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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ir (骗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霸海屠龙10-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an 17 11:56:50 2000), 转信

《霸海屠龙》第十章

    石芳华道:“苏泰全,送我回到车子那儿吧!”
    苏泰全一怔,回头看她。
    他马上体贴地道:“你一定是睡得不够,我们回去。”
    他迅即收起渔网,拔篙撑动小船。
    小船在河面上滑行了数丈,苏泰全又说道:“奇怪!我
大概也没睡好,觉得有些疲倦。”
    石芳华瞧着他尚有稚味的脸庞,以及壮健而年轻的一
身肌肉,忽然泛起千万缕哀愁,压得她芳心沉甸甸的。
    她暗自付道:
    “我已经没有法子回到青春少女的心境啦!那些日子,
已经永远离我而去,再也不可复得了。”
    她自己明白已经是跨入人生另一阶段的人,纵然想回
到童暑时的心境,也不过是坛花一现,转瞬即逝。
    她默默的悲哀地想着,苏泰全的目光,不时溜过她面
上,但她仍无所觉。
    小船轻悄迅快的滑动,不久工夫,已停在岸边。
    石芳华站起身,向苏泰全盈盈一笑,道:“这真是一个愉
快的早晨。”
    苏泰全不知说什么好,便折了一根柳枝,穿起那两条
欲,赶上岸去,递到车上,石芳华接过,说道:
    “我会时时想念你的。”
    苏泰全眼中射出热切激动的光芒,道:“真的么?”
    石芳华点点头,道:“我时常骗人,但决不骗你。”
    苏泰全深深吸一口气,抑制着因离别而想流下的眼泪,
凝视着这个梦中的仙女,满怀皆是感激崇拜之心。
    石芳华伸出纤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轻轻道:“再见
了,苏泰全。”
    苏泰全比刚才被点穴时还要僵硬,只能用目光表示再
见的意思。因为他自知一开口的话,眼泪就会掉下来。
    石芳华一抖缰绳,车轮转动,沿着泥路驶去。她的秀发
,飘扬起来,在朝阳之下,真是绝美的一幅图画。
    徐少龙在所有潜窥的人都注视看石芳华之时,悄悄溜
过纵横的河流和田野,像幽灵般回到总坛大寨之内。
    由于他已得知自己尚未有嫌疑,因此他神气了不少。
    而且当午饭之后,毒剑袁琦召他单独谈话之时,他也不
致于疑神疑鬼,白白浪费了许多精力。
    他独自踏入帮主府邪,府中所有的执事人员,见了他无
不恭恭敬敬,因为人人都晓得他不久就成为帮主的得力心
腹,时时与帮主见面,报告一切情形,这等人,他们自然惹不
起。
    袁琦是在刑室接见他,此举意味着将有某种与他有切
身关系的重大事情发生。
    不过刑室内的气氛相当“友好”,有芬芳的茶,香甜的糕
点。而且袁琦的神色,也很友善。
    徐少龙见过礼之后,袁琦指指旁边的椅子,道:
    “坐下来,我们先谈一谈,等会谒见过帮主,其他神机营
的人才召来此处,谒见帮主。”
    他的话已明显地表示出徐少龙的身份,与众不同,而从
现在开始,他已直接受命帮主及袁琦了。
    徐少龙很恰当地表示了心中的感激,和效忠的心意。
    袁琦道:
    “我先透露一个秘密与你知道,那就是帮主和我的卧
室,分别在这座刑室的左边和右边,都有暗门可以通到这
儿。”
    他遥指右边的一个小室,接着道:
    “那间小室,有一道暗门,通到我的卧室,因此,你有紧
急之事,要秘密谒见帮主或见我之时,只须依照一些方法,
就可以联络上,我们或者到这刑室来,或者让你到卧室去。”
    徐少龙道:
    “照袁先生这般讲法,在外表上,帮主和袁先生的卧室、
都无法直接通到这间刑室的了?”
    袁琦道:
    “是的,外表上虽得经过许多院落厅堂,其实只不过是
一墙之隔而已,而照正式的走法,便须被许多卫士看见了。”
    徐少龙道:“这一点属下省得。”
    袁琦道:
    “现在你已等如是帮主的心腹中的心腹人物,所以你必
须与众不同,切不可唯唯否否,尽捡好听的话。我们要你知
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外面的真实情况,甚至有些什么谣
言,帮主都可以得知。”
    徐少龙恭恭敬敬地道:“属下自当牢记于心,遵命行
事。”
    袁琦问起神机营中一些琐事,谈了一阵,气氛甚是融
洽。徐少龙尽其所知的回答,显得十分忠诚。
    袁琦谈着谈着,话题忽然一转,问道:
    “你亡命江湖以来,一直到投入本帮为止,杀过多少
人?”
    徐少龙不假思索,道:“大约十三四个人。”
    袁琦道:
    “你比我软弱些,我当年似你这等年纪,已亲手杀死五
六十个人了,现在年纪比较大,火性减退,杀人就没有从前
容易啦!”
    他说得好像是雄心大减,不胜感慨的样子。
    徐少龙却十分凛惕,暗暗揣摩他这话有什么深意,听起
来好像是一个圈套,想套出他某些内心秘密似的。
    他想套出什么呢?“杀人”之举,在我这等亡命之徒看
来,本非重要之事,并不值得大加讨论的啊!他一面寻思,
一面泛起不好意思的神情,接着迅快地想道:
    “这厮说的话如果属实,则他真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
草芥的家伙,他这种人,我杀一百个也不会皱眉头的。”
    他一想到杀死对方,眉字间不觉透出一股杀气。
    袁琦很锐利地观察看他,这时说道:
    “怎么?你认为杀人太少,心中很不是滋味?”
    徐少龙点头道:“属下的确觉得大以差劲,只不知道这
等想法,对不对?”
    袁琦道:“对极了,你知道是什么缘故?”
    徐少龙讶然忖道:“这滥杀也有道理么?”
    口中应道:“属下不懂,还望先生指点。”
    袁琦道:“天生万物之中,人只不过是其中一部份。由
于人类有这么一个东西。”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道:
    “能够胡思乱想,所以世上充满了莫名奇妙的道理,例
如“慈悲救生”的想法,就是没有什么根据的。”
    徐少龙道:“属下从没想过这等问题,这刻听先生说来,
大有意思。”
    袁琦道:
    “你不想最好,一想得大多,便将落得个一事无成了,试
想人类有什么比别的生命高贵的,你看山林中,湖海中,甚
至草丛中,每一刹那,都有多少生命,被强者所毁灭?这就
是宇宙的至高法则,强者为了生存,为过得更舒服,就必须
牺牲弱者。”
    徐少龙想了一下,道:“啊呀!果然如此。”
    心中却骂道:“见你的鬼,人类如果不是互爱互助,哪有
今日这等美好的世界?”
    袁琦又道:
    “是的,大自然中如此,人类社会中,也不可违反这法
则,不然的话,你就只是个与草木同腐,一辈子劳劳碌碌的
人而已。”
    徐少龙搓搓手,道:“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袁琦道:
    “有用的人,把他留下来,对他好些。阻碍我们的人,踢
开他,最干脆是给他一刀,便省事得多了。”
    徐少龙道:“袁先生放心,属下杀人决计不会手软的。”
    袁琦道:
    “可是你要记住,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你必须认定
一个强有力的团体,全力效忠,如此才能做得成个人无法完
成的事业。”
    徐少龙早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他既是但白说出,也就
只好装出恍然大悟之状,连连点头,道:
    “是的,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了。”
    袁琦道:
    “一点不错,我们的团体,必须有滚滚而来的资财,维持
强大无匹的力量,甚至有一天,当形势许可,机会来临,咱们
都能裂土封侯,光宗耀祖。为了这些野心,凡是挡住咱们去
路的人,都必须除掉。”
    徐少龙微愣地望住这个“恶魔”,对于他们胆敢想到抢
夺江山的狂妄野心,实在由衷的感到惊愕。
    袁琦笑一下,道:
    “没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有机会,咱们又为何不能裂土
封侯呢尸
    徐少龙低声道:“这可不是要造反么?”
    袁琦哈哈大笑,道:“在这儿说话,神仙也偷听不到,你
用不着放低声音。?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很害怕么?”
    徐少龙道:
    “属下只是听令行事,谈不到害怕不害怕。但朝廷的兵
马无数,疆域广大,咱们如何能动这念头?”

    袁琦道;
    “现下大明江山,可就是外忧内患交拓,已经十分危发,
但当然咱们不会蠢得去打头阵。…
     徐少龙透一口气,道:“这就好了,但谁敢冒天下之大不
违,而领头作乱呢y
    袁琦道:
    “咱们一面尽力帮助奸臣,在朝中弄权,残害忠良,使天
下百姓都生出怨恨。同时又暗通外寇,如鞑靼、倭寇、谣瞳。
流贼、土蛮等等,都可以使他们兴风作浪,制造混乱情势。”
    徐少龙装出茫然之色,道:“鞑靼、倭寇,属下都听过,只
不知土蛮是什么?”
    袁琦道:
    “这等边疆之事,莫说是你,即使是朝中大臣,也大多不
知。土蛮亦是鞑靼族,是平定蒙古诸部的达延的嫡系卜赤
的后裔。”
    徐少龙道:“原来那是人名,而不是族名。”
    袁琦道:
    “咱们既有这等霸业雄图,当然更须搜刮财货,以备急
了,本帮贩盐所得,只不过够开销而已,若想在一旦举事
时,源源购办器械粮食,就全然不济事了。所以定须另辟
源才行。”
    徐少龙热心他说道:
    “是啊!可惜本帮限于禁规,不能像其他黑道人物那样
方便下手。不然的话,咱们放手抢劫、绑票、勒索,收入定然
大大可观。”
    袁琦道:
    “你的提议甚佳,帮主有意思设置一个小组,专门负责
这些行动,你的意思怎样?”
    徐少龙道:“袁先生之意,敢是命属下负责么?”
    袁琦道:“你如果特别有兴趣,就给你负责也无不可。”
    徐少龙道:
    “属下遵命行事,干什么都行。只不过听袁先生的口
气,似乎本来并不属意属下负责这件事的。”
    袁琦点头道:“不错,但详情还是待帮主裁决。”
    徐少龙也不多问,因为一个忠诚的部属,决计不可多
嘴,问东问西。可是他内心委实急得要命,因为他深知假如
不是叫他负责这等抢劫、绑架、勒索之事,那除了“贩卖人
口”之外,还有什么更困难和重要的呢?
    现下只要他们一委以责任,五旗帮的至高机密,所有的
证据,皆落在他手中了,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
    可是他还得等候,而帮主会不会变卦?其间会不会杀
出一个程咬金?这都是未知之数,教人岂能不急?
    袁琦到左边的小室去了一下,随即出来,道:
    “帮主尚在处理要公,咱们尚须等上一阵。”
    这个以智谋心计,得以与五旗帮主狼狈为好之人,目下
已认为徐少龙没有问题了。
    他从刚才一些谈话中,精细地观察对方的思想,以为对
某些事物的观念,业已得到满意的结论,徐少龙是个心肠冷
硬,但求成功之人。
    虽然反过来说,这等人到了羽毛已丰之时,也是个造反
的高手。不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他却是可以绝对信任之
人。以后之事,将来再想法子,或是削去他的权柄,或者甚
至取他性命。
    这并不是袁琦为人特别恶毒,而是环境使然。像他们
这种“利害”相结合的组织,彼此之间,只有互相提防,必要
对只好杀戮方能了事。在他的眼中,徐少龙不过是他们的
工具,基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他将
来杀死劳苦功高的部属,并不希奇。他坐回自己的椅上,沉
思顷刻,突然道:
    “徐少龙。”
    徐少龙应道:“袁先生有何吩咐?”
    袁琦道:“你见过玉罗刹,对不对”
    徐少龙道:“是的。”
    袁琦道:“她长得漂亮不漂亮?”
    徐少龙道:“属下定要说出真心话么?”
    袁琦笑一笑,道:
    “你记着,无人之时,你必须讲真话,我们的关系,实是
等如父子师徒一般,祸福与共,所以你无须顾忌。不过
……”
    他沉吟一下,又道:
    “不过有外人在场时,你讲话就须合乎身份,真真假假,
须看情况了。”
    徐少龙道:“属下记住了。”
    袁琦道:“那么你回答刚才的问题吧!”
    徐少龙道:“她漂亮是不错,但没有风情。”
    袁琦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宁可要郑艳芳,也不要玉罗
刹了?”
    徐少龙干笑数声,然后道:“那也不一定。”
    袁琦道:
    “这两个女孩子,在本帮之内,已是绝色。其实即使踏
遍字内,也是不可多见,你认为如何?”
    徐少龙同意道:“的确如此。”
    袁琦道:“那么你到底选哪一个?”
    徐少龙用心想了一阵,才道:“属下不知道。”
    他的话答了等如没答,所以他自家也笑起来,道:
    “属下的确选不出来,不过属下一点也不烦恼。因为属
下自知决计没有选择的机会,何必多想?”
    袁琦道:
    “你这话就不够老实了,我听人说,这两个女孩子见了
你,都变得与平常有异。尤其是那天晚上在戏院中,你对付
玉罗刹的手段,高明得很,听说她虽然想反抗,却有心无
力。”
    徐少龙洒脱地笑一下,道:
    “不瞒袁先生说,属下正是因为坚信自己得不到她,才
能够毫无忌惮。”
    袁琦点头道:“这话有理,关于郑艳芳又如何呢?”
    徐少龙道:
    “她是富家之女,裙下追逐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所以属
下决定不必受这等闲气,也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袁琦道:“你打算娶一个容貌平庸的女子为妻么?”
    徐少龙道:“属下从未想过此事。”
    袁琦道:
    “我了解你的情况,因为你这等阶段,我也曾经历过,但
我忠告你一声,你的妻子,务须是人间绝色才行,将来才不
会后悔。”
    徐少龙愕然道:“袁先生这话怎说?”
    袁琦道:“一般的人,都说娶妻在德不在色,但古圣却慨
叹说,未见世人有喜欢德行,好像喜欢美色那么热切的,可
见得美色,本是人性中最自然的要求。”
    他停歇一下,又道:“现在你得弄清楚一点,那就是咱们
在世上冒尽风浪,凄惶奔走,为的不过是快意适志而已,如
权力、金钱都不外可以得到快乐。所以在女人上面,亦须如
此,定须放开胆,追求最美丽的女子为妻,别谈什么美德/
    他说得兴起,呷一口茶,又道:“真正的美女一辈子看不
厌,最妙莫如她的美色,能使你低声下气地奉承她,那就可
以得到快乐了。”
    徐少龙显然摸不着头脑,道:“这样会得到快乐么?”
    心中忖道:
    “如若他要我追求她们,我要选哪一个呢?唉!天啊
    徐少龙除了这个困扰之外,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
    “这袁琦如此重视妻子的美貌,只不知他的妻子是不是
当世的绝色。”
      要知这毒剑袁琦,既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徐少龙当然要
尽量打听他的一切。不过时机未至,所以徐少龙宁可暂时
茫无所知,也不敢妄行打听,以致打草惊蛇,反而败坏了大
事。
    因此他目下尚不知道袁琦家中的情形,所知道的仅是
他在帮中的地位,以及他从前在武林中的声名传闻而已。
    只听袁琦道:
    “当你真真正正为一个女子的美色所迷醉后,她的快
乐,就变成你的快乐,现在你可懂了么?”
    徐少龙点头道:“属下懂啦!”
    袁琦微微一笑,道:“不,你还未懂。”
    徐少龙道:“琦公如何晓得属下未懂?”
    由于他们已谈了不少体己话,因此徐少龙乖巧地改了
称呼,不再以生疏的“先生”尊称对方。
    袁琦道:
    “这是各人天性使然。不过假如你碰上了一个真能使
你不顾一切的美女时,倔强的天性,也不中用。”
    他停歇一下,又道。
    “我们已把话题扯得太远啦!总而言之;人生在世,权
力、金钱、美女等等,实在值得全力追求。”
    徐少龙点头道:“琦公说得极是。”
    袁琦道:
    “这话谅你是真心同意,可是关于如何获得权力、金钱、
美女的计划,你可曾详细加以考虑过?”
    徐少龙迟疑了一下,才道:“属下对此,一直是全力以赴
的。”
    袁琦道:
    “你的起步相当不错,但如今情势不同,你在本帮中,可
算是出人头地,权重一时,因此你的考虑,就和从前不一样
了。”
    他停一下,又道:
    “你已成为本帮的核心份子,所以有些机密,必须让你
得知,以便有事发生时能妥善地应付。”
    徐少龙内心十分紧张,因为对方显然马上就触及五旗
帮的最高机密。也就是他干辛万苦要查悉的事。
    但他表面上不敢透露半点神色,只默然地望住对方。
    袁琦道:
    “在江湖上,有一种行当最赚钱,但却见不得夭日,你是
个老江湖不妨猜猜看,这是一个什么行当?”
    徐少龙沉吟付想了许久,道:“开设赌场可以获利甚
厚。”
    袁琦笑一笑,道:“再猜猜看。”
    徐少龙道:
    “大凡能获暴利的,必是非法勾当,如设赌场行骗,做假
的金银行使,甚至开设娼馆等等。”
    他探测对方的表情,装出发觉错误似的,再行寻思。
    过了一会,他自认失败地摊摊手,道:
    “假如不是那些行当,又不是抢劫、绑票,属下实在想不
出有什么行当,可以获取暴利的了。”
    袁琦道:
    “若然抢劫绑架,本帮人手虽众,但此是犯了众怒之事,
将必惹得天下武林之人,全力侦查。”
    徐少龙道:“这一点属下也知道。”
    袁琦道:
    “说到开娼寮、赌场等,也是目标大过显著,不须多久,
天下之人,皆知道五旗帮作此营生。”
    徐少龙道:“是的。”
    袁琦道:
    “本帮人众,在外面抬不起头的话,必定发生叛乱,纵然
我们已经小心防范,终久也压不住的。”
    徐少龙只有唯唯应是的份儿。
    袁琦道:“因此本帮从‘女人’身上打主意。”
    徐少龙讶道:“女人么?”
    袁琦道:
    “不错,天下间有一种行业,竟是无处不有,而且能使男
人不借花钱的,那就是妓院娼馆了。”
    徐少龙内心越发兴奋,口中却道/但琦公却说开娼馆
会惹人非议呀!”
    袁琦道:
    “那就得看我们如何运用而已,本帮固然不可开设娼
馆,但供应货色,却是秘密稳妥之事。”
    徐少龙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表示十分钦佩这个主意,却毫无反对的神色。
    袁琦道:
    “此一行当,在别人来说,困难重重。无论是来源、运
送、收账等等,都危险百出,但本帮则不然。”
    徐少龙接口道:“这个自然,以本帮的人力物力;这等困
难,实在不难解决。”
    袁琦道:
    “这个机密,你对任何人也不得透露一言半语,即使是
你认为最亲密可靠之人。你切切记住才好。”
    他如此着重吩咐,徐少龙连忙应了。
    袁琦领他到右边小室,一瞧墙上挂着的匕首,当中的一
口,已经突出半尺左右,一望而知。
    袁琦道:
    “这三口匕首,是帮主的密令,三口一齐突出,就是命你
杀死同来之人。两口突出,他本人要到这刑室来,如是一口
突出,则召我们进去。你只须把匕首按回墙上,帮主就打开
秘门,让你通行。”
    徐少龙依言而做,靠右面的墙边,突然出现一道裂缝,
原来是一方石板缩人去,露出可以通行的门户。
    袁琦领先行去,这道夹墙内的秘道,甚是狭窄。只听隆
的一响,秘门已经关住了。不过这时前面有光线透入,是以
不甚黑暗。
    徐少龙忖道:
    “这条窄窄的秘道,危险之极。如果要秘密诛杀一个武
功高强的属下,便可在这条秘道内进行了。”
    要知道武功再高之人,也须得有地方施展才行。在这
条极窄的夹墙秘道内,只要设有机关,墙内有刀剑刺出,任
是一流高手,也没有法子抵御。并且由于地形关系,纵是大
叫大嚷,亦传不出声音。
    徐少龙在龙潭虎穴中,自须步步为营,小心在意。因此
他会联想到这条秘道的危险性,知道必定大有作用。
    大约走了三丈左右,便从一道窄门走去。外面是个极
宽敞巨大的书房,除了无数书籍和卷轴之外,还有好多放置
公文卷宗的大柜和木架。四壁凡有空隙,都几乎被历代名
家的字画填满了。
    虽然字画挂得大多。不免有炫耀收藏甚富之感。可是
这究竟是雅事,是以看起来,倒还顺眼。
    靠墙边的巨大书桌右方,帮主钟抚仙坐在那张铺虎皮
太师椅上,见了他们进来,微微含笑点头。
    徐少龙行过礼,站在一边。袁琦则在另一张椅子坐下。
窗外偶然有白衣人影晃动,都是帮主的侍童们。
    钟抚仙道:“二弟,你可曾把机密告诉此子?”
    袁琦道:“小弟已约略透露了一些。”
    钟抚仙道:“你觉得怎么样?”
    袁琦道:
    “此子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对权势财富的重要性,知
之甚深,而且有决心获得这些,正是适当人选。”
    钟抚仙的目光移到徐少龙面上,道:
    “从此之后,这神机营就由你率领了。”
    徐少龙连忙躬身道射,只听钟抚仙又道:
    “假如该营中有人不满我们赚钱发财的方法,你须得立
刻报上来,同时尽快设下圈套,把此人除掉。”
    徐少龙应道:“属下谨遵严偷。”
    袁琦插口道:
    “你下手之时,务须设法使人不会生出疑惑,这便是帮
主所谓‘圈套’的意思了。”
    徐少龙道:“属下明白啦!”
    钟抚仙道:
    “你们神机营的任务,表面上是增强总坛大寨的防卫力
量,以及监视不稳份子,是以具有擅入任何居室的权力。但
事实上……”
    他拖长声音,微微一笑,才又道:
    “事实上当然不仅如此,袁琦刚才告诉你的机密,方是
最重要的任务。”
    袁琦向钟抚仙道:
    “大哥,现下已谈到问题的核心了,您的意思要放他向
外发展呢?抑或留在寨中?”
    钟抚仙道:“目前当然是暂在本寨中,除非有特殊紧急
事故。”
    他向徐少龙望去,又道:
    “少龙,在你心目上,可有武功高明而又一切都会听你
命令的人么?”
    徐少龙沉吟一下,道:
    “有一个,就是与属下一同应召来此的居安之。此外,
假如帮主认为需要的话,属下尚可吸收一两个……”
    钟抚仙道:
    “如此甚好,神机营的十一名高手,皆由你率领,但你仍
须建立一个核心组织,最少连你五个人,方始敷用。”
    他停歇一下,又道:
    “不过其他的人,纵是你的心腹亲信,也不能让他们得
知咱们的机密,你要记住,你是他们的头脑,他们只是你的
四肢而已,不必让他们用思想,只要他们依你的指示行事,
那就对了。”
    徐少龙躬身道:“属下记住了。”
    钟抚仙又道:
    “你或会奇怪本座何以对你如此寄予腹心,我告诉你,
这是因为你自从踏入本寨之后,从未私下仿谒过任何人之
故。”
    徐少龙道:“属下太愚笨啦!竟不明白帮主话中玄机。”
    钟抚仙道:
    “本座和袁琦一致认为你不私谒任何人,乃是因为你志
气大,眼光远,所以不愿投入派系之争的漩涡,而希望被本
座赏识,直接成为本座亲信。”
    徐少龙实在不得不大大佩服,道:“啊!正是如此。”
    钟抚仙道:
    “这是很重要的关键,一个人立身处世,绝不能脚踏两
只船。假如你去谒见于木塘,以便为自己留下后路,则本座
今日不选取你,其理甚明,希望你的秉赋才智,胜于旁人,但
有些事,不是有本领才办得通的。”
    他向袁琦点点头,这个第二号头子便接口道:
    “帮主的意思是说忠心第一,尤其是我们开辟财源所采
取的途径,将遭遇天下之人敌视反对,因此必须十分机密。”
    他走到一个木架边,拿了一份卷宗,翻看一下,便交给

徐少龙,道:
    “这里面的人,乃是负责运输的部门。”
    徐少龙双手接过,谨慎地道:“属下定须晓得么?”
    袁琦道:
    “不要紧,这只是我们贩卖部的一个运输组而已,事实
上这个组织甚是庞大………”
    徐少龙低头一瞧,卷宗上注明有“最机密”的字样,打开
来,卷内每一页只有三两个人,但名字出身和联络地址,都
注得清清楚楚。
    他暗暗忖道:
    “如果抄录下这些卷宗,便可按图索骥,把这些丧尽天
良的恶徒们,一网打尽了。”
    袁琦冷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头,当即抬头凝视倾听。
    袁琦道:
    “这些人都是两三个一组,与别的小组毫无联系,互不
晓得。在这卷宗上,每个人都是负责人,直接与该部门的总
负责入联络。”
    徐少龙道:
    “袁公这么一说,属下更加了解这个机密的重要性了,
只不知属下能够做些什么,以表忠忱?”
    袁琦道:
    “目前什么都不必做,你先把自己的核心组织弄好,待
帮主批准之后,自然有重大任务,派你去做。”
    徐少龙情不自禁的压低声音,道:
    “白副帮主恐怕不知此一机密吧?”
    袁琦点头道:
    “万万不可给他晓得,致于本帮之中,还有哪些高级人
物,参与咱们的机密,你暂时不必知道,只有一个人,你不可
不知,那就是席总务司。”
    他停歇一下,又道:
    “席亦高掌管本帮内处情报事宜,当然他是此一核心集
团的高级人物之一。”
    这一点徐少龙并不表示奇怪,惜非如此,帮主怎肯把关
系自身以及全帮的安全的大权,交给席亦高。
    他躬身道:“属下有一件事要请示……”
    钟抚仙道:“什么事?”
    徐少龙道:
    “神机营在体制上,虽然直属帮主指挥,还有白副帮主
负责,但比内处三堂和总务司,仍是低了一级,是以凡是堂
主身份之人下令,属下自应遵行。这一点还不难应付,问题
在席总务司身上,他既是核心人物,属下是敷衍他?抑进真
心服从?”
    袁琦一笑,道:“问得好。”
    钟抚仙道:
    “目前你须得听他的命令,等时机到了,本座自然会告
诉你该怎么办。”
    这话甚是耐人寻味,大有将来可能会罢黜席亦高的含
意。那时候继任之人,自然非徐少龙莫属了。
    他们的密谈,到此为止。
    徐少龙目前已笃定是“副统领”,不须多虑了,而当务之
急,却是组织核心集团之事。
    徐少龙回到神机营中,一方面分析研究钟抚仙的万恶
组织。一方面着手进行建立那“核心组织”。
    一个月时光很快过去,在这个月中,五旗帮为了庆祝
“神机营”的成立,曾有过一番计划。
    此外,徐少龙和玉罗刹、郑艳芳,都略有来往。但因为
他的事情太忙了,所以关于“庆典”和“交际”的经过,他都不
放在心上。
    就在一个月之后,五旗帮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
    徐少龙半夜被惊醒,一名帮主府中的侍卫,传达帮主之
令,召他马上到帮主府,参加机密会议。
    他迅即赶到帮主府,不须经过盘查通传等手续,一迳到
帮主的书房,也就是他的“公事房”。
    此地他已来过多次,但见这间比普通的大厅还要宽敞
的书房中,灯烛辉煌,却只有袁琦和席亦高两人在座。
    帮主的大师椅接着抬到,可知他马上就到。
    那张太师椅,摆在远远的角落里。
    徐少龙看了,心下纳闷,付道:“帮主何故要远离众人?”
    转眼间又有数人赶到,那是两位副帮主白尚奇和谢沉,
还有三人是内三堂堂主于木塘、李听音、辛公权。
    这些人依序在预先设好的座椅落坐,乃是排成一个马
蹄形,每张椅子之间,有一个茶几,已摆着茶点。
    徐少龙本是站在袁琦身后,一看这些人数,恰是七张椅
子,便乖巧地站着不动,不久,帮主驾到。
    钟抚仙一进来,两名白衣少年,马上过去把太师椅搬到
他屁股后面,而这钟抚仙所站之处,正是马蹄形的缺口。
    这么一来,在开会商议之时,他便可以把众人的表情,
一览无遗了。
    徐少龙待两白衣少年出去之后,便移到帮主身后侍立。
    没有一个人向徐少龙瞧看,可是人人心中知道,徐少龙
是在最机密的会议中,变作帮主的贴身侍卫了。
    钟抚仙瞥视众人一眼,作个手势,请众人坐下,这才向
席亦高点点头,道:
    “亦高,你把事情报告一下。”
    席亦高站起来,道:
    “敞司适才接获急报,得知黄旗分舵,黄昏时已被官家
挑了。”
    他说到这里,座中的虽然皆是老江湖,却也不由得人人
变色,愕然顾视,可见得大家心中何等震动。
    席亦高道:
    “黄旗分舵的地盘,拥有南直隶的大部份,人数多,势力
大,向来在本帮五旗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次出
事,居然两名副舵主周元勇、蔡汉威和军师宋北被捕,同时
尚有七名弟兄,陷落法网。”
    徐少龙大为吃惊,他可不是因为黄旗分舵被官家所挑
而吃惊,却是因为消息到达之快,大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原已对五旗帮传递消息的通讯网,调查得十分清楚,
并且已把这个重要情报,送了出去。谁知席亦高另行设有
更厉害快捷的通讯网,因而这个明天中午方可收到的消息,
他在三个时辰之内,就接获了。
    白尚奇皱皱眉头,道:“官家方面,是不是南直隶总督黄
翰怡?”
    席亦高道:“正是此人。”
    谢沉摇摇头,沉重地道:“除了这个著名的铁腕中丞外,
还能有谁?”
    席亦高道:“敝司报告一下这个乱子的背景。本帮的力
量,不但普及江湖南北水陆两道,同时还打入朝廷,除了京
师的王公大臣之外,但凡派出十八省的督抚司使,无不极力
设法打通门路,也都能够得心应手……”
    他叹口气,才道:
    “可是只有这个“铁腕中丞”黄翰怕,为人清廉正直,饱
学多才,向来不讲情面,更不受贿,是以本帮会无法打得通
他的关节。偏生他又能在皇帝面前讲话,连宰辅都对他畏
忌几分。”
    辛公权等他话声一歇,便接口道:
    “既是如此,本帮何不早早收拾了他?”
    此人乃是兵马堂堂主,掌管全帮调动兵马大权,是以一
开口就带有杀机,当真是个讲究“行动”之人。
    席亦高道:
    “辛堂主有所不知,虽说本帮能人甚多,暗杀手段有硬
有软,能因人而施,不会露出破绽。无奈这个黄翰恰与别人
不同,他手下有五名武林高手日夜护卫。不论是行刺或使
毒,都办不到。”
    辛公权道:“本座也听人说过有这么回事,但没有想到
竟是真的。”
    席亦高道:
    “不但是真的,而且这五名高手,其中有三个人的身份。
敝司业已查出。一个是少林派的假罗汉段玉峰,一个是武
当冰翁江苍松,一个是玉尺金剪林秋波,是个带发修行的女
道士,出身于南海白云观。”
    于木塘颔首道:
    “这玉尺金剪林秋波声名在南方数省,甚是响亮,她今
年有四十岁了吧?”
    席亦高道:
    “大概应该是卅五岁以上的人,可是看起来,只是个二十
许少妇,相貌端丽,固此费了许多气力,才查出她的姓名来
历。”
    于木塘道:
    “除了她之外,那段玉峰和江苍松皆是极负盛名的高
手,想来比较容易查明来历,是也不是?”
    席亦高道:
    “是的,黄翰治一接任,敝司就派人侦查他有些什么人
民但一则黄翰恰赴任也不过是几个月之事,时间尚短。二
来这五名高手,掩饰碍很巧妙,个个都是老江湖,所以进行
时感到十分困难。”
    李听音插口道:“只不知林秋波在总督官邪中,用什么
身份作掩护?”
    席亦高道:
    “她住在内宅,称那黄夫人为大姐,合府上下,都尊称她
作林夫人,不知底蕴的人还以为她真是黄夫人的亲妹子。”
    袁琦好像作一个结论地道:
    “既然黄翰抬有五名高手暗中护卫,本帮自是不可轻易
使用暗杀之法、至于其余两名高手,虽然还查不出姓名来
历,但目前已不重要了,因为从那已知的三人看来,另外的
两个,一定也差不多了。”
    钟抚仙道:
    “黄翰怡乃是书香世家,正途出身,仕官至今,似乎从无
交结武林,何以用得上这五名高手?”
    他这话不向任何人询问,也就等如叫大家找出答案。
    白尚奇依序发表意见,道:
    “黄翰治虽是铁面无私之人,但多才饱学,通达世务,并
不是一味硬绷绷的清官,因此,他在朝中朋党甚多,势力极
大,以他这等作风为人,交上武林高人为友,也不算是奇怪
之事?”
    谢沉道:“也许是他的部属,为他网罗的。”
    他虽然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其实大有学问。
    要知武林中正派高人名家,大都乐意帮助清官治世,所
以只要黄翰恰的部属,找得到关系,不愁没有名家高手帮
忙。
    这些道理,因是在座人人懂得,所以不须解释。
    于木塘道:“看来总不出这两途。”
    李听音和辛公权也先后同意这两种看法。
    席亦高道:
    “黄翰怡曾当过两广巡抚,所以也有可能是他的夫人,
认识了南海白云观的女道士,再由这个关系,分别请到其他
的名家帮忙。但无论是如何牵扯上武林的关系,总是属于
两位副帮主所说的两种途径。”
    这时已等如得到结论,钟抚仙的目光落在袁琦面上,问
道:
    “袁琦兄怎么说?”
    袁琦从沉思状态中回醒过来,道:
    “在下忽发奇想,那就是虽然诸位都认为是黄翰怕设法
找到这些人帮忙,但在下却考虑会不会是这些人自动找上
黄翰怡的?”
    众人都仔细忖想,可是没有一个露出服膺的意思。
    只有徐少龙大吃一惊,不禁用力地瞪了袁琦一眼。
    现在他已知道自己第一个要杀的人是谁了,既非帮主,
也不是两个副帮主,而是“毒剑”袁琦。
    因为这个人的才智,已证明了高绝一代,同时由于他特
殊的身份,与帮主狼狈为好。
    因此如能早一日除去此人,就对剿灭五旗帮的大事,早
一日成功。
    钟抚仙沉吟一下,才道:
    “副帮主等的见地、比较平实易信,若然是袁琦兄的推
测正确,则本帮面临的大敌,不是官家,而是武林数大门派
了。这一点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总是使人感到不易置信,
袁琦兄认为如何?”
    他最后还是征询袁琦的意见,可见得连钟抚仙这等地
位,对于不采纳袁琦的推测之举,也不是容易之事。
    袁琦微微一笑,道:
    “在下明白帮主最大的考虑,必定是因为武林各门派,
迄今没有一点向卒帮生事的行动,是以认为这些门派,不会
主动地去帮助黄翰治。”
    他略略一停,又道:
    “照理说,以这数大门派的声望力量,几乎足以发动整
个武林,来对付我们,但事实上却没有。”
    这个深沉多智之人,用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面
上,之后又道:
    “如以整个武林的力量来说,简直比官家还可怕几倍。
因为官兵碰上咱们,不难辨识,又无法结集重兵打硬仗。换
言之,他们要对付无形的敌人,所以倍感棘手,难着实效。
反而武林中人集结起来,虽然决计远没有官家的人多势众,
但对付本帮,却是游刃有余。”
    这回他一停下来,辛公权便问道:
    “是呀!既然武林的力量,更强于官家,何以他们不直
接对付咱们?”
    袁琦道:
    “假如那五名出身于各大门派的高手,集结起来,主动
地去帮黄翰怡,则他们当然便可以发动武林力量,直接对付
本帮。正因为他们没有这样做,反而暗下帮忙黄翰怡,这一
点我尚未想通,所以不敢坚持己见。”
    换言之,他如果想得通其中道理,便仍坚持他的推测。
可见得他压根儿就不承认其他的说法的。
    徐少龙心中叫一声:“好厉害的家伙。”付道:
    “这厮的才智和自信,如此过人,我非得及早收拾了他
不可。”
    想是这么想,做起来可真不容易。
    因为一则袁琦本身武功高强,不易刺杀。
    何况还须不露痕迹,更是难之又难。
    要知五旗帮中高手如云,没有一个不是经验丰富,眼力
高明不过的,只要稍有破绽,即可看出袁琦死因。
    这一来打草惊蛇,钟抚仙只要忍一口气,解散了“贩卖
人口”的组织,一切证据,便将永远湮没了。
    徐少龙奉命打入这个帮会之内,历经干辛万苦,当然不
仅是为了阻止五旗帮继续作“贩良为娼”的活动,而是要那
些拆散家庭,把人家的女儿,卖到娼馆妓院中的恶魔们,一
网打尽,处以应得之罪。
    因此,他决计不能惊动对方,所以这么一来,要杀死袁
琦之举,便变成万分艰难棘手的任务了。
    这个会议,开到此处,已把徐少龙骇出一身冷汗。因为
这些五旗帮当权的首脑人物,的确极是高明。
    他们略一猜测,就几乎把事实真相弄清楚,再加以他们
的潜势力,可以想像得到在将来大举动手对付他们,很难获
得全胜。
    钟抚仙又出题民道:
    “本帮有三个重要部属被官家擒去,诸位认为应当如何
应付?”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白尚奇身上,等他发言。
    白尚奇道:
    “这些部属皆是经过场面波浪的人,不须顾虑到他们会
供出本帮底细,因此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许多人都点头赞同,辛公权见上面已无人发言,便道:
    “敝座之意,认为马上派出得力高手,去把他们救出,乃
是当务之急。”
    这个主意,有一部份人赞成,一部份人反对。
    谢沉是反对派,他道:
    “官方既然晓得他们是本帮分舵,而我们劫狱的话,本
帮立即成为官方正式剿捕对象了。”
    白尚奇是赞成派,反驳道:
    “本帮根本上就是官方列为缉捕目标的非法帮会,纵然
劫狱,也不过稍增刺激而已,可是本帮在江湖上的声誉,一
得一失,关系重大。”
    席亦高也赞成道:
    “白副座之言甚是,以本帮的力量,还是可以与那“铁腕
中丞”拼一拼的。”
    于木塘道:
    “这得失之间,须得慎重考虑,这一次官方的行动,焉知
不是已准备妥当了?”
    两派意见,有点相持不下。
    袁琦等大家都发表过意见,这才慢条斯理地作个结论,
道:
    “本帮自应暂时按兵不动。因为官方的行动,显然是要
刺激本帮,假如本帮有了反应便坠入官方套中了。”
    他缓缓地扫视众人一眼,又接着道:
    “何以见得呢?这可从两方面看出来,第一点,官方的
行动,如此秘密迅速,一举就擒获三名重要人物,可见得早
已处心积虑,把黄旗分舵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才下手
的。”
    没有一个人作声,因为他的分析,极是深入精微。
    袁琦又道:
    “第二点,本帮势力广布多省,官方挑了一个分舵,终究
打击不大。可见得此一行动,乃是希望引起某种反应,从而
得以与本帮较高级的人物接触。因此兄弟的结论是,暂时
不加理会。”
    白尚奇没有反对,别人就更不愿多口了。何况袁琦的
看法,的确比任何人都高一层,教人不能不服。
    钟抚仙道:
    “即使官方此次行动,乃是陷饼。但本帮定须做些事
情,诸位对此一问题,可有什么高见没有。”
    袁琦最先发言,道:
    “当务之急,莫过于马上查明黄翰恰的用心何在?他手
下的高手,究竟还有些什么人物?这两点查清楚,方能定破
敌之计。”
    这个意见,无异议通过了。
    袁琦转眼向徐少龙望去,道:“徐少龙,你可愿意出马
么?”
    徐少龙忖道:“废话,我就算不愿意,但行么?”
    当下应道:“属下自当竭尽棉薄,但如此重大的任务,只
怕难以胜任。”
    钟抚仙锐利的望了众人一眼,道:“现在就这样决定,徐
少龙。”
    徐少龙应道:“有。”
    钟抚仙道:
    “你必须记着,此行的任务,只是调查黄翰恰的用心,以
及他手下有些什么人,不许作攻击行动。”
    徐少龙道:“属下谨遵严谕。”
    在座的人,都表示很同意。
    因为他们自忖只是帮会之陡,无论势力多么大,也不可
与朝廷官家为敌。
    所以查明这位甫直隶总督的用心,是最要紧和最稳妥
的事,既不伤害本帮,”又不是完全没有行动。
    秘密会议至此结束,众人散去之后,室中只剩下钟抚仙
三人。
    钟抚仙向徐少龙道:
    “有些话不便被别人听去,这一点你心中自必明白。”
    徐少龙道:“是的,请帮主训示。”
    他已转到钟抚仙三人前面,但觉阵阵极隐微的刺骨寒
气,从钟抚仙那儿侵袭到身上,使人忘不了他的威胁力量。
    钟抚仙道:
    “黄翰恰这次对本帮采取行动,来势汹汹,当然是要给
本帮瞧点颜色之意。但除此之外,会不会因为本帮近些年
来,成立贩卖部,而让他得到一点风声?这才是要你认真查
明之事。”
    徐少龙道:“属下记住啦!”
    袁琦插口道:
    “调查之举,不能没有期限,在你估计出需要多少时间
才可达成任务之前,还有些资料可供参考。”
    他闭目寻思一下,才又道:
    “第一点是黄翰伯采取行动之际,我们先已接到机密消
息,只是没有通知黄旗分舵,及时避开而已。”
    徐少龙露出诧愕的表情,问道:“为什么?”
    袁琦道:
    “这是我们的政策问题,我们本来希望此一分舵的主脑
完全落网,这样,我们的人就可以接管整个分舵了。”
    徐少龙恍然大悟中,不禁对此人的恶毒卑鄙用心,大为
惕凛。提醒自己必须时刻严防被他出卖。
    袁琦道:
    “对内是如上所述,对外来说,这是使黄翰抬掉以轻心
的好计,使他觉得五旗帮,其实不过如此。”
    徐少龙赞叹道:“琦公的计策,真是天下无双。”
    袁琦也不禁感到得意,又道:
    “第二点,我们还获得有关黄翰怡的一些资料。’、
    他离座在柜内找出一份卷宗,打开看了一下,就交给徐
少龙,要他研究过,筹想出进行之法。
    徐少龙打开卷宗,第一页是黄翰怕的图形,出自名手,
是以把这位当朝大员的面部特点,都能表现出来。
    他对这幅肖像注视了好一阵,这才翻阅其他部份。
    这份有关黄翰抬个人的资料,搜集得十分丰富,从他的
出身,考试入闱,出任,以至于他家中情况,个人的兴趣爱好
和习惯等等,无不具载。此外,还附有他生平事迹的记录,
干过些什么事,时间地点,无不详备。
    袁琦让他想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徐少龙道:
    “属下一直研究第一步如何做,这第一步便是如何能在
黄翰怡的附近,立足得住。然后才谈得到怎样进行工作的
问题。”
    钟抚仙道:
    “这是最重要的一着,如果你一到南京,马上就被人注
意监视,焉能展开工作?你打算用什么身份掩护?”
    徐少龙道:
    “属下看了此人的事迹为人,得知他爱才若渴,尊重任
何技艺之人。同时最注意老百姓的安居乐业。换句话说,
他不许武林人,随便打扰良民。所以属下只要有充分的证
据,是全无可疑的良民的话,就不怕站不住脚了。”
    钟、袁二人都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这个办法看起来平淡不过,可是在一般江湖道中,很少
人会考虑使用。大都是用心找寻秘密藏身的办法,甚至不
惜昼伏夜出,极尽诡秘的能事。但事实上如果利用“法律”
的保障,反而最难被人发觉。
    他这种新的见解,博得两个大野心家的赞许欣赏,这是
因为他们向来擅长利用法律的间隙之故。
    徐少龙又道:
    “属下可以独自负起“调查”的任务,只须制造一些能掩
护身份的关系人,譬如妻子,父母等。”
    袁琦道:
    “此事不难,我们可以派给你一个能干的女孩子,你可
以用夫妻名份,也可以用兄妹名份。”
    徐少龙心想:“不知此女是谁?”
    但为了免得麻烦起见,他便选择“兄妹”名份。
    袁琦道:
    “使得,我们马上找出适合你们的一对兄妹,让你们用
他们的名字和家世。对方再有本事,也查不出真相。”
    这一手法,与徐少龙混入五旗帮的相同,果然是十分严
密有效的掩护。
    徐少龙道:
    “属下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迅速传递消息之法,还有
就是足资利用的人手,必须是当地之人才好。”
    袁琦道:
    “都不成问题,传递消息方面,一是利用席亦高的通讯
网。另一是利用本帮原有的通讯网。其次,我将通知一个
人秘密与你接触,他不是本帮弟兄,但却是贩卖部几个重要
负责人之一,他人手甚多,其中不泛本地人氏。”
    徐少龙心中暗喜,因为他现在开始一步步接触这个万
恶的非法组织的上层人物了。但是外表上,他只点点头。
    袁琦又道:
    “此人姓阎名炎,短小精干,负责南京及附近地区,外号
“黑蝎”,你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
    最后话题转到伪饰他妹子的入选,钟抚仙道:
    “这个差使,你有两个人可以选择。”
    徐少龙大感兴趣,心想这两个女孩。一定都是既美丽
又毒辣的人,否则不可能被吸收为重要的心腹。
    尤其是他的行动目标,与“贩卖部”有密切关系,所以这
两个女孩子,定是已知悉秘密之人。
    他恭容问道:“这两位女郎是谁?”
    钟抚仙道:“一是玉罗刹连晓君,一是郑家姐妹中任何
一个。”
    徐少龙心中的震动,简直难以形容,差点就变了颜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玉罗刹和郑艳芳等,居然是这帮会中,
另一秘密组织之人,心中顿时涌起深深的怒恨。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道:
    “她们都很漂亮出色,随便哪一个都行。”
    袁琦道:
    “此次由于你是负责之人,所以还是你自己选的好。”
    徐少龙思索道:
    “这些女子中,只有玉罗刹精通武功,如果我想找机会
除去她们,当然是首先除去最厉害的人,现在我不必遵守诺
言,可以打听她的身世了。”
    当下道:“玉香主武功高强,似乎妥当些。”
    钟抚仙道:“好,就是她吧!”
    徐少龙故意欲言又止,之后才道:“她当真姓连么?”
    原来徐少龙对五旗帮之事,晓得甚多。
    特别是著名的人物,自是多方打听过。
    他记得五旗帮前任帮主姓连名云,如今已经身故,除了
他之外,别无任何姓连的高手。
    但连云明明无儿无女,玉罗刹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这一问居然弄对了,袁琦笑一笑,道:
    “她当然是真的姓连,帮中总会有些闲言闲语,说她不
是,你用不着理会。不过你须得记住,你的真正使命,照规
定不可被任何人得知。”
    徐少龙情知已不便多问,便及时住口,道:“属下记住
了。”
    钟、袁两人商量了一下,便由袁琦道:
    “你明天一清早就出发,迳赴镇江,等候连晓君抵达,才
一起到南京去。这儿有一份卷宗,是杭州杨家兄妹的身世,
你看熟所有资料,定能冒充得维妙维肖了。”
    这刻离天亮已不久,徐少龙返营之后,除了与居安之密
谈几句,以及整理行装之外,已没有多余时间了。
    他乘坐一艘快艇,驶出总坛大寨,当他穿越那个数十亩
大的“英雄荡”,经过那座木楼,驶过闸门之时,所有的人,无
不向他敬礼。这使他益发感觉到自己权势之重,也勾起了
今昔不同的感慨。
    上一次,他经过此楼,身份尚未确定,同时也在这里第
一次见到玉罗刹的,她的美貌和神秘,诚能使人无法忘记。
    他突然一阵冲动,马上命水手把快艇掉转,直驶木台。
    这一回浮台上的黄衣大汉们,见他登临,个个只有哈腰
拱背的份,谁也不敢像上一次那样试他武功。
    凑巧的是值班的头目,正是第一次所见的李均。
    他微微一笑,道:“李头目,还认得我么?”
    李均连忙躬身道:“属下怎会认不得统领?”
    徐少龙进入木楼内,一迳拾级登楼。
    目光到处,上面那半截房间,门帘深垂。这刻恰好帘子
一掀,走出一个白衣俊秀童子。
    白衣童子一见徐少龙愣了一下,马上用食指抿唇,示意
他别作声。接着迅快到他跟前,不悦地瞪着他。
    徐少龙猜想他一定是不大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仍然认
得自己,才会叫他别作声。这个小童,他曾设法呕他,当时
已判断他是个秀美的少女。
    他微笑着向她凑上去,差点儿就触及她的面庞了。
    她连忙向后仰让,双眉紧皱,却没有推他或骂他,居然
是一种似嗔非嗔的表情,甚是动人。
    徐少龙心中一荡,正要向她香唇吻去。但刹那间已警
觉不对,忙忙收摄心神,举手指一指房间,作询问之状。
    这自然是问她玉罗刹可是在房中?因为徐少龙还不晓
得这个少女扮的小童,究竟是不是玉罗刹的人?
    那白衣小童点一下头,做个睡眠的手势。
    徐少龙恍然大悟,敢情玉罗刹在睡懒觉,故此没有看见
自己的快艇,否则她一定会现身打招呼的。
    可以料想得到的,是玉罗刹还未接到出发的命令,相信
这是袁琦的手法,尽量不让别人晓得他们结伴之事。
    他轻轻道:“我要见她。”
    白衣童子吃一惊,大有不能置信之状。
    徐少龙往前跨步,假如她不避让的话,两人就得撞上。
    对方己没有法子不让路,只好闪开,但一手疾出,抓他
的臂弯,指风罩射徐少龙臂弯上的穴道。
    这一手已显示她武功不弱,尤其是纤纤五指,练有功
夫。就是筋骨再强健的人,也禁不住她一抓。
    徐少龙手臂如蛇般滑出她五指之外,动作一点也不急
这。他的人也同时向房门走去。
    他居然能轻轻易易地化解了对方这一记,必定已使她
大为震惊,是以她愣了一下,想再行出手叮,已来不及了。
    徐少龙一步跨出七八尺,落在门边。
    他先回头向那秀美的白衣童子笑一下,这才举手叩门。
    直到这时,那个自衣重子才急急扑上来,拳掌齐施,间
他背后猛袭,口中怒喝道:
    “大胆狂徒。”
    徐少龙呼的一声转过来,双手齐出,恰到好处地先后扣
住她双腕,不但使她动弹不得,连话也骇得咽了回去。
    房内传出一个冰冷但娇美的声音,道:“谁?”


