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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红粉干戈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30 19:17:51 1999), 转信

第七章 擂台战群英展绝技

  当他与蓝明珠谈话之时,蓝家的大小姐蓝芳时,在另一间静室内会见一个雄伟
少年。这个少年长相粗犷,眉黑眼大,但广阔的前额和灵活的眸子显示出他智力甚
高,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他比蓝芳时足足高上半头,宽阔的肩膀可以抵她两个身子,蓝芳时泛起难得见
到的笑容,亲昵地捏控那少年的手臂,道:“哎,好结实,气力一定不小。”

  那少年傲然一笑,指住桌上一个长形套袋,道:“那是我的兵器。”

  蓝芳时随手一拿,竟没拿起来,不觉一怔,道:“这是什么?”

  那高大少年道:“这宗兵器名叫浑敦棍,平时沉重之极,但一旦抡舞起来,却
又不觉很重,乃是外门兵器之中十分霸道的一种。”

  他把套袋褪下,露出两截黄澄澄金光灿然的粗棍,又道:“我要凭这根浑敦棍
压倒天下群雄,独上鳌头,你可相信么?”

  蓝芳时叫起来,道:“我敢打赌你一定如愿以偿,现在我有一件要紧之事告诉
你。”

  那高大少年露出讶色,道:“什么事?”

  蓝芳时道:“我要你替我杀死一个人。”

  他更为讶异,道:“杀个把人不算稀奇,可是你为什么会找到我?”

  蓝芳时咬牙切齿地瞧着他,眼中射出忿恨恶毒的光芒,道:“我被人欺负,你
管不管?”

  那高大少年勃然作色,道:“谁敢欺负你!”

  蓝芳时道:“你想想就知道是谁了,我要你在天下英雄眼前取他性命,教天下
之人,议论不得。”

  高大少年侧头想了一下,问道:“照你这样说法,这厮定是年轻高手之一了?


  蓝芳时道:“正是。哼!他自以为风流潇洒,对我说出种种不堪入耳之言,以
为我非得看上他不可,这厮可太可恨了。”

  那高大少年反而收敛起怒色,但眼中却流露出凶光,一望而知他满腔杀机,已
下决心杀死那人。他道:“那厮是谁?”

  蓝芳时恨恨道:“姓王名元度,你当必听过此人的声名。”

  高大少年点头道:“行啦,我准在台上砸死他,王元度……王元度……”

  在广场中,人潮拥挤,气氛热闹轻松。许多武林中人,平时天南地北,难得碰
上,却彼此慕名已久,这刻都纷纷攀谈论交。有些远在二十年前第一届金鳌大会就
认识了,每隔五载相聚数日,别有滋味。

  人丛中有些地方空出一个圈子,圈中只有单独一个人或两个人不等,这种人人
不敢沾惹的都是当今武林著名凶星或蟊贼,所以人人冷落躲避,自然也有报仇行动
在暗中酝酿着。

  无情刀管中流和装束奇异的阿闪姑娘走在一起,没有什么目标地随步逛瞧。管
中流纵是恬淡豁达之士,但此刻却老是无法把他师父已到达此地这件事忘记,他眉
端含着一缕愁色,但一方面又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心情,陪阿闪说话。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巨大凉棚与南面房舍相接的缺口,望见了水光荡漾的河流。

  阿闪道:“我们到河边清静一下可好?”

  管中流道:“只要姑娘愿意,在下奉陪。”

  两人从缺口走出去,但见河边甚是幽静,前有绵绵密密的芦苇,河岸上则有一
排大树,他们在一棵树下停住脚步。

  阿闪倚着树身,笑道:“你心中还生气么?”

  管中流好生惊讶,反问道:“我生气?”

  阿闪道:“我打了你几个耳光,难道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管中流摇摇头,苦笑一下,心想,我一则早已心灰意冷,不把人间荣辱放在心
上。二则我师父已到达此地,他老人家已经晓得我带元度贤弟求见师叔之事,定然
不肯轻易放过我,等到见面之时,不知将有何等样的刑罚好受,哪里还有心思记住
你的耳光。

  他一想及师父,心中就难过欲死,不由得痛苦地长叹一声。

  阿闪睁大美丽的眼睛,眼珠子一闪一闪的,充满了惊讶的意思,她已瞧出管中
流的确没有把这几下耳光放在心上,觉得十分疑惑不解。

  她放软声音,问道:“你心中好像很痛苦,是不是?有什么痛苦呢?”

  管中流道:“原来姑娘已经忘记了,那就是在下背负师恩之事,我现下只希望
老恩师快快出现,施以责罚,不然的话,我心中的愧疚痛苦,总有一日达到无法承
受的地步。”

  阿闪轻轻道:“把这件事忘掉吧,哪里一个人有永远不做错事的呢!”

  管中流叹一口气,面上泛起一丝笑容,道:“在下有句话也许会得罪姑娘,所
以不知该不该说?”

  她道:“说吧!”眼中流露出鼓励的神情,她倒想知道对方能够怎样得罪自己


  管中流道:“说来奇怪,当在下眼中望着姑娘时,心中痛苦好像能够减轻些。


  他耸耸肩,又道:“也许这是姑娘奇怪装束的力量,或者是你真有一种无忧无
虑,肆无忌惮的性情使然。”

  阿闪喜欢地道:“总之我能使你减去不少痛苦就是了,这话我听了很高兴,哪
里是得罪我,好吧,你老是跟我在一起,慢慢就可以忘记那件不快的事了。”

  管中流道:“要我忘记这件背负师恩之事,只怕得等到将来才行啦!”

  阿闪记起他曾表示要在师父眼前自杀之事,心念一转,说道:“你可猜得出我
见到你师父时怎么办?”

  管中流摇摇头,她便道:“我上去揪他的胡子,迫他宽恕了你,他老敢不答应
,我就打他耳光,直到他答应为止。”

  管中流大惊道:“我的好姑娘,千万不能这样做,家师的武功深不可测。”

  她咯咯笑道:“有付么了不起,最多比你强些而已,耳光还不照打不误?”

  管中流须得顾及这个姑娘的脾气,所以不敢一味夸耀师父的本领,免得把她激
僵了,到时更是非动手不可,但又不能不教她晓得师父的厉害,否则她毫无忌惮的
上前出手,这个苦头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急得连连搓手顿足,筹措不出妥当的言词,几片落叶随风飘落河中,又有一
片轻飘飘掉下来,擦过阿闪的前额,落在她鼻子上。

  阿闪已向后面略略挪动了一点,照理说,这片落叶应该掉在地上,但这块叶子
偏生就黏在她鼻尖上,好像她鼻上有吸力一般。

  她皱皱眉,伸手一拨鼻尖上落叶,手指一触及落叶,忽然感到一阵麻木,手指
也弹起数寸。

  管中流本已现出惊讶的神色,因为他晓得以阿闪这等身怀上乘武功之人,那片
落叶决计不会碰上她鼻尖,每个武功已有成就之人,都有自然而然闪避一切向身上
落下的物事的能力,因此,她居然没闪开这片落叶,已经十分奇怪,加上后来的现
象,却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阿闪见到管中流面色变白,也就恍然大悟,仰头一瞧,树上哪有人影。

  她轻轻问道:“你师父来了?”

