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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世代交替下的“武林奇葩” ——评司马翎(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5月27日02:56:27 星期一), 转信
武侠小说源远流长,是我国通俗文学的主脉之一,亦为近百年来民间最有势力与魅力的
大众读物。尤其是一九四九年大陆变色,国府迁台,民生凋敝,百废侍举;在此一特定
的时空条件下,社会大众为纾解精神苦闷,寄托故国河山之思,除神驰于虚幻的武侠天
地而外,别无其它低消费的娱乐项目可资选择。于是租看武侠小说乃普遍成为一种社会
风气。试以台湾武侠创作全盛期(一九六○-一九七○年)为例,据不完全统计,当时
仗以为生的职业武侠作家竟多达三百余人,成书则在两千部、四万集(三十二开本)以
上,即可见一斑。
惟自一九八○年以降,因武侠名家相继封笔或物故,加以社会变迁至钜;台湾“经
济奇迹”固然改善了人们物质生活,但同时也改变了人们休闲、娱乐取向。故而武侠小
说乃在现代化声光电气的冲击下,日趋式微。与此大异其趣的社会现象,则是大陆从一
九八五年掀起的“台港武侠小说热”迄今仍方兴未艾。然就笔者粗浅观察,大陆各地重
印台湾武侠小说似多半陷于盲目出版状态;以致若干优良作家作品均未获得应有的重视
与肯定,殊可惋惜。
顾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在所谓一流作家中,司马翎论其身前名气,不及“二龙”
(卧龙生与古龙);实则却居于“承先启后”的枢纽地位,影响甚大。因此吾人宜就其
小说艺术内涵深入探讨,重新评价·以促进海峡两岸通俗文学之良性交流。
一、司马翎生平及其武侠创作概貌
司马翎本名吴思明(一九三三-一九八九年),别署“吴楼居士”、“天心月”;
广东省汕头市人,为将门之后。自幼于学无所不窥,涉猎广博,兼及佛、道,并雅好现
代文艺;因此在新旧文学上均有一定的素养。一九四七年举家移居香港,始接触到“北
派五家”1的武侠作品,尤酷嗜还珠楼主小说;曾为《蜀山剑侠传》废寝忘食,以致学
业一度中辍。
一九五七年吴氏以侨生身分来台就读政治大学政治系;因始终不能忘情于武侠小说
,乃于大二时试作《关洛风云录》(一九五八年),不意一举成名。由是又再度休学一
年,陆续写出《剑气千幻录》(一九五九年)及《剑神传》(一九六○年),分别连载
于港、台报章;一时声誉鹊起,被目为是武侠小说界的天才、新星。
政大毕业后,吴氏曾间歇做过《民族晚报》记者、《新生报》编辑,仍笔耕不辍,
以武侠名家鸣世。其早期作品如《鹤高飞》、《断肠镖》、《圣剑飞霜》等书,固才华
横溢,摇曳生姿;其中后期作品如《纤字驭龙》、《剑海鹰扬》、《饮乌黄河》等书,
更已臻推理、斗智武侠小说之极效。若论其诸作上思想深度、武学创见,不但可与当代
香港武侠宗匠金庸一争雄长,对台湾后起“新派”巨擘古龙之影响尤大2。可惜一九七
一年后,吴氏即因改行经商而一度辍笔;晚期以“天心月”笔名所撰小说不多,且乏善
可陈,乃逐渐为世人淡忘。
一九八九年七月中旬,司马翎在寂寞中猝逾于汕头故居,享年仅五十六岁。其一生
,共写下三十余部武侠小说,多具创意,迥异流俗。
客观分析司马翎作品,约略有五大奇处与众不同:
一、他是台湾最早的“新派武侠”先驱者之一,兼有“旧派武侠”之长3。
二、他的小说最具“综艺”特色,凡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各种杂学,靡不毕具,且兼
容并包。
三、他的小说最擅长结合玄学与武学原理,多发人所未发,独具创见。
四、他的小说人物最讲究身份、气度、门派、来历,而层次井然,合情合理。
五、他的小说故事最注重推理,而写“攻心为上”的正邪斗智,更有渡谲云诡之妙
。
如是种种,乃使司马翎作品多彩多姿,富于极高趣味性、知识性及可读性。以下本
文拟就现代小说技巧论及“中国小说美学”4艺术辩证法分别解析于次。
二、介乎新、旧两派间之关键人物
台湾早期执武侠出版业牛耳的宋今人,曾在卅年前高度评价司马翎说:
“吴先生的文字清新流畅,略带新文艺作风,一反过去讲故事的老套。武侠小说中
