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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血羽檄(3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an 11 16:50:59 2000), 转信



             血羽檄     作者:司马翎

                  三十三
    杜别南道:“这话说时容易,但做起来就困难百
出了。”
    蒋任藩道:“李益精研兵法,究心多年,也许筹得出好
计,亦未可知。”
    高青云大感兴趣,问道:“李兄攻习过那一家的兵法
呢?”
    李益泛起谦抑的笑容,道:
    “不瞒高兄说,小弟对古今以来,名家兵法,都极感兴
趣,皆曾研读,如六韬、孙子、吴子、司马法、黄石公三
略、尉潦子、李卫公问对等兵家七书。此外,如风后握奇
经,李荃的太白阴经,武经总要,虎钟经,诸葛武侯的心
书,将苑,十六策等。尚有八阵合变图说等,难以尽述。”
    他一口气说出了这许多兵法经书名目,木但高青云听
得呆了,连那杜别南蒋任藩二人,也为之讶然瞠目。要知
兵法一道,本身固然纵横合变,深奥无比同时还得旁及
天文地志,人心物理,广摄各种学问,可称浩如渤海,难
以尽行涉猎,再者就是当时读书有一大困难,那就是书籍
不易借到手中研读,是以古人时时借抄各种经典,一方面
增加阅读之功,一方面也是留下来以备他年温习之用。
    李益能够找到这许多种书籍研读,这也是骇人听闻的
事。
    高青云道:“李兄既然读了这许多兵书,日后功名成
就,出将入相,已可预见了。”
    李益道:
    “高兄过奖了,小弟全无‘出将’之念,只不过想到如若
有机会在朝廷中任事,则虽然战则戎行,不须亲历,可是
于外间将领的进迟攻守,却也可以得知机宜,是以一向甚
是用心研读。”
    杜别南道:
    “咱们一块儿切磋虽久,可是;直都不知道你还攻读兵
法之学,今日得闻,真是既佩且愧。”
    高青云道:“李兄对兄弟之事,有何高见?“
    李益道:“高兄好说了,小弟对于武林之事,全无所
知,实是难以借着代谋。”
    高青云忖道:“他大概看中了刘先生三顾茅芦之事,所
以不肯马上说出他的见解来。”
    当下说道:
    “李兄不必过谦,要知此事与个人的得失事小,与天下
的安危事大,是以李兄务须赐告一切。”
    李益忙道:“不是不肯说,而是筹思不到具体的方法。”
    高青云道:“不具体也无妨碍。”
    李益道:
    “既然高兄一定要小弟说,自是不便多所推托,小弟只
感到如要铲除陆鸣宇,唯一的方法,是使他先失去地利。”
    他提出的原则,但如何下手法,还须再想。
    蒋任藩道:“此人如此狡猾机警,怎能使他失去地利?”
    杜别南道:
    “不错,假如高兄实在没有其他计较,干脆孤注一掷,
集结力量,笔直攻入陈家,也许来个措手不及,能铲除元
凶,亦未可知。”
    高青云颔首道:“这个办法,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只好
采用了。”
    李益沉吟道:“高兄没有法子守伺着陆鸣宇,等他出门
么?”
    高青云道:
    ‘不容易,假如我是他,亦会防到这一点,例如以特制
的马车或软轿,从府中一直出来等等……”
    蒋任藩讶道:“只要他出门口,岂不是就解决了?他总
在车轿之内呀!”
    李益微微一笑,道:
    “不,这与他公然出门,大大不同。要知这辆马车或是
软轿,作用与他的房舍一样,都可掩蔽敌人耳目,换言
之,他的地利,仍然未失。”
    高育云大为佩服,道:
    “是的,是的,他可能不在车中,也可能是替身,即使
他本人在里面,可是以他的经验才智,加以高度训练过的
感觉,如若有人窥伺,马上就被他觉察,因此,此计仍然
不行。”
    李益接口道:“这里面一定有破绽可乘的,但奇怪得
很,居然找不到任何机会。”
    他转眼向高青云望去,又道:“高兄如果把怎样发现他
在洛宁的经过说出来,也许找得到制他死命的机会。”
    高青云道:
    “说起来也很简单,由于此人擅长一种邪门功夫,称为
‘蛊术’,当他回到洛宁之后,曾经对一个丫环施过此术。”
    他停歇一下,又道:
    “这名丫环,乃是敝友的婢子,她乃是去探望姊姊,而
陆鸣宇刚好在她姊姊房中,因此之故,陆鸣宇对她施术,
以便控制她心灵,不使向外人泄漏。”
    他笑一下,又道:“殊不知这么一来,反而泄漏了行
踪。”
    李益道:“那个丫环中了蛊术,如何还会说出陆鸣宇的
行踪?”
    高青云顿时感到李益问到要点,不过究竟此中可以推
究出什么破绽,一时却参悟不透。
    他回答道:“事情就那么巧,敝友认得蛊术的破法,因
此之故,不但使那丫环恢复正常,同时又迅即通知我。”
    李益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一面沉吟付想,一面目闪奇光,显然他已得到灵
感,是以在眼睛中,泛射出代表智慧的光芒。
    过了片刻,李益才缓缓道:
    “在原则上来说,既然那陆鸣宇已经计出万全,处处防
到,那么所有的破绽空隙,定必皆在他的算中,咱们实是
无法可施了。”
    杜别南道:“唉!若然如此,咱们何必白白耽误了高兄
的时间?”
    高青云微微笑道:“不,不,与诸君一席话,兄弟已得
益非浅,井非毫无所得。”
    蒋任藩道:“但我等仍然深感抱歉。”
    高青云道:“李兄大概还有高见,咱们何不先行恭聆
过,再行讨论?”
    杜蒋二人都向李益望去,但见李益用一种异常的神态,
向高青云含笑点头。他分明是感到高青云简直是他的“知
己”,所以大为欣慰敬慕。
    李益缓缓道:
    “以小弟愚见,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奇制胜,越奇越
好,虽有败露之险,但不必过于顾虑。”
    高青云对这个理论,显然觉得十分有份量,是以非常
认真地考虑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何以不须过于顾虑呢?”