《霸海屠龙》第十一章

    徐少龙道:“我。”
    一面放开了那个白衣童子,转身跨入房去。
    但见躺椅上,玉罗刹已坐起来,一边头发已经松乱,衬
托以玉面朱唇,竟有一股娇情的美态。
    连徐少龙这等人物,也不禁瞧得一怔。
    玉罗刹也感到意外,一面伸手掠鬓,平添了无限风情,
一面站起身,道:
    “是你?天刚亮啊!是不?”
    徐少龙举步上前,及时制止她继续把头发整理好,因为
他觉得这刻她正是最有女人味道,是最动人的时候。
    玉罗刹一点不明白他何以不让自己整理头发,所以也
忘了抗议,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茫然地望着。
    徐少龙欣赏了一阵,才道:“我想对你讲句真心话,但又
怕你误会。”
    玉罗刹眸子一转,道:
    “你有权进入任何地方,我不敢怪你。你可是想说这一
宗么?”
    徐少龙乖巧地道:
    “这是第二件,还有第三件事要告诉你,但咱们一宗宗
的来,好不好?”
    玉罗刹嫣然一笑,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冰冷味道。
    她道:“好,反正你总是带来一连串的问题。”
    徐少龙道:“你的秀发微乱,反而更为美丽,这便是第一
件,你怪不怪我太以放肆?”
    她摇摇头,徐少龙便又道:
    “第二件不必说了,第三件是我特地来向你说声再见
的。”
    玉罗刹眼光中突然透出忧色,轻轻道:
    “你专做些出人意外的事,这一次的任务可有危险?”
    徐少龙摇头道:“危险性不大,但却很棘手。”
    玉罗刹道:“那也是很糟糕的事,如果你任务不能达成,
回来也须受责。”
    徐少龙道:“我如今得知你很关心我,此行不但不苦,反
而很开心……”
    玉罗刹泛起一抹羞怯之色,缓缓垂头。
    徐少龙禁不住在心中把这个美女和郑艳芳作一比较,
沽量她们的份量,在自己心里哪一个重些?
    虽然郑艳芳与他已有过肌肤之亲,作过一夜夫妻,而玉
罗刹与他,则根本一个爱字也没说过,更没有亲近过。然而
这刻在他心中,这两女居然具有同等的地位,都能使他挂念
怀恋。
    他望着玉罗刹,她的玉颈,由于垂头而露了出来,还有
她喜欢裸露的双足,都使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徐少龙与她道别后,在艇中回望,但见玉罗刹一直撩开
窗帘,向他眺望,而最后还挥手致意。
    他一路上时时想起她,最后找出结论,深信玉罗刹所以
能使自己念念不忘之故,一来是她平素以冷面向人,似乎从
不把天下之士,看得上眼。然而她却对自己独具青睐,不免
有弥足珍贵之感。
    其次,她的身世,一定有某种难言的秘密,这是形成她
孤做性格的重要原因,是以使人对她不禁生怜。
    可惜的是他无暇打听她的身世,但这么一来,她反而增
添了秘密的吸引力,使他特别注意到她。
    他遵照帮主钟抚仙的指示,到了镇江,就暂作逗留。
    在镇江这个繁荣都邑中,当然有五旗帮之人,而且是五
旗帮一个重要据点。镇江以南,归绿旗分舵,以北及西面,
都归黄旗分舵。
    目下黄旗分舵被挑,而镇江又是黄翰恰的辖区,所以
“五旗帮”悉数奉命敛迹,避避风头。
    徐少龙没有找任何帮众联络,也没有到客栈等公共场
所歇足。据钟抚仙的指示,他最好在赌场娼馆流连,既不受
人注意,亦可顺便打探些消息。
    但他估计钟抚仙现在已不至于再监视自己的行踪,所
以也没有依照此一指示,迳自到城西的一间寺庙去。
    此寺名为“开元”,地方不大,但香火甚盛。
    徐少龙走到寺门前,已是黄昏时分,远远但见大殿内灯
烛辉煌,无数的善男信女,正在顶礼膜拜。
    他夹在香客中,没有惹起别人注意,走人寺门,不进大
殿,迳从偏门直人寺内。在后进的佛堂禅院,可就清静得多
    他迅快走完一条长廊,便回首四顾,忽发觉左方数丈处
的一道窗户内,似乎有人在窥看。
    徐少龙只不过在一瞬之间,发现眼睛的反光而已,并非
看见有人。
    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瞧错,当下诈作不知,转身举
步,向另一道打开的门户走去。
    他距离那道门户,只不过十多步而已,这时一面走,一
面迅快动脑筋,寻思如何才能巧妙地争回主动之势?
    这意思是:他目下明明被人暗中窥伺,由于他身份上。
工作上的顾忌,所以他不能直接扑过去,查看什么人在偷窥
自己。
    那么他如何才能在对方不知不觉之中,反而令他须得
顾虑自己,变成被动的地位呢?
    他走了六七步,计上心头,不过连他自己也禁不住在心
中打个哈哈,暗笑自家此计想得大无赖了一点。
    只见他手抚裤裆,作出要解手之状。
    接着他己拣中一处地方,乃是靠近那道窗户的一个角
落,迅快行过去,一面转眼四望。
    而这一趟,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向窗户望去了。
    要知这个举动,乃是一般读书守礼之人的正常现象,大
凡明理守份之人,总不习惯随地便溺,纵然因时势所迫,不
能不解决,也会大大觉得不好意思,因而张望四下,瞧瞧有
没有人看见。
    反转过来,那个偷窥他的人,见他要小解,总得回避一
下,至少也不能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存心窥看他小解。
    这种心理上的正负反应,便恰到好处地将主客之势扭
转过来,顺便还初步解释,徐少龙问以跑到后面来之故。
    假如这个窗内潜窥之人,乃是“五旗帮”的眼线,则他往
后还须解释到这“开元寺”来的原因。
    如果他是别的路数的人,就根本不必再予解释了。
    他目光到处,但见窗内己失去那双眼睛。事实上窗户
是关着的,只不过窗纸上有一条缝隙罢了。
    徐少龙侧耳而听,一面估计距离。
    这是他探测敌人的一门秘密功夫,他可以从“距离”加
上“呼吸声音”,测知对方的功力深浅。
    这是因为越是武功高明之人,他的呼吸就越细微均匀,
他只须听了声音,再参考当时的距离,就估计得出对方功力
如何?
    这第一步的探测马上得到结果,使他十分大惑不解的
)是,窗内之人,似乎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不过从他比较坚实急促的气息听来,此人相当年轻。
    “假如不是武林中人,那么不管是什么来历,我都可以
稍稍放心,不须过于忌惮提防了……”
    他一面想,一面咳嗽一声,往门外走去。
    窗户上马上现出那对眼睛,见他不但向敞开的院门走
去,而且看他的手势动作,都表示他尚未小解。
    那么不用细说,也可知道徐少龙是打算到那边门后,找
个更好的地方解手。
    窗户一响,打开来,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那是个面目俊秀的少年,肤色自皙,看来甚是文弱。
    徐少龙闻声愕然回顾,与那少年打个照面。
    他惊愕的表情,当然是假的。
    心中忖道:
    “此子虽然看来文弱,但秀朗的眉目,宽饱的前额和高
挺的鼻子,都在显出他是个身份极高,聪慧异常的人……”
    那少年尴尬地向他露齿笑一下,好像想不到自己使人
家如此吃惊,十分感到不好意思。
    徐少龙拱拱手,道:“在下敢是惊扰兄台啦?”
    那俊秀少年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徐少龙忖道:
    “他见我从那边走,便打开窗子,定有缘故,我且唬他一
下……”当下道:
    “小弟到那边瞧瞧,回头方向兄台请益。”
    说罢,迈步欲行。
    那少年忙道:“兄台请留步。”
    徐少龙故意皱起眉头,苦着脸,道:“兄台等一会见教
吧!”
    那少年道:“不,不,那边有内眷呀!”
    徐少龙一怔,道:“内眷?此地哪得有女眷?”
    那少年道:“那是小弟家中的人。”
    徐少龙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少年道:“兄台若是……”
    徐少龙打断他的话,问道:“这边的院门为何关闭起来
呢?”
    少年道:“里面的老法师不愿人家打扰……”
    徐少龙登时心中一愣,不过可没有流露出来。
    只听那少年嗫嚅地请他到屋子里,可以方便,他便装出
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登阶入室。
    在窗户这边的房子,是间洁净的书室,另外尚有一间卧
房。
    另外有一道门户,想是通到女眷居住的内一进去的。
    徐少龙解手之后,在书房与那少年互通姓名,得知这少
年姓沈名恒,乃是云南人氏。
    徐少龙通报自己姓名时,便用“杨楠”的化名,自称杭州
人氏。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但沈恒还不点上灯火,也没有斟茶
奉客等礼数,显然没有意思与徐少龙攀谈。
    徐少龙是什么人物,早就感到大有蹊跷,假如这沈恒不
是别有隐情,早先就不会如此闪缩窥伺自己了。
    现在再想一想,老和尚关闭了院门,这沈恒的书房,恰
在紧要通路上,这一切都似乎大有关连。
    若在平日,他大可以泡下去,慢慢的查看内情。但现下
他身份特殊,只要查出与自己无关,就无须多事。
    于是他站起身,正要告辞。
    忽见一条窈窕人影,走入书房。
    房内光线虽暗,可是徐少龙却能把对方的面貌,看得一
清二楚。但见来人是个少女,长得甚是姣美,她十分白皙,
看来绝对不到二十岁。
    她一入房,便低声道:“大哥,吃饭啦!”
    沈恒有点手足无措之感,徐少龙心知那个美貌少女从
外面进来,因为明暗不同的影响,使她看不见还有别人。
    他又深知自己如果一出声,必定把那少女骇一跳,所以
没有开口。
    沈恒道:“二妹,我有客人在这儿……”
    他虽然先说出来,但那少女还是吓得轻轻“哎”了一声,
用一只手掩住胸口,同时张惶四望。
    她马上就看见徐少龙站在墙边的人影了,徐少龙忙道:
    “对不起,在下可是使姑娘吃惊了。”
    沈恒在旁边插口道:“这一位是舍妹沈如箐。”
    他转向妹子沈如菩道:“这一位是杭州杨捕兄台。”
    沈如箐敛任行礼,道:“小妹失礼了,请杨先生见恕。”
    徐少龙忙道:“沈姑娘这话,叫在下如何敢当。”
    沈恒点火燃灯,顿时一室皆亮。
    沈如青眼见徐少龙如此挺拔俊逸,一表人才,不觉愣了
一下。
    徐少龙拱手道:“天色不早,在下不敢多扰,这就告辞。”
    沈恒还未开口,沈如青已道:“杨先生住在城里么?”
    徐少龙道:“是的。”
    沈如青道:“若在城中,何须急急赶回去?家兄难得有
朋友过访……”
    这回轮到徐少龙愣住了,心想:“她为何要挽留我?而
且她居然擅自作主,也不问一间她哥哥?”
    他口中应道:“在下若是晚归,只怕舍妹悬望……”
    沈如箐歉然道:
    “杨先生若怕令妹挂虑,小妹这就差一个人,送个讯与
她,倘若令妹愿意出来走走,那就更好了。”
    沈恒也道:“这话甚是,杨兄尊意如何?”
    徐少龙心中一笑,想道:“我的假妹妹还未抵达,如何带
来相见?”
    当下道:
    “那倒不必劳动尊驾了,如蒙两位不弃,过一两天,在下
就带舍妹,到此向两位请益讨教。”
    沈如箐道:“杨先生请坐,小妹失陪片刻。”
    她嫣然一笑,又道:
    “家兄长日寂坐书斋,难得有朋友驾临,你们且谈一谈
    她落落大方地出去了,徐少龙暗暗注意她的步伐之后,
断定她也丝毫不懂武功。
    这时他自然不便坚持离去,一面落坐,一面向沈恒道:
    “令妹纵然不说,小弟也看得出沈兄是个不喜世俗应酬
的人。”
    沈恒对这句话的反应极佳,不但泛起诚恳的笑容,同时
真挚地道:
    “是的,小弟天生不擅与人应酬。”
    徐少龙道:“舍妹也常常说我朋友太少,可是如果是话
不投机之人,如何能结交下去呢?”
    沈恒完全表示同意,道:“是的,是的,小弟宁可作孤鹤
独嗅,也不与驽骆同群。”
    他停歇一下,问道:“杨兄是在镇江久居?抑是路过?”
    徐少龙道:“敝兄妹原住南京,到此处只是探亲小住而
已。”
    沈恒眼中顿时现出失望之色,道:“这样说来,小弟与杨
兄也只能作浮萍之聚。”
    徐少龙道:“沈兄若是长居此地,小弟自当时时来访。”
    沈恒摇摇头,还未开口,门外传来沈如箐的声音,道:
    “大哥,那一罐雨前茶找不到了。”
    人随声进,手中捧着茶盅,含笑盈盈,送到徐少龙跟前。
    徐少龙连连道谢,发现她的目光,很大胆地注视自己,
连她的笑容,也有着大胆的味道。
    但这种“大胆”,与那些淫娃荡妇截然不同,完全没有挑
逗或不轨的意味。徐少龙觉得很奇怪,潜心推究到底是怎
么回事?
    沈如箐站在她哥哥身边,一面打量徐少龙,一面道:
    “杨先生可是本地人氏?”
    这个问题,沈恒已经问过了。
    但沈如箐当时不在,是以她多问一次,并不稀奇。
    但徐少龙却忖道:
    “这对兄妹,都问到这一事,可见得他们对此甚为重视,
如若不然,她尽可以问些别的。即使问到这一方面,亦可以
问我住在哪一条街上,家中有什么人等等,由此可知其中必
有缘故。”
    他回答之后,发现她似乎有点安心的意味。是以甚感
兴趣,但却决定不必打草惊蛇,使说了一些别的闲话。
    双方不久都弄清楚了对方家中的人数情形,徐少龙方
面,则是依照五旗帮给他的身份掩护而描述自己。至于这
沈家兄妹,人口也很简单,后面尚有一位老母亲,一名仆妇。
    据沈如箐说,他们准备迁往京师,依靠舅氏,因为她的
父亲刚刚去世,目下寄住僧舍,是因为路过此地,因与本寺
住持有旧,此寺要为她亡父做一场法事,而他们贪图清静方
便,所以暂时住在这儿。
    这话乍听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徐少龙是何许人物,一听
而知大有漏洞。单说寺庙的规矩,就不会让他们一家居住
了。
    何况据她说先父一向经商,可是她与沈恒的谈吐风度,
都有贵家气习,一望而知是出身官宦门第无疑。
    总之,这沈家的情况含有神秘意味,谎话也说得不高
明。不过徐少龙费了不少心机,也猜不出头绪来。
    他很喜欢沈恒文雅高贵的风度,此外,他自己也不瞒骗
自己,那个娉婷美貌的沈如箐,也很吸引他。
    因此,当他辞别之后,到了大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
表面上拈香礼佛,貌甚诚敬,但其实却施展出他的江湖门
道,细心观察。果然发现有一个老家人,似是在暗中窥看他
的动静。
    他离开寺庙后,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便放开大步,直
奔繁闹市街。
    这时他露出江湖本色,在一家规模最大的妓院中,饮酒
调笑,当晚就留宿在这家妓院内。
    二更时分,他把身边女人的穴道点住,悄悄起身,施展
开夜行术,一路上纵高窜低,不久已到了开元寺。
    这所寺庙内,除了殿堂上还有灯火之处,都一片黑暗静
寂。徐少龙毫不迟疑,一迳闪入后进的院落内。
    他的行动非常小心,因为当他入寺之际,已发现有人潜
伏在黑暗中,似乎是本寺派出的岗哨。
    果然在寺内,也发现一个暗桩。
    徐少龙不但毫不困难就避过这名“暗桩”的耳目,同时
也肯定必是寺中派出的僧侣,担负这个任务。
    这是因为这个暗桩,虽得地形之利,但不善加利用,犯
了许多忌讳。以致徐少龙毫不费力就发现他,并且也轻易
就避过他的耳目。由此可知必是懂得武功的僧侣,却极为
缺乏江湖经验。
    他掩到沈恒的书房窗口,听了一下,竟没有呼吸声音,
因此得知房内无人居住。
    徐少龙心内狐疑,忖道:
    “后面不过是一间屋子,只有两个房间,沈恒既有母妹,
尚有仆妇,只不知他睡在何处?以常情而论,断无舍去这间
大好书房,反而与母妹同寝一室之理?”
    他看看天色,只不过二更过一点,。乙知时间尚早,便暂
时缩在院子角落中,耐住性子,等着可有事故发生?
    要知此寺既然派出僧侣,在寺内外设桩,那一定是有所
防范,断不会无缘无故,白白设防的。
    不过徐少龙也不抱大多的希望,因为他从伏桩的情形
看得出,此一措施,一定已有了相当时间,并不是今晚才这
样的。因是之故,轮值守望的僧侣,由于多日无事,所以生
出疏懈之心。
    是故他今晚如看不到任何事故,亦不奇怪。但反过来
说,发生了事故,也是属于意料之中的情况。
    他等了好一阵,突然感到有异,连忙转目四望。
    目光转到那道通往禅院的门户,也就是他本来想去拜
访的枯木老禅师所居之处,此门早先紧紧闭上,如今已经打
开了一半,依稀有个人影,站在门口。“椎门”和“人现”两种
行动,都没有丝毫声息。
    错非徐少龙的感觉,已经训练得灵敏无匹,那是绝对不
会感到有异。如此自然也不会转眼望去了。
    他的夜眼发挥最大的效用,在一片暗淡中,看清楚那个
站在门口之人,身穿黑袍,头面上也罩着黑布。
    因此他不但无法看见此人面貌,连此人是肥是瘦,也弄
不清楚。
    徐少龙一面窥看此人的行动,一面在心中盘算道:
    “此人从禅院内,拔关开门而出,显然是寺内之人才对。
如果外敌,自然不肯多费手脚,径直跃过墙头就是了。”
    这时那人宛如鬼魅般闪出来,脚下毫无声息。
    徐少龙继续想道:
    “但假如他是寺内之人,则他何必把头面掩住?如果他
是枯木禅师,更不会如此。因为一则他出身少林,乃是堂堂
门派,不须畏惧掩饰。二则他道法高隆,大有身份,岂肯做
这等鬼祟神秘之事?”
    这时徐少龙不但屏住呼吸,甚至连身形也缩小了许多,
蹲伏在角落中,错非走到切近,断难发现。
    虽然如此,徐少龙仍然极为谨慎,连眼睛也给闭上,免
得眼珠反射光线,而致败露了行藏。
    他侧耳倾听着,过了好一阵,居然听不到丝毫声息。
    这一来,反而陷入被动的形势中。
    因为一来那个黑衣人既可能已经走开,亦可能尚在原
地,究竟如何,徐少龙非睁眼看过,没法知道。
    二来他睁眼的话,对方可能正望向他这边,因而看见了
他眼珠的光芒,亦可能已跃上墙头,暗中监视此院。
    既然有这许多的可能而又不可知的情况,所以说徐少
龙已陷入“被动”的态势中,使他大感不值。
    他终是十分沉潜稳健之人,竟能忍耐着阵阵的不安,硬
是不睁开双眼。
    又过了一阵,他听到一阵极低微的衣袂掠风之声,乃是
往后面去了,赶紧睁眼,院中人影已沓。
    从风声听到的方向,这个黑衣人乃是跃入后院,亦即是
沈恒的母妹所居的那一进,徐少龙马上站起来,轻轻一跃,
落在书斋窗下。
    由于他知悉地形,又晓得书斋内无人。
    因此他决定采取这条路径。
    当下小心而又技巧地把窗子拉开,窜入书房。这些动
作,不但没有丝毫声响,同时还没有忘记顺手把窗户掩好。
    且喜书房内当真没有人,他蹑足走到门边,先查听一
下,外面全无声息,当下又轻轻托住木门,缓缓推开。
    门外便是走廊,他悄悄行去,才走了四步,突然不知何
处,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磐声,在这寂静的夜晚,特别传得
远。
    徐少龙第一个念头是:
    这一声磐声,必是本寺伏桩告警。
    因此他不假思索的跃退数步,隐回书房之内。
    他才退入书房,一转眼间,房门又开了。一道人影,宛
如闪电般跃到窗边,俯低身子,向外窥看。
    仓卒之间,连徐少龙这等眼力,也未能在这漆黑的书房
中,看出那条人影,究竟是什么人?
    外面院子中传来高处跃落地上的轻微步声,徐少龙正
想设法瞧瞧,但那个向外窥看之人,突然推开窗子,跃了出
去,宛如一缕黑烟,终究没让徐少龙看见是谁。他遗憾地耸
耸肩,向窗户奔去。
    从窗子破洞中望出去,但见院落中站着两个人,徐少龙
一瞧不禁愕了,敢情这两个人,皆是同样的身披黑色道袍,
头面用黑布包起。如若不是两人作对峙之势,他一定会误
以为这两人是一路的。
    院中的两人,都站得渊岳峙,气势威强。一望而知,
两个都属武林高手,在未出手以前,难分高下。
    突然间,房门又传来响动,徐少龙如响斯应的横移两
尺,靠墙而立,身子完全避开了窗户。
    这么一来,由于窗户的部份比较明亮,如若他站在窗
前,必定被来人看见身影。现下来人反而因为窗户较亮之
故,看不见旁边不动的人了。
    一个人轻轻走入来,徐少龙在未看清来人形相之前,先
嗅到一阵香气,心中微惊,晓得是沈如青进来。
    这道人影来到窗边,微微俯身向前,从窗缝处望出去。
此时徐少龙可就看清楚了,一点也没有猜错,正是美貌窈
窕,然而却不会武功的沈如青。他还发现她头发微乱,身上
只穿着薄薄一件短袖外衣,下面赤着双脚。
    这等情形,不问可知她是从被窝中跑出来。
    徐少龙皱皱眉,心想:
    “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懂武功,何必跑出来?只不知
沈恒何在?为何不是他出来查看?”
    只听外面传来话声,打破了沉寂。
    先是一个苍劲的口音道:“朋友你夜人佛寺,意欲何
为?”
    另一个人应道:“你是谁?自问管得了这场闲事么?”
    此人声音较粗,含有凶恶的意味。
    徐少龙赶快在脑中搜索,瞧瞧可曾听过这两人的口音
没有?但在他记忆中,并没有听过。
    第一个人道:
    “在下是管定这场闲事的了,嘿!嘿!咱们实在不必报
出姓名来历,只须在手上分个生死,也就是了。”
    话声甫歇,便传来“锵”的一声,乃是长剑出鞘之声。
    徐少龙实在忍不住,当下看准沈如菩身上穴道的部位,
一面伸头过去,找寻缝隙,若然她发觉,要惊叫之时,便只
好把她点住穴道,免得碍事。
    他在距她面庞不及一尺之处,才找到一个破洞,勉强凑
和着窥看外面的情形。不过这样就很容易被她发觉。
    幸而她非常专心地看外面的情形,加之不会武功,感觉
不特别灵敏,两人这才暂时相安无事。
    院内先拔剑的黑衣人,已经横剑作势。
    但对方却还未拔出兵刃。
    徐少龙一望而知那个赤手空拳的黑衣人,已经准备妥
当,随时随地,可以拔出背上的长刀。
    由于他面对如此强敌,居然还敢不赶紧掣出长刀,可见
得他多半是另一只手练有特别功夫。
    再不然就是有短兵刃,可以极快地亮出来。
    这样,他虽然在形势上似乎稍稍吃亏,但由于他能使对
方估测不透,在心理上,他却占胜一筹。
    只有像徐少龙这等功力造诣之人,才瞧出此中的微妙
之处。
    他心中暗暗欣幸,自己竟然无意之中,碰上了这一场高
手之斗,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一大收获。
    那个空手之人冷冷道:“大爷是来刺杀沈家上下三口
的,你呢?”
    持剑的黑衣人道:“在下是保护沈家之人。”
    空手的黑衣人道:
    “很好,咱们分清敌我,倒也干脆。不过在我未出手之
前,我不妨先告诉你,沈家灭门之劫,今晚必难逃过。”
    持剑的黑衣人道:“这得瞧老兄的手段,有没有这么高
明了。”
    空手的黑衣人冷笑道:
    “我的任务,只须缠住了你,就算是大功告成,除非你那
方面还有一个比得上你我之人,那就难说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惜的是此地除了你之外,已无高
手,我说得对不对?”
    持剑的黑衣人冷冷道:
      “你如若已查清楚,何须问我?但我告诉你,即使退一
万步说,你们能如愿以偿,杀害沈家之人,但这一笔血账,你
们定须拿性命赔偿。不管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漏
网。”
      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充满了无限信心,
教人听了,不由得不信这是一定会兑现的。
      空手的黑衣人默然半晌,才道:
    “尊驾根本连我们的姓名来历也不晓得,如何报仇算账
法?”
    持剑的黑衣人道:“冤有头,债有主,这其问必定有线索
能追查出来。”
    空手的黑衣人缓缓道:
    “那也不见得,但姑且假定你能查得出来,便又如何?”
你有本事报复么?”
    他虽然是在套对方的底子,但未尝没有妥协的机会,这
得看对方有什么背景实力,方能决定。”
    持剑的黑衣人寻思了一下,才道:“你们如若放手退走,
今晚的过节,就算一笔勾销。”
    空手的黑衣人道:“连外面两个和尚的命案,也不追究
了么?”
    对方迟疑了一下,才道:“是的。”
    空手的黑衣人发出嘲讽的笑声,道:
    “原来你就是本寺的老僧枯木禅师。如若不是,岂敢担
当两憎的命案?现在你可以把蒙面黑布取掉,免得咱们看
上去都一样。”
    对方果然取下黑布,露出清埂苍老的面庞,果然是个老
僧。可是他那对霜白的眉毛微耸,仍然透露出杀机。
    他道:“不错,老袖枯木便是。”
    黑衣人道:“你大概是出身少林寺的吧?”
    枯木禅师道:“正是,施主如肯放手,我等出家人的性
命,就算白白丢了,也是值得。”
    黑衣人道:“听起来当真似个有道高僧,但可惜的是我
等决不能放手。”
    枯木禅师微现怒容,道:“贫衲不信敝寺之人,无法追缉
施主等归案受惩。”
    黑衣人道:
    “当然没有办法啦!别说你们是方外之人,手段有限。
即使是真真正正的行家,也不知多少人已栽在我们手中。”
    他冷笑一声,又道:
    “我们将使一切线索中断,也不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
你大可以放心。”
    枯木禅师直到如今,才死了谈判之心,当下道:
    “既是如此,贫袖也不必勉强了,老实说,贫袖修行多
年,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今夜如果不能保住沈家数口,
贫袖宁可战死于此,反过来说,施主也必定尽最大努力,不
让贫袖留下活口,对也不对?”
    黑衣人微讶道:“话是不错,但你说了是何用意?”
    枯木禅师道:”
    “如若施主还有点英雄气概,那就取下蒙面黑布,报上
姓名,同时也把你的帮手叫来在一旁等候,等咱们分出生死
之后,再行下手,你道如何?”
    黑衣人马上就摇头冷笑,道:“我犯得着么?”
    枯木禅师沉声道:
    “那也随便你,既然你不肯与贫袖堂堂正正的决斗,那
么贫袖亦可以使些不正当手段对付你们。”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倘若本人如你之言,与你决斗,
你就如何?”
    枯木禅师道:“老袖便公公平平,与你决一死战,换言
之,给你一个灭口的机会。”
    黑衣人决然道:“好,一言为定。”
    枯木禅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大可放心。”
    黑衣人徐徐举手,去掉头上的黑布。
    徐少龙看见那人面目,身躯一震。
    猛觉一阵香暖气息,喷到脸上。
    他心中又是一惊,手指疾出,已点住了沈如青的穴道。
    这个美女娇躯忽然瘫痪无力,她本是感到徐少龙身躯
的震动而转头观看,是以鼻息才会喷到徐少龙面上。
    目下突然失去气力支持,头部首先落向徐少龙的面颊
间。
    徐少龙一面伸手抱住她,免得她身躯掉落,碰出响声。
同时也是本能地侧面向她那边望去。
    这一来两人恰好凑上,沈如青的香唇,无巧不巧地印在
徐少龙的嘴巴上,制造出香艳旖旎的场面。
    当然徐少龙在这等情势之下,决不会存心轻薄,况且他
也不是这种人。不过既然她的软香滑唇送到自己嘴上,也
不必太过客气。
    便轻轻的吻了一下。
    这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美女的“大胆”的目光。
    她的目光,虽然是很大胆地注视男人,然而既没有挑逗
意味,也没有淫荡风情。可是在徐少龙感觉中,却具有挑战
的暗示。此时突然触忆起这种感觉,登时不甘示弱的又多
吻了两下。
    可怜的是沈如青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根本不知道这个
男人是谁?仅由于女性的本能,晓得这个男人既然吻她,那
就大概还不致于杀死她。
    徐少龙让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连忙转目向外面窥看。
    但见那黑衣人不但把蒙面黑中取去,连外面的黑色长
袍,也给脱下,丢在一旁的地上。
    此人长得高瘦身材,头发灰白,目陷鼻钩,满面泛现出
冷酷无情的味道。
    枯木禅师已打量对方一阵,这时道:“施主在武林中的
身份名望,一定不小。”
    对方冷冷道:“禅师好说了,区区直到如今,尚须在江湖
上混饭吃,言之可悲。”
    枯木禅师道:“请问施主高性大名?”
    对方道:“区区常叔前。”
    枯木禅师念叨道:
    “常叔前……常叔前……奇怪,贫袖也不算是孤陋寡闻
之人,尤其是以常施主这等年纪的高手,自应听过大名,可
是……”
    常叔前道:
    “禅师不必多想,亦无须怀疑,本人平生行事,要不就是
完全隐藏不露,要不就是说出真姓实名,从不用假名欺人。”
    枯木禅师道:
    “然则以常施主的武功造诣,早入高手之林,何以江湖
上竟不曾得闻大名?”
    常叔前道:“禅师问得好,只因区区向来小心谨慎,不出
手则已,一旦出手,定必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枯木禅师霜眉一耸,道:
    “施主莫非是说,凡是你的对头,只要见过你的真面目,
晓得了你的姓名,就一定活不成了么?”
    常叔前道:
    “不错,但禅师无须生气,因为这是区区自卫求生之道,
若非如此,区区如何活得到今日?”
    枯木禅师终究是佛门之人,见闻虽广,但江湖上有些门
道秘窍,仍然不懂,是以一时参详不出话中之意。
    他暂时忍住心中怒气,问道:“这话怎说?世上多得是
江湖知名之士,却不见得就活不长久。”
    常叔前道:
    “我老实告诉你吧,知道我姓名之人,不是没有,但有限
得很,而他们唯恐我名声传播之后,既易惹起风波,又使一
些年轻人效尤。因是之故,大家都绝口不提,除了这些人之
外,别人想与我接触,那是另一种误认,并不知我是这么一
个人。”
    枯木禅师越听越糊涂,道:“贫袖一点不懂,但这不重要
吧?”
    常叔前道:“你当然不懂,老实说,如果你晓得我等的来
历,又看出今日之事,有我等插手,相信在这儿等候我们的、
乃是你少林的方丈大师啦!”
    枯木禅师皱眉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竟能劳动敝寺
方丈大驾么?”
    常叔前道:“世上之事,有许多都意想不到,这一件亦正
如是。”
    枯木禅师道:“这等不着边际之言,多说无益,贫袖且向
施主手中讨教几招。”
    常叔前耸耸肩头,道:”你居然不耐烦啦!”
    枯木禅师道:

    “在贫袖动手以前,还想请问一事,那就是常施主还带
了几个高手前来?”
    常叔前道:
    “像今晚这等小案子,区区一个人就足够了,不过我们
也考虑到你可能是少林寺出身的憎人,是以特别加派了一
个,但总算没有过虑,你不但是少林门下,而且可入高手之
林。假如只有我一个人,那就不免大费周章啦!”
    他们对答之际,徐少龙已看见一条人影,在对面墙顶蹲
了一下,马上消失,接着在右方屋顶,又出现了一下,此人的
行动迅快隐秘,若不是徐少龙在暗处占到有利形势,还真不
易发现。
    徐少龙猜想枯木禅师必定没有看见这道人影,而最后,
这个隐秘的夜行人在右边的屋檐出现,露出一个头。
    徐少龙忖道:
    “这个夜行人如此鬼祟隐秘,可见得必是敌方之人。只
不知他何以在囚面都现过身?说是查看对方有没有埋伏,
却又不是这等动作。这里面无疑一定另有文章,他究竟在
捣什么鬼呢?”
    他认为这个问题异常重要,若能早一步测透,予以击
破,定收事半功倍之效。
    沈如箐仍然在他怀中,她那丰满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嗣
体,以及阵阵幽香,都能使男人血脉责张,心意无法集中。
    因此,徐少龙把她抱起来,悄悄走到榻边,将她平放在
床上。
    沈如青身虽不能动,但心里明白,这时候芳心鹿撞,不
知道这个男人的下一步,会不会是可怕的强暴。
    她在黑暗中极力睁大双眼,瞧看这个男人,由于在黑暗
中呆得久了,人影依稀可辨。
    尤其是对方距她只不过两尺,所以连面庞的轮廓,也渐
渐辨认出来。她发觉这个男人,极似是晚间那个书生杨楠。
不禁大吃一惊。
    沈如青吃惊之余,马上又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大大放
宽,似乎已经一点不怕杨楠强暴自己。
    当她仔细分析自己的心情时,突然感到杨楠的手,在她
身上摸索。
    沈如青登时呼吸急促,血液冲上面部,一阵热辣辣的,
若有光线,定可看出她双颊的一片潮红。
    她迷乱地想道:
    “啊!我怎会愿意让他蹂躏呢?如若我可以反抗,我当
然会拒绝他。但我却似乎庆幸自己不能反抗。唉!我的确
是无可奈何,并不是自动献身给他,他虽然长得很帅,但终
究是陌生人,何况我已是有夫之妇。”
    在徐少龙方面,他伸手一摸之后,便感到自己此举错
了。
    因为他原来是想在她身上找一条汗中之类的物事,以
便蒙住面孔。
    谁知道这个女孩子只穿了一件衣服,里面只有丝质的
薄薄亵衣,因此之故,他的手一摸就发现不对劲,这简直是
在大肆轻薄了。
    好在徐少龙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感到刺激,
却不致吓一跳,亦没有良心上的不安。
    他徐徐收回手,旋即摸索她双腿,那儿他碰到温暖滑腻
的大腿,他只顺手捏了一下,觉得很结实丰满,但没有多摸,
迅即从她衣服下摆,撕了一块下来。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回到窗边,定睛一瞧,外面枯木禅师
与常叔前已经动上手。
    常叔前已经不是空手,而是拔刀应战。双方正以刀剑
上的气势,凌厉地互相迫斗,所以尚未刀剑相触。
    徐少龙游目向右边屋顶望去,但见那神秘夜行人仍在,
看他的架式,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扑下去参战似的。
    他始终记着这人早先在另外三面的墙头屋顶现身之
事,而这刻越看越不对劲,因为此人如若出手,定必是自认
为可以万无一失的击杀枯木禅师,如若不然,枯木禅师便可
以借口对方不公平而逃走了。
    换言之,此人一出手,枯木禅师若是躲得过,他就可以
不须坚守自己‘决战至死’的诺言了。
    那么此人凭什么相信自己必能一击中的?难道不须考
虑枯木禅师这等一流高手,具有逃遁的能力么?
    他的思路再推进一步,顿时恍然大悟,付道:
    “是了,他们当然不怕枯木禅师逃走,因为这个人已在
另外三面,施展了手脚,纵然是枯木禅师这等高手,也躲不
过这种奇怪埋伏。”
    他再从距离上推算,发觉那人曾经现身之处,皆是枯木
视野师跃逃之际,最可能落脚的地方。
    这个疑问得到解答,他马上转身到床边,俯身在沈如箐
耳边,轻轻道:
    “沈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时,顺便在她香唇上吻了一下。
    沈如青心中愿意也好,不愿她好,都没有法子表示,急
得直翻眼睛。
    她虽然十分着急,但徐少龙的轻吻,仍能给予她莫大刺
激。
    徐少龙又道:“我本非憬薄轻佻之人,可是你实在太动
人了。”
    他略一停顿,外面传来清脆震耳的金铁交呜声,可见得
那两名高手战况之激烈,实在十分惊人。
    徐少龙伸手拍开了她的穴道,但见她舒展手脚,并无阻
滞,当下道:
    “你没事吧?”
    沈如青低声问道:“你是谁?”
    徐少龙道:“我是杨楠。”
    他晓得对方这一同,本属多余,因为她穴道被解,恢复
自由之后,并没有一点惧怕的神态。
    由此可见得她已瞧出自己是谁,才不害怕。
    沈如箐道:“我不懂武功,怎生能帮忙你?”
    徐少龙道:
    “你只须去把令堂及令兄弄醒,别让他们作声,都躲到
另外的房间里,最好是下人的房间。”
    沈如箐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少龙道:
    “外面对付朽木禅师的,有两人,不过其中一个尚未露
面而已,这个还未露面之人,老谋深算,擅长用计。因此,我
怀疑他已经在你们寝室中做了手脚,例如一些厉害火器,举
手之间,可使你们全家三口,化作飞灰。”
    沈如箐娇躯一震,道:“多可怕啊!”
    徐少龙道:“所以你们先得搬走,我才可以现身去对付
敌人。”
    沈如箐点头道:“好,我马上办妥这件事。”
    话声中伸手揪住徐少为的衣领,不让他走开。
    她轻轻道:“事完之后,你还会与我们见面么?”
    徐少龙想了一下,坦白地道:“也许没有机会了。”
    沈如箐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知道一定是这样,像你们这种英雄侠士,办完了事,
定必远走高飞,永远不再露面。”
    徐少龙正要安慰她,只听她又道:“但这样也好。”
    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反而“好”?况且他也不是
办完事就远走高飞之人。但她为何作此想呢?
    由于沈如青忽然偎贴向他怀中,送上香唇,以致他思绪
被打断,双手拥抱着这个软香的嗣体,享受她的热吻。
    他相信这是因为沈如箐得知以后不能再见,是以用这
一个热吻,表示道别的意思,顺便也表示感激。
    是以他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个香吻,这时,外面的刀剑相
触之声,忽然停住,一片寂然。
    接着听到常叔前狞笑道:
    “枯木禅师,你这一招‘平野春去’虽然奥妙,但仍然伤
不了区区,现在你大概已经技穷了吧?”
    枯木禅师道:“常施主虽然武功超妙,但现在还不到可
以骄矜自傲之时。?
    常叔前道:
    “老和尚,你好生不识时务,今夜明明已成定局,你还负
隅顽抗什么?沈家的老太婆,和她的儿子媳妇三口,值得你
陪上一条性命么?”
    枯木禅师道:
    “沈夫人和沈公子夫妇,乃是清官之后,岂能毁在你们
这些职业凶手的手下?”
    紧接着刀剑交击之声又起,显然已杀做一起。
    徐少龙从这个美女的香唇抬起头,低低道:“什么?你
是沈兄的妻子?”
    沈如青垂目道:“是的,我与他实是夫妇,但对外诈称兄
妹,以便掩饰行藏。”
    徐少龙不安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与我。”
    他话未说完,沈如青的红唇又到了他嘴上,把他的话堵
住。
    徐少龙忽然感到自己好像太庸俗了,她这种做法,分明
是告诉他以后永远不会再有这等情形。
    他一边拥吻她,一边想道:
    “她自然也觉得不对,可是又对我不能无情,所以她自
家也陷入一种奇异的处境中。正因如此,她的动作显得格
外热烈。”
    她的动作反应都十分热烈,整个身子,不断在他怀中蠕
动揉贴,使得徐少龙也不禁挑触起猛烈的情欲之火。
    只不过徐少龙的“情欲”,只是在心中燃烧,并没有在行
动中表现出来。
    她终于略略仰头,离开他的嘴唇,轻轻道:
    “请不要怪我,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了。”
    徐少龙道:“包括我在内么?”
    她迟疑一下,悲哀地道:“是的,你也在内。”
    徐少龙的手,从她的大腿,一直进行到胸前。
    她一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任他轻薄。
    徐少龙道:“但现在我仍可以占有你。”
    沈如青娇俯无力地靠在他环抱的手臂上,道:“你会这
样做吗?”
    徐少龙翟然一惊,道:“当然我不会。”
    他马上缩回手,并且在她颊上亲了一下,又道:
    “我真是大卑鄙了,有时候充满钟情的一瞥,胜却千言
万语。”
    沈如青道:“这个譬喻太好了,唉!真是刻骨铭心,没世
难忘。”
    她站起来,俯身在他耳边轻轻道:“杨郎,我去了,你多
多珍重。”
    徐少龙伸手勾住她的纤腰,不让她去,也在她耳边道:
    “我姓徐名少龙,你记住了,但别告诉任何人。”
    她点点头,感激得掉下泪珠。
    除了感激的心情之外,自然还有说不尽的离愁别恨,因
为他们已有了一个默契,那就是以后永不再见面。
    但试想如此知心这般雅致的爱情,世间哪里还找得到
呢?
    假如他们不是永远分离,此情便又“俗”了,所以他们心
中雪亮,晓得无论如何,也须得永不见面。
    她叹口气,道:“徐郎……徐郎……别了……”
    徐少龙没有动弹,眼看她的身影,悄然移出门外,隐没
不见,这才在心中叹息一声,涌起无限惆怅。
    他实在想不到在黑暗中,短短的时间内,就结下了一段
飘渺雅致的情缘。
    这时他举步走到窗边,向外窥时,但见枯木禅师和常叔
前刀来剑往,杀得正激烈,凶险百出。
    这因为他们的激斗,弄出响亮的声息,才使得徐少龙。
沈如箐两人,有机会开口说话,不虞外面听见。
    徐少龙又看了一阵,便瞧出这两名高手的情势。
    那常叔前的武功,凌厉恶毒,变化莫测,刀上招式,无一
不是凶狠险毒的路数,形成了森杀的气势。
    反观枯木禅师,手法招式,大都平凡无奇,怪不得他刚
才使过一招奇奥手法,没曾伤了对方,便换来一顿讥讽。
    枯木全靠功深力厚,根基扎得结实。
    再加上他出身少林,对天下各家派的武功,渊知博闻。
    是以往往洞瞩机先,预为趋避,才躲得过常叔前长江大
河般攻到的凌厉煞手和毒着。
    就整个形势而言,枯木能够保持不败,已经十分成功。
而事实上他的长处,也正是在防守上。
    除少龙暗暗盘算,一面把面中蒙好,鼻中还隐隐嗅到这
块布上,留存得有沈如青的芳香气味。
    他听到内进传来低微的声息,当下晓得沈家三口,都避
开了,略觉安心,便提聚功力,施展传声之法。
    枯木乍听传声入耳,险险失守被杀。幸而他还有一套
固守的剑法,甚是神奇,当下连忙使出来。
    徐少龙等他阵脚稳住,才又传声道:
    “枯木大师,晚辈已瞧出常叔前的弱点,是在他下盘,大
师专攻他膝盖间的“鹤顶”、“犊鼻”两穴,必收奇效。”
    高手一点就透,枯木禅师不但马上看出敌人果然下盘
稍弱,同时亦明白徐少龙要自己专攻这两穴,为的是要他施
展某些手法招式,才可以克敌制胜。
    他尚未施展,又听徐少龙道:
    “当大师一占上风,马上会发生两件事,一是有人从右
方的屋顶扑下,与常叔前联手夹攻于你,这是可以肯定的。”
    徐少龙换口真气,又道:
    “第二件是沈家三口所居之处,可能忽然起火焚烧或爆
炸。这一点不能确定,但你老即管放心,沈家三口,已经避
开了。”
    枯木禅师大感安心,付道:
    “此人会是谁?可能是五老会议派出的人,果然才智杰
出,武功自然也十分精妙……”
    他念头未转完,徐少龙的声音又传过来。
    枯木甚感惊奇,连忙用心聆听,看他还有些什么话可
说,以他想来,徐少龙已把情势分析得十分清楚明白,可说
是算无遗策了,目下难道还有计策可施?
    只听徐少龙道:
    “以晚辈的观测,右方屋顶上之人,好像是五旗帮中二
名高手,他如若现身,就请大师全力对付他,把常叔前交给
我,但有一点必须说明,那就是无论咱们哪一边先得手,结
果了对手,便须马上出手帮助另一人,换言之,今晚咱们如
若不能把这两人完全收拾,可就后患无穷,沈家三口的性
命,终难保全了。”
    最后的一句,大大打动了枯木禅师,使得这位佛门高
憎,不禁也涌起了杀机,认为非破杀戒不可。
    他马上依照战略实行,果然连攻七八招之后,常叔前不
但优势尽失,反而被迫得往后直退,败象已定。
    右方屋顶上之人猛可长身,清啸一声,刷地飞落院中。
    枯木怒道:“什么人?”
    但见此人身量颀长,自发飘萧,面上蒙布,看不出面目。
    徐少龙皱皱眉头,付道:
    “若然此人真是五旗帮中的老一辈高手,今晚想收拾
他,还真不易。”
    要知他判断此人乃是五旗帮中之人,原因不是认得他,
而是记起钟抚仙说过,另有一些人手,专门做劫掠绑票等工
作。因此,他禁不住往这上面联想,并且自认为颇有道理。
    当然他的判断,并非纯属臆测,至少他从常叔前身上,
发掘出许多问题和线索。
    首先是像常叔前这个职业凶手,只不过是近年才出现
的,世间只有有限的几个人晓得。
    徐少龙身为五老会议选出之人,当然晓得此秘。
    以常叔前的年岁武功而论,若是天生是“凶手”这一类
人,岂有直至如今,方始出道之理?
    可见得他与近年五旗帮的变化,具有密切关系了。
    至于后来出现的人,也是个老者,瞧他的身手,已属“高
手”级的人物。这样,早先判断常叔前的理论,亦可应在他
身上。
    这个白发蒙面人使的是一对判官笔,落地之后,闷声不
响,立刻加入战圈,与常叔前联手夹攻枯木。
    徐少龙趁机悄俏窜出去,猛可扑入战圈,长刀挥处,力
攻常叔前。
    枯木有了默契,也运集全力,迎战白发蒙面人。
    常叔前厉声道:“什么人敢来架梁?”
    徐少龙一声不响,刀刀抢攻他的下盘。
    不到十招,常叔前已退了七步。
    这时候,蓦然“蓬蓬蓬”连响数声,瞬时间火光四射,照
映夜空,半边天都染红了。
    院中顿时大为光亮,双方都可以看得更清楚。
    常叔前冷笑道:“沈家之人,都化作飞灰啦!”
    话声未歇,徐少龙的刀锋滑过他的腿边,割破了一道口
子,吓得他赶紧闭口,不敢分心说话。
    枯木与徐少龙都对起火之事,视如无睹,简直连眼睛也
不眨一下。
    这等情形,反而使对方满腹怀疑,心神不定。
    饶是如此,枯木禅师仍然被那对判官笔,攻得浑身冒
汗,险状百出。假如事先没有得到徐少龙通知,这时势必察
看火势,分心之际,非落败伤亡不可了。
    徐少龙刀上绝招连环施展,趁对方心神不定之际,抓住
机会,制造陷阶。要知他早先在一旁观战,已看出对方弱
点,也想出如何诱骗对方,始能迅速取胜,这便是他选中这
个对手的理由了。
    但见他刀势忽起,大开大阖,锵锵锵三声,连续硬攻。
    常叔前突然发现有隙可乘,挺刀插入。
    刀势到处,徐少龙身子一蹲,恰好避过。而他同时攻出
的一刀,结结实实的劈在对方小腹上。
    常叔前惨呼一声,长刀坠地,身形直退。
    徐少龙瞧也不瞧他一眼,虎躯翻转,挥刀疾取那白发蒙
面人。
    他这一加入,马上把枯木禅师的危机挡住。
    白发黑衣人眼见这个神秘援兵,已把常叔前杀死,如此
身手,实是骇人听闻,目下来助枯木,双战自己,这等形势,
自然大是不利,已是有败无胜之局,当下萌生退志,只想逃
    徐少龙一加入战圈,手中长刀连环砍劈,使出一路凌厉
奇奥的刀法。但见他招招放尽,着着抢攻,招式之中,罕得
有照顾自身安危的手法。
    本来以这等刀法,因为偏重抢攻杀敌,并不能算是十分
“上乘”的武学,而且若是碰上了对方也是以“攻”见长的话,
极易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是如今情况却不一样,徐少龙尽管放手猛攻,自身却
一点都不危险,原来徐少龙这一路刀法,乃是少林武学真
传,枯木禅师虽然没有练过,却十分熟悉,晓得每一着的强
弱变化。
    因此他完全放弃了进攻的企图,手中长剑,专门使出严
防围守的招数,抵住了对方双笔攻势。
    这两名高手分工合作,一攻一守之下,顿时把那自发黑
衣人,杀得遍体流汗,陷入了苦战的险境中。
    要知道这名黑衣人的武功,更在“枯木”之上,双笔的奇
奥招式,以及深厚绝伦的内力,实足以纵横一时,做视当代。
    然而他今夜不幸碰上了足智多谋的徐少龙,注定了失
败的命运。虽然徐少龙只施展少林的一路精妙刀法,但这
情势正如对症下药,恰能立奏神效。若是加以分析,不外是
因为他与枯木掸师,都属高手,所以一旦施展恰能配合的武
功时,威力倍增,所收的效果,不是数学上的“加法”而是“相
乘”的效果。
    白发黑衣人心知不妙,两三次设法冲出重围,但都无法
得手。当下厉啸连声,双笔圈子渐渐缩小,严密防守。
    徐少龙攻了七八刀之后,晓得对方功力精深之极。
    如若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则这等局面,势必继续下去,
恐怕要耗到天亮,始能攻下敌人。
    但如若任得他持久缠战下去,则枯木禅师只要稍有不
慎,便会被这个敌人杀开一条道路,遁出重围。
    因此他一面猛攻,一面筹划快速破敌之法。
    突然间一些情景掠过他的脑海,便是早先当枯木禅师
与常叔前交手之时,这个白发黑衣人布下的陷阱。
    这个敌人曾在三个方向布下陷饼,以便枯木逃走之时,
中计身亡,只有一面,是没有布置过的。
    他迅快忖道:
    “假如另外的三个方向,所布置的陷哄,十分恶毒严密,
则无疑连他也不敢往上面落脚。这么一来,他若要逃走,势
必只有那么一条路……”
    他的思潮,断断续续,这是因为对方武功精妙,他无法
专心寻思之故。
    不过大致上的轮廓已经有了,思索起来,就不大费力
了。他一面保持着猛烈的攻势,一面想道:
    “如果我们只须紧紧堵死这一面,另处的三个方向都不
必理会的活,我们的攻击力量,又可以增强几成了……”
    他晓得已操“制胜之钥”在手,马上抛开一切思虑,更加
大开大阖的放手进攻,威势陡增。
    枯木禅师不知就里,忽见徐少龙更加集中力量进攻敌
人,而不大理会敌人会趁隙逃走,心中大为惶恐。
    眨眼间又是六七招过去了,白发黑衣人形势越见危殆,
双笔的圈子缩得不能再小了。
    然而他居然对两三个可以突围窜遁的机会,视如无睹。
    徐少龙气势已经形成,自然而然的大喝一声,长刀直砍
斜劈,勇往直前,“锵锵锵”大响三声,最后的一刀,把白发黑
衣人震得身形不稳。
    枯木禅师深知徐少龙这一路刀法,眼见他三刀之势,已
到了略缓之际,不敢怠慢,也大叱一声,出剑强攻。
    他的剑势改变得恰到好处,乘着徐少龙三刀的余威,第
一剑就劈落敌人一支判官笔,第二剑幻化出一招“柳暗花
明”,剑光聚成一线,飓然透射敌胸。那黑衣人惨哼一声,双
手大举,门户洞开。
    原来他胸口已中了一剑,真气涣散,身子向后欲倒。
    徐少龙丝毫也不放松,长刀横扫,划过敌人咽喉。顿时
鲜血飞溅,那白发黑衣人的身躯,也迅即仰跌地上。
    枯木禅师长剑一垂,转眼向徐少龙望去,心想:此人之
刀好毒,最后何必加上那一刀?
    念头尚未转完,徐少龙长刀一挥,劈落一件物事,原来
是对方手中仅剩的那支判官笔。
    此笔乃是向枯木下盘射到,如果没有徐少龙出刀劈落,
相距如此之近,枯木禅师非受伤不可。
    枯木掸师这才恍然明白,敢情那个敌人功力深厚之极,
宛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因此当他身子倒地之际,犹能运
集最后的全身内力,借着身子碰地之势,甩掷兵器,要与敌
人同归于尽。
    他惊诧地看着徐少龙,想道:“这人不知是谁,不但武功
强绝,这等才智,更是高人一等。”
    徐少龙的目光从地上的敌尸,移到枯木面上,拱手道:
“老君赐福……”
    枯木禅师不觉应道:“佛祖慈悲………”
    接着更为讶异的望着他,轻轻道:“你是徐大侠?”
    徐少龙道:“晚辈徐少龙……”
    枯木禅师道:“你是知道贫憎有难呢?抑是碰巧赶上?”
    徐少龙道:“碰巧的……”
    枯木禅师道,“这真是佛祖垂怜,也是沈家荫德所致。”
    徐少龙转眼望去,但见火势已弱,四下的人声也不嘈
杂,当下道:
    “大师请率人救火,晚辈这就告辞。”
    枯木掸师道:
    “这火不要紧,因为着火的屋子,与别的房字都不相连。
贫衲曾经提防到敌人放火问题,是以暗暗运了数十袋细沙,
分布屋顶和天花板上,有自动压制火势之妙,你瞧,火势一
直都大不起来。”
    他邀徐少龙往他所居的禅院进去,抽个空吩咐一名弟
子,料理各事。
    在书房内的沈家三口,看见徐少龙与枯木走开,他们为
了保持秘密,所以不敢在院中露面,由另外一个僧人,带他
们悄悄藏到另一问屋子去。
    在沈家三口之中,老太大年老体弱,受不得惊吓,沈恒
一介书生,本已骇得六神无主,加上老母亲的情形,寸步不
敢离开。
    只有他的美丽妻子,虽是弱质女流,却甚具胆气,不但
一点不怕,反而老是向外面窥探,走来走去。
    她明知最好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和徐少龙见面。可
是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她总是按捺不住心猿意马,老想见到这个英俊神秘,又
有一身本事的男人。同时也是救了沈家的恩人。
    她终于向沈恒道:“我出去一下,一来瞧瞧情况如何。
二来向老禅师谢恩。”
    沈恒犹是六神无主,便任得她行事。
    这个美丽的少妇心中激起阵阵秘密的兴奋,找出一件
她丈夫的长袍,罩在破了的衣服外面,又戴上帽子。
    外面虽然有人救火,但这一边的通路,只有三几个僧人
准许出入。
    她一迳走入枯木禅师的幽静院落内,但见当中的佛堂
内,灯光明亮,枯木掸师正陪着徐少龙在说话。
    徐少龙恰好起身,拱手告辞,大概是话已说完了。
    当她推门而入时,徐少龙一眼瞥见,认出是沈如青,不
禁一怔,但随即泛起微笑,向她颔首为礼。