之所谓‘新派’,吴先生有首先创造之功;誉之为‘新派领袖’,实当之无愧。(中略
)吴先生的作品,有心理上变化的描写,有人生哲理方面的阐释,有各种事物的推理;
因此有深度、有含蓄、有启发。吴先生似乎跑前了一点,相信今后的武侠作品,大家会
跟踪而来。”5
笔者部分同意宋氏说法,即在一九六○年司马翎推出《剑神传》前后之际,其作品
远较与其并称“台湾三剑客”的卧龙生、诸葛青云及一般武侠作家为新,居于领先潮流
的地位;但并不认为当时他已成为“新派领袖”。因为真正的“新派”是由后起之秀陆
鱼过渡到古龙手上完成,其特色大抵如次:
一在文体上,摆脱旧社会说书老套;运用新文艺笔法技巧,且尽量口语化,力求简
洁。同时针对出版社或报刊“论稿纸行数计酬”惯例,多以“叙事诗体”分行分段,以
拉长篇幅。
二在观念上,打破传统武侠小说门户之见及“过招”窠臼;尽可能不用或少用玄功
、妙式,而以“气势”与一个“快”字诀取胜。
三在思想上,以近代西方存在主义、行为科学及心理分析理论取代中国的儒、释、
道三家生命哲学内容。
持平而论,这样的“新派”,以文学的标准来看,是非常苍白无力且有严重缺陷的
。
以言其一,滥用叙事诗体分行分段,实已违反了最基本的小说原理及语法结构;卒
使句与句、段与段之间全拆成碎片,不知所云。
以言其二,中国武术本有源流,各种功法五花八门;如强令其“简单化”一刀而决
,便缺乏层次感、多样性,不合美学要求。
以言其三,失去了民族文化的土壤,生搬硬套西化思想,其生命力势必日益衰退,
而走向消亡没落之途。
迸龙辈的悲哀正在于此!但司马翎则不然。在武侠小说创新发展的道路上,司马翎
比古龙早走了三五年;层层转进,却始终未背离中国文化传统。他是以“旧派”思想为
体、“新派”笔法为用。其变以“渐”不以“骤”——即逐步给传统“输血”而非“换
血”。是故,司马翎之新不同于古龙之新,二者有本质上的差异。
从继承“旧派”各大家武学遗产上来看,司马翎兼得还珠楼主玄妙心法之神髓、白
羽老辣精明之人情世故、郑证因上江湖阅历与技击功法、王度卢“笑中带泪”之儿女侠
情以及朱贞木之悬疑推理等等,共冶于一炉;再加以触类旁通、借机生发之种种慧思妙
悟,信手拈来,皆成佳趣,乃形成其独树一帜的“综艺侠情”小说风格。凡知识程度越
高者,越能领咯其中奥妙。故宋今人在〈告别武侠〉一文中,尝谓司马翎作品“最受大
学生及留学生欢迎”6,良有以也。
三、以现代笔法巧领先潮流
诚然,司马翎的文笔大而化之,不及金庸之隽妙酒脱,不及梁羽生之典雅婉约,甚
至不及古龙之简洁有力;怛自有一股高华飘逸之气,文白夹杂,不拘一格。特别是其小
说人物声口之佳,亦庄亦谐,仿佛若见:如写文士吐属之清雅、江湖汉子之豪放、武林
怪杰之疏狂、佛道高人之冲夷乃至荡妇淫娃之狐媚,均恰如其份,绝无凿锐不入之感。
要说他文字上有何瑕疵,则大抵出现在创作初期之叙事夹缠,未能妥善结合古典、现代
两种语句,使之交融一片,以致显得驳杂不纯;而有时又忽焉冒出欧式倒装句法,令人
突兀。凡此,皆现代西化派作家所犯之通病,固不仅司马翎一人为然。
大体而言,早期的司马翎尚难摆别脱“旧派”说书故习;但巳能灵活运用与肢体言
语交错进行笔法,敷陈故事情节。迨及一九六四年司马翎撰《纤手驭龙》,则已彻底揭
弃“旧派”之短(如“挖云补月法”);且文字技巧圆熟,推陈出新,几臻无懈可击之
境。至此,其小说艺术刚柔并济,已可与金庸颉颃矣。
正因司马翎由“旧派”向“新派”搭桥过渡,摇曳生妾,自成“综艺侠情派”一大
家
数;其演进之踪忽隐急现,颇具样板典型。故笔者不惮辞费,择要罹列于次,以供有志
于“新派”进一步充实、完善者参考:
·《板洛风云录》(一九五八年)为司马翎处女作,新、旧笔法杂陈,尤受“挖云
补月法”倒叙说书之累;惟运用“穿针引线法”、“欲擒故纵法”极佳,文情张弛不定
,才华横溢。娓娓道来,人性与礼教之冲突,呼之欲出。但写玄阴教主鬼母冷婀“丰满
的身裁仍有吸引男性之处”(十二回),以及白凤朱玲在独自伤情之际,居然唱起流行
歌曲来(四十九回),皆过于现代不足为训。
·《剑气千幻录》(一九五九)开场笔法新颖雄奇,引人入胜。然第一回即用补笔
追述廿年前昆仑派铁手书生何涪参加百花洲比剑之事;而补笔中又用西方“意识流”手
法回忆邂逅华山木女桑清经过。技巧生硬,令人有时空错乱之感;类此者亦不一而足。
·《剑神传》(一九六○年)为《关洛风云录》续集,已逐渐摆脱“旧派”说书流