    李益道:
    “因为对方既是计出万全,必定早已认定高兄这一方,
如发现他的下落,将会采取那些手段。他成竹在胸,应付
之法,也就预先部署停当。只须到时候一有这等情况,他
就依计行事。”
    杜蒋二人皆想道:“这是很明显的道理,何须多加解
释。”
    却听高青云道:“李兄此论高绝一时,务请继续赐告下
面的推论。”
    李益谦逊了几句,这才说道:
    “他的预谋和反应,既如上述,则咱们一旦使出他完全
料不到的计策之时,陆鸣宇定必乱了步骤,极容易就失手
处于被动的劣势了。”
    高青云鼓掌道:“妙,妙……但李兄可有较为具体一点
的下手计划没有?”
    李益摊一摊双手,道:“没有,但小弟知道,那个小婢
必有利用的价值。”
    高青云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好啦!咱们暂时不
谈陆鸣宇之事。”
    杜别南道:“高兄敢是已有了计策?”
    高青云道:“还没有,但心中的茅塞已解,想来将不致
于有什么问题。”
    他目光转到李益面上,又道:
    “你们提到过的事情,兄弟略施手段,就可以使杜蒋两
位,消失了不便之感,兄弟这就说出办法,请诸位斟酌。”
    杜别南道:“那厮虽是可恶之极,但如果高兄出手惩戒
他,却不大妥当。”
    蒋任藩也连连称是。
    高青云道:
    “动手揍他,乃是下下之策,兄弟是打算命本地最有面
子势力的江湖人物,在适当的时机下,拜见蒋杜两位兄
台,务使全城之人,全皆得闻此事。这样,莫说是官宦之
家的少爷,不敢惹你,即使是黑道上的恶人,也将对两位
忌惮三分。”
    蒋杜二人听了此计,觉得妙则妙矣,但效力如何,还
未可知。况且高青云能命令什么人干这件事?如果是普通
的市井流氓,那是敬而远之还来不及,如何可以与他们交
朋友?
    他们正在疑虑,只听李益问道:“高兄识得本城员著名
的江湖人物么?”
    高青云道:“我怎会认识?”
    李益道:“据小弟所知,老膘师陈伟侠,可算得是本城
家喻户晓的人物。”
    高青云哦了—声,道:
    “既李兄特别推起,想来此人的名望,一定可以镇得住
那家伙了,我过几天就办妥此事。”
    杜别南道:“陈老镖头的名望够是够了,可是高兄既不
认识他,如何能请得他帮忙?”
    高青云笑一笑,道:
    “这儿没有别的人,我不妨告诉你老实话,象陈伟侠这
等人物,在武林中,只属二三流脚色,假如他能结交到象
我这等身份之人,也在同道中,马上身价倍增。黑道之
人,或要动他,定须先考虑一下。总之,他交上了我,也
就能镇住许许多多的黑道高手,因此你们放心好了,这等
小事,对他来说,真是求之不得呢!”
    李益道:“高兄乃是当代的豪杰,这话定然句句属实,
你们不必多虑。”
    蒋杜二人不管心中是否悦服相信,但李益既然这么说
了,他们可就不便再提。
    当下四人又谈了一会,高青云向他们告辞,李益道:
    “小弟也回了,正好与高兄结伴走一程。”
    他们出了蒋家,书童在前面提着灯笼照路,李高二人
在后面并肩而行。起初两人都没做声,走了一程,李益似
乎下了决心,毅然道:“高兄可愿到寒舍小坐片刻?”
    高青云欣然道:“很好。”
    两人只对答了一句,又默然而行。
    走了一阵,李益又开腔道:“小弟想之再三,仍然不明
白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
    高青云道:“你当然想不到,连我也不大敢相信自己这
个荒唐的念头。”
    李益道:“高兄即管赐告,小弟决不害怕。”
    高青云道:
    “我知道,当你决定邀我到府上时,你已下了决心,准
备应付任何困难危险了,对不对?”
    李益道:“高兄才智绝世,洞瞩—切,小弟佩服之至。”
    高青云道:
    “李兄好说了,当你决定与我同行一程之时,但已显示
你已有了相助之心,不过这等江湖仇杀之事,危险异常,
而且后患无穷,李兄是不要招惹的好。”
    李益欣然道:
    “听高兄这等口气,可见得小弟必有可以出力之处.危
险和后患,小弟都曾考虑过,高兄不必过虑。”
    高青云也爽快地道:“好吧!我们到府上再谈。”
    不久,他们已走入一座巨大的府第中。
    这刻正是深夜时分,走廊过道上虽然点有灯火,但却
已碰不见人。
    他们一同走入一座院落中,李益揖客到书房落坐,命
书童泡上好茶待客。
    他的书房,布置得高雅脱俗,除了许多书籍之外,还
有古琴、宝剑、基秤、香炉等物,装点得十分适宜,毫无
酸腐臭味。
    高青云四下溜览过书房的布置,才道:“只看此地,便
知主人着实不俗了。”
    李益道:“高兄过奖啦!此处是舍妹慧琼布置的,她最
擅宫室布置这一门,日夕究心此道,如今得高兄赞许,看
来她总算有点成就。”
    高青云随口夸奖几句,马上问道:
    “李兄不是有两位妹妹么?另外的一位,喜欢什么?”
    李益道:“慧琼是二妹,三妹慧心.人虽聪明,但终日
无所事事,也说不上喜欢什么。”
    高青云笑一笑,道:“慧心小姐必定较长于应接酬对,
是也不是?”
    李益点头道:
    “是的,她不仅比慧琼能说,甚且可说是比较许多人都
能说话……但这可不是女孩子应有的特长,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以府上这等阀阅世家来说,倒是不须要太
能说话,不过兄弟却极想认识她。”
    李益露出微讶之容,道:“此事何难之有,我马上派小
童去唤她来此。”
    高青云道:“如今天色已晚,只怕不好惊醒她。”
    李益道:“不妨事,她大概还未睡。”
    他吩咐书童进去传话,高青云也不拦阻,等他交待
好,才道:“慧心小姐时时睡得很晚么?”
    李益道:“小弟不明白高兄何以对她感兴趣,不错,她
睡觉的时间不一定,有时很早,有时很晚,是个大胆任性
的人。”
    高青云道:“好极了。”
    李益道:“怎么啦?你正是希望她是这一类人么?”
