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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焚香论剑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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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论剑篇
第二章 渊深智海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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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沧海听了只是摇头,倪冲闻得霍军提及的第一点理由,心中一动,想道:“这话

有理,此子来头不小,若把他的大人们牵扯上极是不智。不如设法哄走了他,暗中派人

盯稍,等到查出他的身世来历,若是决惹不得,那便罢了,若是没有什么来历,取他一

条小命。”
    此念一决,便耐心等候让霍军劝说。
    霍军劝了一阵,谷沧海仍然不肯,霍军见倪冲如此耐心,当即明白他的心意,便向

倪冲说道:“事至如今,兄弟只好略略透露一点口风,教他不要跟来。”
    倪冲冷冷道:“霍兄自己瞧着办,兄弟不管这等闲事。”
    阿莺满面钦慕之色,望住凛然生威的谷沧海。这刻他心中甚矛盾,一方面极想谷沧

海一同返回堡中,以便多一点盘桓相处的时间。一方面又知道谷沧海若是踏入堡中,势

必送了性命。
    无影刀霍军说道:“谷贤侄这一番高义隆情,愚叔没齿难忘。不过愚叔目下虽是前

赴著名凶地关家堡,但却稳稳可以保得一命。”
    谷沧海讶道:“霍大叔这话怎说?”
    霍军答道:“关家堡志不在杀我,只要从我身上劫夺一件物事,若是此物一日未得

他们一日不敢害我。”
    谷沧海本是机智灵警之人,心中恍然若有所悟。
    只听霍军接着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那就自此分手,各走各路。”
    谷沧海心想:“霍大叔说的那件要物想必就是那个锦囊,此囊若是能够救他的性命

我自该尽力隐瞒。”
    当下故意道:“小侄不大相信,那是什么物事这等重要?”
    霍军沉吟一下道:“是一个锦囊。”
    谷沧海装出惊讶之容,叫道:“一个锦囊所值几何,哪里就换得一命?”
    霍军肃然道:“贤侄你当知我的为人从不打逛,尤其对你更不能讲假话。”
    谷沧海摇头道:“就算是真的,但他们搜了出来之后,还不是要害你?”
    霍军大笑道:“愚叔怎会把这等要紧之物放在身上?”
    谷沧海犹犹豫豫,那光景竟是信了八成,忽然间树林间传来一声惨叫,众人一齐变

色。
    那片树林乃是大道及这边空旷草地之间的屏障,夜游神倪冲派有人在林中放哨守护

这一声惨叫正是把风之人所发。
    四周的白衣骑士得见倪冲手势,登时分出四骑疾冲树林。
    无影刀霍军唰地迅扑上马,大喝道:“谷贤侄你自己保重。”
    喝声中催马向包围困缺口处冲去。
    夜游神倪冲几乎也在同时催马急赶,这时虽是变生仓淬,可是谷沧海镇静逾恒,一

跃上马,便向相反方向疾驰。
    只听劲箭破空之声一响,胯下之马登时倒地。
    蹄声如鼓般掠到,谷沧海跳起身一瞧,发觉迅快冲到的一骑正是那阿驾,心中一定

    只见他侧身伸手一下子就把他拉上马背。
    这时候关家堡之人分作两路,一路冲向树林,一路由倪冲为首疾赶无影刀霍军。
    阿莺匹马单骑向相反方向驰走,只听倪冲遥遥喝道:“阿驾小心,林中之人必是屡

次夜犯本堡的大敌。”
    树林中冲出五骑,个个带有长枪大戟,眨眼之间击落两名白衣骑士。
    这五骑忽喇喇分作两路,三骑疾追倪冲他们,两骑向剩下的白衣红骑迫面急撞。
    他们的长枪大戟,马战时自是占尽便宜,一个照面又击落两人,剩下一名白衣战士

拨转马头落荒而逃。
    谷沧海紧紧抱住他的纤腰,面庞贴在他鬓边耳际,鼻子中闻到一阵幽淡香气,心中

暗暗失笑,想道:“他身上怎的有一股香味,像是女孩子一般。”
    阿莺的红马神骏非常,一阵急驰,经过几处村落,已到了一条大道之上。回头不见

追兵影迹,便减缓速度。
    谷沧海舒口大气,道:“谁射死我的马匹?你可瞧见?”
    阿莺道:“是我们的人,若是我不赶快过来,只怕第二箭就射中你的身子。”
    谷沧海皱眉道:“你们的人凶悍之极,居然还有别人敢惹,真是奇怪。”
    阿莺道:“我们关家堡在这豫皖道上最有势力,可是最近几个月发生过几次事故,