弊;但文白夹杂,忽好忽坏,仍未至水乳交融之境。惟小说技巧大进,尤以交错运用对
话、心理反应、肢体语言、耳中听、眼中看种种不同表现手法,丰富了全书文学内涵。
如天鹤真人谈武林往事(十七回);正邪二公子宫天抚、张咸失陷玄阴教重地之相反遭
遇(二十三回);鬼母冷婀用攻心之术瓦解宫、张二人斗志(二十四回)等等。运笔不
测,颇有波谲云诡之妙,令人目下暇接。
·《鹤高飞》(一九六○年)开始不用对仗式回目,而改以四字一句分章。其第一
章写“江湖文盲”少年何仲容流浪街头,在月下回忆五年前的一段奇遇;“意识流”技
巧成熟,闲闲落笔,直有情景交融之概。又因此书不长(十二集五十万言),遂无“旧
派”拉杂缺点;精警生动,情节流畅,一气呵成。
·《剑胆琴魂记》(一九六一年)保留了“旧派”的楔子话头作伏笔;第六章写一
代魔君狄梦松述说往事而逐渐化入当时情景,笔法极新颖自然,毫无斧凿之痕。较之早
两年写《剑气千幻录》时的类似捕笔技巧,高明不知凡几。
·《圣剑飞霜》(一九六二年)开场便以悬疑奇诡手法取胜;而描写武林“一皇三
公”的子女——特别是一皇之子皇甫维一身兼具善、恶两种性格,周旋于日、月、星三
公及其三女间的尔虞我诈情事,文笔收放自如,殆已走出“旧派”说书窠臼,且转向推
理、斗智之途发展。
·《帝疆争雄记》(一九六三年)在小说技巧上忽又走回头路,缺点甚多。特别是
第四十四章写情魔蓝岳追远“帝疆四绝”多年前韦联袂往东海大离岛寻妖人叶如晦气,
一齐失陷于魔镜幻境中,险遭不测等情(仿佛于李百川《绿野仙踪》);不但是“挖云
中云、补月中月”,用全知观点大落墨法弄巧成拙;且拉扯至十章十七万字,大悖小说
原理。但此书首揭武学“执简御繁”之道,化腐朽为神奇;以及描写武林公爵级高手柳
慕飞之“诗情鞭意”奇功,所用笔法忽张忽弛,变化无方。皆前此未见,而为后来更上
层楼之张本。
·《纤手驭龙》(一九六四年)——《剑海鹤扬》(一九六七年)为司马翎小说艺
术之巅峰时期,可与天下任何武侠名家抗手。而其笔法、布局、意构及武学境界甚至凌
驾金庸、古龙,自梁羽生以下更毋论矣。(详后)
一言以蔽之,司马翎的新、旧交错笔法技巧,由撰《关洛风云录》之半生不熟到撰
《纤手驭龙》之自在圆融,前后不过六年时光。在这些名著中,其《剑神传》故事导出
了易容的《王者之剑》(一九六五年);其《剑气千幻录》故事导出了萧瑟的《碧眼金
鹏雕》(一九六五年)及上官鼎的《金刀亭》(一九六六年);其《圣剑飞霜》故事导
出了古龙的《铁血传奇》(一九六七年),皆台湾一时之选。其中尤以古龙“新派”代
表作《铁血传奇》之写风流盗帅楚留香故事,世人皆以其书中人物、悬疑、推理、斗智
之种种意构系由美国间谍片《第七号情报员》而来,殊不知司马翎《圣剑飞霜》早在古
龙五年前即以“○○七”密探之机智、英勇、风流原型写皇甫维如何策反武林三公(代
表邪恶势力)之女。其先驰得点成功,对古龙无疑有相当的启示作用;而《铁血传奇》
之所以大放异彩,亦无非法出转精而已。
四、司马翎如何描写人性冲突
质言之,司马翻笔下创造的小说人物多种多样,而且有层次、有发展,殊少雷同。
以深广度与涵盖面而言,自民初以来(包括“北派五大家”在内),或唯有金庸可与匹
敌,然亦各有千秋。
就其早期作品中主要角色来看,如《剑神传》写大侠石轩中之慷慨多情而正气凛然
;如《剑气千幻录》写昆仑靳秀钟荃之老实可欺而择善固执;如《鹤高飞》写江湖文盲
何仲容之出身微贱而力争上游;如《断肠镖》写镖害遗孤沈雁飞之陷溺黑道而机诈百出
;如《帝疆争雄记》写无名氏之淡泊生死而为情痴狂等等,皆不流于皮相。用笔或正或
反或侧或补,曲曲勾勒其精神面貌,挖掘其心灵创伤,乃至人性中之七情六欲;使之由
隐而显,表露无遗。
即以《剑神》三传而论,分明是在塑造一代大侠石轩中的正义典型,却不教他成为
“武林完人﹂;而暗暗写出其成长过程中仍有贪、镇、痴、妄种种人性弱点,甚至还有
卑劣的念头、内心的冲突;且于欲火焚身之际,天人交战,悬崖勒马;终归克己复礼,
未及于乱。相形之下,金庸《射雕英雄传》塑造的“侠之大者”郭靖傻头傻脑,心地善
良,几乎全无人性冲突可言;而且“笨”到那等地步,如何能修习参悟上乘武功?(参
见本文第六节“有关修习上乘武功者”)
再以司马翎中期所创造的忠厚老实型人物来著,《纤手驭龙》之写主角斐淳,便较
其旱期写《剑气千幻录》之钟荃、《金缕衣》之孙伯南深刻得多。盖裴淳尽避是天性淳