《霸海屠龙》第十二章

    枯木禅师吃一惊,道:“老夫人没事吧?”
    沈如青道:“没事。”
    枯木掸师道:“是不是尊夫受惊大过……”
    沈如青道:“他虽然很害怕,也没有事。”
    枯木透一口大气,道:“老夫人和公子都没事,老衲就放
心了。”
    他发现沈如箐直勾勾的望住徐少龙,当下道:“这一位
是………”
    沈如青摇摇头,道:“大师不必介绍,我们已经认识。”
    徐少龙道:”沈夫人的胆子真不小啊!”
    沈如青道:“老实说,贱妾如果不是急于来向徐先生谢
恩,也不敢走出来。”
    这话听起来没有一点漏洞,冠冕堂皇得很。可是徐少
龙却明白她话外之音,乃是表示要见他一面。
    枯木禅师道:
    “其实你用不着劳驾,徐施主是自己人,老衲自会向他
道谢。不过沈夫人既然来了,当面说一声,也合人情道理,
刚才如不是徐施主即时援手,本寺之内,势必无人能够活
命。”
    这时外面有人叫道:“老师父,老师父,府里的公人来
啦!”
    枯木禅师忙道:
    “沈夫人且在此处,万勿出去,免得与公人碰面,老袖出
去应付,待我回来,才可回去。”
    沈如青正求之不得,当下道:“我晓得了。”
    枯木匆匆出去,顺手还掩上门。
    佛堂内只剩下这一。对年轻人,沈如青凝视着徐少龙。
由于他现在既在灯光之下,又没有掩起面目,是以彼此都看
得十分真切。
    徐少龙本想避开她的目光,无奈他天生就是无所畏惧
之人,即使是感情上的纠缠,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
    因此,他并没有避开对方明亮和美丽迷人的目光。
    不过他却发现一个道理,那就是他日间与沈恒和她见
面时,就曾经觉得她的眼光十分大胆,却不是淫荡。
    当时他觉得很不解,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敢情她不
是少女,而是已经嫁人的少妇。因此她在瞧看男人之时,便
不像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女般娇羞畏怯了。
    沈如青首先打破沉默,道:“我来瞧你,你会不会不高
兴?”
    徐少龙道:“我为什么不高兴?难道我和平常人不同
么?”
    沈如青道:“当然不同啦!”
    她款摆地向地走近去,那宽长的外衣,虽然掩没了她的
体态身材,但奇怪的是,她却另有一种诱人的风韵。
    徐少龙道:“其实我除了练过武功之外,别的与常人完
全相同。”
    沈如青道:
    “这已经够了,一个人能有一样杰出的本事,就能和众
人大有区别,难道一个人必须每一件事都超过别人,才算杰
出么?”
    徐少龙道:“想不到你口舌如此伶俐便给,我一定讲不
赢你。”
    沈如青嫣然一笑,道:
    “我不要赢你,只要你不藐视我,不把我当作庸脂俗粉,
我就万分的心满意足了。”
    徐少龙道:“我打第一眼看见你,已知道你和一般的女
孩子不同。”
    沈如青在他面前停步,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是的,我有梦想,我也有勇气,可惜的是我的心也大软
了。”
    徐少龙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如青道:
    “比方说,你很喜欢我,不嫌弃我是有夫之妇,要把我带
走,与我永远厮守。而我呢,我也有一份说不出的情意,也
许是崇拜英雄吧!总之,你若要我跟随你,我猜想这是我的
梦想实现了,而我也有勇气,抛弃一切,跟你远走高飞……”
    徐少龙道:“抛弃一切?”
    沈如菩道:“是的,然而最后你猜想怎样,我还是办不
到。”
    徐少龙暗中松一口气,忖道:
    “幸而如此,也唯其如此,这段感情才使人回味无穷,永
留惆怅忆念。”
    只听她又道:
    “因为我的心大软了一点,我只要想到沈恒的文弱无
胆,婆婆的老迈衰弱,我就鼓不起勇气,硬不下心肠丢下他
们了。”
    徐少龙道:“听起来你似乎与沈兄的感情,并不深厚缠
绵。”
    沈如青道:
    “在遇见你以前,我心中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你比他强
有力得多了,我是不由自主地屈服在你面前。唉!我本质
上一走是个朝秦暮楚的女人。”
    徐少龙想了一下,道:
    “自古以来,人心总是向着高处,水性则向低流,假如
主你心中,我的确比沈兄好,那也怪不得你会心绪迷乱的。
何况事实上很难拿两个人来比较,只看在某一环境中,对某
个人的感受如何而已。”
    沈如青幽幽叹道:“你不要安慰我,我本质上一定是个
下贱的人。”
    徐少龙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当下道:
“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告诉我,为何你们沈家这种身
世的人,会招惹到江湖上的职业凶手来对付你们?”
    沈如青道:
    “这是沈恒的亡父,也就是我的公公,他在世时惹下的
吊根,他曾经做过陕西和湖广的提刑按察使,在这两任专管
一省刑狱的期间,由于他铁面无私,处决了不知多少江洋大
盗,还有许多地方上的劣绅恶霸。因此,我们沈家的仇人大
多了。”
    徐少龙道:“但目下向你们下毒手的是‘职业凶手’,问
题就复杂了。”
    沈如青道:“你一点也不知道我家的事情么?”
    徐少龙道:
    “我刚刚到这儿,恰好碰上你们这档事,连跟枯木禅师
也没说过几句话,如何晓得你家之事?”
    沈如青道:“那么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帮忙我们么?”
    徐少龙笑一笑,道:
    “以枯木禅师的身份名声,既然肯涉入这件事之中,我
就不必细问,先解决了问题再说。”
    沈如青道:
    “我还以为你是老禅师请来的帮手,这样说来,冥冥之
中,沈家是仰仗先人荫德,兔去灭门之祸了。”
    徐少龙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古人的话,决不会假
的。”
    沈如青点点头道:
    “去年我公公病危之时,便把这个危险告诉我们。据公
公说,他虽然平生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但都不会发生问题,
只有去年年头,他曾经苦心微划和推动一件事,结果破获了
一个庞大的贩卖良家妇女的万恶集团,其中三个主犯,立即
引用特殊条例,予以处斩,在这案中,救出火坑中三十几个
妇女……”
    徐少龙只听了这个开头,顿时恍然大悟,付道:
    “这个拐卖良家妇女的不法集团,必是五旗帮的秘密组
织。由此看来,五旗帮又另外利用一些已经过气的帮中高
手,组成一个暗杀集团,以便支持其他的不法集团了。”
    他对于这么一条线索的发现,大感欣慰。
    只听沈如青又道:
    “公公说,他本来还不晓得有后患,但不久他的手下一
名精明能干的捕快,在另一个案子中,查获消息,得知这个
贩良为娼的集团,另有靠山,必会对沈家报复。不过公公如
在台上一日,他们暂时不会行动。”
    青少龙道:“这个捕快的消息相当准确呢?”
    沈如青道:
    “是的,他还查出对方是武林高手,可是都非常神秘,行
踪飘忽,是以无法主动抢先消灭他们。”
    徐少龙道:“即使是查得出行踪,也很难有办法对付他
们。”
    沈如青道:
    “公公也调查过,得知这等情形,是以深恐一旦病故,这
些凶手们会来对付家姑和我们两口子。”
    徐少龙道:“所以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让你们得以
躲起来,是也不是?”
    沈如青点头道:
    “他与禅师是多年前的老友,近二十年,根本没有往来。
照理说,我们躲到此处,应该很安全。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们
一家会藏在佛寺中……”
    徐少龙道:
    “事实上枯木禅师向来不与江湖上之人接触,晓得他精
通武功之人,真没有几个。不过沈大人的估计也差了一点,
这个凶手集团的厉害,绝不是他想像得到的。今晚虽然过
了这一关,但事情还未算了结。”
    沈如青失色道:“什么?还未算了结?”
    徐少龙道:
    “当然啦!这个凶手集团,并非只有这两个人组成,所
以他们的行动,必定留有纪录。他们目下已告失手,别的人
根据纪录,还是会追查此事。不过,以我想来,等他们查明
白后再展开行动,其问还有一段时间。”
    沈如青愁道:“这便如何是好………”
    徐少龙照事论事,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如青很快就冷静下来,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有三
个办法。”
    徐少龙讶道:“真的?竟有三个办法之多?”
    沈如青道:“第一个办法,就是趁这两名凶手失败的消
息,尚未传到他们的集团以前,早一步找到他们之间联系的
纪录,予以消灭。”
    徐少龙道:“这倒是一个办法。”
    沈如青道:
    “第二个办法,就是迅即查明这个凶手集团之人数,然
后一举加以歼灭,一个都不留。”
    徐少龙道:“此计气魄甚大,万万想不到是出诸一个娇
弱女子之口。”
    沈如青苦笑一下,又道:
    “第三个办法,就是我沈家马上逃亡,逃到一个他们找
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分散开,使他们无法一网打尽……”
    她停歇了一下,接着道:
    “当然为了沈家血脉香火,这分散逃亡之计,必须以保
存沈恒为主。”
    徐少龙道:“逃亡之计,乃是下策,但揆诸事实,只好作
此打算。”
    沈如青叹一口气,道:“我早就知道非用此计不可。”
    徐少龙道:
    “你且勿沮丧,赶紧充分运用你的智慧,研究出一个妥
善的逃亡计划。”
    沈如青十分惊奇,问道:“我要想一个计划?”
    徐少龙道:
    “正是,你尽管放胆的设计,技术方面交给别人伤脑筋,
要知只有你才深知沈家的渊原恩怨,若要与这些从前的关
系,完全断绝,唯有你来设计筹思,方能稳妥。例如沈兄本
是滇人,也许别人借箸代筹,竟想到要你们躲到云南,这岂
不是反误了大事?”
    沈如青道:“好,我试试看……”
    她沉吟考虑了一阵,才道:
    “沈恒是个读书人,若想有前途必须投考功名,从仕途
出身。但如若匿居在隐僻之所,便不敢上学应考,因为穷僻
之地,读书之人不多,易于传扬。再说他上有老母,下有妻
子,这样一家人也不易避过敌人耳目。”
    徐少龙道:“是的,说下去。”
    沈如青道:
    “假如我们分开,我来照顾婆婆,他则单身落籍别处,只
须改个名字,就可以应考赴试。而他一则没有挂虑。二则
少去家人,敌方难以查出。”
    徐少龙道:
    “这一着,敌人决计想不到,因为沈兄既是独子,而你又
年轻貌美,焉肯分散匿居?我认为此计甚妙。”
    沈如青轻轻喟叹一声,眉梢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幽怨。
    她虽然年纪甚轻,可是她智慧过人,兼且亲身经历过生
死场面。因是之故,她现下已经完全成熟,宛如饱历沦桑的
人一般。而最重要的是,她晓得这一番计议,并非说着玩
的,而是真真正正的事。
    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听起来没啥希奇,只不过
是一幕公子落难,老母娇妻暂告分离而已。
    可是在现实中,这种不知止境的“分离”,茫茫的前途,
狠毒的敌人等等,在在皆足以使人惊愁交集。
    因此,她的喟叹,心底的幽怨,不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
而且也不是别人所能安慰的。
    徐少龙道:“你侍奉了婆婆,将如何渡日呢?”
    沈如青精神一振,道:
    “渡日倒不成问题,我精于女红,单靠十指,亦不愁生活
无着。”
    徐少龙道:
    “好吧,待我和枯木大师商量一下,必能安排妥当,将来
我与枯木禅师,可以轮流去探看你们……”
    他突然停口,侧耳倾听了一阵,才轻轻道:“枯木禅师和
公差们到这边来啦!”
    沈如青目光一扫,指指房门。
    徐少龙点头,当先走去。
    他推开房门一瞧,里面原来是一间静室,四下陈设得极
为简单,只有一几一榻,墙上还有一具古琴。
    徐少龙把她拉入来,迅即掩上房门。
    两人站在门后,黑暗中只能互见膝陇的身影。
    过了一会,外面门户人有人推开,并且传入说话之声。
    枯木禅师道:“这儿就是老袖平素起居之所。”
    另一个粗声粗气的人道:
    “大师是有道高僧,小人本来不敢打扰,无奈国法无私,
最重视入命案子。小人循例须得到处瞧瞧。”
    枯木禅师道:“李头儿请便,方外人百无禁忌,山门之
内,没有秘密可言。”
    徐少龙听到此处,猿臂一伸,勾住沈如青的纤腰。沈如
青身子一软,便已倒靠在他怀中。
    徐少龙触手处,但觉她身上衣服单薄,只有那么一件,
松松的罩在外面。这等情形,使他心中不禁一荡。
    他自个儿微笑一下,摇摇头,驱走了狠亵的念头。
    沈如青倒在他的怀中,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徐少龙付道:
    “假如不是在这等情况之下,天知道我将会有怎样的反
应?唉!人到底是人,以她如此貌美才慧,方便能忍得住不
占有她呢?”
    念头一掠即逝,他另一只手已抄住她双腿,把她打横抱
起,轻轻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在后窗之下。
    他先凝视倾听一下,这才设法腾出一只手,拉开窗户,
挟着她跃了出去,接着很快的把窗户拉上。
    现在他们已处身在荒凉冷僻的后院,四下闻寂黑暗。
沈如育忽然把面庞凑上来,阵阵香息,传入他鼻中。
    徐少龙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
    “别胡闹,那名公人是个武功相当高明之人,声音中显
得含气敛劲,若不小心,便会被他发现。”
    沈如青在他耳边道:“对不起。”
    徐少龙道:“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等会儿还要与枯木
大师说话。”
    他跃过院墙,那边的树底下有间木屋。
    徐少龙闯入去,屋内虽黑暗,但嗅觉加上他的夜眼,已
瞧出这是堆放柴草的地方,平时无人居住。
    他把她放在草堆上,正要起身,谁知沈如青抱紧他的颈
子,牢牢不放。
    徐少龙当然可以不费气力地挣脱,但问题是他既不能
也不愿这样做。不但如此,他还是被她这一拉,倒将下去,
把她压在下面。
    这一对青年男女,马上就热情沸腾,热烈地吻着,身外
之事,暂时抛开不管。
    徐少龙的手,就像个普通的男人一样,操入她的单衣下
面,在她温暖光滑,而又富有弹性的嗣体上活动起来。
    沈如青不但没有躲避,甚至还尽量予他方便。
    他们的动作,如火如茶,晃眼之间,已濒临最后关头,事
实上沈如青的外衣已经解开,露出了动人的肉体。
    徐少龙忽然跳起来走到门口。
    过了一阵沈如青温暖的身体,已贴着他的后背,玉手绕
过来,抱住他身躯。
    她轻轻道:“你不喜欢我吗?”
    徐少龙道:“你心中明知我喜欢你。”
    沈如青道:“我虽然知道,可是你却不像别的男人。”
    徐少龙皱一下眉头,道:“你对男人似乎很懂得。”
    沈如青道:“是的,我的奶娘,一直到我出嫁后才离开
我。她长得很漂亮,从前有过许多男人,是她告诉我的,她
什么都告诉我,生怕我吃亏。”
    徐少龙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认识许多男人呢,真把我吓了
一跳。”
    沈如青道:“我怎会低贱到那等地步?”
    徐少龙道:“你放手吧,别再招惹我。”
    沈如菩道:“你……你怎么啦?”
    徐少龙道:
    “你也许不明白,在我这种闯荡江湖,日夜在刀剑下过
日子的人,对于人生中许多事物,看法与常人不同。例如我
若是占有了你,在我来说,只是一件快乐的事,心中不会有
丝毫内疚不安。”
    沈如青了解地道:
    “是啊!你是时时冒险的人,当然与常人不同。”
    徐少龙道:“但你却不能随便,你一步走错,坏了名节,
便永远没有法子恢复了。”
    沈如青道:“我知道,但我情愿如此。”
    徐少龙道:“你心中可曾为别人着想过。”
    沈如青道:
    “想过,但我有什么法子,我爱你是事实,我从来没有发
生过这种感情,也自知无法欺骗自己。”
    徐少龙晓得自己已变舒十分软弱,很难不掉在这个芬
芳温柔的情网中,但他仍然作最后的挣扎,淡淡道:
    “你爱我也不必以身相许呀!”
    沈如青坚决地道:
    “不,因为完全属于我的,只有这个身体。请问,不用身
体奉献与你的话,还有什么可以表示我的爱情呢?”
    夜是如此的深沉,屋外只有瑟瑟的风声,偶尔也夹杂着
数声犬吠。
    徐少龙望着外面黑暗的天空,没有月光,只有繁星万
点,在遥远的空际闪耀。
    在这间小屋内,徐少龙不管与沈如青干什么事,都不会
有人知道。徐少龙深知这一点,是以满腔充塞着欲火情焰。
    他觉得最使人心猿意马的是,她那坚挺的胸脯,紧贴着
他的后背。这种触觉,男人实在很难抗拒。
    沈如青柔声道:
    “你还等什么呢?反正我以后不会缠住你,也永远不会
有人知道。”
    徐少龙软弱地道:
    “古圣贤说,为人应当不欺暗室,即使没有人得知,但天
地鬼神,无不知道。”
    沈如青道:“天地鬼神皆属虚无缥缈之事,就算真有灵
应,那也是以后的事……”
    她转到他面前,整个人挨到他身上。
    徐少龙本能地抱着她,可是双臂没有使劲用力。显然
他虽是欲火中烧,但目下还有一点点克制的力量。
    他之所以迟疑不决,便是因为心中浮动着沈恒的影子。
由于他与沈恒相识,所以沈如青与他的关系,便变成“不可
欺”的朋友妻子。此一世俗公认的伦理观念,是如此有力的
影响着他,所以他还能克制着自己。
    不过,他这一道防线仍然十分脆弱,这是徐少龙自己也
知道的。原因是他乃是属于闯荡江湖,时时受到“死亡”威
胁的人,这一类人,对于“生死”尚且不大放在心上,像这等
浅薄的朋友关系,自然不能发生很大的作用。
    要知他时时遭受“死亡”威胁,性格上必然地趋向于喜
欢寻找刺激。以沈如青今晚的情形,实在是一种顺理成章
的刺激。
    他叹口气,双臂的力量渐渐增加。接着低头吻在她的
朱唇上,一面把她抱起,向屋角的柴草堆走去。
    他把这个动人的美女,放在软软的草堆上。
    沈如青马上把那仅有的外衣剥掉,在黑暗中,虽然只有
一个白色的形体,然而徐少龙乃是夜眼,是以把她的胭体曲
线,完全收在眼中。
    他的脑中已没有其他的念头,因为他的体内燃烧起青
春的火焰,本能的强烈欲望,使他完全变成野兽一般。
    徐少龙还未有所动作,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他吃一惊,迅如闪电般跃到门口,向外窥看。但见数丈
外人影晃闪,接着还出现一盏灯笼。
    持着灯笼的是个公人打扮的大汉,在前面尚有两人。
徐少龙一眼望去,已看出一个是本寺的枯木大师,另一个则
是早先与他说话的捕头。
    这三人无疑是向这边巡视,虽然只是例行公事,但如果
他已经沉醉在欲海中,可能就听不见他们的步声了。
    徐少龙心中叫声侥幸,迅即回身,就在对方还未走出五
步时,他已把全身赤裸的沈如青抱起,跃出门外。
    沈如青自然马上晓得是怎么回事,是以没有做声。尤
其是当徐少龙抱着她绕到屋后,晚风吹袭在她光滑的身体
上,使她不住发抖,但她仍然没有作声。
    她全身颤抖着,徐少龙只好尽可能的把她抱紧。
    当下心念一转,忖道:“我何不趁这时机,把她送回沈恒
那儿呢?”
    他立即付诸行动,仗着夜色掩护,以及绝世的轻功,一
点不困难的回到寺内,跃落一道窗下。
    沈如青死命的搂着他,徐少龙发觉若要把她放下,首先
要得她同意,否则她不放手,便只有用武力才行。
    当然徐少龙不会向这个投怀送抱的美女,动用武功,是
以心中大为窘困。
    这刻逼近沈家母子藏身的窗外,说话不便。
    当下用传声之法道:“你可以进去啦!”
    沈如青连连摇头,同时向外推摇,表示要他离开。
    徐少龙并没有不离开的意思,只是她死命抱住自己,若
然走开,岂不是等如白走了这一趟?
    因此他又传声道:“别怕,公人们不在这附近。”
    沈如青仍然推他,身子不断扭动。
    徐少龙无可奈何,只好依她所推断的方向行去。走出
了两丈许,已到了院子的角落。
    沈如青这时才在他耳边道:“唉!我身无寸缕,怎生人
屋呢?”
    徐少龙道:“现下一片漆黑,谁也瞧不见,怕什么呢?”
    沈如青道:“如果单是我婆婆,自然不怕。因为我入屋时,她一定不会作声。”
    徐少龙道:“沈恒兄亦决计不敢作声的。”
    沈如青道:
    “是的,他也不敢作声,可是他一定伸手来拉我,他一摸
之下,发觉我全身没有衣裳,还不大惊小怪的叫嚷么?”
    徐少龙道:“这话甚是,我本以为你悄悄入屋,立即找件
衣服披上,就没事了。”
    沈如青用手指轻轻戳他鼻子一下,薄嗔道:“你呀!真
是把人急死了。”
    徐少龙道:“这样说来,我们仍须回去把衣服弄回来才
行啦!”
    沈如青道:
    “可不是么?如果我穿上别人的衣服回去,里面又没有
小衣,沈恒不晓得才怪哩!”
    徐少龙道:“好,咱们回去瞧瞧。”
    他抱着这具随时可以使他沉没在欲海中的光滑洞体,
复又循着原路,出了此寺,来到后面的小屋附近。
    但见灯笼还在小屋前面摇闪,还可以见到人影。若要
进入小屋,势必得等候这些人走开才行。
    徐少龙不敢过于迫近,站在五六尺外的墙角,遥遥窥
视。
    沈如青全身尽量地绻缩为一团,假如她不是心中感到
无限刺激,这午夜中的寒意,一定受不了。
    她既从未梦想到过,她会一丝不挂的让一个男子抱着,
在黑夜中走来走去。当然除了这一回之外,以后也永远不
会再有这种情形了。
    徐少龙突然在她耳边道:“如青,你会不会恨我?”
    沈如青轻轻道:“现在很难知道,也许我会恨你居然不
把我放在心上。”
    徐少龙道:“我正是这么想。”
    沈如青道:“你竟关心到我的感情么?”
    徐少龙道:“当然啦,我非木石,岂能不知?”
    沈如青道:“在我的感觉中,你似乎已经要动手占有我
了,是不?”
    徐少龙禁不住腾出一只手,在她面颊上抚摸接着移到
她胸前。
    他道:“是的,假如没有人来的话,我已经占有你了。”
    沈如青欣然道:
    “这样说来,你虽然在行动上没有真的怎样,可是我已
经满足啦!”
    徐少龙脑中“轰”的一声,愣了一下,才道:“你已经满足
了?”
    沈如青道:
    “为什么不满足呢?行动并不是最重要,只要你甘我
愿,心中己作此想,也就是了,对不对?”
    徐少龙迟疑一下,才道:“对,对……”
    心中却忖道:
    “原来她当真是真心相爱于我,并非由于‘欲念’,因此
之故,她根本不重视男欢女爱的这一套。”
    念头转到此处,他的手便从她滑腻丰满的裸体上,缩了
回来。
    他自谴地继续想道:
    “在她面前,我是何等庸俗淫亵,而她则是何等高雅纯
洁啊!她的想法,才真正超脱和真情……”
    幸而那边厢房的灯笼已开始移动,向禅院走去。
    徐少龙一直等到灯光已隐,才赶快奔入小屋去。
    他把手中的裸女,放在草上,沈如青一摸,低低惊叫一
声,道:“糟糕,衣服不见了。”
    徐少龙道:
    “怪不得他们站了好久才走开,一定是看到这件文士外
衣,显然不属僧寺之人所有,所以那两个公人,查究了许
久。”
    沈如青道:“这便如何是好?我回不去啦!”
    徐少龙道:“别慌,待我想个办法……”
    他坐在她身旁,想了一阵,似乎没有一点法子可想。
    沈如青爬到他身上,轻轻道:“对不起,我给你添了这许
多麻烦。”
    徐少龙苦笑一下,想道:“现在麻烦的只是你,我有什么
关系?”
      沈如青又道:“你别烦恼,总想得出法子的。”
      她反而柔声劝慰徐少龙,还伸手搂他的脖子。
      两人在不知不党中,已躺下去。
    沈如青娇躯一震,在他耳边道:“少龙,占有我吧,这是
最后的机会了。”
    徐少龙以男性的本能,双手开始向她侵袭。
    但他忽然停止一切动作,烦恼地道:
    “我们再闹下去,马上就天亮了,那时候更不好办。”
    沈如青道:“管他呢!”

    徐少龙道:“不行,至少枯木大师看了那件外衣,已经晓
得咱们的情形啦!”
    沈如青没有做声,只意味深长地吐了一口气。
    徐少龙坐起来,道:
    “你且等一下,无论如何,我先解决了这个难题,再说别
的。”
    沈如青没有挽留他,徐少龙出了小屋,用力吸一口气,
清冷的空气,使他头脑为之一清。
    他悄悄走去,越过院墙,恰好见到枯木大师,正把公人
们送去。
    枯木大师回到佛堂中,看见徐少龙独个儿在屋中,不禁
一怔,道:“沈少奶奶呢?”
    徐少龙道:“在后面小屋中。”
    枯木大师沉吟一下,才道:
    “贫僧是出家之人,本来不该谈到男女之事,可是目前
的情况,与平时不同……”
    徐少龙道:“大师请说。”
    枯木禅师道:“如若我老眼不花,那沈少奶奶分明对你
很有意思……”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
    “可以说她已被你的绝世武功,以及焕发的英姿所迷惑
    徐少龙道:“是的,不过……”
    枯木禅师叹口气,道:
    “你正当青春盛年,以沈少奶奶的才貌,实在也难不被
她吸引。”
    徐少龙道:“在下实是感到十分惭愧。”
    枯木禅师道:“这些话不必说了,老袖只想知道,你将如
何善后?”
    徐少龙道:
    “在下打算设法让她回到屋里,趁天色未明,尚有希望。
因为……因为她身上没有衣服。”
    枯木禅师道:
    “这一点老袖早就知道了,她当时只穿一件外衣,老衲
倒没多想。早知如此,不让她与你见面,就可以省去许多事
了。”
    徐少龙道:“此事实在不能怪她,晚辈如果道心坚定,她
也起不了作用。”
    枯木禅师反而泛起笑容,使人感到达观的,没有拘束的
味道。
    他道:
    “好吧,我们转个方向,且说那位沈少奶奶,既然爱上了
你这等人才,而你却把她送回去,她将会变成怎样?这后
果你想到了没有?”
    徐少龙一怔,道:“她不会变成怎样的。”
    枯木禅师道:
    “不变才怪,她将永远找寻一个失去的偶像,沈恒纵然
不知,但在现实上,仍然有种种困扰。”
    徐少龙道:“晚辈认为不会,因为沈如青实在是个高雅
纯洁的女孩子。”
    枯木禅师道:“这话怎说?至少她并不纯洁,对也不
对?”
    徐少龙道:
    “不,她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占有她,只要我有过此一
意念,在她来说,已经能够满足了。”
    枯木禅师道:
    “但事实上你已占有她,这些都不过是空话而已,依老
衲的看法,你唯有把她带走,才是办法。”
    徐少龙道:“那不行,晚辈怎能夺人妻子?而且我根本
没有占有她。”
    枯木禅师既讶且喜,道:“这话可是当真?”
    徐少龙道:“晚辈岂敢有欺大师?”
    枯木大师道:“但她的衣服?”
    徐少龙坚决地道:“不,如青还没失身于我。”
    枯木大师透一口气,道:
    “既然如此,你可把她送回去,她的衣服,就在右面墙下
的草堆中,是老袖入屋时看见,赶紧藏起,免得捕头问起。”
    徐少龙心中顿时丢下一块大石,甚感轻松。
    他并不是对沈如青没有感情,而是他身上的任务,太以
重大,断断不能为了个人的情爱肉欲,使任务失败。
    要知沈如青不但长得美丽,而且还具有许多美女无法
比拟的特质,如高贵、娴雅、才学等等。
    因此徐少龙要割断这一段情缘,委实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他身在局中,最易迷糊。
    而细论起来,他纵然带走沈如青,也不算十分不便之
事,因为他尽可以找到妥善安置她的方法,不会误了大事。
    但从理论上说,他若是带走沈如青,占为己有。则他已
违背了侠义、公道和礼教等做人原则了。
    在这情况之下,则他努力从事的艰险任务,就算成功
了,可是他自己为人方面,却是失败了。
    徐少龙暂时不讨论以后之事,先返回小屋,见到瑟缩在
一角的沈如青。
    她用双手遮掩着身体上重要的部位,虽然这一动作,起
不了多大的遮掩作用。
    徐少龙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
    在黑暗中,她茫然地睁大双眼。
    徐少龙心中叹口气,才道:“你的衣服找到啦!”
    沈如青并没有泛起笑容,反而长眉微霓。不过,她双手
却松放下来,把整个躯体呈露在这个男人的眼前。
    事实上,她不知道对方能把她看得那么清楚的,是以她
的姿势,非常的随便,更没丝毫做作。
    徐少龙暗中吞一口唾沫,又道:“你听见没有?”
    沈如青道:“听见了。”
    徐少龙道:“衣服就在你旁边的草堆内。”
    她动也不动,道:“我得走啦,对不对?”
    徐少龙道:“是的。”
    沈如青道:“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么?”
    徐少龙点点头,但随即晓得对方看不见,于是开口道: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那时候……”
    沈如青幽幽叹口气,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们只能泛泛地寒喧数语,不
可能再谈到什么,唉!若然如此,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她说得一往情深,措词甚雅,特别能打动人心。
    徐少龙·突然退出屋外,在门口说道:“你把衣服穿上
    沈如青惊讶于他的动作,当下一面摸取衣服,一面问
道:“你为什么走开呢?”
    徐少龙道:
    “因为我的眼睛与平常之人不同,虽然屋内很黑暗,但
我仍然看得见你。”
    她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心想原来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他
注视之下,一览无遗。
    徐少龙又道:
    “你的身体,加上你多情的说话,很容易使我情不自禁,
做出侵犯你之事。所以我不得不退出门外。”
    沈如青心中大感温馨,迅即把衣服披上,走了出去。
    她从后面抱住这个男人,道:
    “徐郎,妾身得听你这番话,已无遗憾了。”
    她终究是“尚情”的人,由于她的才学见识,使她的品味
不俗,醉心于高雅的爱情,而不是“肉欲”。
    因此她才会说出“已无遗憾”的话,而徐少龙也领略得
出其中回肠荡气的真情,已不须再有言语。
    两人厮贴着站了一会,沈如青才放手走去。
    徐少龙仍然没有动弹,此时天边已微露曙色,因此沈如
青非回去不可了,好在她已得回原来的衣服,纵然天色已
明,亦无大碍。
    他目送着这个窈窕纤美的身影,姗姗走去,晚风之中,
她的长发和衣襟,都轻轻地飘动,景象之美,难以形容。
    徐少龙满怀怅然,凝目注视。
    不断送来的清新晚风,岂能吹得散他心中的怅惆之情?
    片刻之后,徐少龙已回到禅堂,与枯木禅师会面。
    现在他们谈的都是如何把沈家三口,送到安全稳妥之
地,永远不让那个暗杀集团查出行踪。
    徐少龙根据他的江湖经验,以及对五旗帮的了解,贡献
了不少意见。
    最后的结论是:沈家暂时分作两起,一拨是沈母和如
青,觅地居住,由于她们都是女流,所以不难找到适合的大
户人家寄居,而且她们根本不必出门露面,永远安居在内宅
之中,极是妥当。
    沈恒一个人到南方去,利用徐少龙在各方面的关系,替
他报籍应考,图个出身。等到他仕途得意时,再接回母亲妻
子。
    徐少龙离开之时,尚是拂晓时分,街上并无行人。
    他回到妓院,这时四下都寂静无人。因为这一带全是
勾栏行业,除了一些下人之外,决计没有早起的。
    徐少龙翻墙而入,回到房中,但见那个姑娘仍然酣睡,
当下脱去衣服,一迳上床,搂着那个女子,放心大睡。
    直到中午时分,徐少龙才醒过来,但见身边的女人,仍
然酣睡如故。当下伸手拍开她的穴道,同时翻身而起。
    他盥洗已毕,穿衣出门,那名青楼女子方始醒来,徐少
龙也不与她多说,放下一锭银子,便飘然离开。
    出得妓院,由于已是中午时分,更不迟疑,直奔繁华热
闹的大街。他看中了一家饭馆,正要入去。
    突然后面不远处,传来了阵吵骂之声,所有的人,无不
向闹声处望去。徐少龙虽然无心管这等闲事,但还是转口
头去,瞧瞧是什么人当街吵骂。
    原来这一阵吵骂声中,一个粗大凶暴的口音和一个尖
细声音之人,显然都是同一路的,正在骂对方不识高低,自
寻其辱。
    吵架本是常事,可是这两人的嗓子,显示他们俱是身怀
武功之上,中气充沛,内劲坚凝,不是平常人物。
    对方只是嘿嘿冷笑,声音亦是含气敛劲,可见的这一场
吵架,必走不甚简单。
    表面上双方似是互碰了一下,那粗暴口音之人首先开
骂,尖细声音之人也帮腔侮辱起对方来。
    徐少龙目光到处,但见两丈左右,有两名汉子,长得一
高一矮,正向一个青衣少年齐声叫骂。
    那青衣少年不住冷笑,手中的招扇还在摇扇。
    身上并没有其他兵刃。
    但对方的两人,高个子则背着长刀,矮个子拿着一件长
条形包袱,一望而知,必是兵器。
    徐少龙大感惊讶,因为这高矮两汉子,分明是五旗帮帮
众。
    他们一向盛气凌人,态度横蛮,似这等当街吵骂甚至殴
杀行为,并不希奇。然而五旗帮刚刚出事,这镇江与南京相距
不远,帮中已传下密令,不许帮众生事,悉数须得避避风头。
    因此,这两名帮众无疑是十分气愤不过,才迫不得已吵
骂起来,甚至可能要出手对付这个青衣少年。
    他的目光一掠之下,已看清楚这个青衣少年,年约二十
左右,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长得好生俊美。
    不过他那对入鬓的长眉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却
泛射着锐利寒冷的光芒。眸子转动之际,不时闪烁出阴毒
冷酷的意味。
    徐少龙自然也看出这个青衣少年乃是内家高手,那把
摇扇中的招扇,便是他的随向兵刃,随时可以攻敌。
    话说时回嚏,事实上只不过三两句话的时间,徐少龙已
经获得了许多印象。
    只听那粗暴的口音的汉子骂了一连串凡句脏话之后,
又道:
    “老子忍了一天的气,你就以为好欺负么?”
    矮个子接口道:“把这小子废了就行啦!”
    青衣少年停止冷笑之声,道:“那你们就试试看。”
    徐少龙一瞧苗头不对,这两名帮众如若出手,不但立招
奇祸,而且亦将引起官家注意生出麻烦。
    这是因为他将有所行动,目前五旗帮必须销声匿迹,以
免妨碍他的计划。此处,他的身份是“神机营副统领”,岂能
眼睁睁看着帮众受害而不设法子搭救?若被帮中得知,当
然十分不妥。
    只是他其势不便现身劝阻,亦不能向两名帮众布达命
令。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当下发一声喊,道:
    “公人来啦!公人来啦!”
    这刻四周之人甚多,他的喊叫声,马上惊动正在吵架之
人,而又不致被他们瞧出。
    那两名五旗帮众立即转身挤入人群,霎时无影无踪。
围观热闹之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青衣少年,转目顾
盼,却不见有公人踪影。
    他皱皱眉,举步行去。
    经过那家饭馆,突然蜇了进去,目光四下一扫,随即在
靠右壁的一副座位落坐。
    徐少龙也在座中,距他只有两张桌子,他心中颇想得知
这个青衣少年的来历,尤其感到兴趣的,便是他何以使得那
两名帮众,受了一天的气?
    但他没有过去招呼,甚至连看也不看他。
    伙计过来,他正要吩咐之时,忽然听到那青衣少年“喂”
了一声。
    旁边一些食客都向他望去,只有徐少龙没有理会。
    青衣少年又“喂”了一声,伙计转眼望去,但见另一个堂
棺,已匆匆走到他身边。可是那青衣少年两道森冷如电的
目光,没有看那堂棺,却罩在自己面上,这两道目光,使得他
骨子里冒起一股寒意,不禁打个哆咦。
    他又喂了一声,这名伙计根本忘了徐少龙,茫然移步过
去。
    这么一来,徐少龙就不能不向他望过去了。
    青衣少年恰好把目光从伙计面上移开,迎向徐少龙的
眼睛,两人打一个照面,瞧得十分真切。
    徐少龙何等机警,故意一眯眼,表示他强烈森寒的目
光迫得如此,同时也泛起迷茫的神色。
    青衣少年微徽一怔,随即向他招手道:“请过来这边
坐。”
    徐少龙愕然地指指自己,问道:“我么?”
    青衣少年道:”是的,你过来。”
    他的两道目光和含有命令意味的说话,形成一种奇异
的力量,使人感到不能不服从。
      徐少龙迟疑一下,起身走过去。
      青衣少年一直用眼睛盯住他,举手指指对面的空位。
道:“坐下来。”
      徐少龙依言坐下,青衣少年这才转眼向两个微微发愣
的伙计望去,道:
      “给我们随便配几个小菜,一壶好酒,快快送来。”
      两个伙计一齐应了,急忙转身走开。
      徐少龙发觉这两个伙计在走开时,好像都有一种如获
大赦的味道,心下直觉诧异纳闷,决意弄个明白。
      那青衣少年目光回到他面上,可是这一回他的目光,与
常人差不多,只不过比较锐利明亮而已。
    徐少龙心中冷哼一声,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当下收起了茫然的神色,拱手道:“兄台贵姓大名?我
们以前会过面么?”
      青衣少年道:
      “我姓秦,名三锗,咱们从未见过面。”
    徐少龙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秦三错似是看出他的疑惑,
马上道:
    “我名字是错误的错。”
    徐少龙这才信了,又皱眉地道:
    “久仰,久仰,在下杨楠,今日得会秦兄,幸何如之。”
    要知自古以来,以“错”字为名的人,着实不少,如战国
时纵横家司马错,汉时的晁错,均以此字为名。
    可是这奏三错的名字,当中多了一个“三”字,那就表示
另有意义,普通人都会觉得不大好,亦不吉祥。
    是以这人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不免令人惊异。
    秦三错道:“好啦,你别与我来这一套。”
    徐少龙一时之间,实是不明他的意思,不禁瞠目问道:
“秦兄的高论,恕小弟听不懂。”
    秦三错微微一晒,道:
    “别人定然受你之愚,但我秦三错却看得穿你的假面
目。”
    徐少龙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当然他表面上只是恰当地
表示奇怪和迷惑而已。他故意寻思一下,才耸耸肩头,代替
了回答。
    秦三错马上泛起得意的笑容,道:
    “若论温文尔雅,杨兄自可当得,可是你耸肩的动作,却
又透露出你的真正为人,必甚潇洒,不拘俗礼……”
    徐少龙心中暗惊,付道:“他还看出了多少?”
    秦三锗接看道:
    “假如你爽爽快快,以真面目与我相见,我秦某人就拿
你做朋友看待。如若不然,那就是仇敌之势,咱们骑驴看唱
本,走着瞧。”
    他虽是含笑道来,声调未变。可是他的眼光和神情,却
足以令人深信他有这等决心,断不更改。
    一时之间,形势似是十分紧张。
    徐少龙付道:“这厮咄咄逼人,不知是什么来路?”
    要知徐少龙目下不只是双重身份,而且有两重假面目,
最后方是真正的他。因此他直是有苦难言,断断无法与此
人“以诚相见”。
    他经过一番观察之后,已瞧出这秦三错虽然仪容俊美,
人才出众,从言谈上,亦可窥知此人读过不少的书。
    然而他的目光,隐隐泛动着冷酷狠毒的光芒。
    这一点不是正派之人所应有的。
    纵然他出身名门正派,但这等人仍然不可寄以腹心。
    幸而这时伙计端了酒菜上来,徐少龙得以和缓一下,不
必马上答复。
    他趁此空隙,把自己自从看见这秦三错时开始,直到现
在的一切经过,迅即寻思一遍,看看,有什么破绽?
    他第一眼看见秦三错之时,秦三错正与两个五旗帮之
人吵架,两人相距丈余,秦三错决计看不见自己无疑。
    他吆喝出“有公人来了”之言后,马上就闪入饭馆,秦三
错也没有理由看得见他,除非是有别人告诉他。
    可是秦三错显然是孤身一人,以他这等性情为人,孤身
行走江湖,最是适宜,也决计不会猜错的。
    那么到底什么地方露了破绽,被这秦三错抓住呢?
    那伙计迅快地放好酒菜,随即离开,赶着招呼源源而到
的客人。
    徐少龙向秦三错笑一下,道:
    “秦兄的话,真是使小弟大大的震惊。不瞒你说,我身
上倒是有一些秘密。只不知秦兄因何得知?”
    秦三错自个儿抬起酒杯,淡淡道:“我有我的办法。”
    徐少龙为难地嚎懦了一下,才道:“小弟可不知从何说
起才好呀?”
    秦三错一翻眼,道:“你有很多秘密么?”
    徐少龙道:
    “是的,是小弟不明白的是,这些事情,均是小弟个人私
事,与别人全无相干,只不知秦兄为何如此感到兴趣?”
    秦三错斜睨着他,道:
    “也许是因为你仪表不凡,又或者是我感觉得出你这人
不简单,所以发生了兴趣。”
    徐少龙茫然道:“小弟有什么地方显得不简单了?”
    秦三错做然道:
    “我入得此店,首先注意到你的潇洒风度,俊朗人品。
这本是很平常之事,但当我故意重重的“喂”一声时,全店之
人,莫不诧异看我。只有你一个人,头也不回……”
    徐少龙苦笑一下,道:“原来如此,下次小弟记得回头就
是了。?
    秦三错冷笑一声,道:
    “如若单单是这一宗,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你其时
正在向堂倌点酒菜,可见得你只比我早一步入店,换言之,
你应该看见我和那个流氓吵架之事。”
    徐少龙听到此处,心中大是佩服。
    敢情此人的观察力之强,罕有伦比。
    他又装出苦笑之状,道:“是的,小弟都看见了。”
    秦三错目光如剑,紧紧盯牢他,道:
    “既然你已看见,衡诸常情,你应当趁机多看我几眼才
对。而你却不然,此举大是不合人情,所以我认定你这个
人,必定有问题,说不定正是帮助那两个流氓之人。”
    徐少龙一怔,道:“小弟可没有帮助他们啊!”
    秦三锗道:“我只是说‘说不定’而已。”
    徐少龙道:
    “这样才好,但秦兄有所不知,小弟的身世,实有难言之
隐,因此之故,凡是路上碰见有人发生争端,小弟不得不赶
快躲开。”
    他眼光移到对方面上,恳切地道:
    “小弟早先见秦兄一点也不在乎那两个流氓的样子,心
中便知秦兄必是非常人物。正因如此,小弟虽然明明听见
你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瞧看。”
    他的口气神色,都十分诚恳真切,使人不能不信。
    秦三锗道:”你的身世有难言之隐?”
    他这么一问,无意之中已透露出他已相信了七八成。
    徐少龙道:
    “小弟本是官宦世家,自小也练了一点武艺,可是天有
不测风云,两年前……”
    他忽然惊觉地住口,皱眉打量对方,道:
    “秦兄好像有一种力量,使小弟情不自禁地泄漏了身
世。”
    秦三错心中大感受用,道:“你泄漏与我得知,定然有益
无害。”
    徐少龙叹一口气,举起酒杯,道:“秦兄,恕我放肆,干这
一杯。”
    他一饮而尽,但见秦三错也干了手中的一杯酒,当下
道:
    “这饮酒之举,也有悲欢之殊。例如秦兄举杯即干,何
等痛快舒畅。可是小弟则不然,古人说借酒浇愁愁更愁,真
是对极了。”
    秦三错沉吟道:
    “听你言来,似乎真是有一段惨檐难言的往事,不然的
活,断无如此深刻的感触。”
    徐少龙道:“是的,小弟的遭遇,真是一言难尽。”
    秦三错道:“你的身世隐秘中,必定与武林中人有点关
系,是也不是?”
    徐少龙道:“正是如此。”
    秦三错道:
    “既是与武林人物有关,说不定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至少对你没有害处。”
    徐少龙突然问道:
    “秦兄既是不讳言是武林中人,只不知秦兄出身于哪一
个家派?”
    秦三错道:“我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知道。”
    徐少龙道:
    “不,小弟虽然武艺疏浅,可是由于身世的遭遇,倒是知
道了不少武林之事。”
    秦三错微微一笑,道:
    “你既然不信,我就说与你得知,也没有关系,我是阴阳
谷的传人。”
    徐少龙心头一震,表面上全然不动声色,先寻思一下。
才道:
    “小弟听说武林中有四门五派,最为鼎盛,人才辈出,除
此之外,还有许多家派,皆不外是上述那些门派的分支,各
得一艺之长而已。”
    秦三错道:
    “你说得不错,天下武林中,门派虽多,但追溯源流,就
没有几个了。但我出身的阴阳谷,武功心法,与目下最盛的
四门五派,全无一点渊源牵连。正如一般的兵刃,都列入十
八般兵器之列。但有些独家兵器,不入谱中,人家便通称为
奇门兵刃。”
    徐少龙道:“这样说来,秦兄的出身,可以说是奇门家派
了?”
    秦三错道:“不错,但武林中一般称为奇门异派。虽然
知道的人不少,但我们这些奇门异派之人,罕得踏入江湖,
是以当真识得我们底细之人,仍然不多。假如动手之际,认
得出我的武功来历,必定已是一流高手了。”
    徐少龙心下生疑,付道:“他何以把这些事详细告我?”
    正转念间,只听秦三错又道:
    “总而言之,你的身世遭遇,纵然与千百武林之人有关,
也不会与我阴阳谷搭上任何关连。”徐少龙仍然不解,口中
应道:“原来如此,小弟可就放心啦!”
    秦三错道:“现在你可以把身世之秘告诉我了吧?”
    徐少龙早已有了腹稿,当下道:
    “假如秦兄所言皆实,小弟自是乐于奉告。”
    他不必说出怀疑之言,只须如此暗示一下,秦三错除非
不要他相信,否则的话,就须设法证明。
    秦三错想了一下,突然皱起眉头,泛起忿恼之色。
    原来,他一则想不出如何证明自己向份的方法。
    二则他忽然觉得证明之举,很是无聊。
    徐少龙如果不肯相信,那就拉倒,何必多费工夫。
    他连干了两杯,这才取筷挟菜。
    徐少龙也默默地陪他吃着,心想最好能暂时摆脱这个
家伙,等到自己大功告成之后,那时才显示真面目就可以
教这个奇门异派之人,吃上一惊。
    这一顿饭,竟是在沉默中吃完。那秦三错虽然看起来
甚是潇洒文雅,但饭量甚佳,连吃了四大碗。
    徐少龙身为武林高手,当然十分重视饮食,此是“精力”
的来源,不容忽视。不过他自知如果也吃下四五碗,不但旁
人侧目,而这秦三错也会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他尽量的多
吃肉类,饭则仅吃三碗。
    秦三错会了钞,一点也不答理徐少龙的道谢,出得门
外,便问道:
    “徐兄打算到何处去?”
    徐少龙道:“小弟刚到此地,尚无去处。”
    秦三错道:“那么跟我走。”
    徐少龙陪笑道:“秦兄打算到哪儿去?”
    秦三错道:“你别管,反正你与我在一起,别人不敢欺负
你就是。”
    徐少龙道:“但小弟还有一点事要办。”
    秦三错道:“什么事?”
    徐少龙陪笑,道:“只是一点私事而已。”
    秦三错道:
    “你可知道,我已下了决心,不是你跟我,就是我跟你,
你休想把我摆脱。”
    徐少龙还未说话,秦三错又道:
    “你爱站在大街上说话,亦无不可,但我却建议你边行
边谈,假如你有本事逃出我的跟踪,我也服气,以后碰上,也
不再钉住你。”
    徐少龙心中冷哼一声,想道:
    “你们阴阳谷的追踪之术,甲冠天下,你以为我不晓得
么?此举分明是以退为进,先让我逃跑了,其实仍然被你暗
中跟着,直到我回到住处,被你查悉一切,这才现象,讥笑我
的愚妄。”
    其实这些都无关重要,最使他关心的是:这个“阴阳谷”
的秦三错,为何对自己这么有兴趣?据他所知,“阴阳谷”是
奇门异派中两个最厉害的门派,另一个是深藏地底的“幽冥
洞府”。
    早先秦三错的话,并没有胡诌,以“阴阳谷”和“幽冥洞
府”而言,武林中知道名称的人,着实不少。
    可是这些门派的人,行踪诡秘,人数大概不多。
    是以很罕得有见过他们之人。
    说到武功方面,一般的武林人更加无从臆测。
    秦三错只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纵是当世的一流名家
高手,也不一定能从武功上,看得出他们的来历。
    换言之,他们这些门派,十分神秘,武功源流,亦另有所
本,大抵是从天竺、西域、东流或其他海外异国传来。
    经过多少年的传衍,另有发明,遂得以自成一派。
    徐少龙一望而知这秦三错年纪虽轻,但武功造诣,却极
为深厚奇奥,再加上他的过人聪明,以及罕有的观测之术,
实在是一个危险可怕的人物。起码在他这一方面,业已构
成莫大的威胁了。
    分析起来,这秦三错的“追踪”和“观测”之术,对他有两
大危险,一是足以揭破他是五旗帮中坚份子的身份。二是
进一步窥破他实在是“反间”。
    这两重身份,目下万万不可被揭穿。