  管中流颔首道:“应该是他老人家,才具有如许精奥的气功,这是一种连少林
寺也自叹弗如的奇奥功夫,可以把内功沾在别的物事之上,等别人触及之时,才生
出反震之力。”

  树后传来一个严冷的嗓音道:“说得不错,这个女孩子只得到岭南冥鼓宫长春
女七八成功夫,就敢不把天下的人放在眼中,真真可笑。”

  一条人影随着严冷话声出现,却是个神宇高峻,表情肃冷的长衫老者。

  阿闪瞪大那双美丽的眼睛,发呆地望着对方,管中流抢前两步,伏身跪倒,行
参见之礼。

  那老者便是天下皆不知名而实实在在是武林一代宗师的宣翔,他原本化装成乡
老伯,以精湛内功改易容貌,同时由于性格的分裂,他简直像当真变成两个人,这
刻回复原来面目,所以乡老伯具有的气质性情完全消失,道道地地换了一个人。

  他理也不理管中流,冷冷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长春女的冥鼓宫与日月坞
虽是同列天下三大隐秘之地,但在老夫眼中,简直只是儿戏而已。”

  这话自是向阿闪姑娘说的,她柳眉一皱,泛露出杀机,道:“别吹牛啦,我若
不是瞧在你是管中流的师父的份上,不给你两个嘴巴才怪呢!”

  宣翔神色严冷如故,别人也不知他心中有没有生气动怒。他道:“老夫知道长
春女以独门内功和奇快身法在武林中占了一席。此所以你这女孩子逢人就想打嘴巴
耳光,但今日你若是有本领碰到老夫一点衣服,老夫就立刻自杀。”

  管中流大惊抬头,宣翔目光转到他身上冷冷道:“怎么,你敢是以为她有这等
能耐?哼,你犯了大罪,这刻先替自己的性命发愁吧!”

  管中流沉声道:“弟子渴念恩师多年,今日得以叩见,虽死何恨,弟子这就找
个地方自尽赎罪,还望恩师见怜,略念一场师徒之情,将来别要还在心中记恨弟子
,则弟子虽在九泉之下,仍然感恩戴德,无穷无极。”

  宣翔对这一番血泪交集之言仍然好像无动于衷,阿闪讲道:“管中流,你可是
说你这就要自杀而死?”

  管中流因有师父在场,不敢开口。

  宣翔道:“不错,他非死不可,这只怨他命运不佳,假如老夫比他先死,他就
用不着遭命自尽了。”

  阿闪喝道:“老头子小心了!”突然间跃到他面前扬手便打,她的动作快得宛
如电光一闪,旁人但觉眼睛一花,便瞧不见她的影子。

  她纤掌到处,好像已击中了对方面颊,但宣翔居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退开,避
过她这一掌,阿闪心头一凛,再度跃上出手抽扫。

  谁知她速度如此快法,宣翔依旧应掌飞开,使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是人呢抑是鬼
魂,若然是人,焉能如此飘忽轻灵,宛如缥缈虚无的幽灵一般。

  阿闪施展出她最迅快最厉害的手法,一口气连续攻了十四掌之多,到底不能碰
到对方衣服,更别说打他耳光了,她只好死了这条心,停住身形,向管中流道:“
我服输啦,同时我心中也很难过,因为我无法救你一命。”

  管中流大吃一惊,汗流泱背,心想原来她是为了我的性命,所以想打着师父,
使师父当场自尽,这样我就可以不死。

  念头还未转完,宣翔淡淡道:“老夫其实不是当真要中流自杀,此举只不过设
计迫出你全身本领而已,现在你既是服气认输了,那就走开。”

  阿闪觉得难以置信,问道:“这话可是当真?”

  宣翔冷冷道:“走,老夫最恨不听话的人。”

  言下之意不啻说她若敢多言逗留此地,可就有苦头吃了,阿闪心中当真服气认
输,所以骄傲全失,垂头走了。

  这里管中流还跪在地上,心中却在揣想师父不知找个什么法子来收拾自己,想
必一定是十分痛苦可怕的手段,大概比自杀而死还要可怕的,正在想时,宣翔说道
:“起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管中流发觉师父口气很和缓,甚是迷惑不解,当下遵命起身,垂手侍立。

  宣翔道:“你上届能压倒天下英雄,为师闻知甚感欣慰,觉得到底不曾白费了
工夫。现在你阅历已丰,内功修为方面更为深厚扎实,为师有一个更大的使命要你
担承,此举不但对你个人有益,而且为师的平生心愿以至荣辱都付托与你了,只不
知你是否愿意为师父吃苦出力?”

  管中流朗声道:“恩师只要吩咐一句,纵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之事,弟子也定
必全力以赴。”

  宣翔道:“很好,这是什么事将来才告诉你,现在为师须得再传你武功,关于
你带人去见宣隐之事,为师可以宽恕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管中流万想不到结局如斯,不由得感激涕零地叩谢师恩。

  宣翔徐徐道:“你所练的刀法称为无情刀,在千百种刀法中可以当得至高无上
这四字,但你还不知道这一路刀法的七大诀,以及如何是最高境界。”

  他们师徒在近水处两块石上坐下,宣翔又接着讲论道:“这无情刀七大诀是忍
、狠、绝、灭、弃、酷、毒,每一诀有一招代表,像你学过的四甲卫轮、灵刀七累
和灵飞九天这三招,一共是二十八式,其实只蕴含七大诀中的三诀。还有未曾学过
的凝情虚刃、五象列位、飞声八极和千霞叱峰等四招,这四招算起来是二十四刀,
但最末的一招千霞叱峰总领其余六招,可以生生变化无穷,所以一共有多少刀便无
法确定了。”

  这些话在别人耳中也许不知所云,但在管中流听起来,却有如醍醐灌顶,泛起
说不出的舒畅甘美,因为宣翔这短短的一番话已代他解开不少死结,这些武学上的
深奥难题管中流反复想过不知多少遍,但总无法解答,所以成了死结,如今一旦解
开,心中的舒畅可想而知。

  宣翔又道:“现在要说到这一路无情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那就是无情二字,
你一方面修练刀法,一方面须得修养胸中一颗心,使它变成坚如钢铁,冷如冰雪,
世上任何爱恨、荣辱、生死等漠然无睹。刀势一出,连宇宙也要劈开,这时才进入
第一流的境界,可以纵横天下,再无敌手。”