    高青云道:
    “据我所知,兄弟姊妹间,往往有完全相反的性情。刚
才你说到慧琼小姐,是个喜欢布置宫室庭园的女性,兄弟
当时可就想到,慧心小姐可能与她全不相同。”
    李益道:“只是这样么?”
    高青云道:“兄弟只要证实一下我的猜想而已。,
    事实上当然没有这么简单,高青云忖道:
    “我在末见到慧心的容貌以前,自是不便说出打算请她
帮忙之意。如惹她长得不够漂亮,我其时才打回票,那多
么不好意思。”
    李益也知道必定另有内情,但高青云既不说出,他也
就不便再问。
    他们谈了一阵,外面传来步履之声,转眼间二盏灯笼
出现在院门间,照见了后面跟来的一个少女。
    高青云的夜眼锐利异常,不但把这个少女的袅娜的风
姿,看得清楚,就连她的娇艳芳容,也看得十分真切。
    他心中大喜,付道:“好极了,她的样子和外型,都合
乎我的要求,只不知她可擅长装腔作势?”
    以常理而论,凡是能言善道,而又大胆活泼之人,多
半擅于演戏,亦即是“装腔作势”之意。
    那少女行得很快,霎时已走入书房,发出悦耳的笑
声,道:
    “哥哥带回来什么贵客呀?”
    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笔直的打量高青云,殊无女
儿家羞涩之色。
    高青云集中意志,双眼发出凌厉的光芒,向她瞪视。
他向来以气势见长,是以这一阵豪广强悍的气势,马上把
那对眼光碰回去。
    李慧心感到无法与这个男人对视,不知不觉转眼向前
望去,避过对方的目光。
    李益道:“这一位是高青云兄……”
    他转向高青云道:“这就是舍妹慧心了。”
    高青云抱拳道:“幸会,幸会……”
    李慧心敛还了一礼,温柔地道:“妾身有礼了。”
    李益惊异地道:“你几时这般斯文起来了?”
    李慧心柔声道:“在哥哥你跟前,稍为放肆一点,也没
关系,但在贵客面前,自然要放规矩一点了。”
    李益道:“这话倒是中听得很。”
    高青云心中好笑,想道:
    “这个丫头狡猾得很,她分明感到无法与我争强斗胜,
是以改以柔功对付。等我认定她是温柔大方而又守礼的女
孩子时,她但出其不意,用骄狂的态度对付我一下,哼!
哼!你想在我这个老江湖面前斗心机要手段,还差得远
呢[”
    他外表上装出很欣赏的态度,说道:
    “三小姐毕竟是名门闺秀,在下是个粗人,失礼之处,
还望多多指教和原谅才好。”
    李慧心垂着眼皮,婉转地道:“高大哥的夸奖,恕妾身
不敢当得。”
    李益道:“高兄赏光到我们家里来,实在十分难得,慧
心你可猜得出他是什么人么?”
    李慧心道:“小妹如何猜得出呢?”
    李益坚持道:“你不妨猜猜看。”
    李慧心道:“小妹只觉得高大哥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
气概,或者是一位将军吧!”
    李益欣然一笑,道:“差不多猜对啦!”
    这时候李慧心的表现,使人但觉她是“温柔“美丽”而
又“聪慧”的女性。
    如此造型,假如还有任何男人不欣赏的话,这个男
人,一定或多或少的有点问题。
    高青云以激赏的目光,望住这个年轻的动人的女性。
他的激赏,发自内心,没有一丝—毫的做作。
    只听李慧心道:“哥哥的意思可是暗示高大哥虽然不是
军中将军,但却是一位武人?”
    李益道:“正是。”
    高青云道:“慧心小姐所识的是儒雅风流之士,在下一
介武夫,粗鄙不文,如有失礼开罪之处,还望小姐恕谅则
个。”
    李慧心又甜蜜又娴雅地笑一笑,道:“高大哥这么斯
问,许多读书人还远不及啊!”
    李益插口道:“你们两位一定要在这等客套中打圈子
么?”
    高青云豪放地一笑,道:“当然不”
    李慧心低声道:
    “那是小妹衷心之言,一点不是客套,象高大哥这等英
雄人才,将来必定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高青云道:“慧心小姐的期许太高,在下自知万万办不
到。”
    李益道:“从高兄的堂堂相貌看来,舍妹的推测,必定
不误。”
    高青云道:“李兄也受令妹所欺,成然赞誉起兄弟来,
实在好笑得紧。”
    现在他已板起面孔,表情严肃,浓眉之下,那对眼
睛,射出慑人的锐利光芒。
    他炯炯的望着李慧心,忽然起身,大步迫近她。直到
与她相距只有两三尺那么近,才停步俯视着她。
    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突然也不屈服的抬头望着
他。
    她微微仰起漂亮动人的面孔,迎视那对迫人的目光。
    两人对看了一阵高青云道:
    “在下多年来奔走江湖,锐志武林,所作所为,都是为
了世上众主,只不知这话李小姐信也不信?”
    李慧心的敌视神色霎时消失,柔声道:“我相信。”
    高青云道:“你已在眼中透出女性的温柔,可知你乃是
真心相信。”
    李慧心道:“是的,如果我不是真心相信,我或者会比
你更凶狠,更坚强。”
    高青云道:
    “那也不一定,世上奇才异能之人当中,有不少是坏
人,他们都各有一套本事,能克服那些聪明自信的人。”
    李慧心寻思地垂下目光,但仍然微微仰面,是以她的
美丽魅力,仍末消失。
    李益似乎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妹子,具有这种奇特的
性格,是以愕然注视,同时紧紧闭口,不予打扰。
    高青云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李慧心道:“我今年已经十八岁啦!”
    高青云道:
    “在下想请你帮忙,消灭一个武林败类,这个人不但曾
经做下无穷恶孽,血腥满身,而且若是任他活下去,将有更
多的人,遭他的毒手。”
    李慧心讶道:“有这等事么?”
    高青云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决不是跟你开玩笑。”
    李慧心道:“我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充当大任?”