《霸海屠龙》第十三章

    徐少龙实是“反间”身份这一点,如若揭穿,害处十分明
白,不必细表。至于他是五旗帮中坚份子的身份,一旦被揭
穿,则五旗帮将必收回成命,不让他担任眼下的任务,这么
一来,他如何能搜集到证据?
    他晓得必须以全力应付,摆脱这个阴阳谷高手才行。
不然的话,就须得取他性命,使他永远缄默。
    他心中的念头转来转去,颇感为难。一时之间,涌起了
无限的恨意,但觉这个家伙,简直是存心跟他捣蛋来的。
    街上许多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总不免对这两个俊美的
年轻人投以讶异的一瞥。
    徐少龙晓得不可久留,当下道:“秦兄要小弟到什么地
方去?”
    秦三错欣然一笑,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好好的谈一
谈,如何?”
    徐少龙道:“谨如尊命。”
    秦三错道:“徐兄好说了,请!”他当先行去,徐少龙在后
面跟着。
    他们走了不久,转入一条比较没有那么繁盛的街道。
正走之时,突然两名大汉从一道大门内奔出来。
    这两名大汉发出喧笑之声,根本没瞧瞧门外有没有人,
就莽撞冲出。因此之故,险险碰着了秦三错。
    徐少龙看得真切,但见这时秦三错及时刹住脚步,是以
两名大汉,都擦着他身子冲过去。
    如果换了普通人,必被这两条大汉撞翻不可。
    秦三错含怒向那两名大汉望去,但见他们嘻嘻哈哈的
急行而去,竟不曾回顾他们一眼。
    徐少龙转眼一看,这道门口,敢是一座镖局。无怪这些
人如此鲁莽强横,敢情都是练武的粗人。
    他扯扯秦三错,道:“秦兄走吧!”
    秦三错收回目光,举步行去。
    一面说道:“依我的脾气,这两个家伙一定活不成了。”
    徐少龙情知他的话不假,却装出惊色,道:“你说什么?”
    秦三错道:“假如我不是为你着想,怕你受人注意,刚才
一定教那两人躺下。”
    徐少龙道:“原来是躺下而已,那倒不要紧,但小弟还是
十分感激你的好意。”
    秦三错冷冷道:“躺下的意思,就是死亡。”
    徐少龙忙道:
    “小弟懂啦!但是……唉!秦兄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呢?”
    秦三错道:“谁教他们如此放肆冒失,冲撞了我?”
    他摆手阻止徐少龙开口,又道:
    “你不必劝我,也无须与我讲道理,反正各人有各人的
规矩,至于这规矩行得通行不通,那就是看这个人的本事
了。”
    徐少龙嗯了一声,果然不再做声。
    秦三错忽然转入一间庙字,徐少龙转眼看时,前面敢情
是座大杂院,除了好些人家居住之外,尚有不少属于跑江湖
混饭吃的行业,有看相的,有占卜的,有卖药的,有玩杂耍
的,也有卖零食的,形形色色,是以进来游逛之人,可真不
少。
    他们沿着长廊,往里面走。
    忽见柱边有个乞丐,坐在地上,背靠着石柱。
    这刻那乞丐恰好转头向里面瞧看,是以秦徐二人,只能
看见他的侧面和后脑。
    徐少龙突然感到必有事故发生,但一时又测不透将有
什么事情出现。
    秦三错徐徐走去,一面道:“这地方你到过没有?”
    徐少龙道:“没有来过。”
      秦三错淡淡道:“那太可惜了,后面好玩得很。”
,    说时,已走到那乞丐面前。
      秦三锗面色忽然一沉,冷若冰霜,眼中射出森厉的光
芒,提起一只脚,向那乞丐摊在地上的手掌踏下。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极为自然,看起来很顺眼。
      他踏落之处,向侧歪了尺许,并非平时走路。但姿势却
与走路无殊。
      徐少龙眼力何等高明,马上晓得那乞丐已躲不过这一
踏之危了。
      这是因为秦三错这一脚,已充分显示出他深厚的内功,
以及奇奥的脚法。
    按理说,手掌是最灵活敏感的部位,莫说略有微风,便
能觉察,就算未觉,直到靴底沾上,亦不一定不能及时抽缩
避过。
    但秦三错的脚法,大有学问。
    一则他落势不急不缓,可使对方既不能感到风力,亦听
不到声音。二则他的踏式十分自然顺遂,正如星辰运行,万
物生灭一般,都属于天生如此。
    换句话说,他的脚式合乎自然的道理,因此含蕴得有宇
宙的力量。这等力量,岂能轻易化解。
    果然他一脚踏落,便踩住那乞丐的手掌。
    旁人看见这一段经过的话,必定不觉有异。只有徐少
龙这等大行家,方始瞧得出其中许多深奥道理。
    还有就是那名乞丐的手掌掌部宽厚,但五指却甚是纤
长,徐少龙一看就知此丐必定练过一种特别的手上功夫。
    现下秦三锗一脚就踏住那乞丐的手掌,表面上看起来,
似是十分容易,其实这里面的讲究可多着呢?
    那乞丐震惊地回头瞧看,但见他虽是蓬首垢面,可是年
纪甚轻,最多是甘余岁,眉目疏朗,颇为清秀。
    秦三错面上泛着冷笑,道:
    “咱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对不对?”
    但见那年轻乞丐双眉紧皱,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可见得
他的手掌,必定受到极沉重的压力,甚是疼痛。
    他急促地道:“少爷,你说什么?小丐不懂。…
    秦三错道:“懂不懂都无关重要,你叫什么名字?”
    那乞丐道:“少爷你先把脚拿开,小丐痛死了。”
    秦三错冷冷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乞丐忙道:“小丐姓范名同,哎!哎!痛死我啦!”
    秦三错发出一声嘲笑,道:“原来你是饭桶,这倒是真
象。”
    范同的目光转到徐少龙脸上,发现他有不忍之色,登时
求助地望着他,道:
    “少爷你们做做好事,小丐的手快要踏烂啦!”
    徐少龙推推秦三错道:“秦兄,你这是干什么呀?”
    秦三错不悦地道:“你没瞧见吗?”
    徐少龙一怔,道:“小弟当然瞧见了。”
    秦三错道:“瞧见就行啦!我不是正在踩他的手掌么?”
    徐少龙道:
    “是呀!但这正是小弟不解之处啊!你瞧,人家痛得冷
都冒出来啦!”
    秦三错道:
    “别慌,人家是丐帮高手,莫说出一点汗,就算是鲜血,
能用内功压出来………”
    徐少龙忖道:“我还用得着你教么?”
    秦三错又道:
    “丐帮之人,个个皆受过严格训练,最能熬受毒刑,他只
过在装模作样罢了。”
    徐少龙惊讶地啊了一声,道:“这话可是当真?”
    心中却想道:
    “我已可以算是用刑专家了,丐帮中的一些小技,如何
碍过我的眼睛?”
    原来他一开始,就晓得范同乃是诈作痛苦。不过以他
前的身份,非得装作不知才行。
    秦三错道:“当然是真的,但等一会他就装不出来了,你
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徐少龙道:“小弟焉能得知?”
    秦三错道:“这是因为他们斗不过我的缘故。”
    徐少龙恍然道:“原来如此,小弟怎的想不到。”
    秦三错道:“你只要听到一阵劈啪之声,就是他真正求
饶之时了。”
    徐少龙付道:“敢情他借着与我问话的机会,对范同施
以攻心之术。”
    口中应道:“那是什么物事发出声音?”
    秦三错道:“他的手指骨碎裂,自然会发出声响。”
    徐少龙道:“太可怕了,秦兄一定要这样做么?”
    秦三错道:“是的,我也是被迫无奈,不得不尔。”
    范同哼哼卿卿地道:“哎哟,痛死人啦!”
    徐少龙现出不忍之色,道:“秦兄,秦兄,你别用大力行
不行?”
    秦三错道:“当然可以。”
    说时,大概脚下力量撤回不少,是以范同的面色马上好
转了很多。
    徐少龙问道:“秦兄,谁迫你这样做呢?”
    秦三错道:“便是这个饭桶啊!”
    徐少龙诧道:“他么?他没得罪你呀!”
    秦三错道:“有些江湖上之事,你不懂的。”
    徐少龙道:“秦兄若肯解说,小弟岂不是就懂了。”
    秦三错道:
    “好吧,我告诉你,这家伙一定不肯投降认输,所以等得
我非踏碎他的指骨不可,至于为何惹得我收拾他,却是两天
前的事。”
    徐少龙忙道:
    “别的事小弟不想知道,但假如秦兄肯放过了他,小弟
就感激不尽。”
    秦三错突然冷冷的注视着他,过了一会,才道:“你认识
他么?”
      徐少龙道:“小弟如何会认识他?”
      秦三错道:“那么你为何给他讲情?”
      徐少龙道:
      “一来小弟听说丐帮是很好的帮会,并不为非作歹,也
不恃势欺人。二来小弟与秦兄萍水相逢,辱蒙见爱,结为友
涛,是以总得尽力为了友情,向秦兄进点忠言,也不在一场
相识……”
    秦三错道:“这话听起来蛮有道理的。”
    徐少龙道:“既然秦兄认为有理,何不就放过了他?”
    秦三错冷晒一声,道:
    “哪有这等便宜之事?况且我平生就是不爱讲理,越是
有理,越是不做。”
    徐少龙一怔,付道:
    “他如果真是这样之人,倒是十分叫人头痛的人物了。”
    秦三错又道:
    “再说,你我之间,还没有友情可言,我对你有何存心,
你还一无所知,居然向我劝阻起来,岂不可笑之至。”
    徐少龙耸耸肩,道:
    “小弟不是不知自己冒昧。但好在小弟只是一个寒士,
没有什么身份面子可言,是以秦兄不肯听从,小弟也没有什
么损失。”
    秦三错道:“你的嘴倒也锋快得很。”
    徐少龙道:“可惜却是胸无成见,喜欢讲理。”
    他针锋相对地反击对方,连嘲带骂,自忖可能引起对方
凶心,因此,他已迅即考虑自己如何应付之法。
    他盯衡大局,一来自己的假面具不可被揭穿。二来这
个来自阴阳谷的秦三错,对自己必有利用之处。
    所以他马上决定,秦三错如若出手,只好逆来顺受。料
他必定不会施展毒手,取自己的性命。
    秦三错果然眼露杀机,忿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徐少龙马上顶回去道:“你好小的气量。”
    秦三错一愣,但觉此人的大胆,出乎意料之外。
    然而他反而怒气全消,哈哈一笑,道:“好极了,你已抓
住我不讲理的弱点了。”
    徐少龙忖道:“你此计只好骗骗别人,我决不相信你真
心喜爱不讲理之事。”
    但表面上却装出错愕之色,道:“你反而不生气么?”
    秦三错道:
    “当然啦!我就是不照情理行事之人,现在你听听此人
的指骨碎裂声,当真悦耳得很。”
    他话未说完,范同已哎哟哼卿地呻吟起来。
    徐少龙心知范同练的是指上功夫,他的指骨自然不易
碎裂,可是如果他敌不过秦三错的脚底功夫,指骨碎了,那
就等如功夫全毁。
    “正因如此,才显得秦三错为人的恶毒。周为他也是行
家,深知此理,才使用这一招,收拾范同。
    但目下徐少龙除非出手把秦三错打跑,不然的话,简直
夫法可施。
    他难过地低下头,长长叹一口气,想道:
    “我虽然是侠义中人,理应援救范同。但形格势禁,为
了更大的目的,只好任得秦三错毁去范同了。”
    他一向都深知“环境”力量之巨大可怕,也知道人力往
往无法与之抗争。但这一瞬间,此一感觉特另(鲜明深刻,眼
前好像幻现出一头狰狞巨兽,那便是“环境”的化身,无人能
够击败它。
      秦三错纵声笑道:
    “喂!你怎么啦?刚才的锋利辩才到哪儿去了,为何
不挖苦我呢?”
    徐少龙吃一惊,抬头望去。但见秦三错俊美的脸上,露
出自傲自满的笑容,可知他心中极感得意。
    吃惊之故,乃是因为忽然发觉自己的弱点。
    敢情徐少龙他本人可以什么都不怕,然而对头们如若
利用别人的生死安危,对他加以威胁的话。他纵然能不就
范,也感到极大的痛苦。
    此是他天性“仁侠”的部份,乃是与生俱来,没有法子可
以改变。
    秦三错又发出得意的笑声,道:
    “真开心啊!我这一脚,竟可以使两个人感到痛苦,这
真是伟大的发现。杨老兄,你还有什么道理反驳我没有?”
    秦三错如果已经一脚踏碎了范同的指骨、情况就不相
同。但他没有那样做,使人被一丝希望所诱惑,便无法作出
决绝的决定,也不能放手去做。
    徐少龙心中十分痛苦,生像陷身于可怕的噩梦中,生出
无力振拔的绝望之感。
    但他终是天资绝异之上,是以方会被“五老会议”看中,
寄以大任。
    他只绝望了那么一下,马上醒悟一件事,那就是目下他
的真正敌人,不是五旗帮,而是这个来自阴阳谷的高手秦三
错。
    在太原则之下,他必须妥善处理,只要能保持身份的机
密,任何牺牲,也在所不顾。
    此外,他务须反客为主,以至高无上的心机妙算、使对
方处在被动之势而不自知,方能在这一场暗斗中,获得胜
利。
    他迅如电光石火般忖道。
    “秦三错对我有某种目的,自不待言。现在且不去推二
他的目的,先说他对付范同的手法,分明是拿他作试金石,
以窥恻我的真正身份,他必须直到确信我完全不懂武功,才
肯开始利用我。”
    结论很显然的是:徐少龙他目前只要不让对方试出真
正身份,就先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
    他坚决保持不懂得武功的秘密,秦三错就算败了一仗。
    这些念头,说来罗嗦,其实只是一刹那间而已。
    徐少龙一经决定,心中痛苦全失,马上蹲下去,伸个抱
秦三错的脚,用力摇撼。
    自然他此举没有用处,宛如靖蜒撼石柱一般,秦三错站
在那儿,纹风不动。
    但这景象可真够好看的了,一个乞丐瘫在地上,一个抱
住秦三错的脚,没命的扳。
    徐少龙使的气力,略比常人大些。
    因此秦三错觉得很合理。
    他转眼一看,四下已有不少人惊讶地向他们瞧看,当下
心念一转,伸手把徐少龙抓起来。
    他若是知道这个被他玩弄着的书生,竟是当今的一流
高手,在这一瞬间,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话,他一定会骇出
一身冷汗。
    徐少龙虽然被他抓起来,但仍然忿忿的挣扎,
    秦三错道:“杨兄别急,兄弟脚下已减少力道,你瞧。”
    他指指范同,徐少龙随他的手望去,但见范同的神色问
    果然已没有那么痛苦,当下停止挣扎,但仍然忿然地望着
他。
    秦三错道:“兄弟看在杨兄的面子上,就饶他一趟如
何?”
    徐少龙愕然道:“饶了他么?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秦三错道:“可是杨兄领了我的情,如何报答。”
    徐少龙道:“报答?这……这队何说起?”
    秦三错面色一沉,道:“你不领我这个情么?”
    徐少龙忙道:“领,领,你把脚拿开再说。”
    秦三错道:“你领情就行啦!”
    他转向范同道:
    “你身为丐帮高手,当必有点眼力,我刚才这一脚,是哪
一家派的绝艺,你可知道?”
    范同突然不再哼哼卿卿,目光也变得锐利如刀,笔直望
着秦三锗,却不言语。
    秦三错冷笑一声,道:
    “我无须凭借言语,窥测你的武功深浅,这一点谅你也
可以放心。”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我却怕你认不出来,日后没有地
方报仇,你懂了没有?”
    范同心想这话也是实情,当下也冷冷的道:“尊驾是阴
阳谷高手,本人岂能不知。”
    秦三锗道:“原来你是早已知道我的来历。”
    范同道:“那倒不是,你这一脚,蕴含阴阳至理,威力无
穷,是以才得知的。”
    秦三错道:
    “咱们约法一章,那就是你即管向我报今日之仇,但却
不得向别人提到今日之事,自然包括不许提到我的姓名来
历,这一点你办得到办不到?”
    徐少龙心中一乐,付道:
    “他心计甚佳,又攻口才,这样说法,范同除非自认没有
复仇的本事,否则非得答应不可。”
    果然听得范同说道:“可以。”
    秦三错道:“君子一言。”
    范同道:“快马一鞭。”
    秦三锗收回那只脚,揪住徐少龙的手,转身循原路出
去。
    徐少龙边走边道:“你不是说里面还有很多东西看么?”
    秦三错道:“现在不看啦!你跟我来。”
    徐少龙简直脚不沾地的往外走,片刻之间,已离开了这
一处无数江湖人混迹的地方。
    到了街上,秦三错才让他恢复自己步行的常态。
    他现在似乎一点也不急躁,这一下连徐少龙也测他不
透,当下问道:
    “秦兄刚才急于离开那儿,是不是忙着躲避什么可怕的
人?”
    秦三错道:“笑话,我几时把天下之士,放在心上?”
    但这样说来,终究失于大言不惭,而不能使人心悦诚
服。
    因此秦三错又道:“我只不过避免你与那乞丐说话,才
赶紧把你拉出来而已。”
    徐少龙道:“如若小弟与那乞丐说话,便会使秦兄感到
不便么?”
    秦三错道:
    “那也不是,主要是为你着想,要知他目下只知道我的
姓名来历,还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将来他就不容
易找到你,你一个读书人,自然不可与这等江湖道人物接
近。”
    徐少龙道:“依小弟愚见,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可害怕
的。”
    秦三错哼一声,道:
    “你对江湖中的情形,全无所悉,难怪说得轻松。嘿!
嘿!这些人说得好,便可算是侠义之辈,说得不好听,那都
是附骨之疽,一旦认识相交,这辈子就休想不与他们来往。”
    他停歇一下,又道:
    “尤其是当你金榜之后,处于为官,往往会管辖到他们
的地盘,如果你与他们相识,麻烦就大了,说不定你的乌纱
帽也断送在他们手中。”
    徐少龙只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他们边谈边行,不觉已到了一个码头,但见江边船舶无
数,岸上也热闹非常,很多脚夫正在起卸货物,此处还有上
落的商旅客人,又有多式多样的生意人,活动繁忙,一片嘈
吵。
    徐少龙一眼望去,已从槁桅如林的船舶中,看出有多少
艘是属于“五旗帮”的,有些则属于其他小帮派的。
    码头上拥挤活动的人群中,也有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
亦有公门中人混迹其间。
    秦三错停步瞧了一阵,道:
    “奇怪,我两年没有在江湖走动,如今复出,已感到情形
与往昔不同了。”
    徐少龙大感兴趣,因为他的确不知道两年以前的情况,
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因此他不着痕迹的道:
    “这叫做山河依旧,人面已非啊!古今多少人都曾经为
此感触慨叹了,有何奇怪?”
    秦三错道:“你说的是诗人墨客的感慨,但我说的是江
湖情况的变化。”
    他停顿一下,又道:
    “你看,在左边靠那家杂货店的门口,站着一堆人,其中
有两个人就是公门捕快乔装的。”
    徐少龙转眼望去,果然不错,那两人正是公门捕快。不
过乔装得相当高明,不易看得出来。
    正因如此,这秦三错已显示出他过人的眼力。
    要知徐少龙与秦三错的身份情况,都大不同。
    徐少龙是受“五老会议”之重托,专门对付“五旗帮”,因
此,他在鉴识各种阶级之人方面,曾经下过功夫,是以眼力
特别高明。
    但秦三错是著名的“阴阳谷”的高手,虽属武林人物,但
却又与一般混迹江湖的武林人不同,根本无须关心这等未
节小事。
    所以秦三错奇高的眼力,真使徐少龙暗暗吃惊,当下已
明白这是秦三错天生过人之处,而从这一点再理一步推测,
但可知他是个才智过人之士。
    于是,徐少龙对这个人,登时列为提高警惕,拿他作最
难斗的敌手看待。                            一
    只听秦三错又道:
    “这等繁盛的码头,可说是龙蛇聚集,不知多少江湖人
在这儿讨生活。因此,有公门之人在此出现,也不算得是希
奇之事。”
    徐少龙一怔,道:“既然如此,秦兄又何须大惊小怪?”
    秦三错道:
    “我几时大惊小怪了?虽然公门之人在这儿出现乃属
常事,但你须得知道,这些公人,全都是高手,这便显示出事
态的不寻常了。”
    徐少龙道:“原来如此,但秦兄如何看得出这些公人,均
是高手?”
    秦三错道:
    “视人之术,须从隐敝之处窥测,你只须瞧瞧,这些公人
混杂在人群中,全然使人不会感到有丝毫的不同,这便是他
们高明的地方。”
    徐少龙笑道:“可是秦兄仍然看了出来了。”
    秦三错道:“我又不同了,其实看得出他们.并不算得是
什么大学问。”
    徐少龙道:“那么你敢是连人家想查什么人或事,也看
出来了么?”
    秦三错道:
    “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公门好手云集此地,其中必定有
不少是别处调来的,因此,我们最少也知道这个案子,决计
不是仅属于地方性的。”
    徐少龙道:
    “秦兄之论,真是使人不得不服,我想,假如官家能够延
纳得你这等人才,负责治安,必定能做到盗贼绝迹,夜不闭
户的地步。”
    秦三错仰天一晒,道:
    “哪一个官家能够用我?事实上在我们阴阳谷附近百
里方圆之内,当真已做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了。”
    徐少龙道:“啊呀!那真是了不起。”
    秦三错道:“这算得什么?”
    徐少龙道:
    “虽然那百里方圆内的居民,都托庇在贵谷之下,得以
安居乐业,这等功德,胜却千千万万空言抱负之人。”
    他这种推崇敬佩之意,出自衷心,是以真诚感人之极。
    秦三错也不禁被感动了,道:“在你心中,这件事如此有
意义么?”
    徐少龙道:
    “唉!我们读书人,如若没有机会出将入相,外御强敌,
内抚黎民的话,便希望有一日能当个百里据,治理州县。而
只要能使治内的百姓良民,安居乐业,便是平生之志得酬
了。”
    他吁一口气,又道:
    “但秦兄身在林野,却已能使四邻百姓,得沐仁恩,岂能
不教小弟敬佩?”
    秦三错心中十分受用,道:
    “假如你将来做了地方官,碰上有事,不妨找我商量。”
    徐少龙忖道:“他善念一萌,从今以后,福报无穷。但他
自己还不知道呢!”
    当下说道:“小弟如有相恳之处,必定要秦兄,共襄义
举。”
    秦三错道:“听起来有趣得紧,也许有一天我会替官家
出力,哈!哈哈!”
    徐少龙道:
    “秦兄是风尘中的奇人异士,自然从来不会想到替官家
出力,这等心情,小弟倒是理会得。”
    秦三错忽然凝目望着他,眼光变幻不定,一时锐利似
刀,一时又很温和,甚且含有相惜之意。
    徐少龙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妥,被他看出了破绽。
    秦三错瞧了一阵,才道:“你一表人才,福泽深厚,相信
不致于遭遇不幸。”
    徐少龙一愣,道:“秦兄这话怎说?”
    秦三错道:
    “没有什么,但我不瞒你说,你如是与我在一起,总免不
了有些奇奇怪怪的危险。”
    徐少龙笑道:“古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点秦兄
毋须过虑。”
    他移动一下双足,又道:“秦兄打算在这个码头上,等候
多久?”
    秦三错道:“快啦!快啦!”
    徐少龙实在想不通这两声“决啦”,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下只好不作声,静观其变。
    过了一阵,忽见四艘巨舶,沿流而至,都驶到码头停泊。
    这四艘巨舶,形式与长江下游常见的略略有别,船身似
乎较为狭长,利于远航,但比较颠簸,乘坐起来,便不甚舒适
了。
    徐少龙凭着加入五旗帮后所学得的丰富水道知识,一
眼望去,已知道这四艘巨舶,都装满了沉重的货物,是以吃
水甚深。同时又晓得这些巨舶,一定是从四川那边一直驶
到此处的。
      他感到十分奇怪,迷惑地忖道:
      “四川虽然盛产药材,可是药材的重量,与一般货物无
殊,就算装载过多,船身吃水的程度,亦不应如此之深。是
以看来倒像是载运私盐,然而川盐如何能运销到此地来
呢?”
      要知五旗帮本是专运私盐图利的水道帮会,是以徐少
龙深知全国哪些地方需要,哪些地方不要。”
      而这江浙地面,产盐最丰,自然不必远从川省运来。
    他偷看秦三错一眼,但见他对这四艘船舶,似乎亦有兴
趣。不过他旋即发现秦三错之所以感到兴趣,大概是因为
码头上许多乔装改扮过的公人,都分别挤近江边,目标均是
这四艘巨舶而起的。
    码头上一共有十多名化过装的捕快,虽然已挤近巨舶
靠泊处,但显然都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这一点又使徐少龙十分迷惑,付道:
    “今日所见种种情形,都相当的不合情理。官家方面既
然出动大批人手,必定是扫”算搜查这些船舶,或是搜捕某些
人。何以他们不但没有动手的迹象,反而极力掩藏踪迹,生
似深怕舶上之人看出来?官家行事,几时变得如此隐秘小
心的……”
    忽听秦三错道:“杨楠,你瞧那四艘刚刚靠岸的巨舶,是
干什么的?”
    徐少龙瞧了一阵,道:
    “小弟瞧不出来。不过秦兄这么一提,小弟可就看见那
三个乔装的公人,对这些巨舶十分注意,恐怕就是冲着这些
巨舶而来的。”
    秦三错道:“看来果是如此,若然他们是冲着这四舶而
来,便算他们走运。”
    徐少龙道:“为什么走运?”
    秦三错道:“假如他们的目标不是这四舶,自然另有对
象,对不对?”
    徐少龙道:“对呀!”
    秦三错道:“照此推论,则他们的目标,便有可能与我有
关了。”
    徐少龙恍然大悟,道:“原来秦兄的意思,是说他们幸亏
没有惹上你,故称之为走运。”
    秦三错道:“正是如此,我可不管什么王法国法,若是惹
上了我,照杀不误。”
    徐少龙寻思一下,道:
    “但秦兄还是不要杀死公门中人的好,因为你虽然技艺
高超,力敌万人。可是公门捕快一则是维持治安的人,没有
他们,这个世界就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只怕你见到了也觉
得讨厌不安。他们既有这等贡献,我们虽然表面上不是直
接得到他们的益处,其实我们今日所处的环境,都得算是他
们的功劳。是以这是不应该恃强加害他们的原因之一。”
    秦三错皱皱眉头,但没有开口,大概是一时之间,想不
出可以反驳的理由。
    徐少龙又道:
    “二则公门捕快,乃是专业从事追捕犯罪之人,如果秦
兄杀死捕快,变成他们的公敌,则以后的麻烦,定然是謦竹
难书……”
    秦三错道:“我不怕他们。”
    徐少龙道:“当然,当然,如果你怕的话,根本就不会发
生这等问题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关于第三点,小弟还有一些意见要补充的,那就是由
于公门捕快皆是专业之人,所以他们可以进时刻刻的想法
子对付你,而且不拘地方,只要是朝廷政令行得通的地方,
他们的势力即可到达。而秦兄你呢?你可不能老是与他们
惹是生非啊!这是小弟所谓‘麻烦’的由来了。”
    秦三错冷冷道:“我杀他一百几十个,别的还敢惹我么?
哼!笑话。”
    徐少龙不再驳他,因为以他这种性子之人,如果驳得他
哑口无语,那就适足激得他蛮干起来。
    若以道理而论,秦三错之言乍听虽有一点歪理。可是
反过来说,他如果曾经杀害了百数十名公人,其时自然恶名
四播,天下皆知,更被公门视为第一号仇人,千方百计的想
法子整他,岂不更为危险可怕?
    这正是古今以来,所有的巨恶大盗最后无不伏法授首
的道理。大凡是敢于与天下公门捕快作对的,必是身负绝
艺,聪明过人之士,是以不把捕快放在眼中。可是当他成为
天下公门皆欲得的人之时,他终久会陷在想不到的陷饼中,
招致毁灭的命运。
    这时岸边的四艘巨舶,已经有人下船上岸。
    秦三错瞧了一阵,道:”果然是冲着这四艘巨舶而来
的。”
    徐少龙道:“你说那些捕快么?”
    秦三错道:
    “当然啦!可惜我另有任务在身,不然的话,定要上舶
去探个究竟,看看那些巨舶上,到底是些什么人?”
    徐少龙讶道:“什么?你有任务在身?”
    秦三错白他一眼,道:“怎么啦?你这人就爱大惊小
怪。”
    徐少龙道:
    “秦兄有所不知,故此见怪。小弟因为感到秦兄乃是独
来独往,不受羁绊之人,所以闻知秦兄居然还有任务在就觉
得十分惊异了。”
    这话似解释而实在是奉承,秦三错心中甚感受用,微微
一笑。
    徐少龙想道:
    “他的任务,一定与我有关系了,否则他不会把我拉到
此处来,只不知那是怎么回事……”
    只听秦三错道:“瞧!每逢巨舶上有人上岸,便有一名
捕快尾随跟踪。”
    徐少龙道:“若是如此,不问可知这些巨舶中人,皆是盗
贼之流了。”
    秦三错道:“胡说,若是盗贼者流,怎会联群结队的到这
镇江大码头来?”
    徐少龙愣一下,道:“是呀!小弟倒是虑不及此……”
    秦三错又道:
    “如果是能令官家侧目,并且调遣了各地干员来此的盗
贼,那一定是罪恶滔天,几乎与造反作乱同样严重的罪行
了,既然罪重至此,他们岂敢联群结队的到这儿来?”
    徐少龙连连点头,道:
    “对,对,但可不可以反过来说,也许这些人身份特殊,
所以官府方面,调派大批于员,暗负保护之责?”
    秦三错道:
    “这话听起来还通,可是船上的水手,身份再高,也无须
保护吧?”
      徐少龙道:“是的。”
      秦三错道:
      “还有就是如果你是身份特殊之人,则官府方面的捕
快,何须尽力不露痕迹呢?就算被对方晓得,也是有功无过
之事呀!”
    徐少龙无话可说,只能连连称是。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其中一艘巨舶上,原来舶上这时
出现三个人,两个是中年人,一个是什许的青年。
    这三人所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之故,便是因为他们的身
份都能明显地瞧出来。
    那个年轻人,华衣锦服,长相英俊,在三个人当中,似乎
地位最高,但举止略见轻浮,神态甚是高做。
    一个中年人长得甚是健壮结实,面阔口大,皮肤黝黑,
步履沉稳有力,一望而知是个精通武功之士。
    另一个中年人则是儒士装束,面瘦而白,两眼闪烁不
定,手拿招扇,完全是一派擅长计谋的师爷模样。
    这三个人的主从关系,十分明显,那个年轻的是主脑,
另两人则是他身边的文武心腹。
    但可怪的是以那青年的气度神情来看,绝对无法收罗
驱遣这文武两名人才。因为单单是从外表上看,那个精通
武功之人,必是时下高手,纵是当今武林的大门大派,这等
人才,亦不多见。

   另一个中年人显然极工心计,才智过人。以这文武两
种人才,锗非是雄略之士,如何用得起?
    所以徐秦二人,都感到惊异地注视着。
    但见他们在船上站了一阵,各自向码头上巡视。
    不一会,这三个人的目光,都停集在秦三错和徐少龙这
边。
    但见他们交谈起来,显然是在谈论这两个长得一表人
才的青年。
    秦三错道:“好极了,他们也在注意咱们啦!我瞧瞧能
不能抽身到船上去。”
    徐少龙道:“秦兄敢是忘了你的任务么?”
    秦三错道:“我怎会忘记,若然不是有任务在身,我早就
上船去啦!”
    徐少龙道:“我们还是别招惹他们的好,免得公门之人,
也把我们给钉上了。”
    秦三错道:“咱们怕什么?”
    徐少龙忖道:“你不怕我怕呀……”
    秦三错又道:“这样吧,咱们分头行事可好?”
    徐少龙道:“如何分法?”

    秦三错道:
    “我本是等候另一艘船,现下既然到那边去了,只怕到
时来不及,你可代我到船上传个口讯。”
    徐少龙道:“这事容易,只不知秦兄的船,何时才到?”
    秦三错道:“马上就到啦!”
    徐少龙欣然道:“好,这事交给小弟,我可不愿招惹这四
艘巨舶之人。”
    秦三错含有深意地笑一下,道:
    “那么你记着,若是看到一艘大船,后桅上有一支三角
形的小旗,是红底白字的,那就是了。”
    徐少龙道:“使得,我记住啦!”
    秦三错道:
    “此船也许停在外面,派小船靠岸,购买应用之物,所以
你须得多费点精神,那只小船,亦有这么一支小旗为标帜。”
    徐少龙说道:“此处船只如梭,我也许会有漏失。”
    秦三错道:“别担心,你如看不见他们,他们也会找上你
的。”
    徐少龙道:“为什么?”
    秦三错笑一下,道:
    “这是本谷的秘密,你无须得和。若然有人过来向你行
礼,你不必多礼,因为这些人只是奴仆阶级,你可命他们先
送你上大船。”
    徐少龙道:“上了大船之后,便又如何?”
    秦三错道:
    “你要见的是我的师姑,也就是家师的妹子,姓左,名雾
仙。你见到了她,可告诉她说,我已经达到任务,她便省
得。”
    徐少龙道:“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么?”
    秦三错道:“是的,我去啦!”
    他举步行去,但走了三四步,忽然停脚回头道:
    “有一点我还是提醒你的好,那就是我这位雾仙师姑,
性情有如迷雾,无法猜测得出。而且,你最好听话点,别得
罪她,否则,一切后果,我概不负责。”
    徐少龙道:
    “你的长辈,等如是我的长辈,反正她吩咐什么。我都会
尊重听从就是了。”
    秦三错道:
    “你只说对一半,听话的部份,那是绝对的正确,但辈份

