗忖道:“如果
这一掌不是敲到砖上,血肉之躯岂不筋断骨折,心碎肺裂?”
人丛中也有些练武之土,心中更是吃惊;安明儿嘟嘟嘴对其
心道:“这人铁沙掌功夫好深,你瞧他碎岩的力道均匀,每块都
一般大小。”
其心摇摇头道:“这不是铁沙掌,那老者武功比这青年强上
数倍,这等高手来此献艺,不知有何用意?”
那青年接着将岩砖一块块砌起,直砌到第七块这才停止,他
向众人扫了一眼,一吸真气,一掌缓缓发出,直往砖上击去,他
一按即放,岩仍是完好无损。
那青年微微一笑,一块块将岩砖掀起弄开,他连秀六块岩
砖,众人伸长颈子去看,那岩砖端端放着,丝毫不见异状。那青
年双抽一抖,~阵劲风拂过,那完好岩块忽然从中裂开,岩粉四
下飞扬,原来已成粉碎。
其心心中狂跳忖道:”如非岩石有诈,这人功夫已是震古烁
今的了?”
那青年淡淡地道:“小可这套粗浅功夫,难上各位法眼,多
多包涵。”
人丛中不诸武功的汉子也倒罢了,那些练过武的都是心神震
动,这种内力,能够连砌七块硬岩,犹有余劲碎岩,当真是前无
古人的神功。
其心心中沉吟,那青年看来内功并未如何深湛,只是露了这
一手却是令人心寒,正在此时,忽然人丛中自然闪开一条空隙,
其心一瞧,竟是安明儿父亲甘育总督大人。
百姓纷纷让道,安大人直往台前走去,他身后跟随两个便装
汉子,身手甚是矫捷,两额微微鼓起,分明是内家高手。
其心见情势有异,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卖艺老者,安大人又走
上两步,然那老者右手一扬,两柄刀如失一般飞来,其心早留心
戒备,手中扣了两块小石,也是一场手向飞刀击去,当当两声,
正击中两柄刀身,哪知那老者劲力雄厚之极,飞刀又比石子沉重
多多,撞击之下,飞刀略略一沉,仍是向前直飞,其心鞭长莫
及,真是束手无策,安明儿惊得花容失色,掩脸不敢再看。
安大人原是名将出身,功夫也自不弱,他正待问身躲开,忽
然他背后一名侍卫冲上前来,伸手便往刀柄抓去,此人叫陈多
谦,年轻时原是祁连派高手之一,岂料那飞刀来势霸道,明明抓
住刀柄,可是虎口一裂,竟是把持不住,那双飞刀余势未竭,一
上一下正中咽喉前心。
其心幕然跃起,身形就如一只大鸟一般,越过人群直往老者
扑下,那老者奋起一掌,其心身在空中不好着力,身子顺着掌势
一闪,轻飘飘落在地上。
那老者呼地又是一掌,其心凝神不敢丝毫怠慢,一吸真气也
是平掌推出。那老者忽然收掌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他自知有其心在,一定占不了便宜,这刺杀安总督的事更不
用说了,当下转身便同那青年跳跃而去,其心见他的面目黝黑,
双掌却白若莹玉,蓦然想起一人来,当下叫道:“名满大西北的
冰雪老人,怎么替人做起刺客来了,真是愈来愈不成气。”
远远地听到那老者怒哼一声,其心转身跃上台去,他伸手抓
了一把碎岩粉,原来竟是干面,心中不禁释然,那青年能穿过六
块岩石,虽是碎的是面砖,但功力也自不凡,安总督蹲在那侍卫
县前,瞧着那两柄柳叶飞刀发呆。
其心见那两柄飞刀深深插在要害,知道此人是活不成了,如
果贸然拔起,只有死得更快,那安总督是武将出身,战阵之经验
极是丰富,心中也知这贴身侍卫难活,目下之计,只望在他未死
之前,能够说出几个心愿。
其心默然上前,他伸手点了那侍卫通心之脉,止住汹涌流
血,又在那侍卫后心推拿一番,片刻工夫真气缓缓流人伤者体
内,那侍卫悠然醒转,一睁眼正瞧着安大人那张饱含忧虑的国字
脸。
安总督轻声道:“多谦,你有什么来了之事,快快说出,我
安靖国替你办到。”
他平日对部下极是随和,都是以名直呼,那侍卫陈多谦吸了
一口气,振起精神,说道:“元帅,你没事吧!”
安总督心中大悲,眼眶中泪珠转来转去,这两个侍卫原是他
为征西大将军时的前锋大将.不但冲锋陷阵,勇猛过人,而且都
具上乘功夫,安大将军所向无敌,得力于两人之力实在不少,后
来班师回朝,皇上就令安大人镇守西隆,拜了甘青总督,只因这
两人武功虽高,却是疏于文墨,安大人以武将身份掌管文政,为
恐惹人闲话,只将他二人留为近身侍卫,不曾外放为官独当一
面。
安靖国任总督已是多年,这两人总还是以元帅相称,忠心耿
耿,并无半句怨言,此时陈多谦身负重创,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
元帅有没有受伤,一时之间,安大人想到昔日在战阵上出生入
死,此人也不知救过自己几多次,最后又代自己死去,真是悲不
可抑。
那陈多谦见总督不语,只道安大人也受了伤,他眼前愈来愈
是模糊,急道:“元帅,你赶快疗去,俺自知不久人世……”
他说到此,一口逆血上涌,再也说不下去,安大人哽咽道:
“多谦,元帅没有受伤,你尽管放心,你论功论劳,早就该独当
一面,巡抚一省,元帅早有此意,只是……唉……只是怕你为人
耿直气躁,不能政通民和,是以一直未派,现在就是决定也是枉
然了,多谦,你好好去吧,焕章侯年少英俊,已有进立功名,我
就向皇上……皇上保荐为甘肃巡抚。”
他说到后来便不成声,这两位贴身侍卫都是功高位低,安靖
原一直耿然于怀,此时海之不及,心中真是悲痛已被。
陈多谦断断续续道:“元帅对俺……对俺……就像俺父母一
样,俺陈……陈多谦不会讲话,心里……心里可……可明白……
明白得紧,元帅,那巡抚是……是个文官儿……我陈多谦……看
到……文书……便是头大……干了巡抚、岂不要了俺的命吗?”