朴、一团至性,却并不“笨”;其初入江湖,处处受“南奸”商公直所愚,是因他宅心
仁厚,以试侍人,不知世间险恶。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是也。相反地,他在武学上
悟性奇高,是块真正的浑金璞玉;一经琢磨,便成大器。这等资质禀赋决非郭靖那种傻
小子可比。而作者却故弄狡猾,先不说破;直教裴淳在江湖上吃亏上当多了,总结经验
教训,方想起师父何以说他不入江湖历练便无法发挥师门最上乘绝艺威力——敢情乃师
深知裴淳性格上的弱点,即是“不忍人之心”;以致每到重要关头却下不了煞手,反而
转胜为败,自贻伊戚。非等他明白此理,秉直道而行,富断则断,方能“放手”一搏,
克敌制胜。此一写法完全符合美学上“性格论”之要求。
抑有进者,司马翎刻划裴淳这个“大智若愚”的少年英侠,还具有墨家“兼相爱”
、“交相敬”及“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的执著;与“南奸”商公直“拔一毛以利天
下而弗为”的杨朱本性,恰恰相映成趣,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作者写裴淳在江湖上历
经险难学乖了,不再轻信人言,却偏偏对智计过人的才女薛飞光毫无戒心。直到薛飞光
闲闲谈起为人处世之道,裴淳方始憬悟:“原来她气质高贵,以孝义立心,所以我才会
对她推心置腹……”(见第二十章)这种回龙笔何等高明!妙的是毫无说教痕迹,便烘
托出人物性格与思想观念之所寄。卒之而令素以诡计害人为能事的“南奸”商公直及元
宫枭雄日升等亦为之折服,而完善了一个“以拙胜巧”的光辉典型。
笔者之所以要特地举出此例,正因在一切文学作品中,“正人君子”型的淳厚人物
最难讨好,武侠小说尤然。是故司马翎笔下的奇人异士、武林怪杰固所在多有,各极其
致,总不及“平凡中的伟大”来得动人。
此外,司马翎写荡妇淫娃亦为当世一绝。其薯作中文以《帝疆争雄记》之美艳夫人
,天生尤物,以色为饵:使天下高手为一亲芳泽,尽皆自动臣服于石榴裙下,甘为情欲
之奴、风流之鬼。其妙笔奇艳,活色生香,能荡人心志,销魂蚀骨!此又金庸、古龙辈
之所不及,或“不肖”为之。但毕竟这也是一种写实笔墨,只要拿捏分寸。便无伤大雅
。若特意回避,反因“著相”而落下乘。
惟司马翎自其创作初期开始,即喜以“双峰高耸”的健美女性点缀其书。而不论诸
女或正或邪、或妍或丑,多性感迷人,魅力四射;且无传统肚兜或束胸之物“罩住要害
”。往往罗襦半解,烟视媚行,“乱搞男女关系”(此限于邪派女子)。推究其故,盖
因一九六○年左右,西方“新女性主义”(以不戴胸罩为自我解放标志)及“性开放”
新潮勃兴;不旋踵间,即席卷欧美社会。可能司马翎由此得到灵感,遂照搬到东方女性
身上,但未免用错了地方!须知中国传统妇女因受先天体质所限。素乏“环肥”之美。
况“武林新女性”下束酥胸,任由双丸跌荡,成何体统哉!
近人或谓武侠小说为“成人童话”,于此又得一明证。
五、司马翎如何运用杂学材料
论司马翎小说之艺术成就,不能忽略其杂学在书中所起的奇妙作用。简言之,杂学
若运用得当,不但能丰富作品的文化及思想内涵,且能引人入胜,回味无穷。环顾当今
武侠大家,亦唯金庸与司马翎二人可优为之。
在杂学力面,司马翎小说涉及佛典道藏、诸子百家、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土木建
筑、勘舆择穴、金石铭刻、行军布阵以及花道、茶道、版本之学,言多有据;至于诗词
歌赋、文史掌故更毋论矣。
·以佛学为例,其处女作《关洛风云录》第三十二回写晚年归入佛门的赤阳子夜探
清富大内,与藏僧萨迦上人交手时的一番对答,便引八世纪前期印度超岩一系的中观派
大师莲花戒“陈词破难”典故入文。双方互打机锋,话中有话,妙不可言。及撰《剑气
千幻录》第四回,写尊胜老禅师为制止“瘟煞魔君”朱五绝滥杀无辜,而甘愿“以身试
魔”功败垂成一折,更内寓佛家无尽慈悲之旨。原来朱某之所以能用“琴音蚀坚”的外
门奇功摧毁禅师法体,是因禅师行将坐化前忽想起寺中白鹤未及放生;惟恐其为魔目所
害,心中不安,乃临危于坐榻上用指力刻下“鹤儿”二字。只此一念坚诚,法体虽成灰
烬,却留下一只莹白如玉的“金刚手”,以消此宿孽因果。作者譬解大乘佛法境界之高
,竟彷佛还珠!