部份,却无须认真,事实上连我但直接叫她的名字,并不须
尊称她为师姑。”
    徐少龙讶道:“这怎么可以?”
    秦三错道:
    “也许我们这些人,不大欢喜受俗礼拘束吧,总之你不
必拘泥就是了。”
    他大步走去,再不回顾。转眼间他己走到巨舶边,跨上
跳板。舶上的三人,都望住他。接着双方似乎在说话,徐少
龙相隔得远,加上码头嘈杂异常,所以无法听见。
    秦三错只停顿一下,就走上巨舶。
    徐少龙正在看时,忽然有人走到他跟前。他转眼一看,
却是个水手装束的人,长得十分壮键。
    他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徐少龙恍然而悟,付道:
    “原来秦三错根本不打算与我一道去见他的师姑………”
    徐少龙此一想法,乃是根据秦三错离去之时,以及这名
水手现身说话,两下的时间上推测出来的。
    他又想道:
    “秦三错必定曾以暗号通知这名手下,阻他过来,等他
走后,这个水手方始前来见我,不然的话,这名手下怎能认
得出我呢?”
    他本是机智多谋,手段灵活变化之人,当下脸色一沉,
冷冷道:“知道了。”
    那个水手默然退开,站在一旁。
    徐少龙等了片刻,才道:“大船已经来了多久?”
    那水手道:“刚刚才到,小人马上就赶来。”
    徐少龙听了这话,心中盘算道:
    “如果他没撒谎,则我原本以为他是接到秦三错暗号的
推测,便不对了,假如他不是得到秦三错的秘密命令,他又
怎能一上岸之后,就找到我?”
    因此,他仍然相信先前的推测,那便是说,这个水手早
已看见秦三错与他站在一起。
    当时,秦三错以一种独特的秘密通讯方式,命令他暂时
不要过来,等他走开,这才前来。
    那么秦三错这样做法,有何用心?他是不是与那四艘
巨舶,有着某种关系?根据各种迹象看来,秦三错可能与那
四艘巨舶,是一种“敌对”的关系,至于其中的内情,便无从
推测了。
    他眼睛一转,忽见那名水手,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这又是极耐人寻味的迹象,这名水手,因何焦急?是不
是秦三错马上就会回转来,因此他怕碰上了头,以致秦三错
找不到推托不去的理由?抑是另有其他原因,例如尚有别
的仇敌会来破坏这个行动等等、
    徐少龙心中冷笑一声,忖道:
    “你如是焦急,可见得事情马上就会爆发,我但须故意
拖延一下,定可窥见一点端倪。”
    因此,他更加不肯走了。
    过了片刻工夫,四下虽然没有什么事故,可是那名水手
已沉不住气了,略略挪近徐少龙身边,低声道:“公子没有什
么吩咐么?”
    徐少龙道:“你急什么?”
    那水手道:
    “只因小人上岸的时限,曾有严格规定,如果公子没有
别的吩咐,小人就须得返去复命了。”
    徐少龙念头电转,在这刹那间,已经动员了所有的智
慧,推究这件迷雾似的事件。以及如何方能巧妙的从这名
水手口中,探出一点线索,以便多多少少地了解这一整个事
件的内情。
    他迅即说道:“你还可以等多久?”
    那水手道:“小人实在不能再等啦!”
    徐少龙道:
    “胡说,假如我吩咐你去买些东西,你所费的时间,岂不
更多?”
    那水手一怔,道: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啦,也许有公子担当,小人便可以
免去违规之罪,不过……假如公子要这样做,小人亦须告诉
快艇上的人,叫他们先返大船复命。不然的话,快艇开走
了,大船上不知道小人的下落,迳自驶去,小人往后怎生回
返大船上?”
    徐少龙已听出不少眉目,而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这个
水手根本不知自己要上船之事,假如自己说一声“没事”,这
水手就回去复命。
    这一点显然是他把自己当做秦三错,此来是瞧他可有
消息报回去没有。因为秦三错曾经叫自己到了大船上,代
为转告左雾仙说,任务已经达成。由此可知如若这水手回
得去报告“没事”,那就等如说“任务尚未达成”。
    第二点是这艘大船行踪神秘,派上岸之人,限以时间,
如果超过时间,便不等候,巡行驶去。
    关于这一点,用意亦至为明显。那就是说从这水手所
说,他往后也不知道如何能回到船上一语,可知此举完全是
为了防止敌人从这水手身上,追查出大船的去向。换言之,
这正是“保持秘密”的手法,并且相当高明。
    那么现在他可以相信这个水手,居然不是收到秦三错
的密令了,既然如此,则一方面秦三错与那四艘巨舶,竟是
没有什么关系的,同时,为了要替秦三错传达“任务达成”之
言,以及瞧瞧那些神秘的大船,究竟有些什么物事?
    当下更不迟疑,道:“好,我们走吧!”
    那名水手匆促地转身领路,看他如此仓惶着急,使徐少
龙也担心起来,生怕一步之差,以致赶不上。
    偏生目下正是要紧时刻,假如他沉不住气,放步疾行,
脚下只要露出丝毫懂得武功的痕迹,定将被不少人看破。
    第一个人是秦三错,第二是分布四下的公门高手。第
三是左雾仙这艘神秘大船的人。
    当然这只是可能而已,因为这刻究竟有没有人在注意
他,他并不知道。但在理论上,他必须加以防范。
    他走得虽急,但速度有限。他们还得挤过人丛,这才抵
达码头旁边。
    那个水手低叫了一声,恰好把一艘已经离岸的快艇叫
住。
    徐少龙松一口气,转眼望去,但见艇上果然有一支三角
小旗,红底白字,一时之间,瞧不清楚那是什么字。
    快艇迅快的靠回岸边,让他们下船,然后驶出去。
    穿过了舶橹相接,船舶如织的水面,嘈杂的声音,渐渐
被他们抛在后面。
    快艇走了一程,但见江心处停着一艘巨大的船舶。在
后桅上,亦悬有一支三角旗,迎风飘拂。
    徐少龙相度形势,发现此船所停泊之处,距码头说远不
远,说近不近,总之恰好是使人头痛的距离。
    换言之,任何人打算从船上潜逃上岸,或是想从岸上潜
泅到此船,都无法一直潜隐在水底,必须冒出水面换气。
    这样,若是船上有人不停地监视水面的话,定可看得清
楚。
    他心下微感踌躇,忖道:
    “此船的势派,大有龙潭虎穴之概,我这一上去,怕只怕
三五天下不得来,岂不误了大事?”
    此刻欲待回头,却又来不及了。徐少龙心中不禁叹口
气,暗想碰上了这个秦三错,真是倒霉不过。
    不久,快艇已抵达大船。
    徐少龙非常注意地观察,但见船上只有舵工和几名水
手,看来毫无异状,竟没有别的人出来瞧看。
    此船看来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教人感到不安。由此
联想到船主人左雾仙,行事教人莫测高深。
    直到他登上大船,才有一个穿得很体面的管家模样的
人,打舱中出来,很恭敬地哈腰行礼,道:
    “公子辛苦啦!请到里面坐坐。”
    徐少龙举步入舱,目光所及,竟没有任何物事,使人感
觉得到这是属于“阴阳谷”的船舶。
    那个管家又道:“公子贵姓大名呀?”
    徐少龙道:“在下姓杨,名楠。”
    管家道:“原来是杨公子,只不知大驾光临敝肪,还有什
么话要小人代传的没有?”
    徐少龙道:“有是有,但……”
    管家马上道:“有就好,小的这就向里面报。杨公子请
宽坐片刻。”
    他向里面的门户走进去,那是一条窄窄的用道,相信在
这条甬道上,便有两三道内舱的房间门户。
    那管家进去了一阵,便回转来,道:
    “杨公子,瞥上有请,就在用道最末的一段房间内,请公
子在驾前去一叙。”
    徐少龙道:“谢谢你啦!”
    他举步行去,目不斜视,一直走到最末的一道门户,但
见门帘深垂,里面静悄悄的,阅无人声。
    可是在门前却嗅到阵阵香气,显然是从门帘后透出来
的。
    徐少龙目光一转,便已看出这道门帘,甚是严密,纵有
任何气味,也透不出来。由此可见那名管家,的确已进去报
告过。
    这一点乍看没有什么道理,但在心思细密,经验丰富的
徐少龙看来,却也有少许文章,那就是由于这个管家曾经入
房报告,可见得房内之人,多半不知道自己抵达船上之事。
    因为以常情面论,若然左雾仙早已得知,她不是命管家
把自己直接带入此房,就是早已吩咐好,无须再经过通报一
道手续。
    除非左雾仙是喜欢摆摆排场架子之人。只是据秦三错
听说,则她决不是爱自矜身份之人。
    他敲敲舱壁,道:“在下杨楠求见主人。”
    舱内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声音,道:“请进来。”
    徐少龙拨门而入,但觉眼前一亮,原来这个房间既宽大
得出乎意料之外,同时又十分光亮。
    使他眼睛一亮的还不是房间的影响,而是他面前三四
尺远,站着一个妙龄女郎,玉面朱唇,娇艳之极。
    他可没想到秦三错的师姑,居然如此年轻,又这么美
貌,登时一愣。
    那美女淡淡的看他一眼,随即双眉微蹙,自然而然的流
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她一扭腰,翩若惊鸿地走开。
    徐少龙又是一愣,呆在当地,进退不得。他平生不知经
历过多少场面,可是像现下这种情况,可还是第一次碰上。
    只见那个美女袅娜地走到墙边,忽然推开一道木门,无
声无息地进去,完全消失不见。
    在徐少龙的印象中,这个美丽异常的女郎,真像是在梦
中看见一般,欲忽隐现,叫人连瞧也没瞧清楚。
    他呆了一阵,猛可发觉自己完全落在被动之势,心神摇
乱,根本无法应付。
    当下赶快收摄心神,澄心定虑,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自然他不会忘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这时他心神一定,
登时记起了秦三错说过,这一次找上他的缘故,便是由于他
不懂武功,又是读书饱学之士。由此可见得这一点必定大
有作用。
    他面上装出迷茫的神情,其实心念电转,忖道:
    “假如我只是武林人物,则在目下的情况中,只有‘行
动’一途,那就是跟过去瞧瞧。但我既是个读书之人,不便
乱闯,同时更须化俗为雅,表现得与武林人物截然不同才
行。”
    念头转到这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举步走到窗边,轻轻叹口气,眼望外面浩荡烟波,低
低吟道: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暮,接
天流……”
    他故意不高声吟诵,一来因为这是自家心中的感慨,不
可高声。二来对方不比常人,声音虽小,也不愁她听不见。
    至于他吟的几句,是南唐李后主极著名的一首词,这是
下半阈。第一句所谓“青乌”,是;‘使者”的意思。
    他乃是取譬说:没有使者可以传讯息,只好发为喟叹
了。这等取譬,幽深曲折,如果不是解人,听了也不明所以。
    之后,他就倚窗不动,默默看着白茫茫的流水。
    过了片刻,后面不远处,传来女子口音,道:“杨公子何
事郁郁寡欢?”
    徐少龙一听,甚感奇怪,因为这个女子的口音;虽也娇
软动听,但却不是早先叫他进房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没迅速的回头瞧看。因为
如果他反应太快,对方一看他居然听得出声音不同,便知道
他感觉敏锐,以后定必处处小心。
    他缓缓回头,但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绛衣女郎,站在六七
尺外。
    她的身段体态,都很悦目,可惜的是她面上有一层轻纱
面罩,像一片白雾,把她的面貌隐藏起来。
    徐少龙作了一揖,道:
    “姑娘忽隐忽现,宛如天上仙人,迷离恍惚,教在下直是
不知所措……”
    绛衣女郎吃吃的笑声,从面纱后透出来,接着道:
    “杨公子可知妾身的姓名么?”
    徐少龙道:“秦三错兄曾经提过,如果姑娘是本肪主人,
在下就知道了。”
    绦衣女郎道:
    “是的,妾身就是左雾仙,公子从贱名中,便可知道妾身
的为人了。”
    徐少龙道:“左姑娘当真是雾中之仙,只不知姑娘为何
要把绝世芳容遮掩起来?”
    蜂衣女郎笑道:“我长得好看是不是?公子可要妾身把
面纱取下,方始交谈么?”
    徐少龙一愣,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雾仙道:
    “我正在想,一个人对事物的态度,究竟有多少是不受
外观所影响的?”
    徐少龙的确不懂,迷惑地道:
    “在下实在太愚鲁了,是以姑娘之言,竟莫测旨意所
在。”
    左雾仙道:
    “比方说,我现在遮掩起面目,你对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一旦我取下面纱,你会不会为之影响了内心的态度?”
    徐少龙寻思一下,且笑了笑,没有作声。
    左雾仙追问道:“会不会呢?”
    徐少龙道:“在下认为多少会受影响。”
    左雾仙轻叹一声,道:
    “天下芸芸众生之中,实在不易发现特立独行之士。”
    徐少龙灵机一触,忖道:
    “她口气中似乎十分遗憾我的凡俗,假如我能使她深
信我只是个十分庸俗之人,那么她可能会遣我离开……”
    他不是不想探知这左雾仙的秘密,但是他的任务,使他
不得不放弃了好奇心,以免误了大事。
    因此,装傻下去,道:“姑娘这话错了。”
    左雾仙道:“错了?难道你也算是特立独行之士?”
    徐少龙道:
    “在下自从束发读书以来,至今已堪称读破万卷书,博
得业师友济的赞誉。许为才子,自问必非池中之物。若以
姑娘的说法,在下竟是要改为不屑功名的态度,方足称为特
立独行了,是也不是?”
    他言之成理,立论甚是坚牢。可是最大的毛病,还是在
于一个“俗”字。
    固此左雾仙果然并不肃然起敬,只淡淡的道:
    “士各有志,这原是勉强不得的。”
    她沉默了一会,才又道:
    “今日蒙杨先生在驾报讯,十分感激……”
    她一鼓掌,马上有一个婢子进来,手中托着一个银盘,
盘中放着两锭金元宝。
    徐少龙错愕地望着她,又看看那黄澄澄的金子。
    左雾仙道:“这一点薄礼,还望收下。也是我预祝你考
场报捷,早登金榜的意思。”
    徐少龙摇头道:“这个……这个……”
    左雾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冰冷,道:
    “我向例是言出必行,如果杨先生不收下,那就命小婢
丢弃在水中,恕我失陪了。”
    她转身行去,霎时已隐没在那道木门之后。
    徐少龙失措地瞅住那婢子,但见她面色冷淡,毫无表情
地把盘子端到他面前。
    他摇摇头,道:“这个我不能收下。”
    那婢子道:“我家姑娘的话,先生没有听见么?”
    徐少龙道:“听见是听见的了,可是……”
    婢子道:“你心中真不想收下么?”
    徐少龙道:“自然是真的啦!”
    婢子眼睛一眨,透出了一点笑意。但她可不是欣赏徐
少龙不贪财的意思,而是含着捉弄或讥讽的意味。
    她双手一扬,那面银盘便向窗外飞去,叶通一声,落在
水中。自然那两锭金子也同时沉没在茫茫大江之中。
    徐少龙吃一惊,道:“你……你……”
=婢子道:“这是我家姑娘吩咐的,先生谅必听到。”
    徐少龙拼手道:“但这样做法,岂不是暴珍天物么?”
    婢子道:“二十两黄金,能值几何,先生不须痛借。”
    徐少龙道:“唉!二十两黄金,已经很可观啦!”
    她作个“请行”的手势,徐少龙向那面窗户,投以惋借的
一瞥,这才举步走去。
    他到了前头,已见到早先上导他进来的管家。
    徐少龙看他的嘴脸,与初时完全不相同,当下露出十分
没趣的样子,怏然跟一个水手,缒落快艇。


《霸海屠龙》第十四章

    不久,徐少龙已回到镇江,他虽然很想知道那四艘长程
巨舶的隐情,但现在他已没有工夫多惹闲事了。
    可是他业已惹来不少问题,这是他和秦三错碰上之后,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所发生的问题。
    原来眼下已有两路人马在注意他,一是丐帮之人,一是
公门中人。
    要知他和秦三错在码头上那么一站,两人都长得潇洒
俊拔,与码头上讨生活之人,全不相同。
    这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其后他突然登上一艘快
艇去了,而秦三错则到那四艘巨舶之上,这等行径,公门中
人,当然不会放过不管。
    另外关于丐帮方面,那是更不用说了。
    尤其这大江以南,沿江一带,正是丐帮的势力范围。是
以他一踏上岸,马上就发现被丐帮之人监视了。
    这么一来,他的行动不免大受妨碍。
    他要摆脱这些人的监视,并非难事。
    但问题是他必须以“书生”面目出现,以后尚有一段时
间,须得逼真扮演,因而他无法施展真本事对付这些人。
    他很伤脑筋地在街上茫然而行,但这样走个不停,亦将
引起人家的怀疑,是以他必须赶紧想个法子,能够顺理成章
地呆下来。
    繁闹的街上,人声喧嚷,两边的店铺,人进入出,热闹非
常。
    他在一家绸缎庄的门前,停下脚步。一面打量里面各
式各样的绫罗绸缎,一面迅速的忖想道:
    “我可以在此店逗留一会,选购一点料子,回头送给玉
罗刹连晓君,可说是一举两得之事。”
    想到就做,当即举步入店。
    店中的掌柜伙计等,见他一表人才,衣着不俗,都殷勤
上来招呼。
    徐少龙为了消磨时间,故意慢慢的挑选。
    最后买了两幅,正在付钱。
    忽见本来在招呼他的人,都突然走开了。
    转眼一看,原来另有一个顾客进来,而全店之人,俱都
去招呼他,甚是殷勤热烈。
    这个客人年约四旬,神态粗豪,衣着普通。面上和双手
的皮肤都黝黑粗糙,显然是常年受到风吹日炙之故。
    徐少龙一望而知此人乃是常年奔走江湖之人,他甚至
晓得此人正是那四艘巨舶的人,这是因为他早先曾经看见
他登岸。
    店中的掌柜,一口一声“王大爷”,又奉上茶点,那个姓
王的大汉,大刺刺的在里面的椅子一坐,等候众人送上货色
供他挑选,可见得他不但是熟客,而且必定是罕有见的阔
客。
    徐少龙马上改变心意,诈作看中另一正湖绉,叫伙计取
出来看看。不过一时无人招呼他,所以他只好等候。
    他侧耳听去,恰好听到那掌柜道:
    “王大爷,这回还是照老规矩,后天给您送到船上,是也
不是?”
    王大爷哼了一声,目光端详凡个店伙送过来的绸缎,没
有回答,那个掌柜满面陪笑,不敢催问。
    店中一共五六个伙计,都川流不息地送上各种料子。
    全店的业务,暂时陷于停顿。
    过了一阵,那个姓王的大汉已挑选了四五种,掌柜在一一
旁记下他念出的数目,少者三正,多者七八正。
    徐少龙不觉惊异起来,照这人的买法,简直是办货来
了。可是看他的样子,又决计不是做生意之人。
    再说若是办货,便无须在这等专做门面生意的绸缎庄
购买了。何况他根本不谈价钱,天下哪有这等生意人?
    姓王的大汉再度大肆挑选,店中许多顾客,都在等候店
伙。有些人很和平地等着,有些人则露出温色。
    突然有一个人恼声道:“喂!你们店里做不做买卖的?”
    徐少龙连头也不必转,就晓得必定是刚进来不久的一
个年轻人。他的印象中,这个年轻人身体强壮,动作矫健,
必是曾经练武之人。而他的冷静坚定的目光,又显得他是
个十分机智的人。
    这种人对于时常会遇上的小闲气,决计不会放在心上。
正因此故,徐少龙推测此人必是存心这样做的。
    他心中一笑,付道:
    “不知是谁出了这么一招,想从吵闹甚至殴斗中,查探
姓王的人的来历,我大可坐山观虎斗,从中摸出一点线索。”
    因此,他马上用极自然的动作,开始移动。一直移动在
内角,这样他可以把整间店铺的情形,收在眼中。
    掌柜的连忙派一个伙计过去,那年轻人直瞪眼睛,骂
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么?哼!哼!有几人
臭钱的就如此奉承巴结是不是?”
    他若然只骂此店之人,自然不致惹起风波。但他口涉
及那大汉,说他有几个“臭钱”,对方不免要瞪眼睛了。
    那店伙连忙低声下气的解释,掌柜的一瞧那年轻人还
不肯干休,心中发急,便要亲自过去处理。
    姓王的大汉冷冷道:“站住,别理那个小子。”
    他原是江湖上争强斗狠之人,如何肯任人辱骂?而他
喝令掌柜停步,也不过是反击的开始而已。
    掌柜的不敢有违,尴尬地站住了。
    那年轻人厉声道:“混蛋!你说谁是小子?”
    这回他已直接向着那个大汉,汹汹斥喝。
    姓王的大汉也勃然大怒、跳起来,指住对方,道:“格老
子,骂你又怎么样?”
    掌柜和店伙都急得团团转,从中劝阻。可是这两人嗓
门特大,声音响亮,只一开口,就压倒所有的声音。
    因此,劝阻的说话,全不管用,谁也听不见。
、徐少龙装出吃惊之态,因为敢情在店门处看热闹的人
之中,还有两对眼睛,向他窥视不懈。
    这些人盯得如此之紧,徐少龙不禁泛起“难斗”之感,若
是被他们再黏缠下去,早晚会露出破绽。
    现在他已没有留在此地的必要了,因为这个姓王的大
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告诉了他许多想知道的事。
    举例来说,姓王的大汉,乃是来自四川,这不但是他的
口音,显示出他是四川人,而且从那四艘长程巨舶,互相参
证,可知这些船只是从四川一直顺大江驶到此地来的。
    其次,他知道这四艘巨舶容或某种神秘的任务,但最低
限度,在表面上他们并不犯法,此所以这名大汉能够时时到
此地购物,并且还在同一间字号选购,变成了熟客。如若是
罪犯之身,岂肯留下痕迹?
    三是这个大汉乃是奉命购物,而不是他本人所需。
    一来就算他有三五个妻妾,亦用不着这么多贵重的丝
绸,二来他没有豪富的派头风度。
    那年轻人与这名大汉已吵开了,眼看马上就得打架。
    忽听一个人高声道:
    “唉!唉!两位何必生气?你们这一么一闹,人家的店
铺还要做生意么?”
    此人声音蕴含内劲,是以盖过了嘈杂的喝骂声。
    徐少龙一瞧,劝架的是个中年人,身穿长衫,颇见斯文。
但相貌却显出精明强悍,可知也是跑码头的人。
    他的声音劲力充沛,一听而知乃是内家好手,因是之
故,吵骂中的两名主角,都向他投以诧异的目光。
    徐少龙转眼一望,门外之人,全都注意地盯看这个劝架
的人,心中不禁念一声“多谢佛祖帮忙”,当即迅往后进挪
去,闪入里面,打后门溜出去。
    外面果然没有人影,他更不迟疑,一抄长衫下摆,跃过
巷墙,落在对面人家的后院。  ’
    要知这是瞬息即逝的时机,由于盯梢之人皆是高手,是
以这刻可能已另派别人,绕到后面监视。
    如果他慢一步,说不定又得给另一批人盯上。那时再
找机会脱身的话,就难之又难了。
    如今他瞬然逝去,对方纵然发现他不见了,可是店中人
头杂乱,吵闹未歇,前面盯梢的以为他在后面,后面之人以
为他在前面。
    等到两下凑上,得知他己失踪时,已无法查出他是怎生
溜掉的。
    这个人家的后院,与邻家相接,因此他又翻过去,仗着
丰富的江湖经验,找到一问空屋,暂时躲在里面。
    等到黄昏时分,他才出来,越墙而出,到了街上一瞧,华
灯已上,暮色已深,当下放心大胆,急步行去。
    在昏暮之际,最难盯梢,所以他只须保持警觉,不难避
过对方的耳目。
    不一会,他已抵达目的地,那是一座普通的住宅。他瞧
瞧门口,发现了暗号,当即上前叩门。一一个俏丽”厂环打开
大门,看见是他,登时一怔,眼光中流露出无限惊诧。
    徐少龙对于这个俏婢的惊愕表情,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敢情这个俏婢,正是跟随玉罗刹连晓君的人,也是那两名白
衣童子之一。
    他以前已判断这两名白衣童子,必是侍女改扮,故此这
刻看见她们以女子面目出现,根本不觉得奇怪。
    那俏婢还未开口问他,或者作出任何表示之前,他己跨
入门内,并且顺手把门掩上。
    看他的神情样子,好像回到自己家中似的。
    他正要往屋内走去,俏婢一伸手,拦住了他。
    徐少龙瞧她一眼,笑道:“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
字,你叫什么?”
    俏婢道:“我叫迎春。”
    徐少龙道:“这名字很好,你看起来,真像迎春花那么美
丽。”
    迎春玉靥上微泛嫣红,道:“你往哪儿走啊?”
    徐少龙道:“自然是往屋子里走啦!”
    他指指台阶上的门户,又道:“那儿决计不会穿出街上
的,对不对?”
    迎春道:“我知道,可是………”
    徐少龙打断了她的话,接着道:
    “你用不着通报了,难道我的妹子还不让我见面么?你
大概还不知道,连晓君是我的妹子呢?”
    迎春忖了一下,才道:“是你的妹子?”
    徐少龙道:“想不到吧?等一会你就晓得我没有骗你
的。”
    迎春一手揪住他的衣袖,道:“不对,我家小姐没有哥
哥。”
    徐少龙注视她一下,发现她眼中闪动着狡黠顽皮的光
芒,倒不是真有恶意,大概也不是真不让他进去。
    他何等机警聪明,念头一转,已晓得对方的脑子里,装
着什么狡黠的念头。
    当下不在乎地伸手捏捏她的玉颊,道:“胡说,我就是她
的哥哥。”
    迎春脸色都红了,道:“你,你……”
    说时,不由得放松了手。
    徐少龙可没有趁隙赶快进去,还望着她直笑,道:“我怎
么啦?”
    迎春道:“你如是我家小姐的哥哥,怎可向我动手动
脚?”
    徐少龙道:“我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不信你问小姐
去。”
    迎春被他驳得无言可对,忍不住道:“那么大爷你贵姓
呀?”
    徐少龙好笑,忖道:“我早知道你必会否认小姐是姓连
的。”
    当下道:“我自然与你家小姐同姓啦!你连小姐姓什么
也不知道么?”
    迎春道:“不是不知,但大爷自家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
系呀!”
    徐少龙道:“我刚才不是提过么?”
    迎春道:“小婢没听清楚啊!”
    徐少龙道:“她的名字叫做晓君。”
    迎春道:“不对,我家小姐不叫晓君。”
    徐少龙诈作一怔道:“那么她叫什么?”
    迎春得意起来,道:“大爷你是她的哥哥,怎会连她的名
字也不知道呢?”
    徐少龙道:“若然我答不上来,你就不让我见小姐了,是
也不是?”
    迎春道:“这个自然啦!”
    徐少龙道:“那么我们换个法子,我专程来找你,行不
行?”
    迎春白皙的面庞上,又泛起可爱的红晕。
    她摇摇头,道:“你别岔开话题。”
    徐少龙忽然心头一顿,竟不忍得再逗弄她,便道:
    “好吧,我们还是回到老话题上。我告诉你,我妹子一
向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晓君,另一个是慧珠。”
    迎春愣住了,显然他已说中。
    徐少龙又道:“而我的姓氏,是木易杨,乃是杭州人氏,
你家小姐总不会是别处地方的人吧?”
    迎春低下头,道:“那么您真是我家大少爷啦!”
    徐少龙道:“正是,慧珠在不在?”
    迎春道:“她在房间里。”
    徐少龙迈步入厅,忽见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从后面走
入厅来。
    这个妇人面庞圆润,堆满笑容,看来很是和蔼可亲,但
那对眯起来的眼睛,却光芒闪射,眸子灵活。
    徐少龙心中惕然,忖道:
    “如果此妇就是余麽麽,那么我必须多加小心,以前她
就曾经躲在幕后,暗算过我,虽然当时由于神机营副统领的
职位,尚在争夺中,所以她帮助别人,想把我打倒。而如今
则大事已定,她要加害我的原因,业已消灭。可是,她终究
是别一派系之人,等如暗中监视着玉罗刹,从她身上获取情
报。因此,我须得小心对付她,必要的时候,不借下手杀死
她,以除后患。”
      要知玉罗刹连晓君虽然在五旗帮中,不属于任何一派。
    同时以她的家世渊源,大家也能对她放心。
    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子,俗语有道是“女心向外”,这还是
指对父母而言。
    由于推论、女孩子对亲生父母,尚有外向的倾向,则对
一个团体来说,她的脱离,便算不得奇事了。
    在五旗帮来说,并没有对她怀过这等戒心,以防她脱离
帮会。
    但在徐少龙来说,他已隐约感到,如果自己处理得妥
当,则这个红粉高手,将是自己的一大臂助。
    要她叛出五旗帮,不是难事。
    他迅即收回思潮,向那妇人点点头,道:“我是杨捕,小
姐在哪几?”
    那中年妇人向他迅速的上下打量,虽然她极力掩饰,她
眼中锐利精明的光芒,仍然在徐少龙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欢然笑道:“大少爷到底来啦!小姐惦念得很。她在
房中看书。”
    她转身行去,为他领路,一面道:“我姓余,小姐向来叫
我余麽麽。”
    徐少龙想道:“果然是她。”
    他随着余麽麽走入后进,但见东西相向的两个上房,都
是门帘深垂,看不见房内有人没有。
    余麽麽脚步一停,回头笑嘻嘻的向他瞧看。
    她没有任何表示,是以别人将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
    换言之,她此举可以有几种意思,例如她有话跟徐少龙
说,或者是看他有没有跟来等等。
    可是徐少龙却晓得她的真正意图,因为在通常的情形
下,任何人处身在他这等情况中,第一个反应是:“她有什么
事?”
    第二个反应是问她:“我妹子在哪一间房中尸
    徐少龙亦如常人一般,掠过这等反应。但他能与常人
不同之处,正是在于他并不遵从这等肤浅的直觉式的反应。
    他马上深入地想到,如果自己这样问她。则这个外貌
慈祥而其实狡猾毒辣的妇人,必定会看轻了自己。
    那么她的真正用意何在呢?徐少龙并不须很伤脑筋,
已知道余麽麽是考验他的智慧,江湖经验和眼力等等:
    她正是特地不作任何表示,同时她所站的地方,也没有
指点方向的丝毫迹象。也就是说,徐少龙不能从她所站的
位置,推断连晓君的房间何在。
    因此,他必须运用他的智慧及经验眼力等,找寻出连晓
君的房间何在,方不致于被这个妇人小看了。
    好在这等情况,徐少龙时常会遭遇到。他往往须得在
艰险的情形下,查出对头的隐蔽之所。
    是以对于这等门道,都极有研究。
    话虽如此,但每种情况不同,则所资观察的线索,亦不
相同。有时可能相去一万八千里,是以这“观测”之道,难深
奥妙,便在于此。
    徐少龙目光一掠,所有形势,已完全收摄在脑海中。
    他这一回完全放弃了地上的痕迹,或门帘上有没有留
下任何微细物事等方法。因为余麽麽既然有意让他自己查
看,则可见得这两道房门,必定不留一点痕迹。加以此处并
非荒弃已久之地,当然也没有灰尘蝗网等物,供他观测人类
出入的踪迹。
    他乃是队另一个角度去观察的,好在他已得知房中之
人,乃是女性,身份又是一对兄妹中的妹子,可知这两间上
房,一是哥哥所用,一是妹子所用。
    因为他们外表上有血缘关系,不须避嫌之故。
    这两个房间既然一属其兄,一属其妹,便有了推论的根
据了。
    徐少龙见多识广,事事留心,因此,对于房屋建筑方面,
亦颇有心得。
    这间住宅,属于普通常见的形式,分为两进,在后面尚
有一进是小型的花园,或者充作院落之用,厨房则在另一
边。
    西首的上房内间恰与花园毗连,同时距这道厅门稍远。
换言之,从厅子进入后进,须得经过东首的上房门口,才可
到达西房。
    徐少龙根据女性的心理和惯例,更不迟疑,向西首的上
房行去。
    因为凡是女性,当然喜欢窗子向着没有别人的花园,而
不愿靠近厨房那边的天井。其次,假如哥哥有朋友来访,来
到内进的话,亦无须经过她的房门。至于她出入虽然要经
过另一间房门,可是那是她哥哥所居住,平日无须避嫌。
    余麽麽眼中射出诧讶的神色,虽是一闪即逝,却被徐少
龙看见了。
    他走到上房门口,掀开帘子,但见房门没有关闭,在布
置得雅淡舒适的外间,躺椅上有个少女,正在看书。
    由于她是背向着门口,所以没见到徐少龙掀帘。
    徐少龙目光一掠,但见窗下的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有
几张素笺,错落地摊在桌上。
    素笺上皆有字迹,同时笔砚尚未收起,可知她乃是刚刚
写过的。
    徐少龙悄悄走入去,先到桌边,看看笺上写的是什么?
他怀疑可能是私函,只不知写给谁的。
    当然此举属于不道德的行为,但像徐少龙这等处境的
人,每一件小事都不可放过,至于道德问题,除非是关系重
大的,否则他就不能过于多虑了。
    他目光到处,但见其一写的是: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日。日日花前
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
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是一首亦颇有名的蝶恋花词,为南唐冯延已所作。
徐少龙曾经读过,是以不致误为玉罗刹所作。
    不过此词的意境,必是道出玉罗刹自己的心情,可见得
她一定曾经自问“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世上尽多的是营营役役,追求名利之人。在虚荣中,这
些人虽然不会泛起惆怅,也不会有”新愁”。
    可是梦醒梦回,或是偶然空闲下来之时,他们总不免会
有“失落”之感,自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失落”什么?亦不暇
追究,他们唯有尽力把自己投入无谓的忙碌中和庸俗的欢
乐里,把怅惘之情,以及青春时代的憧憬,都使之在麻醉中
遗忘。
    著问“惆怅”“憧憬”甚至于对年华日复一日逝去的“恐
惧”,有何用处?则这个答案,却是不肯定的。
    也许这是哲学中某些部份的起源,而至少一个人如果
不须要利用种种刺激的欢乐以麻醉自己,则他一定可以变
得高雅些,也可以减少许多“患得患失”的痛苦。此外,他将
会找寻有意义的人生,这样,天地就会廓阔,不再把自己禁
铜在“个人”的圈子中了。
    徐少龙的目光落在另一张笺上,但见字迹潦草凌乱,写
的是:
    “可以复仇而不复,非孝也。复仇而珍把,亦非孝也。
以仇未复之耻,居终身焉,盖可也。仇之不复者,天也。不
忘复仇者,己也。克己以畏天,心不忘其亲,不亦可矣。”
    这一段文字,大意是说若然一个人身负莫大的仇恨,可
以报复而不去报复,便是不孝。
    但若是复仇后会遭遇到身亡把绝的恶果,则报复之举,
也是不孝。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因不报仇而忍耻偷生,仍是对
的。
    因为这一仇恨不能报复,是天意。
    不忘报仇,则是自己的事。
    这样克制自己报仇的欲望,也是敬重天意的意思。同
时紧记着忍恨活下去,乃是行孝的话,岂不是可以得到慰解
么?
    徐少龙看了这一段文字,不禁一愣,忖道:
    “这一段好像是从王安石一篇文章中抄下来的,她当然
不会无缘无故抄下这么一节。”
    显而易见,玉罗刹连晓君一定是心怀某种仇恨,可是一
直不能报复,所以深心中感到耻辱。
    因此,她用王荆公这番议论来慰解自己。
    其实王荆公这一篇“复仇解”,主旨是要人守法,不可私
下做出报仇行为。而万一在君王无道,官吏贪腐之时,因而
不能凭借法律解决,也不可以私下报仇,破坏了法律的尊
严。
    当然玉罗刹连晓君不会是“守法”之人,所以她略去其
他有关分析“报仇”的议论,单单选出这么一节。
    徐少龙随即恍然大悟,忖道:
    “怪不得她在帮中,如此的冰冷孤独,不与任何人来往,
敢情她心底郁结着仇恨。以她倔强的个性,自然会变成孤
僻的人了。”
    徐少龙的目光移到另一张笺上,但见开始的几行,已经
涂抹,不可辨认。但后面却清清楚楚的写着一首似偈非偈
的四言绝句:
    “生是何物?死是何物?生生死,得得失失。”
    从这一张笺上,可能窥见连晓君的思路,是怎生变化。
    亦可窥测到她的苦恼,不仅是“爱情”“仇恨”而已,而是
还有探索人生意义的困惑。
    徐少龙现在已比较了解这个女孩子了,她不仅是长得
貌美和精通武功,同时她也有思想。
    他苦笑了一下,付道:
    “自古以来,谁能解答这些问题呢?孔夫子说‘未知生,
焉知死’,他老人家轻轻的把其中一个问题抛开,先教人如
何才生活得好些。释家根本不在乎生死的问题。但可怜茫
茫众生,才智既不足以解答这等大问题,便只好浑浑噩噩一
过日子了。”
    他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睡椅上的女子,迅快回过头
来,看见是他,便道:“哎呀!是你么?”
    徐少龙向她望去,但见她云鬓微乱,娇靥微红,似是曾
经小睡,更显一种娇慵的动人风韵。
    他笑一笑,道:“如果不是我,谁敢这么大胆,闯入你的
香闺?”
    玉罗刹连晓君站起身,道:
    “你虽然是我的哥哥,可是乱闯妹子的闺房,也是失礼
之事。”
    徐少龙晒道:“少罗嗦,你用这等态度欢迎我么?”
    他举步行去,直到她跟前,微微俯头,锐利的目光,迫视
着这个美女。
    连晓君初时不甘示弱地对看,可是片刻间就软化了,娇
躯向前一靠,倒在他的怀中。
    徐少龙有力地拥抱她,迅即吻在她那两片娇艳的香唇
上,两人拥吻良久,才分开来。
    连晓君幽幽道:“你早就知道帮主指定我担任这个任
务,是也不是?”
    徐少龙点点头,道:“是的。”
    连晓君道:“但我却直到现在,才知你是我哥哥,你为何
不早点告诉我,免得我白白疑虑了许久。”
    徐少龙道:“我怎能早点告诉你?帮中规矩,向来如何,
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连晓君道:“算啦!你真是这么忠心五旗帮么?我瞧却
不然。”
    徐少龙忙道:“别胡说,这等话何必说它。”
    连晓君道:“怕什么?你现下权势倾帮,谁也不能中伤
你了。”
      徐少龙道:
    “人心最是难测,你与我之间,当然没有问题,说什么话
都可以,但万一一被旁人听去,总是不妥,你说是也不是?”
      玉罗刹连晓君道:
      “好吧,我以后不提就是,但这一趟的任务,你总可以告
诉我吧?”
      徐少龙道:“当然可以。”
      他们各自落座,面面相对,膝头都碰到了,唯有这等距
离的耳语,才可不虞被人窃听了去。
      徐少龙道:“咱们是奉命到金陵去,调查总督黄翰恬的
麾下,有些什么高人。”
    连晓君一怔,道:“这等事也须得我们出马么?”
      徐少龙道:“你语气之中,似乎不把这位总督大人放在
心上?”
    连晓君道:
      “当然不是,本帮现已查出来的高人,就已经有少林寺
的‘假罗汉’段玉峰,武当派的‘冰翁’江苍松和南海‘玉尺金
剪’林秋波。”
    连晓君微微动容,道:“这三个人,都是当今武林的一流
高手啊!”
      徐少龙道:“谁说不是,正因如此,才须得我们伪扮兄
妹,前往金陵调查。”
      他停歇一下,又道:
      “你本来就对武林中的一切,知道得很多,而我则蒙帮
主赐阅一些资料,俱是天下各门派的著名高手,其中有些非
常隐晦,外间根本很少人得知,我真奇怪帮主到何处找到这
些资料。”
    连晓君道:“你意思说,我们凭见识眼力,辨认总督府中
的高手么?”
    徐少龙道:”不错,换了其他的帮众,岂能认得出谁是身
怀绝技的高人?”
    他停歇一下,又道:
    “此外、我们还须想法子与总督府中之人接近交往,才
有机会看到府中之人。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妙计没有?”
    连晓君道:“你无官无职,怎能与总督府中之人来往?”
    徐少龙沉吟道:
    “我想利用黄翰恬的儿子黄云文,听说他人品隽逸,文
才清妙,诗名甚著,喜爱交友,所至之处,时时有文酒之会。”
    连晓君缓缓道:“这样说来,你的文才也不俗了,是也不
是?”
    徐少龙道:“我想到时随机应变,总可以混得过去。”
    连晓君道:
    “文学方面,诚然有不少盗名欺世之士,可是你现下是
设法与才子交结,兔不了要对景分题,即席吟咏。假如你不
通此道,如何混得过去?”
    徐少龙道:“别担心,我不会请枪手么?”
    连晓君道:“怎生请法?”
    徐少龙道:
    “请枪手有两个办法,一是在事前料想这一场文会的情
况,预先拟定几个题目,请人作好几首诗,熟记心中,到时便
可以应付了。”
    他发出一阵自嘲的笑声,又道:
    “我虽然没有作诗之才,但把几首诗读熟记住的能力,
还是有的。”
    连晓君问道:“第二个办法呢?”
    徐少龙道:
    “第二个办法,就是找一个有才气之人,随行护驾。到
了紧要关头,他就可以代我应付了。”
    连晓君道:“若然两法齐施,倒是不怕会露出马脚了。”
    徐少龙道:“当然啦!不过这个能够陪我一同出面的枪
手,却不易觅。”
    连晓君哑然失笑,道:
    “原来你的构想,只是空中楼阁,以我想来,你找的这个
人选,一定不能成功的。”
    徐少龙道:
    “笑话,那些落魄的文人,到处皆有。只要我肯出重酬,
何愁无人?但如果要很合心意,便不大容易罢了。”
    连晓君道:
    “试想你设法参加那些文酒雅会,凭什么能引起人家重
视呢?当然是你的人品才貌,能够出众才行。以你来说,仪
表风度,都没有问题,但你带一个形容狠琐的枪手,问题就
复杂了。可能人家连你都不肯邀请呢,对不对?”
    徐少龙心中一笑,忖道:
    “我不请枪手,也可以应付得过去;只是我在五旗帮中
的记录,读书有限,是以不该具有文才,所以不敢表演而
P”
    此外,他已因为发现了玉罗刹连晓君居然精通文墨,暗
中已动了她的念头,打算到时命她假扮男装,一则充作自己
的护驾枪手,二则她改扮后的面目风采,必能吸引所有的文
人注目。
    他道:“这些问题,你让我去伤脑筋就是了。现在我要
拟一个报告……”
    他展笺取笔疾书起来,连晓君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寂
寞,走到他背后,俯低身子,靠在他身上。
    她看见徐少龙的字,写得甚是苍劲有力,虽然不算很
好,但已远远出乎她意料之意,当下说道:“我本来还怕你的
字不能上场,现在看看可就放心啦!”
    徐少龙道:“别打岔,我正在报告一件事,相当奇怪呢!”
    连晓君连忙阅看内容)原来徐少龙报告的是关于阴阳
谷秦三错的事情。他把遇见秦三错的经过,包括那位“左雾
仙”在内,全部写上。
    最后,他请帮主下令调查两件事,一是本帮之人,如何
与秦三错结怨的?二是那四艘巨舶的来历。
    连晓君看完之后,问道:“以你的看法,那是怎么回事
呢?”
    徐少龙道:
    “我认为秦三错的出现,除了与左雾仙交托的任务有关
外,恐怕尚有他故。假如黄翰抬居然请得到这一门派支持,
对本帮就更不利了,所以必须赶快调查个明白才行。”
    连晓君笑一笑,道:
    “左雾仙居然对你没有什么意思,而轻轻的放过了你,
倒是令人十分费解之事。”
    徐少龙道:“她不是最初我见到的年轻女子,已无疑问,
只不知她本身长得如何……”

    连晓君一直等他把信笺封好,才道:
    “秦三锗可恶得紧,他若是碰到我手中,定要给他吃点
苦头。”
    徐少龙道:
    “阴阳谷的武功,据说别有心法,奥妙精深之极,你最好
别惹他。反正像他这么嚣张自大之人,迟早会碰个大钉
子。”
    他把密函交给她,又道:
    “派余麽麽送到通讯站去,相信咱们到金陵不久,就可
以接到帮主覆示了。”