  管中流牢牢记住这些话,他虽是至情至性之人,可是他认为并不妨碍他在刀法
上的修为,因为他既然能操刀相向的话,这个对手定必有可杀之道。

  宣翔开始传以刀法和指点他内功的弊失,到了中午时分,宣翔命他暂且停止,
以后自有机会再加传授,又嘱他不得将学艺之事告诉任何人。

  他们分手之后,管中流惘然回到人群中,最先被阿闪找到。阿闪拉住他问起后
来的情形,管中流支吾过去,与她一同回到王元度等人的休息房间。

  午膳已送各房,另外在那巨大的棚内群豪也在进食,王元度得到管中流暗暗告
知宣翔已宽恕了他之事,十分高兴,众人有说有笑的用过午膳,乡老伯拿出长辈的
派头,叫大家安静休息,准备下午出场。

  才交未时,广场中已挤满了人,巨大的石台上四角各插一根铁柱,高约六尺,
有一把椅子嵌在顶端,这是四名公证人的座位,一则居高临下可以瞧得更为清楚,
二则如此便不致遮挡住台下群雄的视线,三则不致于阻碍拼斗的进行。

  四根铁柱上面的椅子都坐得有人,其中一个公证人的椅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铜
锣,他用力敲一下,锣声起处全场顿时静寂无声。这个公证人大声宣布道:“初试
开始。”另一个公证人便宣叫出场者的名字。

  这金鳌大会已举办过四届,今次是第五届,所以关于比赛规则众人大都熟知稔
闻,再者石台四周的墙上都贴上初试和决赛的规例,人人皆见,故此公证人不必再
行宣布。

  初试的参加人数达五十名之多,由于其中功力相去悬殊的情形甚多,所以初试
的规则严密得多,用意都是减少流血惨祸。

  有一位公证人翻动手中的一叠文件,取出其中两张,向台下群雄扬示,人人俱
知这两张纸就是生死状,乃是行将出手的两名少年英雄签名画押过,凡是在台上的
生死,各安天命。

  群豪想到生死状这个名词,顿时泛起血腥森杀之感,凭添不少刺激兴奋。

  但见两个劲装疾服的少年上台,先向有生死状的那名公证人报到过,然后走到
椅子下面挂着铜锣的公证人面前,那公证人说道:“大会规定,凡是锣声一响,便
即开始比斗,再听到锣声,便须立刻停手,任何一方如若趁机进袭,便取消资格。


  那两个少年施过礼,各自分别走向余下两个公证人面前,这两人对角而坐,都
持着一支红旗,他们各向前面的少年说道:“本公证人手中之旗乃是辅助铜锣停战
之用,如若锣声叫停而双方仍然苦斗不休,本公证人便掷旗人圈,见旗即须停手。


  其实这两位公证人都是暗器名手,这两面旗子乃是打穴利器,倘若他们不听号
令仍在苦斗的话,公证人便掷出红旗遥打穴道,务求立刻制止他们。

  那五十名得以参加初试的年轻人早就编好次序,一共分为十组,每组五人,采
用淘汰方式,每组只取一人。这十人便是决赛的十位入围高手。

  王元度这一群人运气不错,都不在同一组之内,因此他们都有入围的希望。而
王元度因为得到许多人的善意忠告,要他留神那卓辽,所以特地查了一下,得知卓
辽不曾与己方任何一人碰头。

  在台上的两个劲装少年各自取出兵器,锣声一响,便开始拼斗。

  他们身手都不弱,互相盘旋窥伺对手破绽。台下群雄全都静寂无声,过了一会
儿,其中那个使刀少年蓦然跃起,挥手迅劈,手法精奇,气势凌厉。

  台下暴出喝采之声,但对方使齐眉棍的少年也极是灵活机警,长棍疾扫中,已
连退三步,这一来双方距离拉远,他的长棍便反占了优势,呼呼呼一连三棍凶猛扫
击。

  这两个少年在呐喊喝采声中斗得十分激烈,此来被往,有攻有守。

  群雄想不到一上来就如此精采,人人都十分兴奋,拼命呐喊助威,这些人绝大
多数与台上之人俱无渊源,只不过为了激励他们努力争胜,所以叫个不停。

  整片广场上气氛热烈紧张,在王元度这一伙人中间,束大名是使棍的,所以每
当台上使棍的少年放过可乘之机的时候,便禁不住心痛埋怨。柳昭是使刀的,因此
也时时抱怨台上用刀的少年不会抓住机会。

  管中流心中却感到又兴奋又疑惑,兴奋的是这等景象气氛使他记起五年前的旧
事,疑惑的是他觉得这两个少年武功虽然不错,可是若是他上台的话,这两人都体
想走得过十招,这使他奇怪到底是自己武功眼力比五年前大有精进,抑是由于今日
上午得到老恩师指点上乘武功,豁然贯通之后,眼力与往常大不相同?

  锣声突然一响,台上两少年一齐跃开,敢情这两人尚未有人受伤落败。

  公证人宣布使棍的获胜,这是经过四个公证人以暗号交换意见后所获的一致结
论。

  结果宣判后,赢的一方得意洋洋,败的一方也极力保持风度,一齐下台,但观
众的反应却不一样,有的发出嘘声不服,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评判得中肯公正。要
知这四名公证人都是一时知名之士,又规定必须四人一致通过才算数,只要其中有
一个异议;就不能宣判。

  按大会规定是第二组上台,如此十组轮流比完第一场,便又到第一组上台,这
样周而复始,每组都须比赛三场才剩下一个人围者。如此安排法每组的得胜者都有
充分休息的时间,不致于因疲乏而影响了战功。

  第二组第三组很快就比出输赢,第四组是吕杰上阵,他一上台,群雄见他胸口
绣一个吕,背插长剑,便知是武当名家吕一超的后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在台上的态度举止冷静得出奇,却没有昔日的骄傲自大之气,这一点都是王
元度的功劳。

  对方是个年纪特别轻的壮健小伙子,使一对钢锏,一望而知膂力过人。但是他
的镇定工夫远远不及吕杰,在台上有点踌躇的神情。

  吕杰牢牢记住王元度叮嘱他不要轻敌大意的话,一切交待清楚之后,便摆开门
户,但见他剑势严谨,一派深沟高垒的气象。

  对方双锏一举,踏中官走洪门,出手猛攻,气态威猛,根本不管吕杰的门户招
数,吕杰心中微凛,忖道:“幸而我不曾自傲托大,敢情这厮擅长强攻硬打的家数
。”

  转念之间,剑走轻灵,侧闪开去,趁势反击了一招,两人霎时间斗在一起。

  吕杰施展出本门精妙剑术,但见剑气如虹,矫夭飞舞,功力精湛,隐隐已具高
手格局,可是对方的双锏也使得十分神奇奥妙,而且能够仗着绝强的膂力弥补内功
之不足,恰与吕杰杀个难解难分。

  台下喝采呐喊之声更迭涌升,情况之热烈,一时无两。

  王元度等人都瞧得十分惊讶,他们无不瞧出那双锏少年的手法招数古朴沉雄,
别具威力,定然出自当世名家所传,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这少年的师承来
历,又见他与剑术高强的吕杰战个平手,精彩万分,所以都十分骇异。

  王元度正要向乡老伯请教,恰好见到他老人家泛起诡秘的笑容,一晃身已悄悄
混入人丛之九台上激斗了六十余招,双方气势犹存,还分不出高下,无情刀管中流
轻碰王元度一下,道:“幸而吕兄小心翼翼,又沉得住气,若是一上来就轻敌妄进
,局面可能早已改啦,贤弟可知对方的师承来历么?”