迨至《纤手驭龙》一书,不但对于佛教天台宗“止观法门”有合乎时宜、深入浅出
的阐释,用以力辟婆罗门教义之非;而且第四十六章还安排“病美人”云秋心在百毒齐
发、生机将绝之前,教人解读《长阿含经》(为四阿含经之一)经文,以表人生一切苦
厄烦恼源头皆在于一“痴”字。作者引喻精当深微而又明白晓畅,非通悟佛理者焉能臻
此绝妙境地!
·再以诗词歌赋为例,司马翎博闻强记,长于词章;内中亦不乏自作诗篇,意境高
远,不同凡流。其处女作《关洛风云录》写珠儿等用古人集句以诗传情,巳见功力;而
《帝疆争雄记》写狂生柳慕飞将诗词歌赋化入鞭法,一面朗吟,一面发招,更是别开生
面;与金庸《神雕侠侣》写朱子柳之“一阳书指”,有异曲同工之妙,断非第三者所能
企及。
例如柳生以“诗情鞭意”奇功转战十六高手,因其所吟诗歌数十首皆为历代名家之
作,或全或散,或为集句,而内容则有悲、欢、离、合之别:加以情郁于中,有感而发
,其鞭法使表现出不同之意境。姑率其一以证:初时“鞭影随著吟声的抑扬顿挫,或发
或收,一派宛转缠绵;却是运密于疏,寓浓于淡”;继而吟声一变,透出凄苦难宣之意
,登时“鞭影忽迅疾旋转,宛如车轮”。等吟声再变哀愁,则“鞭法越发显得窅冥幽凄
,如山鬼晨吟,琼妃暮泣:风鬟雾鬓,相对支离。直有字必色飞,语必魂绝之概”(以
上引文分见《帝疆争雄记》五十、五二章)。其构想之奇、文情之美,于此可见一斑。
惟上述种种,仅能证明其杂学用得巧妙,而非关武学本质。
六、司马翎如何诠释武学至理
在武学方面,司马翎的见识与悟性,亦层层转进,不断提升。其说亦多具审美惯值
。内中有袭自《蜀山》的“玄门罡气”(先天真无),有独创的佛家“般若大能力”,
皆为早期诸作所谓“绝世奇功”;或刚或柔,俱有无坚不摧之威。同时又以“宅女迷魂
大法”配合上乘武功施为,暗喻女性“以美丽作武器”之以柔克刚,无可抵御。而自《
圣剑飞霜》以降,即陆续抉发“以意克敌”、“执简御繁”、“心灵修炼”、“气机感
应”之武学至理。内寓阴阳消良之道,渐至有、无相之境,卒与大地山河化而为一。其
精微奥妙处,据国术界真正行家说,殆与武学无上心法若合符节,决非向壁虚造。今撮
要归纳解析于次:
·有关修习上乘武功者——首重资质禀赋与悟性。天赋平庸若即无法领悟武学秘奥
,成就必然有限;而心念太杂因不能做到“危微精一”,亦难于深造。故凡上乘练武材
料必颖悟过人而不流于机变花梢,以天性坚毅者为佳。如《剑神传》之写石轩中,于恍
兮惚兮间追求驭剑无上心法,锲而不舍,终有所悟,即为显例。然在修习过程中,却不
能近女色,必须守身如玉。此因童身一破,食髓知味,乃成“情欲之奴”而难以自拔,
遂永不能臻上乘武学境界。如《白刃红妆》之写妖女华媚娘色诱龙少腾,终以爱惜人才
而加告诫著是7。
按因正、邪砷途,不同性质的上乘武功心法又可变化人的气质。如《武道》之写渔
村少女陈若岚,因修习“兰心玉简”玄功,其粗犷气质渐变;数年后竟脱胎换骨,宛若
出尘仙子者是。而邪派中人多走偏锋,别辟蹊径以求速成;然非天性邪恶者终难上窥邪
功秘艺,如《丹凤针》之写白骨教奇才年训精通“残心大法”者是。此外尚有其它讲究
,不可胜数。
·有关高手之对决——首先是“亮门户”,此为武术界比武较技前之准备动作(非
虚构);高手不亮则已,凡亮出门户必高古森严,可攻可守,无隙可乘。惟绝顶高手不
须作势,随便一站,自合攻守法度;手一按剑,登时心如止水,沉凝庄肃,神与剑合。
其周身为剑无真力所护,百邪不侵;而待机出手,甫发即收,只作雷霆一击。如《帝疆
争雄记》之写狂生柳慕飞兼擅奇鞭、神剑者是。
按次·同级高手拚斗,以先发制人者胜。此因一方抢占先机,对方即陷于被动挨打
之境;非出奇谋无法挽回颓势,致败多胜少——此正与博弈之道相同。又因各派武功路
数不同,彼此或有生克情事变生;乃依循五行生克之理,决定胜负谁属。如《圣剑飞霜
》之一皇武功恰可克三公者是,余可类推。
·所谓“以意克敌”与“执简御繁”——首见“以意克敌”者,厥为《圣剑飞霜》
之少林派无上绝艺“意形大法”;惟陈义大高,迹近神通法力,故无人能够炼成。嗣后
《帝疆争雄记》写“帝疆四绝”之一的凌波父所创“修罗七诀”手法,便包罗天下武学
奥旨原理为七大要诀;不拘任何招式,均可化腐朽为神奇。此即道家“执简御繁”之理
:“无成势,无常形”;“与时推移,应物变化”8。又因其武功通神,对手“想”施
展何招(凡手、眼、身、步之细微变化皆有迹可寻),俱能先一步出手封住;并蹈瑕抵
隙,攻其必救。此系合理化的“以意克敌”法;所谓“后发先至”之义,尽在其中!