    连晓君把密函拿出去,一会就回来,马上投身在这个充
满了魅力的男子的怀中,享受他的热吻和拥抱。
    他们之间虽然有情已久,但今日还是第一次拥抱接吻。
在玉罗刹连晓君来说,更是平生破题几第一遭,是以大有乐
此不疲之感。
    翌日,他们便乘船前赴金陵,搬入一家租下的两进屋
子。两日之后,这座新居才算是安顿好。
    徐少龙虽然有许多机会,可是对连晓君,他只限于拥吻
而已,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此外,在闲谈中,他也没有与连
晓君谈到婚嫁的问题。好在连晓君正当青春年华,并不急
于嫁人。甚至连这等念头、还很淡薄,所以没有感到愁虑。
    这一天半夜时分,徐少龙出去转了一圈。先是到城中
本帮的通讯站的负责人家中,从被窝中把他弄醒。
    这个负责人姓曹名强,是个大胡子。他被弄醒的时候,
被窝中还有一个赤裸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已被徐少龙
点了穴道,全无知觉。
    曹强看到那支“五旗令”,便知道这个蒙住半截面孔之
人,乃是“神机营”出来的,登时跳下床行礼不迭。
    徐少龙哑着嗓音,道:“总坛有没有密函送来?”
    曹强忙道:“有,有……”
    他从床下摸索一阵,才拿出一封密函,一面道:
    “属下正在奇怪,这份密函,不但是专差送到,而且又没
有说明交给哪一位……”
    徐少龙取过密函,先验看一下,直到断定没有人偷拆
过,这才当场拆开取阅。看完之后,马上在灯上引火,将全
函烧成灰烬。
    曹强但感这个人气派威严,难以猜测得出他是怎样的
一个人,当下哗若寒蝉,侍立在一旁。
    徐少龙临走时,向曹强道:
    “咱们的通讯网,已经发现有问题。但此件没有人动
过,你个人方面,已没有问题,往后对底下之人,多加小心视
察。”
    曹强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敢情这件密函,竟是为了测探
他而来的。所以才用专人送到,这样,假如他曾拆阅,别人
皆不受连。如果有一点问题,那么他现下就是身首异处的
时刻了。
    徐少龙伸手拍活了那个女人的穴道,这才纵出窗外。
霎时间,他已到了另一处的屋顶上。
    他对曹强之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相见,便因为曹强在不
城多年,他的身份,已非秘密。因此,他可能会在街上被曹
强看见,这时,如果有人监视曹强,则曹强对自己的神情态
度,定然引起别人注意。
    现在,他脚下的房屋,是一座深院大宅内的后宅,放目
下望,除了走廊间有微弱的灯光之处,所有的屋子里,都甚
是黑暗。
    他小心地辨认一下方位,确定无讹之后,才飘身落地,
轻轻走到一扇窗下。
    屋内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其一均匀低微,一听而知乃是
精通武功之人的鼻息。另一个虽然较为响些,但也不沉重,
可知必定是个娇弱的女人,年纪也不会大。徐少龙听了一
下,不禁皱一下眉头,
    徐少龙在黑暗中站了一下,露出寻思的表情。然后才
凑近窗户,找到一条极细小的缝隙,向内窥看。
    房内尚有灯光,但已拨得很小,甚是黯淡。
    可是这一点光线,对于徐少龙来说,已不啻是灯烛通明
了。
    只见床上的帐子,有一边没有垂下,是以恰好看得见床
上睡觉的人。
    床上果然一共有两个人,一只雪自丰腴的手臂,恰好放
在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旁边,形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徐少龙也刺激得眯一下眼睛,忖道:
    “大和尚有女人陪宿,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退后两步,然后弹指,发出微弱的声响。
    这个暗号,他连发三次,才有了反应,也是弹指的声音。
    徐少龙等了一会,房门无声无息地开阂了一下,已有一
道人影落在他面前。
    这个人已戴着帽子,穿着俗家人的衣服。因此,如果徐
少龙不是事先看见那一幕景象,一定不会想到对方是个具
足三戒的和尚。
    徐少龙已藏住半截面孔,这时低声道:“老君赐福。”
    那个和尚轻答一声:“佛祖慈悲。”
    通过见面暗号,双方点头为礼,互相打量。
    徐少龙低声道:“这儿可以谈话么?”
    那和尚道:“声音小一点就行啦!”
    徐少龙估计一下距离,也认为只要声音放低,则床上那
个女人决计听不见。
    他道:“我是屠龙计划的大尊者。”
    对方怔了一下,才道:“原来大尊者驾到,贫僧是峨嵋山
无欲。”
    徐少龙道:“无欲禅师的大名,在下久已听闻,今日真是
幸会得很。”
    无欲禅师道:
    “贫僧万万想不到大尊者竟是年少英雄,真是既讶且
慰。武林后起有人,实是苍生之福。”
    徐少龙付道:“他口气诚挚,目光湛明,可见得并无作
伪。但他却破了大戒,与女人同宿,这真不知如何说起的
好。”
    口中应道:“禅师过奖了、在下浅薄无知,还望不吝指
点。”
    无欲禅师道:
  “大尊者好说了,五老会议选中的人才,定必是旷世无
双之士,只不知大尊者此来,有何指示?”
    徐少龙道:“禅师万万不可用指示这等字眼……”
    无欲禅师笑一下,道:“贫憎担任联络之职,可是有指令
要转达么?”
    徐少龙道:“在下希望明天中午,能与一号见面。”
    无俗道:
    “使得,明天中午,恰是我与他相约在聚宝门前长干桥
上见面的时刻。如若你方便,就在这刻会晤。不然的话,另
约时地也行。”
    徐少龙心中闪过一道灵光,立即道:“行,就这样办,禅
师不必赴约好了。”
    无欲道:“贫憎不去就是。”
    徐少龙躬身行礼,无欲则合什还了一礼,眼看徐少龙身
形如一缕轻烟般,上了屋顶,这才转身入房。
    他钻入被窝,双手摸着那个女人光滑的肌肤,心中叫声
“惭愧”,忖道:
    “假如这位大尊者闯入来,见到此女,如何是好?”
    那个女人身躯扭动起来,直向他厮贴过去。无欲禅师
眉头紧紧皱起,可是体内强逾常人不知多少倍的欲火,熊熊
升起,使他马上失去了自制力,陷溺在欲海之中。
    徐少龙返回寓所,迅即就寝。
    翌日上午,他先到书坊流连好一阵,购买了不少书籍,
此外,又到一家店铺,购买齐备文房用具。
    他付了银子,吩咐掌柜派人送去,这才摇摇摆摆,返寓
吃饭。
    玉罗刹连晓君很沉得住气,一味听他说出今日购书籍
文具的经过,却不问他何时才开始行动。
    吃过午饭,徐少龙又出去了。
    正午时分,长干桥上行人大见稀落。只见一个眉毛霜
白,鼻子特大的老和尚,在桥上慢慢行着。
    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迎面行来,到了切近,这
个青年人向老和尚打个招呼,道:“老君赐福。”
    老和尚凝视他一眼,面上流露出错愕的表情。但这种
表情,瞬息即逝。
    他合什道:“佛祖慈悲。”
    那华服青年马上交给他一封信,便匆匆行去。
    老和尚停步靠着桥栏,拆阅书信。
    华服青年过了桥,绕落一个码头,登上一艘船,船子马
上解缆,顺流而去。
    在数丈外有一艘快艇,也迅即滑出河中,远远追跟着这
一艘船只。
    这艘快艇上有一个精悍的汉子,双眼瞬也不瞬,凝视着
前面的船只。可是那个华服青年,入舱之后,就未曾出现
过。
    反而那名船夫,曾经入舱一次,不过也是马上就出来,
继续操舟疾行。
    这两艘船相距数丈,驶过对岸后,前面的那一艘,曾经
过好些船群中转折进退,一如常人在陆地上,想混淆视线,
摆脱跟踪一般。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此船已知道有人跟踪,而是凡是负
有秘密任务的人,都会有这等“安全行动”的习惯。
“最后,这艘船停泊在岸边,一个少女从舱中出来,矫健
地走上岸去。
    后面炔艇的汉子,马上命令一名水手,予以跟踪。他自
己则仍然监视着那艘船。过了半个时辰,早先上岸的少女,
已经回来,手中挽着蔬菜等杂物。
    那个水手来向他报告道:
    “这个女孩到市场买东西,她与那几的人都很熟,谈了
很久,才挽了东西回来,属下已查过那些与她谈话的小店。
都没有可疑之处。”
    那汉子顿时感到不妙,当下亲自走到那艘船去,诈作要
雇船,入舱看过,这艘船上,除了那名船夫和少女之外,别无
他人。
    这个船夫和那少女,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在水
上讨生活之人,都有特征,内行人一望而知。
    这汉子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刚才你们载的客人呢?”
    那船夫和少女都一怔,终于由少女道:
    “这个客人很奇怪,是他先讲好路线,还要我们把时间
弄得一点不差。然后也不知怎么样,他就忽然不见了。”
    她望望那船夫,又道:
    “他一定是跳到另一艘船上去了,对不对,阿哥?”
    船夫迷惑地道:“是吧?但我们都没有看见呀!”
    看汉子再不多说,因为他深知武功精好之人,行动之
快,迅如闪电,岂是这等水上人家看得见的?
    他耸耸肩,就走开了。
    船夫与那少女相对一笑,船夫道:
    “真奇怪,正如那客人说的一样,果然有人来问,他教我
们说的这几句话,也像符咒那么灵验,马上把那人骗走啦!”
    那少女一笑,道:“阿哥,刚才你的打扮,真是好看得很
    这一对亲兄妹,嘻嘻哈哈他说笑起来。
    徐少龙不但已看见快艇跟踪船家之事,同时也发觉有
人跟踪那个白眉毛大鼻子的老和尚。不过他最后又看见老
和尚使个身法,便在街巷中失去了身影,不但摆脱了跟踪之
人,连徐少龙也不知他的去向。
    这一件公案,并不是到此结束,相反的这刻才是开始而
已。
    他回到寓所中,练了一会功夫,便开始提笔练字,同时
也得温习温习一些经史。因为他马上就得去与一些文人周
旋,如果不准备一下,到时非出丑不可。
    临了一阵贴,他搁下笔,忖道:
    “我与‘一号’见面之事,除了无欲禅师之外,再也没有
一人得知。因此,今日居然有人跟踪,真是大出乎意料之
外。”
    他脑海中泛起了一幅难忘的景象,那是一只雪白的女
性手臂,搁在一颗秃头旁边。他所以会记起这幅画面,原因
是无欲禅师此举,犯清规,破大戒,因此使他生出警惕之心,
今天之约,才会另作布置。
    现下已证明消息外露,而唯一知道的人,只有不守清规
的无欲禅师,因此事情已摆得很明显,无欲禅师已因堕于欲
海之中,故此出卖情报与对方。
    那些跟踪他们之人,乃是五旗帮中的好手,徐少龙一看
便知,是以才格外觉得严重。假如担任“联络”工作的无欲
禅师,竟然出卖情报,则这个“屠龙计划”,马上就须得全部
更改。
    他想着想着,突然记起了“枯木大师”,这位出身少林的
高手,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可是五旗帮的暗杀组织,居然
能找到他头上。虽说这线索可能是由沈家的行踪追查而
得,但亦可能是由于无欲出卖情报,把驻镇江的“联络人”卖
给对方。
    天色渐渐昏暮,徐少龙看看时间,又觉得奇怪起来,心
想:
    “那笔店为何还不把文具送来?”
    本来他可以立即对无欲禅师采取行动,但他还有一个
想法,那就是这一次被人跟踪,可能是无欲与“一号”约会,
是固定的,所以对方一直在暗中窥伺查探,若是因此阴差阳
错的碰上了,却把通敌罪名加诸无欲头上,岂不是大大的冤
枉?
    因此,他必须再作一次试验才行。
    他的恩绪,被一个仆人打断了,原来店里派人送东西
来,请他查收。
    徐少龙走到厅中,下人已点燃灯烛,甚是明亮。
    他看了送物之人一眼,但见他个子矮小,相貌普通,不
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向这店伙道:“你们店里没有什么好笔和好墨……”
    那店伙道:
    “大爷您没提起,小店也就忘了拿出来,给大爷挑选,小
的这就回去拿些好笔好墨来………”
    徐少龙摆摆手,道:“改天吧………”
    他一面检视各物,眼见仆人已退出厅外,当下低声道:
“你是阎炎么?”
    那店伙眼中顿时射出精明锐利的目光,躬身道:“小人
正是。”
    徐少龙道:“为何这么久才来。”
      阎炎道:
    “小人接获一个命令,要小人等一等,直到刚才方收到
第二个命令,连忙赶来禀见。”
    他停歇一下,又道。
    “帮主有秘密指令给您,请您顺便查一查屠龙计划的内
容,密令中解释说,属龙计划是‘五老会议’推动的,而主持
此一计划之人,年纪相当轻,称为‘大尊者’。他们见面时的
口令,是‘老君赐福’和‘佛祖慈悲’。”
    徐少龙沉吟一下,问道:“你私人方面,可曾得到什么消
息?”
    阎炎道:
    “关于屠龙计划,小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大概是别的组
织在追查,小人发现今天本帮之人,甚是忙乱,想是与此事
有关。”
    徐少龙表现出深思熟虑之状,缓缓道:
    “假如此一计划,乃是对付咱们,则问题就大了。因为
这一现象,不啻证明咱们方面,已经泄露了秘密,才会被人
注意,以及设法来对付咱们。”
    阎炎服气地道:“副座说的是。”
    他本来对这个青年,还存有疑念,怀疑他的能力,达到
什么地步,由于阎炎本身乃是属于帮主直接指挥的最秘密
的部门,所以他势大权重,五旗帮中好些香主阶级之人,他
都不放在心上。
    目下这个青年,由帮主派出,权力比他大,身份比他高,
阎炎内心中已存有敌意,先来看看苗头,如果徐少龙不行,
则他随时可以使坏,把他绊倒。
    但徐少龙分析的话,显然是才智极高之人,加上他过人
的武功,阎炎马上发现此人作对不得,于是暗中改变了心
意。
    徐少龙又道:
    “你给我报上去,我请求同时进行两件事,一是调查屠
龙计划内容,及‘大尊者’的真正身份。一是着手清查各部
门的安全问题,首先要查的,就是阎炎你这一个,你可别多
心,咱们为求万全起见,须得先把自身搅妥,方可免杀身之
祸。”
    那个矮小精干,外号称为“黑蝎”的阎炎,点头说道:
    “副座打算如何着手?”
    徐少龙道:
    “我另负重任,恐怕不能分身亲自调查,而你本人由于
身份和关系上的牵制,亦不便正面出马。”
    阎炎面色微变,道:“莫非你打算另委别人,负责调查工
作?”
    徐少龙笑一笑,道:
    “咱们一点也不用伤脑筋。因为帮主一定会替咱们考虑
到这一点,是以马上就会有这方面的专家抵达,展开调查
的。”
    他内心中万分渴望马上获得阎炎此一组织的全部资
料,只因帮主方面,已传下秘密指令,提到有关“屠龙计划”
之事。目前使他最伤脑筋的,就是他不知道对方已得悉了
多少?
    换言之,假如秘密是峨嵋无欲禅师泄漏的,问题是无欲
禅师已知道多少秘密?而他又泄漏了多少?
    这是全无把握查老之事,因此,当徐少龙一听阎炎说出
帮主的秘密命令时,心中的震动,实是笔墨难以形容。
    由于他只去见过无欲禅师,别人尚未联络上,因此,帮
主得知“大尊者”出现之事,当然是从无欲禅师方面获得的。
    这就是徐少龙急于获悉阎炎此一组织全部资料的原因
了。假如屠龙计划已经完蛋,则他此刻能多收获一分,就是
一分。
    何况阎炎是钟抚仙手下极得力之人,在南京这等大地
面,主持贩卖部门。如若将此一组织消灭,则钟抚仙、袁琦
想重建同一性质的部门,定必头痛万分,也不是三五个月内
就办得妥的。
    此外,徐少龙这方面,倘可从此一贩卖部门,追究出一
些其他部门的人,至少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然而他还是抑制住这个强烈的欲望,因为他精通人类
心理。许多事情在处理的时候,你越不当作是一回事,则对
方更减少戒心。反之,对方会生出了疑心,从而有所保留,
甚至被他侦察出破绽。
    徐少龙把责任一下子都推开,似乎他并不愿意多为此
事烦心。当然,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抽得出来J
    阎炎寻思一下,才道:“是的,帮主一定会另行派人来协
助您……”
    徐少龙鼻孔中发出嗤的一声,道:
    “协助我?那也不一定,你谅必也明白‘安全调查’是最
艰难复杂的工作,而总坛内那一帮人,居然没有一个比我高
明。因此,假如他们查不出真相,或者是弄错了,则吃苦头
的是你和我。”
    他耸耸肩,改变话题,道:“黄翰怡的儿子的习惯行踪
等,你已查明没有?”
    阎炎忙道:
    “查明白了,现下正作最后复查,明儿就可以将报告呈
阅,这也是属下要特别报告的事。”
    徐少龙道,“明天我们再碰头。”
    他们提高声音,说些有关文房用具的活,然后阎谈才告
退。
    徐少龙正想独自想想一些问题,但下人已来请他前去
用晚膳。
    在饭厅中,但见玉罗刹连晓君打扮的整齐漂亮,坐在桌
边等候。
    她一见徐少龙进来,顿时泛起了欢愉的笑容,道:
    “大哥,我们真是难得见面啊!”
    徐少龙道:“你可是觉得气闷么?”
    连晓君道:“有一点。”
    徐少龙道:“那么我带你出去逛逛,金陵是六朝金粉之
地,古迹名胜,指不胜屈。”
    连晓君大喜,道:“那敢情太好了。”
    徐少龙又道:
    “坊间的书肆,你也可以去瞧瞧,买些你喜欢的书籍回
家,也是消遣日子的好办法。”
    连晓君道:“唉!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去。”
    徐少龙一笑,道:
    “不要急,我说的都是享受,而不是刺激。大凡是懂得
享受之人,总是喜欢从容这迫,慢慢的欣赏其中趣味。刺激
则不然,必须像海上的波涛一般,连接不断而来才行。此中
分别,不可不知。”
    连晓君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心中付道:“他偶然说出一些见解,极是超妙脱俗,若然
我不是亲自阅看过他的身世档案,打死我也不能相信他是
这等出身之人。”
    正因此一矛盾现象,使连晓君老早就对他发生了疑念。
例如在最初见面,徐少龙对付她的手法,也是别辟溪径,非
常奇妙。
    而其后她重察了他的为人,发觉他并非是那种硬绷绷
宁折不弯的性格,由是可知他最初的态度,乃是“手段”,不
是真正的性情。
    当然,其间还加上徐少龙用计,使石芳华在台上昏倒,
以陷害黄老歧之举,充分显示他才智过人,计谋百出。
    运晓君起初还以为他在数大派系的夹缝中,不得不用
种种手段,以求生存。可是后来越看越不像,敢情他的心计
手段,早就超过了派系倾轧的范围了。
    她原本也瞧不起这种内证倾轧,争权夺利的行径。因
此,她对于一个能超出于这些纷争的男子,大为爱慕。
    这一趟帮主命她出门,她当时虽不知是与徐少龙拍档,
可是她却欣然答应。原因就是徐少龙已不在总坛,她已感
到寂寞和乏味。其次,她踏入江湖后,尚可从各方面,对徐
少龙加以调查。
    如今她居然能与徐少龙一块几办事,内心的喜悦,真是
难以形容。她知道最后一定能够查出徐少龙的真正的人和
底细的,问题不过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这一对假兄妹边谈边吃,气氛甚是融洽。
    他们自然是真正的融洽愉快,但即使他们不是如此,也
须得装出很友爱的样子。因为他们尚有数名婢仆,不是从
五旗帮带来的,这些外人,便是伏线之一,准备用来让人家
收买调查他们时,供述出所见的情景。
    徐少龙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个余麽麽,因为他深知历史
上有许多大事,往往俱是失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手中。
    眼下这余麽麽一直在场,这顿晚饭还是吃得很愉快。
    饭后,徐少龙立即上床休息,因为他晚上还有行动。
    到了半夜时分,徐少龙结束停当,把蒙面黑巾拉起来,
从镜子中一照,只见飘滞白发,在黑色的蒙面中衬映之下,
份外惹眼。
    此外,他身上的夜行衣,也比平时常穿用的较为宽阔
些。这样,人家就没有办法从身材上,判断出他的真正年龄
了。
    这个化装他觉得很满意,当下步出房外、振臂跃上屋
顶。
    但见北面不远处人影一闪,一个夜行人迅快疾跃而来。
到了切近,已看得见是个老太婆,面上也蒙着黑布。
    “徐少龙打个手势,当先向西南角奔去,那名老大婆,不
发一言,紧紧在后面跟随着。
    她的轻功十分佳妙,对时一跃就掠滑两三丈,越过了徐
少龙。
    “但徐少龙老是不快本慢的向前奔行,并没有一丝一毫
与她比快之意。
    不久工夫,他们来到一处地方,
    徐少龙停下脚步,向前面的屋字指一下,哑声道:
    “右面院落内第一间房,去吧!”
    老太婆刷地跃起,越过一重屋脊,身形蓦然隐没。
    徐少龙也纵上一座屋顶,纵目四瞧。
    过了片刻,那个老大婆身影升现在屋顶,眨眼已到了他
身边,摊摊双手,低声的道:
    “没有,我们回去吧!”
    她的声音虽然深沉,却听得出是女性的嗓子。
    徐少龙道:“那就奇怪了,但不管怎样,咱们回去再说
    他们迅即回身奔去,走了十余丈,显然已改变了方向,
不是回到家里。
    徐少龙领先疾行,不久,已抵达一间屋子,翻墙而入。
    这间屋子比起他所租赁的住宅,可就显得既矮且陋,只
有那么一进,但前面还是有一座小小的院落。
    徐少龙点上油灯,在双手上连连呵气,道:“外面可真有
点冷呢!”
    老太婆点点头,道:“我们都老啦!”
    他正要解下蒙面黑中,忽然一怔,侧耳而听。
    徐少龙一掌扇去,油灯应手而灭,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徐少龙把老太婆拉过来,强健的手
臂,绕抱着她那纤细的息头,她也柔顺地偎贴在他怀中,正
如女孩子依偎情郎一般。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人家如果不哼气,我们就只好解
衣上床了……”
    她只轻轻的挣动一下,没有回答。
    徐少龙又道:“晓君,假如帮主命令我们假扮夫妻,那一
定比假扮兄妹有趣得多了。”
    连晓君叹口气,似乎大有感触似的。
    她接着转过头,在他耳边道:“你不设法查看一下,还在
这儿与我乱扯……”
    徐少龙道:
    “这一次跟踪我们的人马,十分高明,我们在室内一定
查看不到任何踪迹的。”
    连晓君道:“那么我们除了上床睡觉之外,就没有别的
事可干了么?”
    徐少龙在她颊上亲了一下,道:“上床之后,只能睡觉
么?”
    连晓君马上双颊潮红,身子扭动一下,道:“你胡说什
么?”
    徐少龙一本正经的道:“譬如我们还可以谈天呀,是也
不是?”
    连晓君没奈何,只好不去理他。
    幸而这时外面有了响动,先是一声干咳,接着一个男人
的声音道:
    “两位不必妄作猜测,请出来谈谈吧!”
      徐少龙反而感到不解,疑惑地向连晓君低声道:“奇怪,
他们何以忍耐不住了?”
      连晓君道:“人家不把我们放在心上的话,何须忍耐下
去?”
    徐少龙道:
    “照道理说,他们若是官方之人,应该佯作不知,仍然派
人日夜窥伺我们,以便从日常与我们接触之人身上,作更广
泛的侦查才对。”
    连晓君道:“也许他们认为无此必要。”
    徐少龙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院中又传入那个男人的声音,道:“两位老人家想必已
经过无数风浪,何以如此畏惧,不敢出来答话?”
    连晓君道:“我们出去教训他们。”
    她的武功造诣,实在极高,故此她这么说,倒没有一点
自大之意。
    徐少龙摇头道、
    “假如我们不能早一步测透对方的用心,则一踏出房
门,便完全成为被动之势了。”
    连晓君道:“被动就被动吧!只要武功强过他们,有什
么打紧?”
    徐少龙道:
    “在一般情形下,我们大可以放心出手,可是你别忘了,
咱们有任务在身。而这任务,正是与外面这些人有关。因
此,我们即使把他们打跑了,事件也不能结束,反而留下一
大堆疑问。”
    连晓君道:“若然如此,我们这一场架打不成啦!对不
对?”
    徐少龙道:“你又不是好勇斗狠之人,打不打有何损
失?”
    连晓君笑道:“问题是我们虽不想动手,无奈人家破门
而入,逼得我们非打不可呀!”
    果然院内之人厉声道:“你们再不出来,本人就不客气
啦!”
    徐少龙沉吟一下,低声道:
    “他们似乎很有自信呢,其实我们在出行时,表现的轻
功也不错呀!他怎敢如此轻视我?”
    他说到此处,已得到答案了。
    原来他突然会悟,敢情人家正是有十分把握,才决定公
开溺战。
    换言之,对方已布下天罗地网,自信是可以把他们一齐
生擒或杀死,才始出言挑战。
    这么一来,争取主动之法,就不难想出了,问题只在有
没有力量实行而行。徐少龙马上向连晓君道:
    “你一出去,就以全力逃走,只求成功,不择手段。”

《霸海屠龙》第十五章

    连晓君讶道:“逃走?那么你呢?”
    徐少龙道:“只要你能逃出此地,我没有后顾之忧,就好
办了。”
    他这话虽是说得夸口,好像很自负似的,但连晓君却感
到他真有这等本事,衷心中深信不疑。
    因此她马上点头道:
    “好的,但你也别小看了我,我只要不被他们缠住,就有
法子摆脱任何跟踪的人。”
    徐少龙道:
    “在通常情形之下,如果你想先逃走,则必定由我出去
打头阵。我们来一个‘反其道其行之’之计,由你先出去,佯
作应战。我出去时,佯作逃走。这么一来,必可搅乱了对方
阵脚,而你就有隙可乘了。”
    他说完之后,不等她表示意见,马上推她动身。
    连晓君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势,提气跃去,刷一声穿
出门外。
    但见院中站着一个中年人,身披长衫,黑暗中乍看虽不
真切,但仍可以感觉得出此人滞洒斯文,必定是个俊逸超俗
之士。
    他手提长剑,凝视连晓君。
    在墙顶上,还有一条人影。连晓君一瞥之下,但见那人
顶上光秃秃的,分明是个僧人,手中提着戒刀。
    “院中这个固然是个劲敌,但墙上之人,相信一定擅长
截击之术。因此我想躲过他的戒刀,实是不易,必须想个出
奇制胜之计才行……”
    她已掣出惯用的一对短剑在手,这时竟不打话,疾扑院
中那个长衫客。
    那个中年人被她凌厉的气势,以及她一言不发,出手抢
攻的动作,迫得急急挥剑封架。
    心中又不禁大为惊讶,口中低噫了一声。
    连晓君欺身攻敌,手中那对短剑,上划下扎,割腕刺心,
凶毒无比,完全是一派拼命的进手招式。
    对方虽是剑光四射,奇招迭出。可是仍然有措手不及
之感,是以又被她迫退了两步。
    连晓君连攻数剑之后,已知对方竟是峨媚派的高手。
当下手法疾变,使出一招“吞云吐雾”。
    但见她两柄短剑互相掩护,着着从中盘攻去,而且专门
勾挑敌人腕脉,她单单是使这一招,已连环刺出六七剑,登
时杀得那中年人腾挪窜闪,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原来玉罗刹连晓君这一招“吞云吐雾”,乃是她这一对
短剑所有招式中,最能克制峨嵋“快剑”的手法。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有这么一招,
能充分发挥她兵刃的威力,克住他的剑路。
    因此这六七剑下来,业已显得狼狈不堪了。
    徐少龙闪出门外,一瞧对面墙上有人,马上向后面拔
起,跃登屋顶。
    可是后面两道人影马上抄截他的退路,徐少龙目光一
闪,但见一个是白发萧萧的老者,另一个则是梳譬的女人,
虽是在匆匆一瞥之下,也看得出这个女人,体态娉婷,极有
风韵。
    他抹头向左方跃去,对面墙上的持刀憎人,马上迅如闪
电般抄截去路。
    这名僧人刚一离开方位,玉罗刹连晓君立即舍下对手,
飓一声窜过墙头,迅快奔逃。
    长衫客方自一怔,耳边风声飒然,他可就不得不警戒地
持剑待敌,已无暇抽身去追赶连晓君了。
    其他的三人,也快逾闪电般迫拢,分别在屋顶及墙上,
包围着在院中的徐少龙。
    徐少龙提刀四顾,毫无惧色。
    屋上的白发老人讶道:
    “原来他逃走是假,那个女的逃走方是真的。”
    拿戒刀的僧人也道:“他们的花样不错,咱们心中可不
能不服气。”
    徐少龙心中一笑,付道:
    “这几位当代高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机警过人的
老江湖道,但今日被我这一搅,大有眼花燎乱之概,传将出
去,也足以自豪了。”
    忽然嗅到一阵香风,回头看时,只见那个风韵楚楚的女
人,已经飘落在他身后六七尺远的地方。
    她手中拿着一支金光灿然的兵刃,长约五尺。尖端似
乎是两片利刀合起来,可以开阖,作用宛如剪刀,但形状却
一点不像。
    她道:“阁下请报上名来。”
    徐少龙锐利的打量她,但见她双眉修长入鬓,眼如秋
水,竟是个十分艳丽动人的花信年华少妇。
    他哑声道:“你明知老夫不会说出姓名,这一问显得是
多余之举。”
    那美貌少妇摇头道:
    “我若是早知你不肯报名,自然不会询问,但其实以你
这等功力身手,以及过人的机智胆力,我真不懂你为何要藏
头缩尾?”
    徐少龙向她逼近两步,冷冷地凝视着她,道、
    “世上有许多事,无法解释,只不知姑娘信不信老夫这
话?”
    少妇笑一下,对于他的迫近,毫不紧张、轻轻道:“我叫
林秋波。”
    徐少龙道:                          ”、”
    “你不用自我介绍了,我早知道你是南海门出类拔萃的
高手,但凭良心说,老夫万万想不到你长得这么漂亮年轻。”
    林秋波道:“你这话不似是年长之人应说的:”
    徐少龙心头一震,付道:
    “幸亏她提醒我,不然的话,我早晚会在说话中露出马
脚来。”
    他仰天一笑,道:
    “姑娘说错了,我是倚老卖老,才敢说出心中观感,换了
年轻的人,面对着姑娘的容光一定不敢这般大胆亵读。”
    在他后面的中年人道:
    “这位仁兄口才甚佳,措辞颇雅,可见得不是一般粗浅
的武林人。”
    徐少龙头也不回,道:“你是谁?”
    中年人道:
    “你虽是不敢报上姓名,但我们却没有隐瞒的必要,本
人峨嵋派上官云是也。”
    徐少龙道:“哦!原来是千层剑影上官云,老朽久仰得
很。”
    众人但觉他的态度,忽而粗鲁,忽而斯文,不禁都泛起
了一种不可捉摸之感。
    徐少龙接着又道:
    “还有那两位,一个是武当名宿冰翁江苍松,以及少林
假罗汉段玉峰,是也不是?”
    那两人都先后应了,那冰翁江苍松的声音中,果然含有
冰冷的味道。
    徐少龙向林秋波道:
    “老朽今日面对当世的四大名家,真是荣幸惶恐,兼而
有之。只不知诸位有何打算?”
    林秋波道:“我们准备把你带回去。”
    徐少龙道:“以你们四位的声名和实力,这话不算夸
大。”
    林秋波道:
    “但你不肯让我们带走,这就表示你的身份名望,一定
更在我们之上了。”
    徐少龙道:
    “这也不见得,如果诸位没有恶意,老夫马上就拔脚跟
你们走,到哪儿都行。”
    上官云插口道:“你敢是认为我们怀着恶意的么?”
    徐少龙道:“那就难说了,若然没有恶意,何以找到我头
上来?”
    上官云道:
    “我们对你的姓名身份,甚感兴趣,此外,我们也有特别
的理由,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个解释,阁下可满意么?”
    徐少龙道:
    “我满意与否,完全对事实没有影响。我现在只在等候
证明一件事而已。”
    林秋波道:“证明什么事?”
    徐少龙道:
    “刚才老朽查听之下,附近除了你们四位之外,尚有别
的人。因此者朽很担心我那老伴,仍然被你们拦截住。”
    林秋波道:
    “你这番话如果属实,则我们可禁不住要大感惭愧了。
因为我们还没有发觉尚有别的高手,窥视在侧呢!”
    她向假罗汉段玉峰道:“段兄,你也没听到么?”
    段玉峰道:
    “没有,如果真有旁人的话,相信一定是我们太集中注
意力在他们身上,是以忽略了其他地方的声响。”
    冰翁江苍松冷冷道:“待老朽去瞧瞧就见分晓了。”
    他马上施展身法,绕圈奔行。
    绕第十圈之时,已经把范围扩大一倍。
    徐少龙仰天微晒,向林秋波道:“他一定查不出人迹,你
信不信?”
    林秋波心中不信,可是口中却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徐少龙道:
    “因为早先老朽我听到声响之际,时机凑巧,所以查听
得到。要知当时我摄心定虑,全神查听你们的人数,是以任
何声响,都瞒不了我。恰又碰着这两个潜踪隐迹之人,是当
你们散开布防之时,迫到近处。他们在行动中,自然有迹可
寻。”
    林秋波道。
    “但你别忘了,苍公这回搜寻,心目中已假想有敌人潜
进,是以仍然不难查出。”
    徐少龙道:
    “咱们意见分歧之处,就在这一点上。你认为江苍松已
是受我点醒而行动,故无疏漏之理。可是我却认为他心中
根本不信,所以反而会走眼。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神秘
盼武林高手)必是擅长潜踪之士,故此他们才敢迫到近处。”
    林秋波一时答不上话,敢情徐少龙的话很有道理。那
两个神秘高手,假如不是擅长潜踪之术,岂敢闯入他们的包
围圈中?
    她又深知武林中的确有一些高手,特别擅长此道,往往
近在飓尺,仍然无法发现。
    她登时感到优疑不安起来,尤其是这个敌手,分明才智
极高,虽然在强敌环伺之下,他仍然能掌握着大局,处处都
占去主动之势。
    因此,假如今晚没有法子拿下他,以查出他的姓名来历
的话,则这个敌手,仍是使他们日后永远感到不安的人。
    她不必与别人交谈,也知道上官云、段玉峰他们,都有
同感。
    当下付道:
    “目下不管附近是不是有一两个神秘人物,我们第一要
务,就是对付这个敌手……”
    这念头刚掠过心头,已听徐少龙道:
    “老朽的姓名来历,根本不算得是秘密,林姑娘可猜得
出为何不算是秘密么?”
    林秋波已功行手中“金剪”,马上就要发出,但他这么一
说,恰是击中了她的要害一般,使她不得不中止了攻势。
    她迅快将今晚的经过,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
    那经过很简单,那是他们已查出五旗帮的通讯站,是以
一直留心窥伺。今晚徐少龙、连晓君出现,由于他们身手高
明,所以林秋波等人,决定把他们拿下。
    他们从那边一直跟过来,并没有特别的事,足以作为猜
测的资料。
    林秋波一下子就想通了,当下应道:“你如果愿意说出
来,我不妨听……”
    徐少龙把声音放得极低,道:
    “因为咱们只须正式动手印证,你们就可以从我的武功
上,看出我是谁了。”
    林秋波承认道:“这话倒是不错。”
    徐少龙马上道:
    “因此你们只须用一个人盯住我,其他的人手。都用在
搜查神秘人物上面,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林秋波嗯了一声道:
    “恕我说句轻狂之言,我认为你真是花言巧语的能手。”
    徐少龙笑道:“莫非你大为意动了么?”
    林秋波道:“不瞒你说,我正要照你的话去做。”
    她提高声音,道:“段兄,你来盯住他如何?”
    段玉峰道:“这倒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我宁可参加搜查
行动。”
    林秋波道:
    “你博识天下各派的武功家数,假如他想逃走,你只须
与他斗个三招五式,就可以得知他的出身派别,我可不一定
行。”
    段玉峰道:“不,你也一样。”
    他马上转身走去,开始搜查。
    上官云也唯恐这个“盯人”的任务,落在自己身上,连忙
道:
    “我也去啦!林姑娘小心点。”
    林秋波这时连眼珠也不敢转,死盯住这个狡猾多计的
对手。
    事实上徐少龙已没有逃走的打算,因为他这一番做作,
皆因另有神秘高手隐伺在侧,是以设法使他们看在眼中之
后,反而推测不出自己是谁。
    等到假罗汉段玉峰、冰翁江苍松、千层剑影上官云等三
大名家,将这两名神秘高手搜出赶走之后,他将表露身份,
并与他们商计更改屠龙计划之事。
    因此,林秋波空自紧张地全神贯注着他,防他逃走。但
徐少龙却好整以暇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她面上。
    但见这林秋波修长入鬓的双眉,浮动着另一种动人的
风韵,比之石芳华、郑艳芳以及连晓君等,全不相同。
    徐少龙暗自忖道:
    “这大概是因为她的年纪较大,是以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之故吧?石芳华她们,终究还是少女风姿,所以味道全不一
样。”
    他想到这里,忽然一惊,又忖道:
    “我这是怎么搅的?难道加入五旗帮之后,便当真近墨
者黑,变得贪淫好色,毫无礼教之念了么?”
    此念一生,顿时大为凛然,不敢再涉逻想。
    其实他打从修习武功开始,便一直是全无拘束的不羁
性格。这也是训练中主要的部份,为的是使他不会变成拘
谨人物,日后混入五旗帮时,能够真像一个江湖浪子,而不
是规行矩步之士。
    因此,他内心中对于一个美如林秋波的女子,加以品
评,实在是合乎自然之事。一点也不涉及“人格”的问题。
    这刻虽然是在黑暗中,可是林秋波显然练过特别的“夜
眼”功夫,因此,她那对秋波,看来更晶莹有神。
    她已看见对方眼色和脸上的变化,而她女性特有的直
觉也告诉她,这个老人,竟是在品证她的姿色。
    这等事在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若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像她这般成熟美的少妇,而
不加以注视品评的话,那才是奇怪之事。
    但她却留心地观察起对方来,因为在外型上,徐少龙化
妆得非常老迈,起码也有八十高龄。
    因此林秋波禁不住想到一点,那就是这么老的男人,难
道还会对她发生兴趣么?
    两个人在黑夜中,互相锐利地观察。这等情形,落在常
人眼中,决计想不到他们正在观察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远处忽然传来断续的口哨声,徐少龙眉头一皱,问道:
“什么人来了?”
    林秋波道:“也是一位著名人物,告诉你也不妨,他就是
峨嵋的无欲禅师。”
    徐少龙心头一震,忖道:
    “如果是这个内好,我今晚万万不可露出真面目了。”
    接下来他就赶紧动脑筋,寻找脱身之法。
    在这几个著名高手包围之下,徐少龙想脱身,说难不
难,说易不易。
    只因以徐少龙精通各派绝艺的身手,无论哪一个高手,
以最奇奥的手法截击他,他都可以抵挡过去。
    换言之,他但须硬拼个三五七招,就一定可以逃出重
围。
    而这时候,包管这些高手们,个个都会惊得呆住。
    但他今晚绝对不能露出别家派的绝艺,以免被无欲禅
师看见,密报与钟抚仙。而钟抚仙根据徐少龙接触过的通
讯站的报告,就可得知是他。
    钟抚仙一旦得知他精通各门的不传心法,自然会动疑。
纵然他不是马上就能揭穿他的秘密,可是只要他一动疑,往
后的工作,就增加无限困难,甚至会落人对方圈套中,被他
们所暗算。
    他眼珠一动,林秋波何等聪慧伶俐,马上发觉他在动脑
筋。
    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作少龙脑子中转动着什么念头,
但有一点她确知的,就是对方这等变化,与峨嵋派的无欲禅
师有关。
      林秋波经验丰富,处事老练,是以神色间一点也不露出
来。
      此外,她还当机立断,决定应该怎么做法。
      她纵声而笑,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远远传出去。
      徐少龙讶然向她注目,心想她不知何事发笑?
      只听林秋波道:
      “喂!老人家,我已知道你是谁了,而且一定错不了,你
信不信?”
      徐少龙当然不信,即使以一百博一打赌,他也敢接受。
      因此他应道:“老朽不信。”
      林秋波道:“你真是太笨了。”
      徐少龙想道:“我一声不响,何以忽然在她眼中,变为愚
笨?”
    他不服气地道:“怎样笨法?”
    林秋波道:“你看看四周。”
    徐少龙转眼望去,但见段玉峰、江苍松、上官云,以及最
后赶到的无欲禅师,都在四下的高处,俯视着他们。
    他道:“我看过啦厂
    林秋波道:“他们代表什么意义?”
    徐少龙越听越迷糊,道:“我怎会知道?”
    林秋波道:“他们可不是表示要捉拿于你么?”
    徐少龙道:“这与最初的话题,有何关连?”
    最初的话题,便是指的知道“他是谁”这件事。
    林秋波道:“我的笑声,乃是召集他们的暗号,你可知
道?”
    徐少龙道:“不知道。”
    林秋波道:“我召集他们之故,便是因为窥破你的心
事。”
    徐少龙道:“快说下去。”
    林秋波道:
    “你的心事与无欲禅师有关,由于他一抵达,你的脑子
马上大为忙碌起来。因此,我相信无欲禅师认得出你。”
    徐少龙道:“原来如此。”
    他一点也不震惊,而无欲禅师亦没有任何认得出他的
表示。
    因此林秋波不禁困惑起来,道:“奇怪,这决计不会是巧
合啊!”
    徐少龙心中想道:
    “你的确十分厉害,可是你万万想不到其中还有许多曲
折,所以无法测破我的秘密。”
    但不论怎样,他目下的形势,比早先更为不利。
    因为段玉峰等三人,已搜索了不少地方,仍然没有所
获。
    这么一来,他们势必放弃了搜索之举,专心致力来对付
他。
    上面说过,徐少龙这一方由于具有精通各家心法的优
势,是以不难突围逃走。问题却出在他一旦出手,人人皆看
得见他的惊人秘密,将使他原形毕露,被五旗帮帮主钟抚仙
察觉。
      因此,他不管怎样,今晚都不能出手。
    他道:“诸位可是放弃搜寻禅秘敌人之举了?”
    段玉峰道:“这恐怕是你虚构的吧?”
    冰翁江苍松冷冷道:“这厮往后不管说什么,咱们也别
理会。”
    林秋波道:“诸位如不反对,这就合力出手,将他生擒或
者打杀如何?”
    上官云道:“这话甚是。”
    徐少龙道:“诸位只要回答老朽一个问题,老朽就死而
无怨。”
    冰翁江苍松以一贯冰冷的口吻道:“咱们别听他的,谁
管他怨不怨……”
    别人听他这么一说,都不好回答。
    幸而场中唯一的女性林秋波道:“你不妨说来听听,但
我们未必回答。”
    徐少龙道:“这个当然,你们不高兴作答,老朽也没他子
可想。”
    他略略一停,徐徐扫瞥四下的人影,才又道:
    “刚才诸位搜寻神秘高手之时,此处只剩下林姑娘一个
人,老实说,若是老朽舍命出手,虽以林姑娘的造诣,老朽自
信尚有一拼之力,因此可证明老朽若想逃走,当以其时为最
佳机会了。老朽请问一声,为何其时老朽不走?”
    众人皆不言语,歇了一下,林秋波才道:“那么你为何不
走?”
    徐少龙道:
    “因为老朽确知真的有人窥伺在侧,这两个神秘人物,
老朽也想瞧瞧是何方神圣之故。”
    他的话依情据理,层层翻出,叫人无法驳斥。
    林秋波道:“但我们却搜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徐少龙道:
    “办法多的是,一是你们再行搜查,但专以近处和未搜
过之处为限,如此费时不多,立见分晓。”
    当他提到叫他们搜查之时,冰翁江苍松已经连连冷笑,
任何人一听而知,此法必定不被众人采纳。
    这是因为江苍松将会反对之故。
    林秋波道:“还有什么办法?”
    徐少龙道:“第二个办法,让老朽自己来,如果找不出他
们,甘愿受罚。”
    林秋波扑哧一笑,甚是妩媚动人。
    她道:“算啦!这法子行不通。”
    无欲禅师一直瞪视着林秋波,那成熟丰满的曲线,以及
美丽的侧面,都使他在第一眼看见之时,心神摇荡。
    在夜色掩护之下,他可肆无忌惮地熟视这位美丽的女
性。因此,他但觉欲火熊熊,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在日间不是没有见过林秋波,也深知她美丽动人。
可是在日间,他决计不能这样看法,因而使他不致于触发了
欲念。
    无欲禅师心中叹息一声,费了许多气力,才把目光移
开,向别处望去。
    他这无意的一瞥之间,忽见屋顶人影闪动,登时大喝一
声,振臂凌空,向那边迅疾扑去。
    屋顶上的人影,本是扒伏蠕行。
    无欲禅师喝声一起,人影马上跃了起来。
    众人转眼望去,不但看见了,还发现共是两人。
    当众人分心转眼之际,徐少龙抓住这个千载一时的机
会,呼一声跃过墙头,放步疾逃。但后面却被一个人盯住,
他不暇回头瞧看,使出轻功,猛烈冲刺。
    他施展的是“八步赶蝉”身法,这几个起落,快得宛如奔
雷掣电一般。
    但他奔出一段路之后,仍然感到有人追来,不但如此,
而且似乎被人越追越近,竟无法甩得脱。
    徐少龙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知道非使出压箱底的功
夫不可了。
    他深深吸一口真气,两臂连振,生似大鸟展翅一般,登
时速度激增,霎时间冲出数十丈之远。
    当他施展这宗绝艺之时,耳中听到一声惊噫,似乎是女
性口音。
    因此,他冲出数十丈后,马上横掠到一处屋角后,隐起
身形,同时向来路查看。
    原来他施展的正是南海派不传之秘“飞鸟绝迹”的绝顶
轻功,这种功夫,世间只有南海一脉,还得传授。
    但在南海门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传授,是以世间
之人,莫说偷学,就算是看也没有几个人看见过。
    假如那一声惊噫是出自林秋波之口,则她认出这宗本
门心法绝艺,已无可置疑。因此,徐少龙可就不能一迳逃
走,必须与她碰个头,表露身份,请她保守秘密。假如不是
她,那就不要紧了。
    因为他特地振动双臂,正是想掩饰这一门绝艺,在南海
门中的高手,施展此术之时,并没有振臂的动作。
    换言之,在众人之中,大概只有林秋波能看得破他的掩
饰,也唯有她才能一直追蹑在后面。
    他等了一阵,才看见一道人影,在二十余丈外的巷口出
现。
    这道人影远远一望便知是个女性,徐少龙耸耸肩,忖
道:“果然是她………”
    念头还未转完,忽见另一侧的屋顶,出现一道人影。
    由徐少龙的角度望去,可以看出此人乃是打屋内院中
跃出来的。因此,这道人影既看不见街上的林秋波,林秋波
也没见他出现。
    屋上的人影跃到另一座屋顶,身法甚是轻灵超逸。这
时林秋波方始发现,娇叱一声,飞云掣电般追去。
      徐少龙心中大为惊诧,暗念林秋波现下追赶之人,不知
是谁?但仅仅从他那一身佳妙轻功推测;此人武功造诣之
高,无疑已列入一流高手之林。
      他赶紧追过去查看,幸而那夜行人和林秋波,就在前面
不远的一座院落中。
      原来那个夜行人听到她的娇叱声,并没有急急逃跑。
是以林秋波毫不困难便赶上他。
      这时她已看出此人,并非假扮作龙钟老者的徐少龙,而
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登时又惊讶,又不好意思。
      那个年轻人闪了闪目光,在黑夜中,似乎仍能够把她看
个清楚。
      他洒脱地笑一下,道:“姑娘何事追赶在下?”
      林秋波道:“抱歉得很,我认错人啦!”
      年轻人道:“原来如此,只不知姑娘追赶的是当世哪一
位高人?”
      林秋波口中虽说追错,但她心中根本不打算就此走开。
      这是因为对方的轻功出众,又恰好是在这刻出现,使她
不能不想到,这人会不会与徐少龙是一党的!
      她道:“我回答这问题前,希望能先知道尊驾的高姓大
名。”
      那年轻人毫不迟疑,应道:“在下秦三错,不敢请问姑娘
的芳名?”
    林秋波也不隐瞒,报上自己姓名。
    秦三错眼中射出惊异的光芒,道:
    “原来是南海门林秋波姑娘,真是久仰得很。在下尝闻
林姑娘手中的金剪,多少年来,未逢敌手,想不到竟在这儿
幸会。”
    林秋波道:“秦君过奖啦!我一介女流,向来罕得与人
争胜,偶然碰上一些事情,总是承蒙别人相让,是以浪得虚
名。”
    她也随口客气了几句,接着就转回正题,道:
    “只不知秦君来自何处?为何赶巧在这儿现身?”
    秦三错道:
    “在下可不知道林姑娘追赶什么人,但在下却敢保证,
我之所以在此处出现,与姑娘追赶之人,全无关系。只不知
姑娘信是不信?”
    林秋波道:“秦君以为我信不信呢?”
    秦三错耸耸双肩,道:“假如我是你,的确不易相信这番
话。”
    林秋波觉得好笑,不过她没有笑出来。因为她感到秦
三错对自己的凝视,似乎包含着一点那种意思在内。
    不过这等情形,林秋波已是司空见惯。
    她自从出道以来,由于风姿淡雅,容貌秀丽,已不知得
到多少异性垂青的眼光。
    如今她出道已久,名气响亮,而由于她看来还是那么年
轻美丽,是以一般人震于她的盛名,更容易对她发出既爱且
慕的情绪。
    因此秦三错的神情,她并不十分在意。
    不过他的出生来历,却不能不弄个清楚。如果秦三错
与徐少龙有关系的话,她就不难循此线索,查出徐少龙的底
细了。
    她道:“秦君既然自己也认为我不会相信,那又何必多
此一问?”
    秦三错道:
    “话虽这么说,但世间之事,实难逆料,万一你居然相
信,岂不好哉。”
    林秋波道:“这话也有道理。”
    秦三错道:
    “这样好不好,假如林姑娘是因为在下无意介入,以致
扰乱了视听,失去敌人踪迹。在下为表歉意,愿意将功赎
罪,把那人抓来,任凭姑娘发落。”
    林秋波道:“秦君这话未免大自信了。”
    秦三错傲然道:
    “姑娘只要把对头的姓名示知,在下马上去把他抓出
来。”
    林秋波禁不住微笑摇头,心想这个青年人,真是不知天
高地厚,一味口发狂言,实在可晒。
    秦三错登时忿然道:“林姑娘敢是认定在下办不到么?”
    林秋波道:“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认定必能赢得我追
赶之人?”
    秦三错哼一声,道:“在下若然不是不愿得罪姑娘,便不
难证实我的话了。”
    林秋波道:“秦君把证实之法,说出来听听,谅无不便
吧?”
    秦三错道:“在下认为林姑娘出手,考究一下在下的武
功,想必可以得到证明。”
    林秋波颔首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秦三错道:
    “不然,这个方法在别人身上,绝无问题,但用在我身
上,便又不同了。”
    林秋波讶道:“有什么不同呢?”
    秦三错道:
    “因为在下修习的都是重手法,不发则已,发即伤人。
是以若是姑娘与我动手,只怕结局十分难堪,闹得不可开
交。”
    林秋波盈盈笑道:“我自问还有自保之力,这一点你大
可放心。”
    秦三错无可奈何地道:
    “林姑娘已负盛名,自然不把在下的话,放在心上。在
下这刻纵是唇焦舌敝,亦无法说得动姑娘……”
    林秋波道:
    “那倒没有这么严重,假如我十分疑心于你的话,便不
会与你多谈啦!”
    秦三错本是偏激狂做之人,凡事爱走极端。因此他一
听林秋波并不是十分怀疑,他顿时欣喜欲狂。
    若然换了别的人,决计不至感到欢欣感激。但秦三错
却感激得恨不能马上替她办任何艰险之事。
    话说回来,他这等性格之人,不论是喜怒哀乐,虽是强
逾常人,但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换言之,他正是那种喜怒无常,性格不定之人。
    林秋波一面揣摩这个年轻男子的性格,一面暗作准备。
    她徐徐道:
    “不要紧,我们比划几招看看,如果你抵挡得住我二十
招,我们就重新再谈。”