都是有人深夜探堡,大人们不肯告诉我详情,但我瞧得出来人很不好惹,而且有好几次

并非只有一帮。”
    他纵目回望,又道:“咱们现下若是回堡的话,使得回头走,怕会碰上这些敌人。

    谷沧海道:“既是如此,咱们且向前走,先避开这一股敌人再说。”
    阿莺沉吟道:“这话也是,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谷沧海道:“我告诉你之后,你可不许说给别人听。”
    阿莺点头道:“若是我说给别人知道,教我日后死在乱刀之下。”
    谷沧海道:“你肯发这等重誓,足见真心。我告诉你,家慈命我到嵩山少林寺投师

学艺。”
    阿茸大惊道:“原来要到少林寺,我不让你去。”
    谷沧海讶道:“为什么?”
    阿莺道:“你好好的一个人何苦去做和尚?”
    谷沧海失笑道:“不是去做和尚,只是投师学艺。”
    阿莺道:“你还要哄我,少林寺的规矩是倘若不是入寺出家,许多绝艺都不许传授

这是他们百年来的规矩。”
    谷沧海道:“那儿有一位高僧,许多年前是家母的知交好友,我此去便是投拜他座

下。”
    这话若是自别人口中说出,阿莺一定拿来取笑,但谷沧海似是与常人不同,说的话

教她不敢向歪邪方面想。
    当下道:“任凭你是皇帝老子,要学少林寺绝艺的话,须得剃度出家。他们这条规

矩千百年来严格遵守,决不会为你一个人破坏。。
    谷沧海呆了一阵,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阿莺道:“我常常听大人们谈说,绝不会假。”
    谷沧海仰天想了半晌,说道:“若是规矩不能改变,我只好出家为僧了。”
    阿莺转回身子,秀美如画的面上尽是惊骇之色,叫道:“这如何使得?”
    谷沧海凛然道:“父母之命,岂能违背,别说出家为僧,就算是入地狱也得去。
    阿莺想起他重义轻生,对霍军况且如此,父母之命决不肯违背。心中又是敬佩,又

是愁郁。
    谷沧海又道:“佛门中许多大智大慧之人,他们尚且甘愿出家,其中必有大理由,

决计不是悲苦之事。”
    阿莺怔了一下,道:“这话很是,我却从未想到过。”
    两人正在谈说,阿莺忽然惊道:“不好,敌人追到了。”
    连忙催马急驰,只见两骑离他们只不过两箭之遥,谷沧海回头瞧看,隐隐见到这两

人皆是劲装疾服的大汉,鞍边挂着长兵器,此外背上都插着刀剑。
    他们的骑术极佳,往往舍下大道,打荒野直线追截,刹时间已迫近不少。
    谷沧海叫道:“不要慌,他们还远着呢!”
    原来他发觉阿莺紧张得有点发抖,不知他何故如此胆小害怕,连忙大声安慰她。
    阿莺果然镇定许多,控驭之际大见从容自如,红马速度渐增,奔驰了七八里路,又

把敌人远远抛下。
    谷沧海暗暗寻思脱身之计,眼见前面有好几个村庄靠近路边,这些村庄都是相隔不

远,当下有了一计,大声问道:“这马还能奔驰多远?”
    阿莺答道:“未碰见你们之前已赶了不少路程,只怕要力竭啦!”
    谷沧海道:“既是如此,终究要被敌人赶上,咱们何不学诸葛武侯摆个空城计?”

    阿莺毫无主意,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
    谷沧海便着他向最末后的村庄驰去,入得村中,四下甚是寂静,原来这刻村中之人

大都下田去了。
    他们跳落地上,谷沧海喜道:“现下正好无人瞧见,咱们快躲入这间屋中。”
    阿莺愁道:“马呢?”
    谷沧海道:“这匹马最要紧,就系在门前的木桩上。”
    阿莺不知他葫芦中卖什么药,依言系好匹马,跟他奔入屋内。
    只见此屋一明一暗,外面的明间左侧便是灶,灶前放着一口大水缸。暗间中传出翻