正由于武学宗师均有此无上心法,故其彼此较技便不同一般高手过招。在旁观者眼
中,他们相隔寻丈,仅“比划”而已;像是闹著玩似的,其实双方招式乍发即变,精微
奥砂,凶险无比!稍一失著(包括眼力、心智与判断),便有败亡之虞。如《纤手驭龙
》以降诸作皆是。试问金庸、古龙小说可有如此理解与认识?
案金庸《神雕侠侣》用补笔写剑魔独孤求败最后悟出“无剑胜有剑”之理,虽早于
司马翎《帝疆争雄记》两年左右,却仅只是一句淡话,全无真解。而杨过著手证悟“重
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诀,怛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越难抵御”,也是大外
行!须知“以拙胜巧”固等同“执简御繁”,怛关键不在一“拙”到底,而在“大巧若
拙”!如凌波父“修罗七诀”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其所以能“化腐朽为神奇”,端在
身法步眼略加调整,使合武学奥旨,方能将普通捂式发挥“出奇”威力。此一精微变化
,金庸要到到一九六七年写《笑傲江湖》时方始悟出,比司马翎迟了四年;而其所谓“
独孤九剑”重意不重招,也是“修罹七诀”的翻版!可概其余。
至于古龙之“新派”,素以“一招决生死”自诩;甚而以“无招胜有招”,一个“
快”字诀取胜,其中亦全无精微变化可言。此因古龙在武学上系以日本小说家吉川英治
所著《宫本武藏》为师,空谈意境,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非比司马翎之武学艺术
“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也。9
·所谓“心灵修炼”与“气机感应”——系司马翎修习密宗及融合道家“太上感应
”之说而有所创获。“心灵修炼”发微于《关洛风云录》之写赤阳子破宅女阴棠的“先
后天宅女迷魂大阵”(二十四回);此得还珠遗意,不足为奇。惟至《剑海鹰扬》则蔚
为大观!书中写“剑后”秦霜波炼心已至空明之境,能事先感应出一切无形无声的危机
而加以防范;其一言一行俱自有法度,加以智珠朗照,无懈可击。如秦霜波代表中原武
林与精擅摄魂功的西域奇女莲姬交手,便用“以心制心”之法而将莲姬迫得精神失常(
四十章)。
迨及《人在江湖》写“万里飞猿”万家愁,则更上层楼。由于万家愁已臻“独于天
地精神相往来”的博大真人境界,心志坚凝无比!不但仅仗心灵修炼之力即可破一切邪
魔外道妖法,而且还具有“特异功能”,能将过去时空中存在的声音、影像测出——这
正是一九八五年以后大陆气功界始加研究而高手均深信不疑的“神秘信息论”。但司马
翎居然早在十年前即已写入武侠小说,当真妙之极矣!