    秦三错笑道:“只限二十招么?”
    林秋波道:“我相信二十招一过,就可以测出你武功的
深浅了。”
    秦三错欣然同意,眼见林秋波挥动手中的金色杆棒,当
下不敢怠慢,也掣出随身兵刃,便是腰间的招扇。
    林秋波玉手一挥,手中的奇门兵刃,那形如杆棒,尖端
却有两片开阖自如的利刃的“金剪”,呼一声扑扫过去。
    秦三错的钢骨招扇,虽是短兵器,却使出硬架手法,一
招“鬼王拨扇”,向敌棒疾扇出去。
   “啪”的一响,林秋波果然师出无功,金剪霍地荡开两三
尺。
    秦三错宛如轻烟般,已从这一丝空隙欺身迫入,挥扇向
她要胁下点去。
    但她扇势才出,已发觉林秋波的左手衣袖,挟着一股潜
力,封闭他的扇招。同时她手中的金剪,不知如何已向他头
顶敲落。
    秦三错不得不施展腾挪身法,疾闪开会。
    他一窜开大半丈,手中折扇已施展“阴阳谷”独门心法,
一招“天旋地转”,扇身飘摇不定,封住身后的空隙。
    果然这一招头也不回,就抵住林秋波趁势追击的一招。
    可是秦三错却在她的速度上,发现她这一招,使得迟了
一线。
    换言之,若是以她这等速度,则他即使不施展这反败为
胜的独门心法招式,亦可以抵挡得住。
    这时,他对林秋波的估计,可就没有那么重视和谨慎
了。
    他一个大翻身,手中招扇,闪颤不定,宛如在花丛中飞
舞扑翅的蝴蝶,霎时出现六七团扇影,向林秋波迅施反击。
    这一招既迅快而又变幻无穷,直是教人眼花缭乱。
    林秋波一退再退,直到后背险险碰到墙壁,才稳得住阵
脚。
    他们交手才不过数招,但在秦三错的感觉中,林秋波的
速度反应以及功力造诣,都未臻上乘。
    因此,他已完全放弃施展“重手法”之想。反过来说,他
已决定使用花巧手法,只求略占优势,把二十招之数拖过,
便停手罢战。
    他的决定,乃是在下意识中完成,并不须经过思考分
析。
    这时林秋波忽施妙着,那柄金剪从扇影中直戳而出。
    秦三错不得不迅速跃退,因此所有的攻势,立时完全消
灭。
    但他并不惊惧,亦不奇怪。原来大凡高手印证武功,往
往会发生这等情形。屈居劣势之人,常常会有一两招妙着,
宛如神来之笔,使对方辛辛苦苦做成的攻势,完全瓦解。
    不过双方若是已分出高下,则这等“神来之笔”,亦不过
多支持一会而已,并非就可以反败为胜。
    目下尤其是林秋波,声名甚胜。假如她没有一点真本
领,如何能获盛名?
    所以秦三错一点也不觉得希奇,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把
她当真击败,以免她感到羞愤,伤了自尊心。
    但这回他才一后退,林秋波已如影随形般攻上,那柄金
剪,不但没有因他后退而隔得远些,反而更接近他心窝的要
害。
    在这电光石火的霎那间,秦三锗只有两个方法应付这
等局面。
    第一个方法是他施展出“阴阳谷”的惊世绝艺,以“少阳
真力”贯注在掌上,使出“双阳沓手”的招数,反击敌人。
    这一记反击的威力,不在招数上,而是在那独门奇功
“少阳真力”上,只要击中敌人,就真是一块巨岩,也能击碎,
血肉之躯,更不必谈了。
    然而秦三错本身却须得付出“性命”的代价,任得对方
的金剪,刺人心口要害。
    第二条路是唯一的话路,那就是侧身避过金剪的凶锋。
    可是这么一来,他必定会被对方的左手招数所伤。唯
一可以安慰的,就是在这等情况之下,对方亦使不出全力,
是以决计打不死他。
    秦三错本是偏激狂做之人,他根本不须多想,亦一定会
使出同归于尽的绝手法,还击对方。
    但目下他的对手,乃是美貌如花的林秋波。
    这个女性,早就使秦三错生出爱慕之心,加以他早先那
一阵感激之念,使他下意识中,已排斥了激烈反击的观念。
    但见他一侧身,让过金剪。
    林秋波左手衣袖一拂,登时闭住他的穴道。
    她微微一笑,似乎对干活捉此人,乃是很有把握之事,
并没有一点惊喜。
    要知她出道以来,已见识过世间各式各样的男性,对于
他们的心理,她已分析得十分清楚。
    因此秦三错一开口,她就知道他属于哪一类型之人。
于是施展攻心之法,使他根本失去凶毒的观念。
    现下她果然顺利把秦三错擒下,在秦三错来说,根本不
知道自己的心理,已被对方巧妙地加以利用。
    林秋波从他手中取过那柄招扇,小心的审视一下。
    接着又在他身上拍击数掌,另行禁制他的穴道。
    秦三错虽然不能动弹,却可以开口了。
    他道:“你打算怎样对付我?”
    林秋波道:“我还未想到这一点。”
    秦三错道:“你的武功不见得比我高明,你自家可知
道?”
    林秋波装傻道:“这话怎说?我明明已赢了你。”
    秦三错冷冷道:
    “当你追击我之时,我如果施展毒手反击,马上可以制
你死命。”
    林秋波道:
    “如果你成练成某种特殊功夫,我就没有话说,若是没
有,你便是吹牛。”
    秦三错虽然机警狡猾,但却禁不住美貌女子的激词,禁
不住道:“我的少阳真力便是当世奇功之一。”
    林秋波美眸一转,忖道:
    “原来他是阴阳谷门下,这个秘密实在不易查出呢!”
    要知普天之下,门派林立,各有绝艺,而武学一道,浩瀚
无涯,纵然是当世高手,见多识广,但也不易从短短的十招
八招之中,认出对手家数来历。
    何况像秦三错出身于隐秘的阴阳谷,这个门派虽是两
大奇门异派之一,武林知名,可是该派的奇功绝艺,当真见
过的人,却是不多。
    故此,林秋波也须等到秦三错说出“少阳真力”这门奇
功名称之时,方知他是“阴阳谷”出来的人。
    林秋波这刻禁不住泛起了“骑上虎背”之感,因为她听
说过“阴阳谷”之人,行为和想法,与世俗大有乖违。尤其是
记仇之心特重。因此,今晚之事,如若处置得不好,就无异
与这一派干上了。
    换言之,她若是下手击毙此人,则将来有怨报怨,有仇
报仇。反正是这么回事,必须多加思虑。
    但若是释放此人,便有不少麻烦。因为秦三错势必不
肯就此罢休。而且纵然撇开了,他失手被擒的屈辱,也即是
面子问题,暂时不谈,单单看他的言行态度,她仍然会有麻
烦的。
    这个麻烦便是,秦三错对她的美丽姿色,大有倾倒之
意。是以一旦放了他,他仍然会设法相缠的。
    如在平时,她自然不必多虑。
    任得秦三错如何纠缠追求,她都有法子应付。但目下
她受“五老会议”的指令,负责保护总督黄翰怕的家小。这
个任务使她暂时不能与任何人交往,亦不可传扬此事于江
湖。
    秦三错若是追求不舍,一则使她的保护网生出漏洞,二
则有泄漏机密的顾虑。
    因此,林秋波不由得感到头痛起来。
    这刻别说是她,即使是袖手旁观的徐少龙,也感到不
妥。因为他晓得秦三错的脾气,乃是等闲不肯干休之人。
    这回被林秋波认错了,又把他擒下。
    而他又表现出对林秋波蛮有兴趣,这种种因素加起来,
不问可知他一定不肯善罢干休的。
    由于徐少龙深知林秋波的身份任务,所以他暗中替她
烦恼起来。
    只听秦三错又道:
    “我猜想你一定不服气我的话,也就是说,你心中不相
信我能击败你,是也不是?”
    林秋波道:“是又如何?”
    秦三错道:
    “若然如此,我必须拿出真本事,使你相信。当然,这其
中亦牵涉到面子问题,所以我非要这样做不可。”
    林秋波道:“你打算怎生证明法?”
    秦三错道:
    “谅你心中亦明白,我不愿伤了你,更不想弄个两败俱
伤的下场。因此,我们只须另找一个对象。谁能收拾了他。
就算他本事大。”
    林秋波道:
    “这个法子弊病大多,首先我们很难获得协议,去对付
同一目标。其次,在下手之时,各人手段不同,也不易分出
高下。”
    秦三错道:
    “我无所谓,得罪什么人都行。因此,这个目标人物由
你来定,也由你立法,规定用什么手段。”
    林秋波付道:
    “若然他不背信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他的力量,消灭一
些棘手人物,如果能因此把阴阳谷也拖下水,变成对方的仇
家,自是更妙了。”
    她点点头,道:“这话听起来很顺耳。”
    秦三错道:“那么咱们一言为定。”
    林秋波道:“我如何才信得过你?”
    秦三锗笑一笑,道:
    “不必任何保证,你要知道,我们男人,当真是宁可失信
于天下,而不愿失信于一个妇人。何况是你,我更不肯失
信。”
    林秋波也微微而笑,道:
    “秦兄可看错人啦!我不是普通的女人!你最好拿我
做男人看待。”
      秦三错道:
    “那是我个人之事,不劳费心。对了,顺便提一声,你能
不能叫我的名字?以你的身份名望,尽有资格直呼我的姓
名了。”
    林秋波道:
    “这又有何不可,但我声明在先,你如果把我当作普通
的女子看待,将来你如果失望,可别怨我/
    秦三错道:
    “一定,一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男女之间,如果不是
水到渠成的话,有什么趣味?”
    他这刻已赤裸裸的把心事说出,林秋波反而有点佩服
他。因为他这个人虽然狂做,但这亦是敢作敢为的表现。
    这等勇气,等闲不易在别人身上发现。
    林秋波道:“好,现在不谈这个,我且问你。你半夜三
更,何故还在外面游荡y
    秦三错道:“我不是游荡,而是前往应约。”
    林秋波道:“应约?”
    秦三错道:“可不是赴女孩子的风流恋约,而是有生死
之险的约会。”
    林秋波道:“对方是什么人?”
    秦三错道:“你最好不知道,否则你就被牵扯入这个漩
涡中了。”
    林秋波道:“难道你真不想我介入么?”
    秦三错道:“当然是真的啦!”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这可不是开玩笑之事,动辄有生
命之险。”
    林秋波道:“原来如此,只不知你目下赶去,可还来得
及?”
    秦三错道:“来不及啦!”
    林秋波道:“那么你岂不是失约了?”
    秦三错道:
    “没关系,他们会找到我的,说不定这刻已潜在附近。
这正是我为何不肯把他们的来历告诉你的缘故了。”
    林秋波只淡淡一笑,不置评论。
    秦三错眉头一皱,道:
    “你一定在想,以你的功力,大概不致于被人潜迫到切
近,尚不知道。假如你真是这么想,你就大惜特错了。”
    林秋波显然被他猜中了心思,讶道:“为什么大错恃
错?”
    秦三错道:
    “因为这一路人马,别的本事如何,我不知道,但却擅长
潜踪隐迹之术。本领之高,说出来往往教人难以置信。”
    林秋波道:
    “若是如此,倒是有可能潜迫到附近了,你不反对我查
看一下吧?”
    秦三错道:
    “我不反对,可是你须得先行解开我的穴道,让我恢复
自由,免得在死在他们手中。”
    林秋波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到你的安全。”
    秦三错吃了一惊,忙道:
    “喂!喂!你别开玩笑,我绝对不是哄你解开我的穴道
……”
    林秋波道:“但我却不相信。”
    她刷地侧跃而起,落在右边的墙顶。
    徐少龙差点就被她看见,赶快缩回屋脊后面。
    忽见另一边人影一闪,竟是有个夜行人急忙逃开。
    徐少龙机警无比,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再伸头看那林秋波时,果然看见她向那道人影追去。
不过她只冲跃出数丈,马上就煞住身形。
    徐少龙暗想,来不及啦……
    果然另一侧口出现一个夜行人,风驰电掣般掠落院中,
扑向秦三错。
    此人身法快逾鬼魅,徐少龙一看之下,已晓得不论是自
己也好,林秋波也好,都来不及救助秦三错了。
    林秋波娇叱一声,转头往回扑去。
    可是那道人影一掠即起,已把秦三错兵在胁下,跃过墙
头。
    林秋波奋力追去,她施展出天下无双的独门轻功“飞鸟
绝迹”,但见她双臂连振,白衣飘拂,黑暗之中,宛如一只白
鸟扑翅而飞似的,既轻灵美妙,而又迅速无比,一下子滑过
空院,飞出六七丈之远。
    忽听数声弦响,几支劲箭,破空激射而至。
    这数声弦响,在静夜之中,份外分明,一听而知劲道十
足,有无坚不摧之威。
    因此林秋波不敢以对付平常暗器的手法,抵御这些劲
箭,身形一沉,落在屋面,迅即转身拨打。
    但见她手中的金剪,化作一道金虹,绕身飞舞。
    “啪啪”连声,三支劲箭先后被她击落,另外尚有两支,
从她头顶高处飞过。
    林秋波击落这三支劲箭之后,一则以惊,一则以怒。惊
的是这个在暗处发箭之人,箭术之高,字内罕见。每一支箭
上,都含有刚柔两股相反的劲力,若是稍一大意,非伤在箭
下不可。
    怒的是秦三错已被对方擒去,虽然他们之间,全然谈不
上感情。但秦三错是被她擒捉在先,全身武功不得施展,若
是因此而丧命在对方手中,当然是她的罪过了。何况他全
无一拼的机会,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因此她决意追赶,虽然这阵势摆出来,对方不但人数较
多,而且都有特别功夫,若是追赶,实在十分危险。
    她施展出轻身功夫,踏瓦越屋,迅快追去。
    这一回已没有劲箭拦阻,林秋波遥遥盯住前面十多丈
处的黑影,追过十余间房屋,突然失去敌踪。
    林秋波已晓得必有这等结局,因为若然对方没有把握
甩下她的话,则敌人的暗箭,一定再拦阻她。
    她停步站在一堵墙头上,转眼四望,但见夜色茫茫,四
下的房屋,有如一头头巨兽,蹲踞在黑暗中,等候着吞噬路
过的人。
    她叹口气,转身往回路走去。
    她并不是回到早先动手之处,而是往总督府邪那边走
去。
    这是因为她已晓得这些劫去秦三错的神秘人物,恐怕
不是她独力所能应付,必须去找寻帮手才行。
    她跳落街道,不快不慢的向前走去。
    走过几条街道,便穿入一条小巷,打算抄捷径,赶回府
邸。
    但她突然在墙下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墙门传出一阵男女笑语之声,一听而知含有狠亵的意
味。
    林秋波虽是带发修行之人,从来不理会这等男女之事。
但她时常有机会在夜间行动,是以这等狠亵的场面,倒也见
识过不少。
    这刻,她并非由于好奇,或心猿意马而停步,因为她对
这等场面,已经能够毫不动心。当然,在可能情形之下,她
总是赶快避开,以免影响道心。
    现下她停步倾听之故,便是因为这一对男女的谈笑声,
俱是含气敛劲,与常人不同。
    林秋波心中一动,付道:
    “固然男女调情,往往是在夜间,但这一对显然是武功
高强之人。在时间上推测,他们极有可能是掳去秦三锗之
人,恰恰回到此间……”
    此念一生,她马上警觉地打量地形,随即走远一点,跃
过围墙,落在那边的院落中。
    她粮快就移到窗下,由于她知道对方擅长“潜踪隐迹”
之术,无疑连带亦擅长“视听”之术。所以她特别小心,不但
在动作间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同时一早就屏住呼吸。
    房内灯光相当明亮,一个壮年男子和一个妖艳的妇人,
一同卧在榻上。
    这一对男女,虽然没有脱去衣服,可是互相拥抱在一
起,勾臂叠股,动作十分淫亵不雅。
    林秋波不去管他们的行为,却小心打量这两个人的身
材面貌,以及一些散放在房内的各种物件。
    从各种器用陈设上,可以推测出这是男人的居室,因
此,床上的女人,一定是住在别处,这刻乃是到这房中,与这
个男子厮混。
    另外她看见床头枕下,有一对短剑。
    林秋波大感疑惑,付道:“这个男人的兵器,藏放何处?”
    她的目光往来巡梭,最后才从床下,发现一把长弓的未
端。
    林秋波立刻以锐利的目光,向那男人盯着。
    但见这个男人一只手抱住那艳妇,另一只手上下不定,
在那艳妇身上捏抚。
    虽然如此,她仍然看出这个男人的掌指,都粗大异常,
显得非常有劲。林秋波忖道:
    “是了,此人必定擅长箭术,刚才就是他向我放箭无疑
    照理说林秋波既已从种种迹象上,得知房内这对男女,
乃是掳劫秦三锗的同路人。这刻自应迅即前往搜寻秦三错
的下落才对。
    但她动也不动,仍然守在窗下。
    忽见那个壮健汉子,手法灵巧地解开那个艳妇的衣裳。
    林来波秀眉一皱,忖道:
    “我原想从他们口中,听出他的出身来历。但是他们既
已情欲沸腾,定然不会再说题外之言了……”
    她心念一转,立刻悄悄纵起,宛如一缕轻烟,翻上了屋
顶。
    房内的两人,动作仍未停止,转眼之间,那个艳妇,业已
罗襦尽解,露出一身丰满白皙的肌肤。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入来。
    此人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面色血红,两眉如刀,又黑
又浓,但头顶却已半秃。
    他眼中射出恶毒的凶狠光芒,望着床上那对男女。
    床上的壮健男子,忽然停止了动作,抬头望了那个红面
老者,便坐起身,道:
    “嗅!二哥你来啦。”
    那个艳妇虽然身无寸缕,而且那个壮汉已经坐起,以致
她的胭体,完全暴露在灯下,看得分明。
    但她却仍那样躺着,毫无羞意。而且媚眼眯缝着,面泛
桃花,散发出一股迫人的荡意。
    她好像不知道有人入室一般,其实她目睹耳听,岂有不
知之理。
    那壮汉反倒尴尬起来,道:“喂!二嫂,二哥来啦!”
    艳妇鼻中哼了一声,这才睁开眼睛。
    红面老者走近床边,随手把她的外衣拿起,丢在她身
上。
    那艳妇突然坐起来,胸前双峰高耸,全无遮蔽。
    她以很不满的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面老者瞪着她,但旋即态度软化,道:“给你穿呀!”
    艳妇道:
    “哼!你到底要我变成什么人?一会叫我和老五同床
共枕,一会又要我正正经经,变回他二嫂的身份……”
    红面老者道:
    “刚才是叫你们权且冒充夫妇,在床上表演一下,可没
叫你当真……”
    艳妇犹有余恨地哼哼连声,披上衣服。
    那个被称为老五的壮汉,向红面老者道:“二哥,那个女
人走了?”
    红面老者道:“是的。”
    老五沉吟道:
    “她的轻功,可以当得上‘天下无双’之誉了。刚才她的
来去,我都听不见任何声响。若不是咱们有人在屋顶,看见
她的身形,今晚一定被她摸了底去,而咱们还不知道……”
    红面老者道:
    “她就是南海门近年声名极盛的林秋波,南海门的轻
功,一向是天下第一。”
    那个妖艳的二嫂,也落地上,那宽大的外衣,掩不住她
身上动人的曲线,尤其是她里面并无其他衣物,是以更惹人
遐思。
    老五看她一眼,不由自主的吞一口唾涎。
    二嫂走到这二个男人身边,道:“尉迟旭,你何故要我与
老五表演?”
    红面老者道:
    “林秋波既然向咱们这边来,想必曾经有过情报,认为
此处有可疑人物,是以来窥探一下。因此,我要你们故意发
出声音,同时在床上表演,诱她进来窥视,此举有两个作用
    二嫂哼声,道:
    “你总是说得头头是道,我瞧不出有什么作用,除了白
让老五占尽便宜之外。”
    老五忙道:“二嫂别这么说,小弟有几个脑袋,胆敢成心
占你的便宜?”
    他口中虽然说得好听,可是声音中并没有诚意,态度上
也含有猥亵的意味。
    二嫂白他一眼,道:
    “你摸也摸够了,看也看过了,还待怎地才算是占了便
宜?”
    尉迟旭道:
    “阿红,你听我说,林秋波过来窥视,必有两种反应,一
是转身走开,一是看得春心荡漾,逗留不去。”
    二嫂道:“她现在走了,为什么?”
    尉迟旭道:
    “‘因为她认为你们如果刚刚出动回来,不可能马上就在
床上胡闹。所以她虽然知道此地有点可疑,但目下已认为
与刚才之事无关。”
    二嫂道:“著然她留下来,便又如何?”
    尉迟旭邪笑一声,道:
    “如果她看了你们的表演,春心荡漾,我便可趁她耳目
失灵之际,施展手段,把她活擒下来。”
    二嫂马上睁大眼睛,射出可怕的光芒,道:
    “你擒下她之后,一定先玩弄一番,是也不是?”
    尉迟旭道:“我一擒下她,你岂能不知,试问我如何能动
她?”
    二嫂本想开口,忽又忍住。
    原来她本想说,当时她与老五正在胡闹,多半不会发觉
外面之事,因此,尉迟旭大有机会可乘。
    然而回心一想,既然她自己与老五弄假成真,以致耳目
失灵,这等情形之下,岂能怪责丈夫。
    她马上想出另一个借口,道:
    “你为何叫老五来和我表演?难道你不是男人。”
    尉迟旭胸有成竹地道:
    “老五年纪轻,与你一起表演,比较像样,也容易使林秋
波迷醉,如是换了我,她多半是不愿瞧下去……”
    这个理由,虽是说得通,却令人有点异想天开之感。
    他转身出门,一面道:“我去瞧瞧阴阳谷那厮,但只怕不
易问出口供。”
    尉迟旭走了之后,老五转眼向二嫂望去,但见她也睁大
水汪汪的媚眼,向他迎视,两人都没言语。
    老五邪里邪气地笑一下,才道:“我也得出去巡查一番
了,我的弓箭呢?”
    二嫂道:“在床底下。”
    她举手一扇,数尺外的灯火,应手而灭。
    房内骤然黑暗之后,老五并没有马上出来。
    在对面屋顶上,林秋波看见老五没有出来,不禁眉头皱
起,忖道:
    “这些人行迳如此诡邪,礼教荡然,可知必定不是正当
门派。同时又晓得秦三错是阴阳谷之人,而居然还敢招惹,
可见得这一路人马,在武林中的地位力量,并不弱于阴阳
谷。再证以他们都擅长潜踪隐迹之术,大概就是与阴阳谷
齐名的幽冥洞府之人……”
    原来她跃走之时,虽然是离开此宅,一直翻出六七座屋
字。但她的目的仍是这处地方,只不过绕个大圈,才回到那
儿。
    她的轻功举世无匹,霎时已绕了回去,恰好看见尉迟旭
在屋上奔行的身影,她立即放弃搜索此宅别处之举,而跟他
前往。
    当尉迟旭推门入房之时,她已无声无息地落在另一扇
窗下。
    然后房内的一切情形,以及他们的对话,她都完全目睹
耳闻。
    直到尉迟旭离开时,她早一步飞身跃到三丈外的屋顶,
匿伏观看。
    尉迟旭当真是走入内一间房屋,林秋波等了一阵,但见
房内灯光熄灭,而老五却没有出来,不同而知他在房内逗
留,是为的什么缘故了。
    林秋波出道时间甚久,阅历极丰。
    对于人间的丑恶邪行,已看了甚多。
    因此,她从这个老五与老二尉迟旭的妻子,居然在这等
时机之下,还敢私通寻欢之举,推测得出这一群,平时一定
已经很乱。否则尉迟旭前脚才走,他们岂敢后脚就熄灯寻
欢?
    在这等邪派中,男女关系,向来是乱糟糟,而又最易惹
起仇杀的困素。
    林秋波忖道:
    “老五与他二嫂如此大胆,可能是他们两个加起来的力
量,强过老二尉迟旭。是以若然尉迟旭捉奸的话,他们将会
联手杀死尉迟旭……”
    她摇头慨叹一声,施展轻功,向后一进房屋扑去。
    她原先曾经绕行过此处,只以这时忽然看见有一个房
间,透出灯光,便迅即纵去,掩到近处。
    这是因为早先她经行之时,这一进的房舍,没有一间是
点上灯火的。
    她小心翼翼地潜行近去,从窗隙望入,果然不出所料,
房内一共有两个人。其一是老二尉迟旭,浓黑似刀的眉毛,
以及血红的面庞,似乎透出阵阵杀气。
    另一个人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手足都没有锁扣捆缚,又
显然行动自如,神智清醒。这人正是风度不俗的秦三错。
    他没有逃走的打算,可见得他一定受到某种禁制。
    林秋波心中大为震惊,忖道:
    “秦三错明明已被我独门手法,点住了穴道。但这刻穴
道禁制已解开,这些人居然懂得我南海独门点穴手法,真是
教人难以置信……”
    秦三错满不在乎地与尉迟旭对瞧,嘴角泛起傲慢的冷
    尉迟旭道:
    “你自知必无生还希望,所以故意装出倨傲之态。假如
我落在你们阴阳谷之人手中,一定也像你这种态度……”
    秦三错道:“若然我非死不可,你还罗嗦个什么劲?”
    尉迟旭道:“假如我告诉你,你不一定会死,你信也不
信?”
    秦三错仰天一晒,道:
    “我阴阳谷与你幽冥洞府,虽是天下两大奇门异派,但
多少年来,仇恨越结越深,咱们大家肚中有数,何必说这等
无聊的话?”
    尉迟旭道:
    “但咱们两派,表面上仍然没有什么,甚至偶然还联手
对付一些强敌。因此,你不要固执成见,也许我须要你的合
作。”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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