  王元度摇摇头,管中流道:“这就奇了,束兄知道么?”

  束大名道:“小弟正在揣想,尚无所得。”

  管中流道:“束兄出身少林,见多识广,居然也瞧不出对方来历,这真是骇人
听闻之事。”

  他们正在谈论,乡老伯摇摇摆摆的走回来,管中流碰了王元度一下,示意他向
这老人请教。

  乡老伯不等王元度开口,一手抓住他走开数步,低声说道:“你的劲敌还真不
少呢!”

  王元度道:“晚辈一向深自警惕,不骄不馁,老前辈善意告诫,晚辈十分感激
,自当铭记在心中。”

  他答的不亢不卑,自然而然有一种折服别人的胸襟气度,乡老伯肥肿的面上涌
起善意的笑容,道:“这才是压倒天下英雄的口气,我告诉你,刚才我走了一趟,
发现台上那孩子只是陪衬的绿叶,另有真正的高手还未出场。”

  王元度大感兴趣,道:“老伯如何查出的?”

  乡老伯道:“简单得很,我到四下一转,就找到与台上那孩子有关的人物,他
们喊那孩子做老么,原来他排行第四,是最末的一个,今年只有十四岁。”

  王元度惊道:“只有十四岁?假以时日,定必是震惊一时的高手无疑。”

  乡老伯道:“将来他的成名是决计没有问题的,现在还轮不到他,他姓奚名勇
,是谁的徒弟还未知道,可是他的师父一定不差。”

  王元度又不禁惊道:“你老竟也不知他的师承门户,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乡老伯道:“终必会知道他们是什么家数,这一点你大可相信我老人家。”

  他稍停一下,又道:“那孩子排行第四,还有三个师兄,似乎一个比一个强,
总之你须得小心注意才行。”

  台上的吕杰久战无功,心中微感焦躁,想起自己第一次出手,就显得如此不济
,岂不被朋友们耻笑。此念一生,不禁泛起急功取胜之心。

  正当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孩子,不可轻躁贪功,武当心
法向来是以气脉悠长以静制动见长,你敢是给忘了。”

  这几句话明明是乡老伯的口音,吕杰宛如眼下一帖清凉散,心头登时一片宁静
,越发沉稳坚韧。

  台上四名公证人都凝神观战,直到此刻,他们还瞧不出哪一方可以制敌取胜,
他们都是眼力过人的名家,但见那奚勇的气势力道有增无减,似是有必胜的决心,
但吕杰不愧是武当名家之后,这刻越发冷静,剑招更见老练辛辣,一望而知韧力过
人,毫无败象。这等激烈拼斗自然迭有惊险镜头,因此只瞧得台下群雄又紧张又过
瘾,不住的大呼小叫,闹成一片。

  乡老伯拍拍管中流的肩头,笑道:“假使是你出手,多久可以获胜?”

  管中流觉得这话很难回答,沉吟一下,说道:“晚辈能不能取胜,还须实地一
试,才能够知道。”

  乡老伯道:“这话在你虽是谦词,然而事实上正是如此,要知那孩子勇力过人
,但限于年纪和经验,脑筋也不够快,所以本来不是你们的对手,然而你们随便哪
一个上台都不容易取胜,这是什么缘故,我老人家暂时不告诉你们。”

  众人都用心揣测老人之言,过了片刻,王元度低声道:“老伯的意思敢是暗示
对方得人随时指点,所以手法因人而异?”

  乡老伯颔首道:“正是如此,这真是奇怪的事,我瞧你这孩子最是古板方正,
怎会第一个猜出对方诡谋呢?”

  王元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心想我虽是不肯使用任何不正当手段,可是我仍
然十分留心观察世间人心的诡诈,着意提防,才不会轻易上当啊!

  乡老伯又道:“对方练就一种独门传声之法,连我老人家也险险被他们瞒过,
哈……哈……”

  这一来大家都很替吕杰担心,也感到忿忿不平,王元度缓缓道:“此战对吕兄
有益无害,咱们只怕不容易遭逢到这种机会磨练自己。”

  众人一听大有道理,便减去忿然之心,乡老伯含有深意地睨视他一眼,心想这
孩子的见识气度真不是凡俗之辈所能想像得到,正是最合适我计划的人选,抬眼瞧
瞧天色,自言自语道:“时间已差不多啦,他们也该结束了。”

  别人不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台上的吕杰立刻听到乡老伯的口音,道:“
孩子,你最擅长的三环套月准备使用,五招之内,对方必定有一招是双锏齐出,上
砸下扫,你此时使一招高探马,诱他后退再攻,但你这一招只使一半,就改用三环
套月,可以稳操胜券,不过最好别伤他性命,不然的话,日后祸患无穷,嗯,小心
了,他快要双锏开出啦!”

  台上的吕杰才一定神,但见那奚勇虎躯暴起,双锏齐出,左扫右砸,威勇难当


  吕杰胸有成竹,使出高探马的招数,台下群雄眼见吕杰施展这等手法抵御,都
耸然动容,无不在心中暗忖这番吕杰非败不可。

  奚勇面泛喜色,身躯略略一退,双锏化作夹击的招数,凌厉出击。

  哪知他招数还未使出,对方剑光暴长,当胸刺入,这一招的变化奥奇之极,有
如水中鱼路,空中鸟迹,简直找不到其间丝毫痕迹。

  全场突然间寂然无声,人人都睁大双眼瞧看奚勇怎生应付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奚勇手忙脚乱的挡住第一剑,但破绽四现,吕杰剑光如虹,才吞又吐,从左方
攻入。奚勇这刻若是认败服输,便须丢掉双锏闪避,吕杰才能及时煞住攻势,如若
不然,吕杰为了不肯失去机先,自然还须极力迫攻。

  奚勇不但不曾弃械投降,反而使出一招险着,但见他身子猛歪,堪堪避开剑刺
之势,左手铁锏业已翻起斜击敌肋。

  谁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一着,顿时采声如雷爆发。

  王元度等人却听到乡老伯叹气之声,当时还不明白他何故叹气,说时迟,那时
快,但见剑光略一擎动,吕杰已跃开丈许。

  他的面色异常的难看,全场千余观众也突然间静默无声。

  只见奚勇身躯摇晃不定,眨眼间肋下一片血红,四个公证人都从座位上跃下来
,三个围绕住目杰,一个过去抓住奚勇的手臂。

  一道人影跃了上台,却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一双三角眼下面,长着一只尖而
钩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使人瞧了感到此人十分阴险恶毒。