他话声未毕,身体一阵扭曲,双目再也不睁了,安大人恭恭
敬敬在尸首前拜了三拜,亲自抱起尸体,便往府内走去,其心和
安明地双双跟在后面,广场中众百姓见到这么一场惊心动魄之
事,众人爱戴的总督大人危中得安,都不禁暗自庆幸。
安大人抱着尸体走进正厅,端端放在中央巨案之上,他昔年
奋发英挺,三十余岁便为举国闻名之征西大将军,此时目睹爱将
死去,感怀弥深,不能自已。
其心轻步上前道:“安大人先且节悲,晚生还有要事相告。”
安大人一怔,他见其心满脸严肃,不由心中一凛,悲思略
去,神智立清,对其心道:“董公子,有何措教?”
其已道:“大人如此称呼,晚生如何敢当?就请直呼晚生之
名。”
安大人点点头道:“老夫痴长几岁,你既和明儿相交,老夫
越僭了,董贤侄,此间并无外人,你有要事只管说罢!”
他挥手叫安明儿离开,又吩咐另一个侍卫叫厅外四周警戒,
安明儿无奈,满心不喜快快离开。
其心沉声道:“适才刺杀大人的刺客是西北武林第一高手,
天山派掌门冰雪老人铁公谨。”
安大人奇道:“老夫自信为官尚称清正,昔年常在军旅,又
未曾开罪武林中人,这冰雪老人为何要刺老夫?”
其已追:“这中间有一个极大阴谋,那冰雪老人受人指使,
他知大人爱才若渴,故意在广场上现露身手,想要引大人走近下
手。”
安大人道:“以这冰雪老人高去高来,就是潜身入府图谋老
夫,也是反掌之劳,何必要费这许多事,岂不小题大作?”
其已追:“他此举定是要教百姓目睹大人被刺,大人镇守西
北,一旦被刺,甘兰顿失重心,这百姓一传,西北岂不是民心隍
恐,不攻自乱了吗?”
他此言正是那冰雪老人心中之意。安总督心中一凛,只觉这
种看法最是恰当,当下急问道:“此人想激起西北混乱,难道另
有图谋?”
其心缓缓地道:“冰雪老人幕后指使的是西域凌月国主,此
人志向不小,不在甘兰,而在中国。”
他此言一出,安总督惊得站了起来,要知西域数十国,就以
凌月国最是强大,往往派兵侵犯中国藩属诸国,安靖总督曾派兵
和凌月国军队打了数次,每次都因孤军远离,后援不继,不敢深
进而返。
其心这才将凌月国主阴谋原原本本说出,安总督只听得又惊
又喜,紧抓住其心双手,激动颤声道:“贤连立了不世之功,老
夫这就八百里快马禀告皇上,报上贤侄之功,并请皇上定夺。”
其心摇手道:“此事不能延误半刻,大人一方面分兵拒敌,
一方面乘虚直入凌月国攻其不备,敌人就是声势再大,也不敢不
顾根本之地,如果敌人回师,两路夹攻,定可奉功。”
他侃侃而谈,安靖国总督大是佩服,他拍手传令那个近身侍
卫,低声说了数句。
过了一会,府外马蹄声起,那近身侍卫弓!进一个中年,正是
其心在兰州城中见到的那儒生。
安总督起身相迎道:“百超,又要扰你清闲了。”
那中年儒生作了一揖道:“安大人有何教我?”
他向其心微微点了点头,坐在一边。安总督将这事说了一
遍,那中年儒生只是沉吟。其心道:“我知阁下心存疑惑,是以
不能决定,小可若处阁下之境,宁信其有而备之,不可不信而不
备。”
那中年儒生向其心望了一眼,心中忖道:“好厉害的少年,
我李百超岂是不能作断之人?”
当下沉着说道:“这位董兄说得对,此事关系苍生气数,宁
信其有而备之,虽是军旅小扰,万万胜过仓促无备。”
他转头对其心道:“在下尚有一事情教。”
其心知他怀疑自己,自己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探得这天大机
密,此事惊险,一发千钧,又岂是外人所能知道的?别人生疑自
是理所当然,当下便道:“阁下只管相询。”
中年儒生李百超道:“兄台假传凌月国主之分,此事关系凌
月国之命运,难道无人起疑吗?”
其心道:“凌月国人视凌月国主如同天神,在下伪装中了凌
月国主迷药,丧失心智,那些人自是信以为真。”
李百超冷冷地道:”如此说来凌月国中无人,这种小计谋也
会识不破。安大人,敌人如此,何足道哉?”