再专以“气机感应”而言,本与“心灵修炼”有若干相通之处。如《剑海鹰扬》写
绝世高手“刀君”罗廷玉、“剑后”秦霜波等,匣中刀剑不须掣出,即能以念力发出汹
涌如潮般刀煞剑无,遥遥罩住敌人;对方胆敢妄动,登时引发出手气机,驭刀驭剑追击
。此说固已神奇莫测、精妙绝伦!但至《武道》、《胭脂劫》姊妹作写“以人命炼刀”
的厉斜(邪也)时,司马翎在武学上又有进境10。原来“魔刀”厉斜木已恃压刀不发
所凝聚的强大气势占足上风,刀气直朴丈外;却因对方不战而退以致引发森然杀机(特
指气机感应),反而变成“被迫”追击的失控状态。此与前举罗、秦二人之收发由心大
异其趣!其间的分际乃在于正、邪殊途之故,不待赘言。然写“杀机”竟至如此神化境
地,实令人叹为观止。
总之,司马翎“艺近于道”的演武描写,不单是虚、实相生的“玄学境界”所可概
括,殆已进入中国古典美学的“众妙之门”;且从而建立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
的武艺美学体系。11
七、司马翎如何经营推理斗智
司马翎小说之推理,始自《关洛风云录》;即有斗智情节穿插,亦下难理解。至《
剑赡琴魂记》,乃以少林高手欧剑川(化名王坤)潜入黑道枭雄堡中卧底查案为由,揭
开正、邪斗智序幕。但真正的“瑜亮斗智”大战是在《纤手驭龙》,写才女薛飞光、辛
黑姑、“南奸”商公直、元宫朴国舅之间,各逞奇谋,翻云覆雨,有鱼龙曼衍之妙。特
别是作者充分运用合纵连横之术,使正、邪两大才女分别率领天下高手斗智斗力。薛飞
光(正)是以“德”服人;辛黑姑(邪)是以“力”服人,因为她有个明星好妈妈“魔
影子”辛无痕撑腰,令人万分忌惮。此书寓意深远,格局甚大;双方交战动用到天竺、
蒙古、东瀛、高丽、交趾等国各方高手,与金庸小说如《神雕侠侣》、《天龙八部》等
不相上下,各擅胜场。
不特此也,斗智写到《剑海鹰扬》,更达波谲云诡、惊心动魄之极致。如书中写黑
道盟主严无畏大奸大恶,平生只“畏”南海普陀山听潮阁传人踏入江湖行道;乃“未虑
胜,先防败”!早在十年前即中培养“文武全才”的宗旋,授以本门之外的上乘武功;
并伪造其出身来历,混入白道道成为“死间”。目的便在对付南海传人(均为女子);
方法是教宗旋“用情不用剑”,以获取伊人芳心,削减其雄霸天下之阻力。且言明宗旋
负此绝秘任务“若然成功,永远不返师门”(第二章),即作伪到底之意。最妙的是,
严某之秘密训练宗旋(不让其他弟子知道以免泄密),教以历代圣贤之道,便其以“大
侠”风范行事,却不料宗旋机智绝伦,但本性并不邪恶,因此形成一定程度的人格分裂
。反而为求自保,暗与乃师斗智。更绝的是,嗣后南海传人“剑后”秦霜波入世,为求
参悟无上剑道秘奥,时以玄功驱逐心魔幻影;故对英姿焕发的宗旋早有戒心,明镜无波
,即无隙可乘。当然严无畏未计及此,但钜寇深谋、不择手毁之处心积虑,已足令人骇
然汗下!
此外,《剑海鹰扬》写绝代才女端木芙率岭天下群雄(包捂黑、白两道),抵御西
域入寇高手:双方斗智斗力,举行“中西对抗”较技大赛,亦极尽纵横裨阖之能事。其
中尤以端木芙智慧如海、料事如神;调兵遣将之际,仿佛孔明复生——不!诸葛若在现
场,亦当避此“女诸葛”出一头地。
今以杂学、武学、斗智三结合之二范例,说明司马翎小说艺术精杪,洵非他人可比
:
·其一,司马翎藉《战国策》上“惊弓之鸟”的典故,写“剑后”秦霜波与西域高
手居木宗之战。当时居某施展各种兵器,连败五场,心胆已寒;最末尚欲以其通神箭法
作生死一搏,然而却犹疑下决,迟迟出不了手。秦霜波见状,忽闲闲说起战国更羸“伤
鹰”故事,示以居某“心志被夺,则受创之深尤过于刀剑”(四十章)。此论深入浅出
,精辟已极,为高手“攻心战”之最上乘手法。果然居木宗闻言心寒气沮,斗志全失;
从此即由一流高手“降”为二流,已不堪大用矣。
·其二,司马翎藉《抱朴子·太上感应篇》之说,加以变化,写“刀君”罗廷玉挟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化合为一的超凡入圣气势,进场与疏勒国师之战。当时疏勒国师
连败中原三大高手,显示其功力绝世,无人能敌。而端木芙最后的希望则寄托在尚未现
身的罗廷玉身上,也有一番布置;即暗地鼓动会场中原豪杰同声呐喊,以形成一股“我
们要求一个人”(儿歌也)的雄浑势,等待“救星”降临。偏偏罗廷玉也是才智非凡之
士,他匆匆赶到现场敖近,先不露面;待等疏勒国师踌躇满志,而其斗志却已稍懈的一
线时机,他老远便引吭长啸,裂帛穿云,以收“先声夺人”之效。再借助全场内外欢声
雷动所形成的一股强大绝伦之气势,迈步进场;每跨一步便增一分气势,刀煞澎湃洎漫
匝丈,压迫疏勒国师不敢妄动(已失先著)。则此一场龙争虎斗的结果,也就不喻自明
了。
结论:天心有月总难圆
由以上种种分析,足证司马翎天才高妙,卓绝一代,洵为当世武侠小说界的一朵奇
葩。可惜他早年“著书只为稻梁谋”,而中年猝逝,未能从容整理旧作,难免有若干不
必要的杂碎混迹其中;以致多数作品虽富于创意,却不及金庸、古龙小说之“纯净”(
包括文字及部分故事情节)。实令人扼腕!