  他的三角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向吕杰恨恨的盯了一下,便走到奚勇身边。

  奚勇吃力的叫道:“师兄……”两个字,便向前倾跌。那少年一把拖住,向公
证人道:“在下是他的师兄,如蒙允许,便即把遗体带走。”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此刻全场寂然无声,所以人人都听个清楚,那遗体二字
使得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台上只剩下四个公证人,他们聚拢商议一下,便宣布时间已届,明晨鸣钟后始
行继续。

  广场中一片混乱,王元度这一批人回到第一号房间,吕杰显得十分颓丧,别的
人也觉得很难找话安慰他。

  他们谈了一会有关明日之事,乡老伯这时才进房,说道:“吕杰,今日虽是在
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杀死了对方,但恐怕也惹下了杀身之祸了。”

  吕杰叹一口气,道:“晚辈一点也不怕对方报复,可是如此的一个生龙活虎般
的少年,突然间永远长眠泥土中,这个念头使晚辈心中感到十分难受。”

  别的人也都正因想到这一点而不安,当下都不禁点头承认他的话有理,乡老伯
道:“难过是一回事,但道理又是另一回事,依我老人家的看法,那孩子不是死在
你剑下,其实是死在他的师兄们身上。”

  鲁又猛叫道:“乡老伯这话怎说?”

  乡老伯说道:“倘若不是他的师兄们出主意要他冒险反击,那孩子纵然不肯弃
械认输,最多也不过略负微伤,何致于当场惨死呢!”

  王元度连忙向众人解释对方有独门传声之法,所以奚勇迭有佳作。众人这才明
白,心中略感好过些,天色已暗,柳儿翩然入房。

  柳儿仍然作男装打扮,她带领大伙儿回到专门拨给他们数人居住的跨院。

  小厅中已摆好一席酒筵,众人分别洗盥之后,回到厅中,只见灯烛通明,一个
仪态高贵的女郎揖客人座,她就是日月坞蓝峦的二小姐蓝明珠。

  柳昭见到如此雍容高贵的美人,顿时又双眼发直。也不管旁的人如何,一径在
主位旁边的位子落坐,好得亲近香泽。

  大众入座之后,蓝明珠先向乡老伯说道:“家父特地命晚辈向您老致歉,皆因
眼下十分忙碌,无法分身来谒见前辈。”

  乡老伯嘻嘻笑道:“好说了,令尊是当代名家,我这个乡下人怎敢当得起谒见
这话。”

  蓝明珠接着也向众人道歉过,纷纷落座。酒菜流水地端上来,极是丰盛。但席
上管中流、王元度、吕杰、束大名、胡元、柳昭、鲁又猛和阿闪等都是年轻人,个
个练过武功,食量自比常人宏大,所以每一道菜上来,几乎都席卷一空。

  蓝明珠擅长应对,口角春风,满座皆欢。她发觉自己老是被一双眼睛盯住,那
时还不怎样,但有一次向柳昭敬酒时,猛可发现他的眼光中流露出着迷的意思。她
芳心中不免感到有点不安,此后就很自然的回避与他说话或敬酒。

  管中流也感到有一对眼光不时凝注自己面上,却是阿闪。但他的心情与蓝明珠
大大不同,反而时时举目迎接她的眼光,偶尔向她微微一笑。

  众人都觉得乡老伯样子不似以前那么难看,而且他善意而含有智慧的笑容使人
愿意跟他亲近。这种感情的基础最主要是他们曾经得他指点武功,因此众人都拿他
当作师长一般看待。

  事实上乡老伯已暗暗修改他的面容,虽然满面疙瘩如故,但是头颅和身躯的比
例却相称得多。

  他跟这群少年男女毫不拘束的谈笑,但凡有询问及武功上的疑难,他总是很详
细的分析解答。蓝明珠忽然笑道:“昨日晚辈派蓝沛驾舟把老前辈和王公子接来之
时,蓝沛半途上忽然功力减弱许多,恐怕是前辈跟他开的玩笑吧?”

  乡老伯道:“不错,我老人家要试一试元度的胸襟修养,所以使蓝沛自己说出
已赶不到的话,瞧他着急到什么程度。”

  束大名很感兴趣的问道:“元度兄到底急成怎生样子呢?”

  乡老伯道:“他很沉得住气,凭良心说,我老人家若是变作他的话,也会急得
跳起来。”

  阿闪忍不住插口道:“老伯你好像对王元度特别的好,赞不绝口,其实换了管
中流的话,他也一定很沉得住气。”

  管中流不由微微面红,暗忖,她真是心胸坦直不过,纵是对我很好,但又何必
当众争执呢。

  果然众人都笑起来,乡老伯反问道:“你如何得知管中流也能够沉得住气?”

  阿闪一怔,道:“这个……这个……反正我觉得他的胸襟气度不下于王元度就
是了。”

  乡老伯认真地点点头,有意无意地说道:“对,这两人都是一时瑜亮,难分高
下,若是有一日以死相拼,倒不知鹿死谁手呢!”

  王、管二人心中好笑,都想我们两人怎会以死相拼。

  柳昭一味痴痴的凝望住蓝明珠,越看越爱,很不得用世上最美丽的词藻来形容
她赞美她。他在心中也琢磨过为何这个女孩子使他特别动心?后来发觉这是因为她
具有一种高责清雅的气质,与凡俗之美全不相同。

  酒醉饭饱之后,撤去筵席。各人都回到自己房中调息用功,准备明日出手。乡
老伯却到王元度房中指点他武功。

  阿闪跟定了管中流,两人在院落走动。厅中剩下蓝明珠柳儿主婢以及柳昭三人


  柳昭是因为晓得明日轮不到他上台,所以用不着紧张。吕杰本来也没事,但他
心中难过,多喝了几杯酒,趁着醉意睡觉去了。

  柳昭羡慕地望着院落中的双双俪影,说道:“管大哥是最悠闲的人了,不比我
们心中总是有点紧张不安。”

  蓝明珠微微一笑,道:“天下英雄都跳不出名枷利锁之外,他五年前的心情何
尝不是与柳兄一样?”

  柳昭道:“不,我的心事比他多得多啦!”

  他瞅住对方,见她没有追问的意思,不禁一阵失望,当下又道:“其实细细思
量的话,这等浮名虚誉究竟有什么好争的呢?我情愿做一个与世无争之人,无声无
息地度过此生。”

  柳儿秀眉微皱,道:“柳相公可不要这么想,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限,岂能有
这等消沉的想法。”

  柳昭道:“这不是消沉,只不过有一点看透了世情而已,试想人生不过只有短
短几十年,一切的声名权势到头来还不是梦幻泡影一般?”