其心见他只是不肯相信自己所说,自己虽是老谋深算,可是
对方也是思密多虑,一时之间要他信任.真是谈何容易。
其心也冷冷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上焉者斗智,每
从极普通平庸中出人意料,愈是平淡无奇之计,往往愈能瞒倒自
命聪明之人”,
李百超知其心出言相讥,他微微一笑,心中只是想着其心那
两句话“愈是平淡无奇之计,往往愈能瞒倒自命聪明之八。”觉
得大有道理。
那安大人道:“百超,你心思周密,本有谋国之才,就是太
过多疑,要知宰相肚量可容舟,你看我以诚待人岂会错了,你该
从此方面下功夫,才能领袖群伦。”
李百超恭身道:“多谢大人教训,学生天性刻薄,如能有大
人一半之量,那就行了。”
其心心中也想道:“我平日也是处处防人一着,虽是不至吃
亏,可是比起蓝大哥、唐大哥为诚为信抛生舍命,那便落了下
乘,安大人此言倒正好也点明于我。”
安大人道:“目前大敌将临,咱们同心协力,步济危机,还
不知能否度过,如果再互相猜忌,那,只有坐以待毙了。”
李百超连连点头,三人低声密谈,其心将强记凌月国边境的
地图地名都默记了下来,安大人行迹遍西北,听其心将各地形势
说得丝毫不差,又将敌人各处兵马配备说得一清二楚,他虽多年
未曾再上战阵,可是到底是统帅过数十万大军的将军,知敌如此
清楚,早已安下如何进攻之策。
那李百超见其心丝毫不滞地又画又说,心中对此人之强记能
力不禁暗感佩服,再听其心所言句句在理,疑心一减,便从大至
小,都仔细计划起来。
他心细程度,比起其心只胜不输,若说分析领悟到断,其心
胜他多多。他边谈边写,过了一个时辰,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
大张纸,尽是行军配备,粮食运输之仔细计划,真是巨细大小,
包罗万象,再无任何遗漏,他天生是个计划的专家;再麻烦的事
儿,只要由他着手计划,都是条理层然,简单明了,设想极是周
到。
三人盘膝深谈,不觉星移月沉,长夜将阑,安大人见一切妥
善,长吁一口气低声道:“昔日谢安一局残棋,已定破符坚八十
万大军之计,诸葛武侯池畔观鱼,已安退五路兵之策,但愿咱们
一夕夜谈,能破凌月国千千里之外,也替本朝立一佳话。”
李百超鼓掌笑道:“大人运兵如神,学生恭聆佳音。”
他满脸喜色,显然是对自己的计划极是放心得意。其心低声
道:“凌月国主是天纵之才,不遭重创,终是中国之祸,大人奇
兵并出,摧毁敌人主力,十年内,凌月国是无力东犯的了。”
李百超忽道:“董兄文武并胜,武尤盖世,咱们那路深入奇
兵,就请董兄率领,小弟从分协助如何?”
原来三人订下决战方策,主力放在进攻凌月国军队,李百超
终是不放心其心所说,便邀其心共同进军凌月国,他好在旁观
察,如有不对,也好赶快自作打算。
其心摇头道:“小可对战阵之事,却是一窍不通,凌月国主
挑拨中原武林,小可还要东行中原,将凌月国主阴谋公诸武林。”
李百超还要相邀。安总督道:“这也是要紧之事,董贤任行
率稳健,定能竟得全功,长夜已阑,两位快去休息,咱们明日再
作计谋。”
其心回到房中,倒头便睡,他心事一放,半年以来的奔走辛
苦,以及受人误解的闲气,都像轻烟一般飘离,一觉醒来,已是
日正当中,才一梳洗完毕,就听到门外剥剥轻叩之声,一个温柔
的声音道:“你起来了吗?”
其心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安小姐。”便上前开门,只见安明
儿似嗔非嗔地望着他,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
安明儿道:“听说昨夜你和爹爹和李大哥秉烛夜谈,通宵达
旦,哪有这许多可说的呀!”其心笑而不语。安明儿道:“你用什
么法子使爹爹如此心眼,他开口三句话中总有一句是称赞你,什
立天纵奇才,什么老成谋国,告诉我这法儿,好让我也去骗骗爹
爹去。”
其心道:“我怎及得上你聪明,比起你爹爹更是差得远了,
老伯是说着玩的。”
安明儿道:“算你有本事.爹爹对李大哥的话已是言听计从,
可是他神色之间,仿佛你比李大哥更高了一筹。”
其心心道:“我出生人死,才换得你爹爹几句称赞,你一个
小女孩家又岂能知道?”
这时已是正午,安明儿领着其心到了餐厅,李百超,安大人
及安夫人都在相等,其心告了歉便入席坐下。
饭后安明儿本约其心去黄河看波,其心又被安总督拉到密室
商谈,安明儿眼圈一红,委委屈屈去了。
三人大计既定,一些小节很快便商量妥当。其心见大事已
了,他不愿再事逗留,便向安大人告辞,安大人知他不愿受功,
自古侠土多是推功肩过,其心如此,安大人并不觉怪,只叮咛数
句,约了后会之期。
其心本想向安明儿安夫人辞行,恰巧两人到城郊进香去了,
其心满身轻松,向安大人深深一携道;“晚生行将见大人名扬天
下,立不世之功,晚生在此预祝了。”
安大人还了半礼道:“老夫破敌之后,庆功宴上希望能见贤
任。”
其心道:“小侄此去不知归程何处,老伯德被生民,小侄虽
在万里之外,也必时时礼拜,”他改口老伯,实在对安大人甚是
崇敬,那安大人也觉大为亲切。
他说完向李百超挥手作别.安大人喃喃道:“此子有若天马
行空,真是人间俊杰。”
其心漫步出兰州城,他想别大事已了,安大人有李百超辅
佐,此人谨慎,那是百无一失;目前应赶到中原武当山去,向武
当门人周石灵解释清楚,只要周石灵肯管自己出面,沉冤自可洗
清。
他走了半个时辰,忽然背后蹄声大作,一骑飞奔而来,远远
地传来又脆又嫩的声音:“董!董大哥慢走啊!”
其心知安明儿追来,当下只得回身;安明儿跳下马来,牵着
马和其心并肩而行。
安明儿道:“爹爹说你有急事,我自不便留你,你……你一
个人……行走江湖,来去自如,人家……人家……”
她本想说:“人家可不能像你一样。”但想到此话太过明显,
便含羞往口。
其心道:“他日路过兰州,我一定来着姑娘!”
安明儿道:“你这‘他日’也不知是一年还是十年,咱们作
一场朋友,我就送你一程吧!”
她神态幽怨,其心不敢正视,两人默然走了良久,来到一个
小镇,安明儿见路旁一个乡下人挑了两担苹果,那苹果色香俱
全,她想起其心爱吃,便站住拣了十几个,其心立在一旁,忽见
人影一闪,其心心内大震,身子一闪,便往右边前去。
安明儿选完苹果,抬头一看,其心在远处,她心中一急,伸
手摸出一锭元宝,提起篮子欲走,那乡下人见是一两白花花的银
子,他大喜之下,只是拣那又大又红的苹果往篮中塞去,直填得
满满的无法再装,可是比银价尚差甚远。安明儿慢声道:“够了
够了!”