    高青云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话说到这儿,已充分显示高青云请她出马帮忙的重要
性了,大有“斯人不出,如苍生何”之慨
    李慧心道:“若是真的对高大哥有用,小妹自是义不容
辞。”
    高青云喜道:
    “好极了,尤其是慧心小姐不问如何帮忙法,便运行答
应,可见得胆力之强,智慧之高,足可以担此大任。”
    他退开几步,转向李益道:“兄弟末征得李兄同意,便
向令妹求助,此举大是失礼不敬……”
    李益道:
    “高兄为了试测舍妹的真正为人,是以施展出其不意单
刀直入的手法,兄弟倒是理会得此意,怎会见怪。不过,
舍妹年纪轻轻经验浅,如是担当大任,万一失误,如何是
好?”
    高青云道:“李兄放心,舍妹只不过代替一个人,以便
兄弟得以放手去做而已。”
    他与李慧心都各自落座,然后又解释道:
    “兄弟之所以不能放手召集武林中的耆宿俊秀,围杀陆
鸣宇之故,便是因为那个曾被陆鸣施以蛊术的婢子,她的
女主人,身份特殊,不可被任何武林中人看见”
    李益沉思地道:“那么舍妹竟是要冒充那婢子的主人
了?”
    高青云道:“是的。”
    李慧心道:
    “若是单单去冒充那个女主人,相信高大哥不用费什么
气力,就可以找到。如若是有危险困难,问题才变得复
杂,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不错,在这项任务中,你等如是我们安排
好的香饵,引诱那恶魔上钩。”
    他向李益道:“只要这恶魔到了那座宅院,他的‘地利’
优势,便告消失了,是也不是?”
    李益道:
    “正是如此,但万一舍妹遇事张惶,只怕不但召来杀身
之祸,还坏了大事,被那恶魔乘机遁走。”
    李慧心哼一声,道:“哥哥,你别把小妹看得这么没
用。”
    高青云道:“令兄的话,也是实情,并不是危言耸听,
我可以现身说法,略作说明。”
    他徐徐举手出指,遥向桌上的油灯戳去。
    指力透过空间之时,发出“嗤”的一声。
    这一盏灯光已应声而灭,但书房内还有另一盏灯,是
以只不过略略一暗而已,李氏兄妹,突然一齐发现高青云
不见踪影,不觉一楞。
    这一对兄妹方在错愕之时,猛觉房内劲内旋卷,灯焰
摇摇,蓦地已发现高青云又已端坐在他的座位上。
    他忽隐忽现,宛如鬼魅一般,李家兄妹,都是第一次
看见这等奇事,都有着难以置信之感。
    高青云起身,过去把灯光点上,转头望着李慧心,
道:
    “我不过是身手快捷,行动如风,所以你们看不见我跃
出窗外,回来之时,亦是如此,可不是什么妖法。”
    李慧心道:“真是惊人。”
    李益道:“高兄具有这等身法,怪不得博得‘白日刺客’
的外号了。”
    高青云道:
    “这等身法,算不了稀奇之事,像陆鸣宇,以及我将召
请来帮忙的人,不拘男女,皆有这等速度。”
    李氏兄妹一听其中竟有女子,都大感兴趣。
    李慧心道:“哎呀!女孩子也办得到么?”
    高青云道:“当然啦!而且还不只一个呢!”
    李慧心道:“她们是谁,长得可漂亮?”
    高青云点点头,道:
    “都漂亮得很,有一个与你年岁相仿佛,是我一个好友
查思烈公子的密友,姓欧阳,名菁,家传的绝艺,江湖上
少有敌手呢!”
    她啧啧称羡道:“唉!这多么好啊,假如我早点认识高
大哥,或者也可以学点本领。”
    李益也神往地道:
    “查公子既是当世奇人,他的女友,自然也错不了,小
弟如能与他们相见一面,此生方可无憾。”
    高青云道:“李兄如果真想见到他们,并不是困难之
事,但须得千万留神。”
    李慧心插口道:“家兄不会爱上欧阳姑娘的,他能那么
不自量力么?”
    高青云笑道:“不是留神这件事,而是另外的一对。”
    李益讶道:“怎么啦!他们会不利于我们么?”
    高青云道:
    “这一对人物,先说女的,是个烟视媚行,艳色绝俗的
美女,而且她习性难改,言笑之间。常常不自觉的含有挑
逗男人的意味。由于她的魅力,十分惊人,是以李兄如果
被她迷住,神魂颠倒,倒也不是稀奇之事呢!”
    李益道:“原来如此,现在事前已得到高兄指点,小弟
决计不致于自作多情啦!”
    李慧心道:“那个男的又如何呢?:
    高青云道:
    “这个男的乃是当世之间,第一号最可厌的人物,又称
曾老三,外号是‘鬼厌神憎’,你们听听这个外号,就知道
他不是普通的可厌而已。说良心话,我看见他之时,也一
味想赶快走开。”
    李慧心笑道:“这倒是有趣得很。”
    高青云严肃地道:
    “有趣?慧心小姐,当你见到他时,你就笑不出来啦!
他有本事使得仇人烦厌无比。因而只好自杀来逃避他,这
可不是好玩之事。”
    李慧心伸伸舌头,道:“他见到女人也没改变么?”
    高青云道:“没有变,因此,我们时时奇怪那柳飘香怎
能嫁给他?与他一起生活的?”
    李益道:
    “高兄认识的人,都是小弟连作梦也想不到那么奇怪,
怪不得古人说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了。”
    高青云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你们循着人生的正途向前
走,所以不易碰见这些古怪事物而已。”
    他开始负手在书房中距圈子,筹思计策。
    李氏兄妹,都不作声,以免打扰他的思路。
    过一了阵,高青云道:
    “大致上就这样决定吧!李兄,你能不能抽暇到洛阳走
一趟,替我送个信?这也是你能见见他们的好机会。”
    李益马上欣然道:“好,现在动身也行。”
    高青云道:“现在恐怕太晚啦!”