  蓝明珠低吁一声,道:“不错,人生如梦,到底总成空。”她的声音中流露出
衷心的空虚与落寞。

  柳昭泛起一阵强烈的同情,心想像她这么样一个绮年玉貌而又富贵的女孩子,
哪应尝受空虚落寞的痛苦?她应当像仙女一般受人们的崇拜,活在鲜花和欢笑之中
,尽情享受她美丽的青春才对。

  他素来是十分怜香惜玉之人,此时倒忘了自己的怅惘,满心只恨造化不公,竟
教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受苦,当下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姑娘乃是翻车夫人门下
,身负绝艺,不比寻常女儿,何以不到江湖上遨游一番,踏遍名山大川。”

  蓝明珠讶道:“我当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你也知道的,女孩子家出门总是不
大方便。但若是跟一些俗人同行,那就不如向壁卧游了。”

  柳昭连连点头,道:“对,对极了,这游伴之选条件从严,否则言语无味,貌
合神离,那真是莫大的痛苦。”

  他停顿一下,又道:“只不知在下可有陪伴姑娘这游山川名胜的资格没有?”

  蓝明珠心想你是王元度的好友,看他的面子怎能说你没有资格?当下道:“柳
兄言重了。”

  柳昭喜道:“这么说我是有资格奉陪啦!”她点点头。

  柳昭又道:“既是如此,姑娘几时想出门走走,务必赐告一声。”

  蓝明珠觉得好笑,心想到时往何处通知你呢?口中道:“一定,一定。”

  说到此处,应该告一段落,但柳昭意犹未尽,说道:“不瞒姑娘说,在下近两
年来走过不少地方,权充向导很是适合,只不知姑娘打算何时出发?”

  柳儿笑道:“我家小姐虽是有意出游,但目下岂能决定几时动身。”

  柳昭道:“不错,我真有点糊涂啦,但不要紧,我对蓝姑娘是言出必践,等大
会过后,我就卜居日月坞附近,蓝姑娘任何时间忽发游兴,都可以找到我。”

  主婢二人对觑一眼,本来这话很好笑,但由于柳昭口气坚决,神情真挚,一听
而知他当真会这样做,这一来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事,她们哪里还笑得出声。

  柳昭瞧出她们好像有点惊愕,忙道:“但姑娘们放心,在下不但不会冒失踏入
贵坞,而且绝对不打扰姑娘的清静,你们平时根本不必想到这么一回事,只要动了
游兴之时,须想到在下,再派人传个口信就得啦!”

  这柳昭越是体贴入微,也就更显出他的情意。蓝明珠心中起了一阵波澜,暗想
他难道长年累月地等候不成?他不怕空等么?

  柳儿早就得知二小姐的劳心已落在王元度身上,当下道:“柳相公虽是一片美
意,可是其实用不着这样。”

  柳昭严肃地望她一眼,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这样做法,心中甚感快乐。


  主婢二人又是一怔,柳儿问道:“那么假使姑娘过个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才
动游兴,相公难道就穷等不成?”

  柳昭道:“当然等啦!”言下毫不犹豫,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一般。

  柳儿道:“我家小姐最后真的出门邀游,那也罢了,设若她过一、二十年都不
想出门,相公岂不是白等了?”

  柳昭道:“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早声明过那是我的事,你们根本就不必想到
我怎么样。”

  蓝明珠不想柳儿再说下去,忙道:‘哪就先谢谢柳兄的隆情厚意。“刚说了这
一句,便发觉对方泛起十分欢喜愉悦的神情,心头一震,隐隐感到自己背上了一个
很沉重的感情包袱。她暗自忖道:“若是有人能教给我一个可以移开这个感情包袱
的方法,而不会伤害柳兄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报酬。”

  这时连柳儿也深感事态严重,想想看假如有这么一个人卜居附近,年复一年的
等候音讯,岂不十分可怕?假如柳昭是个其貌不扬的坏人,这也罢了,相反的他却
是个心肠很好,武功高强而又英俊潇洒的男孩子,让他如此可怜地渡过一生的话,
何其残酷?

  她不由得特别多瞧了他几眼,突然发觉他似乎比王元度长得还吸引人,尤其他
这种体贴心肠,若是嫁给他可真是受用不尽了。

  这以后柳昭绝口不提有关遨游山水之事,他们随便谈了一些别的,蓝明珠便告
辞回去。

  王元度这一夜的获益连他自己也不知有多大。当时他和乡老伯一同入室之后,
掩起房门,乡老伯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

  他道:“王元度,你所学的少阳剑法虽是千百套剑法中的上乘家数,但是若然
只凭这套剑法,纵是练到极高境界,却也不过可以跟当代名家高手抗衡而已,终不
能突破这一关而踏入一流高手的地步。”

  王元度大吃一惊,道:“晚辈只要有那么一日,得以名副其实的成为当代名家
,也就很心满意足了。”

  乡老伯肃然道:“不对,你的资质应该可以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怎可如此自
轻。”

  王元度记起上一次练成修密迷步,已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现在要成为一流高手
,这其间的痛苦自然要大上不知多少倍。人到底是血肉之躯,焉能不怕,当下不寒
而栗,道:“晚辈不做那一流高手也罢了。”

  乡老伯讶道:“你本是很有志气的人,性情坚毅,何以不想更进一步?”

  王元度砌词遁逃,说道:“晚辈若是成为一流高手,世上找不到堪以匹敌之人
,有何趣味。”

  乡老伯叹口气,道:“这话也是,我老人家几乎查看过天下名家高手,没有一
个可以跟我一斗的,果是寂寞得很。”

  他忽又微笑起来,道:“但你的情形不同,因为我老人家晓得一个大秘密,到
时非你出头解决不可。”

  王元度不禁泛起好奇之心,道:“什么秘密?”

  乡老伯说道:“那就是三五年之后,将有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崛起于武林。此
人乃是当世一个无恶不作的老魔头全力造就的,这后起高手一出,你就非出头不可
了。”

  王元度寻思道:“不错,倘若那位高手出自恶人之门,自必是个为非作歹之徒
。等到罪孽深重,横行天下之时,我想不出头也不行啦!”