一纵身也往前赶去,那乡下人见花白的银子仍在手中,那女
子只是一闪,便无人影,真疑是在梦中。
安明儿追了几步,其心影子愈来愈远,她颓然止住,望着手
中提的满满苹果,真不知是悲是越
其心跑出郊外才一住脚,忽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小子
你自投死路,快快拿命吧!”
其心嘻嘻一笑道:“人言凌月国主智通慧圆,广大神通,想
不到会被区区骗得税哩呼哈,真是枉得虚名之辈。”
那来人正是凌月国主,他丝毫不动怒气道:“今日看谁死在
谁手中,这才是最终结果,那区区小胜小负何足以道?”
其心知他恨极自己,非致自己于死地不可,看来对自己冒传
命令之事并不知,又怕他赶回凌月国去,那么自己一番心血,和
安大人安排一番计策岂不前功尽弃,他想了数下,却是沉吟无
计,心中忖道:“事到如此,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拖拖再
想计较。”
凌月国主脸色愈来愈是阴沉,他将其心看作生平劲敌,步步
为营,口中轻啸一声,手中连翻,直罩其心面门。
若说机智计谋,其心的确可以和他匹敌,若论武功,其心比
他仍差了一段距离,他此刻心中存了必毙其心之念,出招更是凌
厉,绝不留情。
其心勉力接了两百多招,内力已然耗尽,凌月国主力道愈来
愈沉,其心一个流神,当胸看了一掌,一个踉跄,跌坐地上。
凌月国土哈哈大笑道:“世间以成败论英雄,你虽赢了老夫
一场,今日却又如何?”
他得意已被,仿佛将一个生平强敌毁了,笑声未毕,又出手
连击数掌,将其心身上数大主脉震断,其心奋全力厮声叫道:
“凌月国主,你……你……多行……不义……你回去瞧瞧,凌月
国成了什么样子,你……你……报应就要到了。”
凌月国主一凛,他向其心一瞧,只见其心神色怪异之极,似
乎埋伏了绝大计谋,其心话一说完,再也支持不住,倒卧地上,
气息微微。
凌月国主心中忖道:“我在中原布置已到最后阶段,再过半
月便是水到渠成,这小子一除更是无心腹之患,我且再找天禽温
万里去,这小子临死还想骗过于我,定是近数日之内,中原武林
有所图谋,这小子想骗我回西域去。”
他愈想愈对,对于这少年更觉胆寒,心想昔日诸葛武侯死后
犹能退司马懿数十万大军,这小子怕就是想效法先贤,任他聪明
机智,到底毙在自己手中。
他想想冷笑两声,上前又震断其心两根主脉,扬长而去。
这时夕阳西沉,天边一片金色。
凌月国主走远了,倒在地上的其心慢慢坐起,如果凌月国主
返回,只怕要惊得目张口呆了。
如果说凌月国主一生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他淡有干脆把其
心杀了!
在他的想法中,毁了其心的七脉,成了一个生死两难的废
人,是一桩得意之作,但是他怎料到其心是个生具异秉打不死的
怪人?
昔年常败翁沈百波生具这种异禀,他与当时天下第一高手百
步追魂姬文央海滨一战,姬文央把他打得奄奄一息地躺在血中,
然而只是几个呼吸之间,沈百波居然爬了起来,发出举世无双的
霸拳,毁了姬文央的六阳神功。
凌月国主留了其心一脉未废,他万万料不到已经为自己留下
了祸根。
其心微微一运真气,只觉全身裂痛,心知凌月国主故意不杀
他,是要他活着多受活罪,八脉已断其七,他苦笑一下,将一息
真气存于心胸之间,又支持不住,摔倒地上,只摔得满脸鲜血。
其心胸中存着一息真气护心,他四肢放松,百脉皆舒,也不
知经过好久,其心只觉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全身之中,只有
心房微微跳动。
到了第四天早晨,其心自觉腹中大感饥饿,他气意一恢,挣
扎坐了起来,调总半个时辰,体内真气渐旺,他长吸一口气,知
这脉仍未打通,又调息起来,忽然后心之处一股柔和的力道进入
体内,其心心中着急,目眺皆裂,他心中狂呼:“不要在此时扰
乱于我,此人虽是一番好意助我疗伤,可是怎知我天赋异禀,这
当儿乱我意志,完了,完了。”他虽心中急煞,可是口中却喊将
不出,一急之下,又复昏倒。
又过了半天,其心再悠悠地醒转过来,那后心柔和力道仍是
不停地输入体内,其心一凛道:“我适才一阵昏倒,只怕有数个
时辰,此人功力怎的如此深厚,他不断输入其力至体内,岂不累
得半死?”
他心念一动坐起,睁开眼来,只见四周无人,背后原来是一
根长杖顶在后心大穴之上,其心更是吃惊不已,要知以物传力,
原就困难无比,此人能将真力缓缓不断由杖中传来,内劲收发,
已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了。
其心循杖瞧去,那人在左边一丛小树之中,白衣翩翩,只露
出一点身形。其心运运其气,只觉强盛无比,比起未受伤之前几
乎增加了一倍,心想这人不惜耗费内家真力为自己疗伤,看来并
非坏事,他一跃而起,背后一个女音道:“你主脉仍是未通,再
过两个时辰,说不定可打通一半唉!可惜武功……武功……”
其心知她意思是说武功不能练了,那女音颇是熟悉,一时之
间,却是想不起所识女子中何人有此功力,其心颤然站起身来,
他向空中连击七掌,每掌脚下向前进一步,吐了七口鲜血,脸上
颜色愈来愈是好看,已然了无伤态。
他初出掌浮弱无力,就如小儿挥掌嬉戏,待发了四掌,已是
掌风凌厉,到了第七掌上,更是石破天惊,激起一阵强劲掌风,
八脉已然全通。
其心暗道:“下次凌月国主见了我,一定会气得昏过去。”
过了许久那树丛中传来一个声音:“原来你有此本事,我是
多替你担心了。”
白衫一闪,走出一个高大少女,脸上蒙着白纱。其心一眼认
出,原来是凌月国公主来临,自己被凌月国主打得死去活来,救
自己的却是他亲生妹子,世事之奇,算冥中似早有安排。
其心道:“多谢公主大德,在下永不敢忘。”
那公主柔声道:“你……你八脉已断塞七脉,还能够完全恢
复,真是异人,是谁将你打伤的?”