    李益道:
    “不妨事,我与洛阳守关的役吏都相熟,随时可以入
城,而且舍下车马皆备,甚为方便。”
    高青云道:
    “如此甚好,你用府上的车辆,到了洛阳,与查公子等
见面之后,还可以利用府上的马车,载运一些人,秘密抵
达本城。”
    他向李益肃然颔首,又道:“不错,那恶魔是在本城,
而不是洛宁,这个消息,李兄万勿泄漏。”
    李益道:“高兄放心。”
    高青云道:
    “你此去见到查公子这一帮人后,还要去晤见少林的一
山,不嗔两位大师,武当派的程玄道,何玄叔两位大剑
客,告以此间形势。他们自会加以考虑,只通知一些必要
的高手前来助阵。”
    他寻思一下,道:
    “还一点须得委屈李兄的,便是请李兄在说明咱们关系
之时,把兄弟认为可能是你未来的妹婿。”
    他转眼看了李慧心一眼,但见她只怔了一下,旋即绽
开美丽动人的笑容。
    李益道:“这一点不成问题,没有什么委屈可言,假如
能成为事实的话。”
    他笑了笑,接着道:“当然这是不可能之事,但小弟已
甚感荣幸了。”
    高青云道:
    “李兄好说了,不过这么一来,以后咱们之间的称呼,
就须得加以改变。咱们只能互呼名字,才不显得生疏。”
    李益道:“好的,我动身之后,高兄可有去处?”
    高青云道:“兄弟走惯江湖,从来不必为这等事烦心。
什么地方,都可以安眠。”
    李益道:
    “那么可以?你何不在小弟此处,略作休息?好在这座
院子最靠近侧门,高兄随时离开,也不虞寒舍之人碰见。”
    高青云沉吟一下,道:
    “好的,但等到李兄动身后,也许我要偕同令妹,前往
敝友家中,与女主人先行晤面,稍后也许还须烦劳李兄,
另寻一个妥当的地方,供这位吴夫人暂居。”
    李益道:“这都不成问题,寒家在城外有的是庄院,可
供那吴夫人容身,那位吴夫人爱住多久都行。”
    高青云道:“李兄在城外另有庄院,可供那吴夫人容
身,真是最好不过之事。”
    李益道:“那么小弟去换件衣服,高兄请把信件写好,
交给小弟。”
    他迳到卧室去换衣,高青云取过纸笔,修书给阿烈。
他在信中将重要的数点写下,以免口头交代不清楚,出了
岔错。但有一点他不能写在笺上的,那便是欧阳菁曾经看
见到吴丁香之事。
    早在他动身到此来时,便已叮嘱过她不可向外人提及
此事,谅来她不致于泄密。可是为了防备万一,仍须请李
益再向她提醒必须保守秘密。
    半个时辰之后,李益已经乘坐车马出发。
    在书房内,高青云和李慧心灯下相对。
    他们可不是在谈情说爱,而是商谈合作事宜。此举对
李慧心的安危生死,关系极大,是以两人都显得很严肃的
样子。
    高青云道:
    “关于你以后冒充吴夫人的详情,我们已谈过了,只不
知你能不能完全记住?”
    李慧心道:“我完全记住啦!好在你约来的各大门派的
人,都不知她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认为并没有困难。”
    高青云道:“是的,此是最有利的条件。”
    李慧心道:
    “不过我的扮相,必须与整个故事中的人配合。例如
说,我何以独自居住在那座房屋中?与你有什么关系等等
……”
    高青云道:“这等事人家不会询问的。”
    李慧心道:
    “人家纵然不问,但总有在一起碰头之时呀!其时我还
是叫你高大哥呢?抑或另有称呼?”
    高青云想了一下,道:
    “照说咱们谋杀陆鸣宇之举,乃是在暗中进行,是以在
事前,你根本见不到他们,而在事后,亦不会碰面。可是
由于吴丁香的情况特殊,而她又曾被欧阳菁看见,所以这
位欧阳菁姑娘,非来探望你不可。当然,除了她之外,必
定连带的有查公子等人。所以我们预先定妥了计划,便更
妥当了。”
    李慧心道:
    “刚才你已把吴丁香之事,告诉过家兄与我得知,可是
我窃以为高大哥一定还隐瞒了一些情节。”
    高青云讶道:“什么情节?”
    李慧心道:
    “你最后曾对家兄说,如果有人向他探询吴丁香的下
落,而这个人是彭春深的话,便可让他们见面,对不对?”
    高青云道:“对呀!”
    李慧心笑一笑,道:“为什么会‘如果’呢?难道彭春深
有不来找她的可能性么?”
    高青云一愣,道:“这个……这个……”
    李慧心道:
    “老实说吧,你虽是使用‘如果’的字眼,其实并无不
妥。只是我感到你提到彭春深或曾找我之事时,态度并不
郑重认真,当时我就在想,是你不愿彭春深来呢?抑或是
认为他大概不会来,所以才附带式地顺口提上一句。”
    高青云道:“你的感觉似乎过于敏锐。”
    李慧心道:“那么我错了,是不是?”
    高青云道:“不,你对了”
    李慧心嫣然一笑,道:“好,那么告诉我,是彭春深不
来呢?抑是你不愿他来。”
    高青云道:
    “本来两者都是,但当我离开吴丁香之后,心情不受她
的美貌魅力所影响,便发觉自己居然不愿彭春深来接她之
想,其是荒谬。”
    李慧心关切同情地问道:“为什么?她不值得你全心去
爱么?”
    高青云道:
    “那倒不是她值得不值得爱的问题,而是在道义上,在
事实上,我都不能与她偕阴江南。”
    李慧心摇头道:“高大哥这种想法,未免太迂腐了。”
    高青云道:
    “是迂腐也好,寡情也好,总之,我不能对不起彭春
深,亦不能为了她之故,放弃了我的游侠生涯。”
    李慧心辩道:
    “你没有对不起彭春深呀!他不来接她,已是负情义之
人,根本已没有责人的权利了。”
    高青云默然看她一阵,才道:“彭春深的来不来,我们
只是猜测而已,谁能确知?”
    李慧心道:“那么只要等上一段时间就行啦!”
    高青云泛起一抹苦笑道:
    “你说得好轻松,假如等上一年半载之后;彭春深真的
来了,把她接走,那时候我怎么办?”
    李慧心一怔,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相貌豪雄的男
人。
    她旋即领悟,晓得他的意思是说,到了那个时候,他
已深深爱上了吴丁香,则她的离去,对他岂不是极为沉重
巨大的打击么?