但吾人不能否认司马翎在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上确有“承先启后”之功。如果没有
他的努力,一般读者将很难想像到:武侠小说原来还有这样多的学问与讲究!原来高级
武侠趣味是与中国传统文化密不可分,且能达到中国古典美学上所谓美与善、情与理、
虚与实、奇与正、人与自然的度统一。
在重温司马翎杰作《纤手驭龙》与《剑海鹰扬》之后,笔者更加肯定:真正神完气
足的“新派”武侠小说理当如此写,方可大可久;否则除了贩卖廉价的侠情及刀光剑影
之外,我们还能获得什么!但毕竟像司马翎这样的武侠作家是可遇不可求的,鬼才如古
龙之“求新求变”,与之相比亦不免流于浅薄无知,则古龙及身而绝后冒出的“超新派
”、“现代派”武侠小说就更不足观了。
后记:
本文系应邀参加淡江大学“侠与中国文化”学术研讨会所提之论文,原题为〈司马
翎小说艺术论〉。本文执笔之初,颇为应选择何种方法论所苦。此因武侠小说乃中国通
俗文化的独特产物;其上乘者涉及到传统社会观念、民情风俗、历史文化、武术门派、
技击功法乃至形而上的佛、道玄学思想。如是种种,讲究甚多,非一般现代学者所能通
识;实不宜采用西方文学批评理论“生搬硬套”某一模式加以解析。故而笔者几经斟酌
,始尝试以中国古典美学观撰写此文。
笔者并不全然赞同十九世纪义大利美学大师克罗齐(B·Croce)所谓“艺术即抒情
的直觉”;至少小说艺术不能如此看待。但个人的美感经验的确受到“直觉”影响;因
此本文立论虽或不免重于主观认知,总以归纳、比较、举证、分析诸法作为客观论据。
见仁见智,唯期诸海内高明学者有以教我。
——一九九二年五月改定稿
〔注释〕
1张赣生《中国武侠小说的形式与流变》(河北大学学报,一九八七年第四期),
曾首倡“北派四大家”之说,将一九三○年代活跃于华北文坛的武侠名家还珠楼主、白
羽、郑证因、王度庐分别冠以“神怪”、“社会”、“技击”、“言情”四大流派之目
;唯缺以“奇情推理”见长的的朱贞木,不无遗憾。故笔者特增列朱氏,改称为“北派
五大家”。若辈对一九五○年代以降港、台武侠小说的发展,影响深钜。
2一九七六年春笔者初访古龙,其自承昔为“司马翎迷”,且因此学写武侠小说。
另参见拙作〈司马翎访问记〉,发表于一九八三年八月十日联合报副刊。
3台湾武侠小说界“新派”先驱者,除司马翎外,尚有陆鱼、上官鼎、古如风。其
中陆鱼之《少年行》(一九六一年)系唯一在小说对面冠以“新型武侠”者。
4本文借用叶朗《中国小说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一九八二年)所立“小说美
学”名目。间采其艺术辩证法之性格论与审美观,作为评价标准。
5宋令人〈出版者的话〉,收入司马翎《八表雄风》(系《剑神传》后传,台北真
喜美出版社,一九六二年)第廿五集末。
6宋令人〈告别武侠>,收入司马翎《独行剑》(台北真善美出版社,一九七四年
)第廿九集,页六三——七二。按该书第廿八集系一九七一年出版,后司马翎辍笔三年
始予以续完。
7司马翎《白刃红妆》与《人在江湖》,系台北南琪出版社于一九七○年代中期所
出仅有的两部“真司马翎”小说,此外概系托名之作,内中包括金庸、梁羽生小说多种
。 又《白刃红妆》下半部疑为伪作。
8参见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转引自《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
9按日本著名小说家吉川英治的《宫本武藏》一书刻意强调“以剑道参悟人生真谛
”、战前气氛及一刀而决:古龙由此启示而撰《浣花洗剑录》(一九六四年),模仿之
处,不一而足。惟吉川本人受佛教禅宗影响甚深,而古龙仅得皮毛。司马翎之演武,则
近于另一日本小说名家小山胜清所著《是后之武藏》(即金溟若译《岩流岛后的宫本武
茂藏》);其以玄学思想为基础,抉发武学妙谛,则非吉川、小山二氏所及。
10“以人命炼刀”即日本武士道兵法修业上所谓“必杀之剑”,率皆能发不能收
,以是霸气特甚。惟司马翎写《武道》之厉斜,则与日本武士道大异其趣,固其出身于
“大屠门”,刀法为天地戾气所钟,号称“魔刀”,出手非伤生不可;且无法自我控制
,大有“人为刀役”之概。此说与还珠楼主所谓“魔头暗制心灵”(据佛教天魔论演译
),颇有相通之处。
11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网》(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五年)以元气论、意象说
、意境之说、审美心胸论为中国美学四大奇脉,而源头则统归于老子的《道德经》,所
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而刘纲纪〈中国哲学与中国艺术文化中的境界〉(原载《
国内哲学动态》一九八六年第七期一文,则将“玄学境界”列为武艺美学体系,庶几近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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