其心见她言语诚恳,而且忧心似搞,心中不觉甚是感动,暗
忖公主连他哥哥的手法都看不出,看来凌月国主虽是聪明多智,
却连他妹子身怀绝技也还不知,倒是自己知道了。
其心道:“我有一种特别体素,任何伤势都可痊愈恢复,只
要一息来泯,总可以设法恢复,如不是公主加以援手,小可还得
大费周章,一个不好,练功之时,外魔入侵,那便会万劫不复的
啦!”
公主又道:“我问你,打伤你的,就是你所说那些误解你的
人吗?”
其心点了点头,他虽不见公主面容的表情,可是听她语气却
是十分激动气愤,心中不由暗暗好笑,这做妹子的如此关心一个
他兄长仇人,凌月国主见了真不知道如何感想。
公主忽问道:“董……董公子,常人如果学了上乘武功,那
他会有什么改变,譬如说性子呀、人品呀。”
这个问题其心好生难答,他想了想道:“这就要看各人天性
如何了,善变的人,就是不会武功,也是一样多变。”
其心这番话简直是白说,敷衍搪塞,他说到后来自己也感到
很不好意思,干笑两声掩饰。
公主认真地道:“那么你会变吗?”
其心心想这公主思想好生怪异,问起这个干吗?当下只有敷
衍道:“这个……这个……小可天资虽是愚蠢,是非之间,倒还
不敢苟同,我想是不会变的。”
那公主道:“这样便好了,喂!董公子!你愿不愿意尝试?”
其心一震还未答话,公主又道:“你仇人众多,道上危机重
重,我……我教你一套武功吧!”
其心见过她暗中显露功夫,知道这娇生公主,功力比起天座
三里只在伯仲之间,如能蒙她传一两项绝技,那是助益匪浅。当
下心念转动道:“小可天资低劣,不知能否学得公主心法?”
公主富道:“你是不成问题的,只要你肯学便成。”
她虽是女子,为人却极是豪爽,说过便做,当下便把一套震
古烁今的掌法,一招招传授其心。
其心武学甚深,学起新功夫,本应收触类旁通之功,可是那
套掌法,运气之怪竟是大违正道,至于变化精妙,往往差之毫
厘,谬以千里。
其心默记其中招式,那公主手比口述,其心愈学愈是心惊,
要知地煞董无公武学极是渊博,其心又受熏陶,自是涉猎极广,
可是公主所传武学,却愈来愈是怪异,其心简直无法理解。
如果要一个天资绝顶聪明,可是从本学过武功之人,学起这
门功夫倒还容易,可是要其心硬生生逆道而行,真是难上加难
了。那公主说了半天,其心只是思索其中武学道理,觉千头万
绪,一些平日当然的道理,此时变成模棱两可,高手调息内视,
坐关精进,原是静中求悟,讲究的是灵台清净一尘不染,可是此
刻听公主一说,静固然好,动也未尝不可。
他聪明绝顶之人,苦思之下竟是愈见糊涂,那公主讲着比
着,但见其心双目尽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一怕,就住口
不说了。
其心只是苦思,大凡聪明之人,心思灵巧,心窍往往都是玲
球多孔,唯其如此,要他改变所思所学更是困难,其心就是如
此,明知公主所授,是另一门至高功夫,可是自己却是不能接
受,愈是强制接受,心中反抗之力也愈增强,他脑中交战不已,
此刻如果再有岔想岔,那就非得走火火魔,其心心中暗发警兆,
但却不能静止不想。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一阵狂风,吹起公主长衫,其心只见
白影一闪.著然如焦雷轰顶,杂思尽除,心中只是付道:“一块
白布要架上颜色那是很容易的事,如果一块已染色的布,要想再
往上着色,岂非大大困难,目下我就将以前所学当做忘记了,那
么自易接受。”
他一语之下,心中空空荡荡,真的如一片空白,他湛然望着
公主,公主见他神色渐渐恢复,又慢慢讲述起来。
其心凝神听去,他心中抗力一消,只觉字字珠现,句句都是
上乘武学,那公主教了一个时辰,吁口气道:“你好好练习,咱
们明天再来学。”
其心恭身应了,此时身前这个异国公主,在他眼中已是高明
良师,神色之间自然流露敬仰之色。
其心也吁口气,像是经过一场激烈之争斗,疲倦之极,那公
主放下一袋干粮,她见其心出神,从侧面凝视了其心好久,只觉
愈看愈是心喜,仿佛只须多瞧上一眼,那便心中舒服不已。
她内心洋溢着千般柔情,愈缠愈紧,心中默默思念:“既见
君子,云胡不喜!”脸上一红,便轻步走了。
其心也知道才真是险之又险,其实他天资固然聪明,还有世
所罕见坚毅之性格。他瞧着公主身形隐在前程林中,忽然想起凌
月国主,受自己之计,此刻只怕并未返回凌月国,那么安大人大
事可成,不禁心喜。
他在被凌月国主击倒之时,故意点明凌月国大乱将临,这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讨,非有大勇者焉敢如此?他对凌月国主性
子摸得极熟,知道此人自负之深,目中从未余干,此是凌月国主
唯一可攻之隙,是以其心才在这方面下功夫。
如果同样一件事,其心与凌月国主看法绝无大异只是凌月国
主如果一经判断后,总是自信无误,虽然先前心有疑惑,也会弃
之不顾,其心却是宁信其有,只要一丝疑念,必定追索不休,两
人却是世间少有才智之上,性子却有差别。
其实凌月国生智力决不在其心之下,阅历又大胜过其心,如
果两人出手对付一件事,或是对付另一个人,凌月国主手段更高
过其心,只是其心专攻他性格之隙,是以两人交手斗智,其心总
是占了上风。其心天生聪明那是不用说,最难得是聪明之中还有
几分愚人木伯坚毅,也唯如此,才是十全十美无隙可乘的奇才,
他适才硬生生压制住心中澎湃,错非木油诚朴之人,焉能如此?