    她泛起无限的同情,轻轻道:“真对不起,我可没有想
到这一点。”
    高青云道:“这个不怪你,起初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李慧心道:
    “你说得很对,假如在一年半载之后,彭春深才来接
她,则最苦之人,莫过于你了。因为她若不是值得你追求
和等待的话,你不会留下来。若是值得,则在陷溺已深之
后,忽然失去,自然是十分可悲可痛的打击了。”
    高青云笑起来,道:“你虽然深居闺中,年岁尚轻,但
懂得真不少。”
    他本是豪放不羁之人,平生不惯受人之怜。是以他迅
即恢复了开朗的态度,似乎已不把刚才的愁绪放在心上。
    李慧心道:“别扯到我身上,你到底有何打算?”
    高青云微微向前倾俯,似是要把桌子对面的美丽少女
看得更清楚些。
    他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慧心道:“怎生帮法?”
    高青云道:
    “我们一道去瞧她,你在她面前,装出对我特别关心的
态度,这样她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李慧心当真大吃一惊,道:“我能使她知难而退么?”
    高青云道:“当然啦!她见了你之后,一定会这样想
的。”
    李慧心连连摇头,道:
    “不,我自家却不这样想。在她眼中,我不过是个黄毛
丫头而已。”
    高青云站起来,又叫她起身,然后围绕着她,走了数
匝,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李慧心虽是大方,但也被他瞧得浑身不安起来。
    幸而高青云的神色十分郑重正经,使她还能硬着头皮
忍受。
    高青云看完之后,站在她面前,郑而重之地宣布道:
    “慧心小姐,你决不是黄毛丫头,相反地,你除了天生
丽质外,还有一种高贵大方的风度,使人一看而知你是大
家闺秀,受过极良好的教养,因此联想得到你有一个尊贵
富有的家世。”
    李慧心喘一口气,道:“我坐下来行不行?”
    高青云忙道:“行,行。”
    李慧心赶快坐下,定一定神,才笑道:“天啊!你把人
又瞧又捧的,我几乎站不稳啦!”
    高青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慧心芳心暗喜,道:“就算你没骗我,你要我怎样做
呢?”
    高青云道:
    “我们诈称是有点表亲的关系,所以我请你帮忙,冒充
她一下,当然最要紧的是,你须得表现出对我的关心,并
不仅只是亲戚的关系,我的意思,你可懂得?”
    李慧心道:“懂是懂了,但如何表现法,还不知道,也
许你可以教我。”
    高青云明知她是故意呕他,所以并不着急,但也更不
敢表露出任何含有挑逗性的暗示。
    因为这位尚是小姑独处的少女,说不定因为受到前所
未有过的刺激,而竟对他生出情意,弄假成真,那时如何
是好?”
    因此,他的神态十分庄重,完全是一副办公事的模
样。此一姿态,往往能收到巨效,特别是对付“女子”和“小
人”之时,最为有用。
    他转变话题,道:“有一件事,我还未与你谈到。”
    李慧心道:“什么事呀?”
    高青云道:“你冒充吴夫人之举,并非完全没有危险,
我要你心中有所准备才行。”
    李慧心道:“你不告诉我,岂不更好?”
    高青云道:
    “不,如果你是普通的女孩子,我就不说为佳,但你的
才智聪明,远胜常人,如若得知危险所在,你一定可以运
用你的智慧,渡过难关。”
    李慧心道:“啊呀!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别这样捧我好
不好?”
    高青云笑一下,道:
    “请你听着,假如陆鸣字行动太快,突然间已闯入房
中。这时候你不拘使用什么手段,总要达到拖延时间的目
的,换名话说,我须得替我们争取时间,让我们得以及时
赶到。同时你记住,设法让我们有下手的机会,假如他把
你挟为人质,那就惨了。”
    李慧心道:“好了,我记住啦!”
    高青云道:“现在我们前往吴丁香那儿好不好?”
    李慧心欣然道:
    “好极了,先前我最想见的欧阳菁那一对,但现在我最
亟欲先睹的,却是这位吴大姊啦!”
    高青云道:“你变化得真快啊!”
    李慧心道:
    “那得怪你,谁叫你把她形容得这么美丽?以你的为
人,若她不是很有魅力的话,你决不会被她倾倒的……”
    他们一齐行出去,高青云问道:“你半夜出门,家里知
道了的话,会不会责骂?”
    李慧心道:“只要我哥哥允许就行啦!因为家父母都在
京师。”
    高青云听了,这才放心。
    出得后门,那儿已备好一辆轻便的马车。
    高青云亲自执鞭驱车,不久,已到了吴丁香的居处。
    他们的车子停在屋后,李慧心下了马车,与高青云站
在高高的院墙下面。
    她轻轻问道:“院门锁住了没有?”
    高青云道:“我们屋顶进去,以免惊动她家中的下人。”
    李慧心道:“你可是打算背我进去?”
    高青云道:“是的,你害怕么?”
    李慧心道:“这种经验,一辈子也遇不上一回,我害怕
也要试一试。”
    高青云道:“但有些经验,虽然不易得到,却不可轻易
尝试。”
    李慧心白他一眼,道:“你比我亲哥哥还罗嗦呢!”
    高青云道:“我是好意劝你的。”
    李慧心道:“好意往往敌不过好奇,你信不信?”
    高青云道:“算了,我们进去吧!”
    他蹲低身子,李慧心毫不迟疑,便伏在他的背上,不但
贴得紧紧,双手还抱紧他的脖子。
    高青云一耸身,她但觉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凌空飞
起,越过墙头,安然降落在地上,甚是平稳。
    他继续行走,李慧心则尽量欣赏这种奇异的感觉,心
中一点也不害怕。
    这是因为高青云宽厚的后背,传给她一种“力”的感
觉,使她感到可以凭籍信赖,不须耽心。
    此外,这个男人身上发散出异性的气味,也使得这个
少女,为之迷醉。
    高青云在屋顶上迅快走行,转眼间又跃落平地。
    他轻轻道:“前面的院落就是了,你可以下来走了。”
    李慧心摇头道:“不,到那边我再下来。”
    她摇头之时,身子晃动,因此高青云可以感觉到她那
富于弹性的胸脯,他虽然心中全无邪念,也不让自己略涉
遐想,然而此一处来的刺激,却使他的心湖不由得泛起阵
阵涟漪。
    高青云并非初出茅芦的年轻小伙子,因此,虽然心头
中,泛起阵阵旖旎的感觉,却尚能自持,理智澄定如故。
    他并且了解这个少女的心情,晓得她定是平生第一次
与异性作如此亲密的接触,因此,她生出异常的反应,乃
是合情合理之事。
    他没有再向前移动,双手松开,同时挺直身子,但却
微微蹲下,以便让她双脚可以踏到地面。
    李慧心无可奈何,只好离开这个男人的宽稳有力的背
部。她一方面感到失望,另一方面不好意思,微嘟小嘴,
没有作声。
    高青云巨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面前,
向着自己,这才低声说道;
    “你可要知道我为何不肯把你背到那边去的缘故么?”