  这一刹那间,他已下了决心准备吃苦,因为他晓得自己无法逃避这拯救武林的
责任,与其到时候明知不敌还去送死,倒不如咬咬牙修练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或者
还可以使对方有所顾忌,因而少害些人,少做恶孽。

  他凛然道:“既是如此,晚辈义不容辞,还望老前辈成全这件大功德。”

  乡老伯肃然起敬,道:“你这等胸襟志气着实可敬可佩。你放心好了,我一定
使你成为无敌天下的高手,不过目下还不须立刻修习,因为那样会使你心劳神瘁,
筋疲力尽,再说百闻不如一见,亲身经验极为宝贵,待你有过相当的经验之后,练
起上乘武功就较易领悟。”

  王元度松一口气,道:“前辈说得是。”心想这金鳌大会之事也很重要,自应
过了会期之后才着手练功为是。

  乡老伯沉吟一下,说道:“你的少阳剑法共是三十六招之多,虽然称得上是上
乘剑法,可是若是在我老头子手中施展,最多只剩下二十四招就足够了。那多余的
十二招不是没有用处,而是可以分别附属在二十四招之内,凭添无限威力。这一套
剑法的变化,却须得立即传授与你。”

  这位老人已是一代宗师的地位身份,才能够把一套上乘剑法另加综合变化,增
强威力。

  好在招式间没有什么变化,只须调整招数,重加组合。所以在王元度来说,只
不过略为颠倒其中的次序,以及牢牢记住那删除的十二招附属在哪一招之中,变成
后着变化而已。

  半个夜晚已经把这套新少阳剑法练熟,当他体味出其中的奥妙之时,不由得惊
佩交集,露诸颜色。

  翌晨广场上又复人潮挤拥,这一日天气极佳,碧空晴朗,万里无云,朝阳烘晒
得全场武士豪杰连心中也暖呼呼的,血液因而流动得比平时快些。

  石砌的广阔平台上,公证人已在四角铁柱上面的座位上坐好,居高临下,可以
俯察全场的动静。

  一声锣响,公证人大声宣布名字,便有两名少年英雄先后上台,办过一切手续
之后,便开始比划。这对少年英雄首先破不用兵刃记录,在台上徒手搏斗。可是从
他们的掌势步伐之中,人人都瞧出他们拳掌上各个练就了特别功夫,凶险的程度不
下于使用刀剑。

  不过结局双方都没有受伤,被宣布得胜的一方在欢呼声中得意洋洋的跃下平台
。现在轮到第六组上场,鲁又猛听到喊出自己名字之时,朗应一声,提着亮银画桨
跃到台上。

  他前此曾经挺身要斗那老毒杨幽,认得他的人不少,这些人都为他喝采助威。

  对方是个比他年纪稍大的白皙少年,相形之下,更显出鲁又猛的粗犷彪悍。

  这一场结束得很快,鲁又猛以过人的臂力以及精纯的内功,二十招不到就震飞
对方手中长刀,赢得胜利。

  接着上台的是少林束大名,他是第七组,没有什么困难就以驰名武林的空直棍
法取胜。公证人宣布第八组时,第一个人就是卓辽。王元度见了精神一振,又听明
白他的对手姓贺名亮。

  这两人在台上一亮相,都是轩昂高大之士,卓辽使的是浑敦棍,金光灿然,粗
如鸭卵。贺亮的兵器是一对紫金八角锤。

  他们的兵器都是重家伙,群雄便都晓得这一场定必很好看。

  乡老伯向王元度等人说道:“你们仔细瞧清楚那姓贺的小子,他就是吕杰杀死
的奚勇的师兄。”

  王元度等人都见识过奚勇的武功,此人年方十四,成就已经十分惊人。吕杰用
尽一身本领还赢他不得,由此可以测知他的师兄自然更为高明。

  台上卓、贺二人办好一应手续,便对面峙立,锣声一响,齐齐出手。

  大凡使用重兵器的人都喜欢光斗力量,但见两般兵器乒乒乓乓的硬拼数招,响
声震耳。卓辽似是不曾占胜,也不弱于对方。

  王元度心中略感安慰,忖道:“这姓卓的也不过如此。”

  台上的两人因占不到对方便宜,便改变方法,开始施展出精妙熟练的招数手法
。一根双锤激荡起凌厉风声,斗得十分凶猛激烈。

  乡老伯向王元度说道:“你可要小心察看姓卓的棍法,他手中的兵器乃是外门
兵刃中三宝之一,棍的本身具有奇奥威力,越打越重,血肉之躯只要碰上一下,登
时变成肉酱。”

  王元度道:“但他的臂力似乎还赢不得贺亮,晚辈以前对他估计过高。”

  乡老伯低声道:“这正是此人可怕之处,以他这等年纪,心计已高人一筹,故
意隐藏起实力,不在硬拼力量之时占先,其实他的外功内力都比贺亮强得多。试想
如此阴诈多智之人,是不是很可怕?”

  王元度点头道:“错非是老前辈神目如电,谁也瞧不出他的真正实力。”

  台上的两人翻翻滚滚剧斗了四五十招,那贺亮双锤奇招层出不穷,使卓辽的浑
敦根相形之下大见黯淡无光。如此又急斗了二十多招,双方互有攻守,一时分不出
高下。

  眨眼间卓辽被对方连连迫攻之下,逐步后退,略略呈显不支。

  这时贺亮的紫金八角锤如狂风暴雨般迅急猛击,宛如掀起了滔天巨浪,威力尽
施。这一路奇奥的锤法只瞧得全场群雄耸然动容,纷纷打听贺亮的师门来历,但没
有人查问得出他师承家数。在大会纪录中虽然填写得十分详细明白,可是按规章不
能向外透露。

  王元度也向乡老伯提出这个问题,乡老伯笑一笑,道:“我老头子虽然说不出
他的师门来历,可是从他的锤法以及昨日他的师弟的铜法中,却瞧出这一家的路数
与少林派有极深渊源。但或者久已断绝了往来,因为他们的招数中夹杂得有边塞胡
人的彪悍攻掠手法。可见得初时是少林僧人把武术流传过去,经过三数百年的修改
研创,今日已卓然成家,在武林中可以占一席,与一些名门大派抗衡并立。”

  王元度连忙问道:“卓辽的棍法也奥妙无穷,虽然在这等形势之下,仍然保持
反击的实力,使人不能宣判他输败,只不知他是什么家数来历?”

  乡老伯道:“他的棍法与本届地主千钧杖蓝峦的家数有极密切的关系,但他还
兼具九疑山鬼谷子真传,是故威猛中又有诡毒,城府深沉,真是不可多得的杰出高
手。”

  老人沉吟一下,又道:“我遍想天下武林各派,在西北边塞之间的只有摩天寨
的武功不为世人所知,那贺亮想必就是摩天寨的高手。”

  这话别的人都听见了,吕杰讶道:“莫非就是与这日月坞齐名并列为三大隐秘
之处的摩天寨?他们一向不踏入江湖,历时已逾百年之久……”他乃是武当名家之
后,渊知博闻,竟听过摩天寨的声名。

  乡老伯微笑道:“不错,我老头子今后定必到摩天寨走上一趟,瞧瞧那摩天寨
中第一高手成就如何!”