其心想了一阵,又开始练功,直到明月当中,这才沉沉睡
去,他新伤初愈,白光下更显得白皙似玉,次晨一起身,那公主
已林中相候,她面纱已除,其心见她眼圈发晕,心想这金技玉
叶,睡在几层柔软鹉绒毯上,只怕犹嫌不舒服,这夜宿野外,难
怪不能熟睡了,但想到公主是为传授自己的武功,不禁大为感
激。
其实公主昨夜心中只是惦念其心不下,黑夜里也不知到底绕
到他身旁几回,不觉长夜已过。
那公主向其心一笑,又开始传接掌法,其心专心去学,进境
甚快,过了两日,其心已然领会到掌法精髓,那公主吃干粮吃厌
了,便上山去打了几只小兔,她在国内常常行猎,烤起野味,甚
是内行,色香俱佳。
又过了两天其心已然学会,只见那公主愈来愈是不喜,整日
沉默无言。这天下午,其心练完掌法,精妙之处,丝毫不误。公
主南哺道:“成了,我本为你至少十几天才能学会,想不到你如
此聪明。唉!”
其心道:“公主倾囊相授,小可感激不尽。”
那公主微微一笑,笑容隐处,却现出一丝悲凉之色,她心中
付道:“你谢有什么用?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你做的牺牲是多
么大。”
公主忽道:“董公子,你运气发掌,击向那株松树去吧!”
其心依言发掌,呼地一声,那碗口粗细松树连叶子都不曾摇
动一下,其心心中大喜,知道已练成一顶盖世神功。公主轻轻一
拂,那树便断了,其心见自己着掌之处,树风脉道都歪歪斜斜断
了,周围的木质从内至外皆为木屑,愈是内部碎得愈细。
公主道:“你瞧瞧你的手!”
其心一看,右掌忽然放黄,金光闪烁,就如抓满金砂似的。
他脱口而道:“这是漠南金沙功!”
公主点点头道:“昔年‘大风剑法’‘震天三式’‘金砂神
功’,合称天下三绝,可是此三门功夫在江湖上绝迹数十年,你
今日练的正是‘金沙神功’。”
其心暗惊不已,那漠南九喜神尼金沙劝他是见识过的了,虽
是没有学全,已是威力骇人,名震武林,自己得了这套神功,真
是盖世奇缘了。
那公主忽道:“你此去中原能洗除恶名吗?还有别的事吗?”
其心得意道:“我用公主教的武功,好好出口恶气,管教中
原武林,不服也得服。”
公主柔声道:“你可不准杀人,如果你用金砂功多造杀孽,
我心中岂能无憾?”
其心点点头道:“公主请放心,小可决不敢忘公主教训。”
这时日已黄昏,公主不再言语,他默默生了一堆火,正待将
半片兔子去烤,其心连忙道:“这几天有劳公主,小可实在感激,
让我来侍候公主吧!”
公主瞧了其心一眼,将半片兔脚递给其心,心中却忖道:
“我心中挺愿意服侍你,你难道不知吗?”
其心接过兔子,他伸手将火中木材抽出数极,那火势自然小
了,他动作流利无比,一边往兔子身上抹盐,一边不停地转动,
那火势更是大小自如,控制得很是内行。
过了一会,兔肉透出阵阵甜香,其心对于烹任,原是个大大
行家,这时施展手段,更是香溢四周,公主心中暗暗称赞不已。
其心撕了一块兔肉,身子一弯递给公主,那模样就像是侍候
大爷们的小厮,十分可笑,公主咬了一口,嚼着嚼着,却分不出
味道来,那离愁缕缕,愈来愈是沉重,其心心中轻松,踌躇满
志,不时妙语如珠,渐渐的已不将她看作异国公主,只当是一个
好友了。
其心虽是说笑,那公主却一句也笑不出来,其心大嚼一口,
那公主道:“你虽会这套武功,可是我听金丞相说中原武林龙蛇
杂混,诈谋百出,你还要小心为是。”
她接着又嘱咐其心好些事,虽是幼稚可笑,可是其心却是认
真听着,心想一个公主,平日何曾替别人想过半点,能想出许多
事叮咛自己,也真亏得她了。
月儿初上,火光中其心想到自己每吃一次亏,多少有些便宜
可拣,这绝传武艺当真是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自己得到
却丝毫不费功夫。
默然间,公主又在火堆中加了几节松枝,劈努拍拍一阵轻
爆,空气中飘起一阵轻香。
那公主面对其心凝坐良久,只觉心中无味,修增愁戚,便轻
步走了,不一会,树丛中传来阵阵笛声,声音幽怨,离愁片片,
都随着笛声四扬。
不知过了多久,那笛声止了,公主轻叹一声道:“哀人生之
须臾,叹聚合之匆匆!”