    李慧心摇摇头,仍不作声。
    高青云道:“你要知道,吴丁香乃是当世间巾帼中的一
流高手。在武林中,赫赫有名。”
    李慧心道:“你早已说过啦!”
    高青云道:“是的,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能够被武林公
推为高手,必然具备得怎样的一个条件么?”
    李慧心再聪明些,也猜想不出那是什么条件,当下摇
头道:“我不知道。”
    高青云道:“杀人!”
    声音中透出冰冷无情的味道,使得这两个字眼,更令
人觉得阴森可伯。
    李慧心打个寒噤,道:“你说什么?”
    高青云道:
    “大凡一个人能在武林站得住脚,进而成为大家都承认
的高手,其间须得经过一番艰险的历程,不是被人杀死,
就得杀死别人。”
    李慧心、道:“这很合理呀!”
    高青云道:
    “你知道就好了,既然吴丁香是高手,可想而知,她杀
过不止一人,对于下手取人性命,也毫不感到困难,尤其
是她心中嫉妒之人。”
    他的话已点到题目上,竟是告诉李慧心说,吴丁香妒
心一发,随时会杀死她。李慧心听了大吃一惊。
    她道:“但你不是叫我使她瞧出我对你有情有意么?假
如她定会杀我,为何你又叫我这样做呢?”
    高青云道:
    “你若是照我的话做,包管没有意外。因为你依我之法
去做之时,你在她眼中,只是个纯情少女,不懂人生中的
险恶机诈。甚至在她看来,你似乎不自知已爱上了我。因
此,她不会生出妒念。”
    李慧心点头道:“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高青云道:
    “如果你赖在我背上,到得近处,被她所见,她第一个
印象,就是你我之间,已具备了成熟的感情,而且这等动
作中,又含有色情的意味,此是最使女人生出妒念之事,
所以会使她生出杀机。”
    李慧心低头道:“多谢大哥指点,小妹知错了。”
    她这种能于认错的态度,不但不使人认为她“无能”,
反而是一种“智慧”的表现。
    因为若非才智真个杰出之人,很少有勇气迅速认错
的。
    高李二人,行过一重院落,和一道走廊,才抵达吴丁
香所居的上房门处。
    高青云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便停下来等了一阵,
才又轻叩两下。
    第二次叩声才歇,房门无声地打开了,里面的灯光透
出来,但见一个云发垂肩的美妇,站在门口。
    她一定已经在两次叩门间隔中,看过门外之人,是以
对李慧心只投以一瞥,便迳自望着高青云。
    高青云低声道:“有人没有?”
    美妇摇摇头,长长的头发,在丝质的衣服上滑动,发
出低微的簌簌之声,加上高雅的动作,使人对她感到沁人
心脾的成熟贵妇的仪态。
    她侧开身子,作出迎客入屋手势。
    高青云先让李慧心进去,又再让她先行,顺手掩上房
门。
    吴丁香挑亮了灯,向李慧心端详一眼,含笑道:“请坐
……”
    高青云走过来,向李慧心柔声道:
    “这一位就是我的好友吴丁香,你叫她大姊就对了。”
    他转头向吴丁香道:“她是我的表妹李慧心,乃是本城
世家。”
    吴丁香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慧心表妹,你听你表哥
谈到我之时,可觉得奇怪么?”
    李慧心莞尔道:“他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关于
大姊的事,我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吴丁香笑一笑,道:
    “没关系,你用不着说了,我们这些曾经修习过武艺的
人,为人行事,总是叫一般世俗之人,感到惊讶,甚至视
我们为离经叛道……”
    李慧心认真地道:
    “大姊说得不错,古人也说,侠以武犯禁,许多懂得武
艺之人,虽然做的是好事,却往往受人误会,我哥哥最喜
欢拿这个道理,跟表哥说。”
    吴丁香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想来令兄必定也是饱
学明理的人。”
    高青云道:
    “有人说他倜傥风流,是浊世中的佳公子。但以我看
来,他只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几时让他向你说说教,你
就知道味道了。”
    吴丁香向李慧心笑道:“他们男人总是不大看得起别
人,我们别理他。”
    李慧心也笑一下,气氛甚是融洽。
    他们各据一座,舒适地坐着谈话。
    吴丁香还泡了茶,取了两碟干果,让他们吃着玩。
    她巧妙地刺探李慧心的身世,间中又说些江湖上的趣
事,这都是她昔年在江湖走动,由于貌美艺高,是以不少
垂涎她美色的江湖人物,在她手中栽了跟斗,惹出不少笑
话。
    这些事情,李慧心身为女子,所以听起来格外有趣。
    高青云在灯光之下,有意无意地打量这两女,一个是
成熟美丽妇人,丰满浓艳,浑身发散出浓烈的魅力,使人
有满足安适之感。
  另一个是李慧心,她举止大方,情态纯挚,全身上
下,发散出青春的光采,实在是使人忘倦的玉女。
    他们各有长处,灯下笑语之时,高青云不禁为之眼花
撩乱,心情也禁不住为之迷惘紊乱起来。
    过了一阵,大家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吴丁香道:“青
云,你寅夜带了慧心表妹来此,敢是为了避过婢子春菊的
眼睛么?”
    她一语中的,足以证明她才智经验,实是高人一等。
    高青云道:“是的,我再三考虑之下,唯有去向表妹寻
求助。”
    吴丁香道:“这样说来,你打算马上举事了,是也不
是?”