  说时,台上形势突然剧变,原来是卓辽一棍猛扫敌锤,竟把巨锤震起老高,他
得此空隙,立刻展开反攻。

  石台四方八面喊叫呼喝之声如雷升起,因为台上卓贺二人已踏入胜败之分的境
地。

  卓辽似是由于把握到机会,趁虚而入,所以展开一轮快攻,占尽了优势。一任
对方双锤如何变化冲突,都紧紧保持这等局面。

  砰的大响一声,一枚紫金八角锤如流星般向天空飞起。幸而飞得很高,因此虽
是向人丛落下,却不曾砸到人。

  卓辽一棍震飞了对方右手兵器,便立时跃退,不再出击。可是贺亮身形仍然摇
晃了好几下,才勉力站稳,不曾跌倒。敢情他右臂被对方浑敦棍一震之下,前臂和
上臂两处骨头断折,奇痛攻心,几乎支撑不住。

  这一场不用宣判也可知是卓辽得胜,时已近午,暂停比赛。

  午膳之时,乡老伯向一众少年英雄说道:“卓辽的实力还未曾完全用出,因此
你们无论哪一个碰上他,千万小心,据我老头子的看法,在座的人除了王元度之外
,没有一个可以与他一拼的。”

  阿闪道:“管中流呢?”

  乡老伯笑道:“你老是提他干什么?”

  阿闪瞪大双眼,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提起他?”而管中流却已面红耳赤,
很不好意思。

  乡老伯道:“你瞧,管中流已经脸红啦!”阿闪那对澄澈乌黑的眼睛转到管中
流面上,果然见他面色赤红,心中暗感好笑,付道:“这个人真没用,明知人家有
意取笑,何必脸红认输,哼,我才不管这一套呢!”

  这么一打岔,她倒忘了最先的问题,恰好这时王元度问起有没有人是第八组的
,人人摇头,王元度方自松一口气,乡老伯已道:“摩天寨的四个师兄弟,除了为
首的尉迟忻年龄逾限,不能参加之外,还有一个老三未出过阵,便是昨天上台把奚
勇尸体搬走的尖瘦书生,姓辛名立。他的武功恐会比老二贺亮还强,你们任何一个
碰上他,都务须小心在意。”

  饭后各自休息,到了末时三刻,广场中人声嘈吵,恢复热闹。

  下午只有第九、十两组上场,过后就由第一组轮起,但大会已公告第一组明晨
才好开始。

  群雄并不曾因此减低了兴趣,王元度这一帮更因胡元和王元度两人都要出场而
十分兴奋。王元度是未场第十组上台,这消息敢情已传了出去,所以参观的人莫不
大感振奋,都急于等着瞧看新近名震天下的王元度的风采和武功。

  胡元出场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而对手也不甚强,这一战只不过三十余招
就分出胜负,胡元是使出铁沙掌的功夫拍落了对方手中单刀,取得胜利。

  紧接着就是王元度这一组上阵,先是喊出田若云这个名字,但见一个身量颀长
的白衣少年应声上台。这个白衣少年长得美貌,皮肤白皙,脸若涂叉,一对眼珠流
转不定。举动有点扭捏作态,像是姑娘家一般。

  王元度见了这个对手,眉头先已一皱,待得公证人喊出王元度三个字,全场蓦
地寂然无声。

  他跃上台去,向公证人报到,四方八面腾升起欢呼喝采之声。要知他在嘉兴江
边对付南阿洪那一阵,群豪都被他的侠气豪情感动,所以对他特别有好感。

  在台上两个对手相向而立,那田若云微笑道:“王兄威名震动天下,小弟自知
远有不及,还望王兄手下留情。”说话时露出洁白齐齐的牙齿,皎美如女子。

  但王元度总觉得这个人不大对劲,好像有点邪气,或者形容作阴阳怪气也可。
他回了一礼,道:“田兄好说了,在下才疏艺浅,此来只抱着开开眼界之意,胜败
之事并不放在心上。”

  田若云把裹着兵器的黑布抖开,露出一把金光灿然的三棱短叉,长约四尺五寸


  他斜目微睨王元度,那神情宛如女子殷媚眼一般,用娇软的声调说道:“小弟
在这一柄驭仙金叉上颇下过苦功,自信还有三五招可以惊世骇俗,王兄可要小心才
好。”

  王元度心中嫌恶之感越来越深,连自己也觉得奇怪,暗忖:“我向来不以外貌
取人,而像他这等俊美之士,更应该使人生出亲近之心,怎的反而觉得很讨厌他。


  他同时注意观察对方的金又,只见叉端的三支锋棱寒芒闪动,显然十分锋快。

  在叉柄与手腕之间一条细链系住,由此可知对方的驭仙叉可以伤敌又能迅即收
回。

  他提刻在手,简短地道:“田兄请。”立好门户,等候对方动手。

  台下的管中流、柳昭、胡元等人都低声谈论起来,柳昭说道:“这姓田的似是
邪气得紧,好不顺眼。”

  鲁又猛接口道:“不错,以前我总以为柳昭你是个邪人,但见了这厮,这才知
道你竟不是那一类。”

  柳昭听了很是开心,胡元道:“若是兄弟上台,这一场无论如何都不肯饶那厮
性命。”

  不但是他们如此想法,全场武林人物不论功力高低,都感到那田若云有一股勾
引人的邪气。因而依照这些人本身的邪正分别,喜欢他或是厌恶他。

  阿闪也发表评论道:“这家伙好像女人一般,真教人倒胃口。”

  柳昭笑道:“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偏偏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的女人气,你们
信不信?”

  吕杰忍不住取笑道:“柳兄最懂得女孩子的心理,这话自然断断不错的。”

  无情刀管中流缓缓退:“诸位莫看轻这人,他外表举止虽是轻挑浮扬,其实内
功根基十分深厚,定是不易对付的强敌。”

  他很少说话,因此大家对他的意见特别重视。定睛望去,果然发觉田若云在轻
浮之中暗寓沉稳,足证管中流之言不讹。

  田若云流动不定的目光忽然停在台下某一处,众人随他目光望去,只见靠近台
边有排长木板凳,当中的一排坐着一位少女,长得甚是美貌,头发用丝巾裹起,最
瞩目的是她裸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

  她毫不退让地跟田若云对瞧,凤目中微带威煞。略高的颧骨虽然不减她的美丽
,可是却显出她的性格坚强,是个十分主观偏激之人。

  王元度已立好门户,见他毫无动手之象,不禁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台下望去。他
一转头,那美貌少女也就转眼望他,明眸中流露出奇异的光芒,既有恋慕又有仇恨
。王元度认出她正是日月坞的大小姐蓝芳时,不觉一怔。

  田若云瞧见蓝芳时的奇异眼光,迅即望了王元度一眼,顿时明白他们是旧相识
,而且还有某一种感情。

  他微微一笑,突然间一叉刺去,待得叉势使足,这才叫一声王兄小心。但话声
出口,叉尖的寒气已侵到王元度面前。

  王元度一仰身,顺势疾旋退开,在全场惊叫声中避过这一记偷袭。

  他若不是顺势旋开,定必被田若云脱手飞出的驭仙叉刺中。这一来叉尖从他肩
边滑过,王元度一剑疾挑,叮的一声,把金叉挑起尺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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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在爱的海中   游弋
       想要   远离 
       一个浪   打来
       却   发现   离你
       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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