忽然眼前一黑,那火堆已燃烬了,其心受那音乐所感,又想
起和丐帮诸侠聚合匆匆,如今天人水隔。还有那庄玲姑娘也不知
到了何处,目下对这公主也舍不得离开了。
他一定神,靠在树边躺着,月色如水,寒光照农,难得没有
凛冽北风,虽是空气冷清,倒还不致令人不能忍耐。
他心中很乱,久久不能成眠,一眼望见自己打折之松树,不
由又想到新学的武功,领悟到其中精妙之处,比起震天三式犹有
过之,如说威猛之势,却是略逊。
他这数日将从前所学武功都已抛开,这时陡然重回脑中,竟
有旧友重逢,喜不自胜之感,反复比较,只觉震天三式与金砂神
功互有长短,也分不出孰强孰弱。
忽然体内两股真气同时曾起,交给于肺腹之间,其心不敢怠
慢,连忙翻身坐起,运功调息,只觉全身一阵火熟,汗透重衫,
接着又是一阵冰寒,冷气上冒,几乎忍寒不住,这一寒一熟过了
三次,两股真气忽然同时消失。
其心运气之下,只觉真气大盛,收发自如,而且沉厚延绵,
心知是一阴一阳真气交融,已达无所乘隙上境,当下雀跃不止。
其心将所学武功一招招从脑中想过,一时不可能的招式都变
为可能,而且是绝妙佳作,要知上乘武学,发招之间劲道全凭其
气运转,这真气既是随心所欲,随手发招也就是大具威力了。
他想了半夜,不停地融汇天下各门武学,只觉愈来愈是简
单,忽然脑眼前一花,昏倒地下。
待他醒来,已是次晨。其心睁开目来,那四周仍是一片枯
黄,可是其心眼中却是景象大非,枯荣之间,只凭意之所至,枯
即是荣荣即是枯。
他这种感觉,原是练气苦修之士梦寐以求的境界,其心根线
甚厚,连得两种盖世绝艺,又恰好是一刚一柔,相佐之下,练气
已达顶峰,灵台更是清晰,佛家称这种境界叫“具大智慧”。昔
年达摩师祖来渡,一苇渡江在少室山上练气勤修,几年之后,闻
虫声若雷鸣,见滴水可窥尽大于世界,软红千丈,于是乃知大道
已成。其心虽则未达如此境界,可是内力修为已达举世难见了。
他昂然站起,更是容光焕发,他虽巧悟佛门至高枯荣之理,
可是潜在天性热心,终于我佛无缘,此所谓江水易改,秉性难移
了。
那凌月国公主悄然走出,对其心说道:“你便赶快到中原去
了却私事,咱们也该别了。”
其心点点头道:“公主大恩,小可昔巳总望有效命之时。”
公主秀眉一皱道:“童公平,你第一次在哪里见过我?”
其心道:“在弱水旁啊!”
公主柔声道:“你那时以为我是怎样的人,便永远如此看
吧!”
其心一怔。公主又适:“弱水千里,却是缕缕不绝,人心相
知相通,虽在万里之外,不也缕缕不绝吗?公子请上道吧!”
其心琢磨着她语中之意,那公主想到自己为他牺牲之大,这
一生一世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让他知道,她见其心俊脸朴然,心中
只是哺哺道:“董郎!董郎!就是为了你死,我也是心甘情愿,
何况是区区武功?”
其心不语,公主心中忽感不安,她初识情味,虽是资为公
主,却和少女情怀一样,忽然患得患失起来,她幽幽问道:“中
原道上,听说颇多武艺高强,貌美如花的女侠,董公子,这可是
真的吗?”
其心笑道:“天下岂有胜过公主的女子?就是男子,也又有
几人能赢得公主?”
公主心中暗暗生气自思:“我又不是问这个,武功高又怎样,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懂?”当下淡淡地道:“你再见我之时,
只怕便不会称赞我武功了?”
其心惊奇问道:“什么?”
那公主瞧着心上人,想起自己委屈,几乎忍不住要向他倾
诉,可是转念想到:“我岂是为要他感激而如此?”当下沉吟不
语,其心想了想还道是公主称赞自己进展,便笑道:“小可要赶
上公主,还须一大段时间。”
那公主叹口气道:“董公子,目下中原即将大乱,兵荒马乱
之中难免失闪,但愿你快快办完私事,与其处在遍地烽烟的中
原,不如到凌月国去。”
其心点头应了,他连日来与两个少女交游,看样子都对自己
不坏,再不赶快离开,将来便更难了,那公主竟向自己透露了她
国里的机密风声,那么她对自己之好,是不用说了。
其心柔声道:“天下将乱,那凌月国也未必安静,公主虽是
武功盖世,还是要小心的好。”
他知安大人此刻已将进兵凌月国,是以出言点醒,那公主却
会错了意,只当其心邀她并辔中原,当下喜道:“董公子说得是,
我回国交待一下,这便在江湖上见识,也胜过在宫中苦闷。”
其心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公主凝望良久,大步往西走去。
其心往东前行十数日又到了河南,这日走进山区,这座山区
绵延极广!山势虽高大,路径却是崎岖难行,他行到日暮,正想
休息一刻,只见两条人影如穿梭一般迎面而来,其心定神一瞧,
喜得几乎大叫起来,原来那前面的正是掉落山下的丐帮帮主蓝文
侯。
其心高叫道:“蓝大哥!蓝大哥!”
他立身暗处,是以蓝文侯行走匆匆,竟是没有瞧见,蓝文侯
一瞧这个小兄弟,真觉两世为人,紧紧抓住其心双只手,眼睛在
他脸上看来看去。
其心又被蓝大哥一只又大又粗的手握住了,心中高兴已极,
蓝文侯张大口,好半天才颤声叫了一声:“小……小兄……兄
弟!”再也不能竟口。
这时他身后一个人影也纵了过来,其心一瞧,原来是那公子
哥儿齐天心,此人不是被金南道杀了吗?他一时之间,连见两个
已死之人,真是不敢置信,饶地是足智多谋,此时山风呼啸,星
月无光,心中不禁透出一丝寒意。但是蓝大哥那只温暖大手,却
仍抓住不放,其心一定神道:“蓝大哥,你伤愈了吧?”
蓝文侯一怔,奇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
其心惨然道:“小兄弟都知道了,为了小弟,丐帮诸位哥哥
尽皆逝去,蓝……大哥……此德,小弟如何消受得了?”