    高青云道:“正是。”
    吴丁香沉吟一下,才道:
    “这样也好,不管能不能擒杀陆鸣宇,但这个消息,便
将传布天下。其时春深来与不来,用心如何,便可得知
了。”
    高青云道:
    “我也有这个想法,他一听擒杀陆鸣宇的经过,便料想
到你也牵涉在内,也料到是由于我的掩护,你才安然无
事。这样他来是不来,月内可见分晓。”
    李慧心似乎听不懂他们这种没头没尾的晦涩谈话,因
此不时溜览房中的摆设,偶尔剥个果子,递给高青云。
    她的动作,都是在极自然的状态下进行,好象她为高
青云做点什么事,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吴丁香虽然看见,但心中也没有一点不调和的感觉,
因此她后来想起之时,更加觉得这一点意味深长。
    这时高青云又道:
    “你不能在洛川派之人面前出现,所以我请表妹冒充女
主人,其间的危险,我也告诉她了,但她很勇敢,并不害
怕。”
    吴丁香注视高青云,眼波中含有深情,也有幽怨。
    她道:“我自然要避开的,高兄,我先赴江南吧?”
    这句话含有很深的用意,因为“赴江南”的内情,是他
们两人定过的密约,此约也就是双飞双宿之意。
    现在她就等着高青云的回答了。
    高青云这才明白她眼波中的幽怨,原来是隐隐的离情
别意。这一点也有两种说法,一是她先到江南去,那么,这
一分手,只不过是暂时的相思。
    另一是她不去江南,但却是永久的别离,因为她不去
江南,就等如不能与高青云长相厮守了。
    高青云心中叹口气,满胸俱是凄迷之感。
    他表面上宛若平时,道:“你先在慧心她家的别庄借住
一个时期。”
    吴丁香垂下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艳丽的面庞
上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痕迹,这正是经历过“人生”的表
现总能适当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平静地道:“好,我在那儿都一样。”
    李慧心忙道:“吴大姊放心,寒家在城外的庄院,有很
多家人壮丁,你不会感到丝毫不便的。”
    吴丁香淡淡一笑,道:“我本是像无根无蒂的浮萍,什
么地方都可以住得。”
    李慧心怔一下,在她眼中,这位美艳妇人,无论如何
也不像是“浮萍”,而是应该受到珍惜供养的“名花”。
    正因此故,吴丁香以“浮萍”自喻,就令人特别惊心,
生出强烈的同情和怜意。
    但李慧心一点也不敢表露出心中的怜悯,只装出不懂
的茫然神色。
    高青云心肠大软,忖道:“我定要这么做么?为何要把
她交还彭春深呢?”
    虽然在事实上,吴丁香回到彭春深的怀抱中,并非悲
惨的遭遇,可是在高青云与吴丁香之间而喻,她这样地作
彩云归山,乃是异常遗憾之事,亦即是他们之间的一段爱
情从此消逝。
    因此,他们的悲哀感伤,视乎两人之间的感情的深度
而定,越题爱得深,痛苦就越大。
    房中的气氛,已经为人改变。
    吴丁香站起来把案头的玉箫取到手中,褪下丝囊,然
后轻按唇边,吹奏起来。
    一缕箫声,袅袅升起,悲凉的音调,把寂静的夜晚,
点染得更为深沉
    那幽怨凄楚的曲调,仿佛在诉说她身世的坎坷,遭遇
的不幸。
    李慧心怔怔的听着,不一会儿,美眸中已亮满泪水,
并且一颗颗的滴下来,而自家还不知道。
    高青云闭目而听,随着那箫声的抑扬起伏,心情也变
化甚剧。
    然而他除了倾听吴丁香的心声,为之感动慨叹之外,
心灵中久经训练的一股力量,也正忙碌地活动。
    原来大凡是武术名家,除了身手的锻练之外,还须修
持心灵。
    因为高手对垒之时,双方若是势均力敌,其时便须从
别的条件上较量高氏,如心计、意志等。
    心计方面是衡估周围的环境,观察敌人的性格,以便
找出可乘之机,一举击败强敌。
    意志方面,则是拼斗耐力,以及维持强大气势的主要
条件。
    因此,他们必须修持心灵,使之不受外界侵移,所谓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与于左而目不瞬”,便是此
理。
    高青云在“意志”方面。修为特深。因此当他刀招一发
之时,气势强逾千军万马。
    目下这缕箫声,使他移情夺志,因此他心灵之中,自
然而然涌生抗力,与之争持,极力不为所动。
    当然他并不是有意如此,何况他乃是当事之人,早已
受到感动。襟怀已甚悲凉。
    只不过到了某一限度之时,心灵就生出抗拒之力而
已。
    吴丁香吹了一阵,嘎然收歇,回头一看,但见李慧心
含愁洒泪,而高青云则暝目危坐,面色肃然。
    虽有感伤之意,却仍如巍然屹立的磐石,不可动摇。
    吴丁香叹一口气,道:“我原以为我的箫吹奏得很好
的,殊知大大不然。”
    李慧心道:“不,你吹得太好了。”
    吴丁香道:“如我吹奏的技艺已经够好,那么一定是我
的情感已经枯竭……”
    李慧心抹了面上的泪珠,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吴丁香道:“因为我的技艺,既然已能达到吹出胸中情
感的地步,则如还不能感动别人,便只能怪我的情感不够
丰富。”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以前的情感丰富得很,但如今
是显得不够,可见得并非天生没有,而是日趋枯竭而已。”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高青云听的,言下之意,颇怪高青
云居然能够屹然不动。
    高青云道:“万物皆有生灭,则一个人的情枯心老,亦
是自然之理。每个人经历的世事多了,不免会有这等现
象,何足为怪。”
    他也是以譬喻之法,暗示吴丁香说,由于他目下已不
是绿鬓少年,因此对于世情,已经看破看淡了。
    李慧心乃是冰雪聪明之人,心窍剔透玲珑,对于他们
的话,都能会悟。只是她自知不便插嘴,是以装作不懂。
    吴丁香望望窗外天色,轻轻叹道:“已经离天亮不久啦
……”
扫描校正:Luo Hui Ju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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