蓝文侯豹目环睁,他沉声道:“只要小兄弟清白,这便是咱
们丐帮的最大报酬,唉!古老四和白老三宁愿死去也不愿听别人
旁毁小兄弟。”
其心黯然道:“小弟赶来迟了一步,古四哥临终之时知道小
弟无辜,便安心去了。”
蓝文侯道:“好!好,壮士沙场死,将军阵上亡,咱们丐帮
十兄弟能为小兄弟卖命,也死得不冤了,可恨那孙帆扬不明事
理,真是个糊涂蛋。”
其已道:“小弟正想向中原武林洗清冤枉,小弟含冤不辩,
实有难言之隐,蓝大哥来得正好。”
他看看齐天心站在一边,虽然衣衫破碎,形容憔悴,仍是俊
美如玉,就如暗中煦煦放光一般。其心连忙上前道:“齐……齐
兄绝处逢生,小弟在此先贺。”
他本来一直称齐天心为公子,现在知道他身份,原是自己堂
兄,是以改了称呼,话才一说完,忽然想到齐天心心志高傲,此
言不啻羞辱于他,不禁暗暗不安。
齐天心道:“董兄别来无恙,小弟好生高兴。”
他被金南道打下悬岩,死里逃生,经过如此大难,傲气自然
消了不少,他也知和其心之间关系,是以此地相逢,倍感亲切。
这两人,在江湖上数次会面,都觉对方甚是亲切,但隐隐之
间两人都有敌意,齐天心固然觉得董其心有些不顺眼,董其心对
齐天心也是深怀戒意,此时两人会面,彼此又知道对方身份,不
禁敌意全消,愈瞧对方也觉得愈是顺眼了。
董其心忖道:“他不知我与他之间关系,是至亲堂兄弟,我
先是不说破。”
那齐天心也是同样心意,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没来由
地微微一笑。
其心道:“恭喜齐兄大仇得报,那西天剑神已被人给斩了。”
齐灭心大惊道:“谁人有此功力?”
其心笑道:“东西两剑神比剑,终究是东方剑神天剑董大先生
技高一筹,金南道被杀了。”
他知天剑是自己亲伯父,是以言语之间极是恭敬。齐天心喜
叫道:“董兄,此事当真?”
其心道:“此事小弟亲眼得见,如何假了。”
齐天心大喜,他先还因不能亲自报仇而遗憾,此时听说父亲
奋起神威,替自己报了仇,真是心神俱醉。
其心道:“董大先生单剑到了凌月国,和西天剑神激起一场
人世再难得见的剑击,小弟对董大先生神威,真是不能形容于万
蓝老大听他说着,心中对这小兄弟更是又惊又佩,他神出鬼
没,智谋过人,好像武林中什么事都知道了,他远去凌月国,只
怕又是定了一项妙计。
其心不住捧着天剑,他知齐天心定是忍耐不住,那齐天心是
草包脾气,果然吃不住他一再相捧,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
道:“不瞒两位,天剑就是家父!”
其心微微一笑,心想伯父定然告诫他不要露出身份他却忍不
住说出,这位宝贝堂兄,实在是个标准公子哥儿,日后自己还得
多多替他设想。
蓝文侯虽是吃了一惊,但他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早知齐天
心身份不凡,此时听他说出,并未太过吃惊,那天剑已达通神地
步,也唯有他才能调教出如此弟子。
其心道:“原来是董公子,在下失敬了。”
齐天心连忙插手道:“两位不是别人,蓝帮主救我住命,在
下姓董名天心,家父近年隐居少林,以齐姓自居,是以我也改性
齐了。
其心赞道:“齐兄家学渊源,好生令人佩服。”
齐天心道:“你……董兄,是地……你也不错呀!”
其心暗暗的好笑,这堂哥哥心中真是存不得半点事儿,连最
后一点秘密也说了出来,原来他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其心对蓝文侯道:“醉里神拳穆十哥呢?”
蓝文侯道:“穆老十和雷老二有一件急事去了江南,不然我
丐帮又岂会毁在孙帆扬手中?”
其心也是叹息不已,天灭丐帮,那是没有办法的,不然丐帮
加上穆十侠和雷二侠,纵然不能全胜,全身而退,是不成问题
的。
其心方待开口,忽然那狭道上火光一闪,来了三条人影,蓝
文侯一瞧道:“说到曹操,曹操便到,老二,老十,蓝老大在
此!”
那三条人影飞快纵了过来,火光中穆中原光头闪闪,显然连
方巾都未戴上。
三人跃到面前,穆中原感情激动,跳上前就将蓝老大紧紧抱
住,眼泪直挂下来。
其已追:“雷二哥,穆十哥,啊!还有马回回大哥,真是群
英会了!”
马回回墓见其心,他两次受其心之思,上前握着其心道:
“小兄弟,你干么要跟凌月国主混在一起?”
他为人爽直,想到便说,其心摇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
你和穆十哥雷二哥赶到这里干什么?”
马回回和蓝老大也有数面之缘,连忙上前见礼,雷老二穆十
侠眼见其心神色自然,他们原就不信其心为虎作怅,此时虽然仍
是不知底细,可是信心更增。
穆中原道:“蓝大哥,小兄弟,我和二哥办完事赶回,只见
那山坡上已是青坟累累,我和二哥到处去寻大哥和小兄弟,恰好
碰到马大侠也要寻找小兄弟,便结伴而行。”
蓝文侯忽然道:“今日咱们丐帮来齐了,加上马大侠,齐公
子和小兄弟,咱们还怕谁来?齐公子,咱们去会会那两个老人。”
齐天心大喜叫道:“此事或与小弟身世大有关系,小弟虽有
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劳动诸位!”
其已忖道:“这齐天心口气比从前要柔和得多了,连他都不
敢单人上去,那人定是厉害之极了。”
他新得奇技,更是胸有成竹,那蓝文侯将齐天心向众人介
绍,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名满天下的青年高手,原来就是此人。
马回回叫道:“既是蓝大哥齐公子的事,咱们大伙儿一齐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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