动物件之声,似是有人刚好人去找物。
    谷沧海手指按在唇上,示意阿莺不可做声,接着回顾找寻匿藏之处,偏生此屋空空

荡荡,没处可躲。
    谷沧海似乎也想不到如此倒霉,心中暗吃一惊。
    此时外面已传来蹄声,阿莺骇得面色如土。谷沧海按情度势,已不能出去另觅他屋

又不能到暗问惊动本屋之人,大急之下,睁眼四看。
    此时两骑已急驰人村,一见红马系在屋前,齐齐勒住。
    其中一个讶道:“奇怪了,难道那小丫头不知厉害,竟敢下马休息?”
    此人声音如破锣,甚是沙哑刺耳。
    另一个沉吟道:“若是别人便可能是诱敌之计,但这小丫头能有多大气候。我瞧八

成故意系马此间,人已逃到别处。”
    这一个声音尖锐,内劲极足。
    他们对望一眼,齐齐纵落马下,迅快冲人屋中。
    只见一个村妇正在扎鞋底,见他们凶神恶煞地奔人,骇得跳了起来。
    两人四面一瞧,屋内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可供藏匿之处。灶前的大小水缸隐隐得见

木构浮在上面。
    当下分出一人冲入暗间,这一个一手揪住村妇胸口,道:“有两个娃儿躲在什么地

方?”
    他声如破锣,相貌凶恶,只骇得那村妇直发抖,只会摇头,不会答话。
    另一个出来,说道:“后面没有,她怎么说?”
    这大汉一松手,村妇跌倒地上,答道:“没有,想必不假。”
    说时一脚踢去,那村妇滚开老远,哎哟哎哟地直叫。
    声音尖锐的喝道:“还敢鬼嚷,就杀了你。”
    那村妇赶紧咬住嘴唇不敢哼声。
    两人迅速出去,料定阿莺他们必是躲在毗邻的村庄中,来不及上马,徒步奔去搜索

    此时阿驾脸色发白,身子直抖,伏在谷沧海身上。
    谷沧海双手托住木构,原来他们躲在水缸中。
    这原是传说甚广的一个窃贼妙计,被他情急时拿来应用,果然奏效。缸底原本也有

清水,因此把他们下半身都弄湿了。
    谷沧海丢掉木构,跳出缸外,又把阿莺拉出,那村妇惊得呆了,谷沧海施礼道:
“真对不住大婶。”
    拉了阿莺奔出去。
    只见敌人两骑尚在,沧海道:“咱们把马带走,他们决计追不上。”
    阿莺喜道:“好极了。”
    奔过去拉马,谁知那两马都认主,昂首长嘶闪避。阿莺身手虽快,也只抓住一骑缰

绳。
    沧海叫道:“快走,马嘶会惊动贼人。”
    说时已经上马,阿莺也一跃而上,把敌人马缰交给他,自己策马驰出村子。
    沧海紧紧拉住经绳,敌人那匹坐骑便跟在红马的后面。
    驰出村外大道,只见两大汉从那一头村中奔出。
    阿莺开心大笑,催马驰去老远,回头只见一骑赶来。
    不过此间他二人并坐一骑,速度大打折扣。
    驰出十余里路,红马遗体大汗,已现疲态。
    沧海、阿莺正在谈论,一不留神缰绳脱手,敌人的马驰人荒野。
    阿莺爱惜坐骑,不敢快走。谁知过了不久,后面蹄声大作,回头一望,共是两骑迅

急驰来。
    谷沧海大吃一惊,叫道:“他们找回坐骑啦,前面不远有座市镇,瞧来甚是繁盛,

定可躲避一时。”
    阿莺面色骇得发白,催马急驰。但这一次虽不管坐骑死活,尽力奔驰,可是追骑越

追越近。
    幸好一会二人就驰人市镇,谷沧海教她转入巷子中,转得两转,前面忽然不通。
    两人惊得面面相觑,阿莺急得快要哭了,谷沧海咬咬牙道:“咱们转头走的话,势

必恰好碰上敌人,只好再躲一回。”
    阿莺道:“他们还肯上当么?”
    谷沧海道:“非叫他们上当不可。”
    当下一齐落马,把马系在篱笆上,篱内有人叫道:“不行,小心这篱笆被马撞倒。

    声音清脆,两人往里走,原来里面宙内露出一个少妇半身,眼睛大而灵活,显然十

分聪明。
    谷沧海说道:“大嫂行个方便,我们实是被恶人追赶到此,没处可躲。”
    那少妇讶道:“有这等事?恶人呢?”
    谷沧海道:“快追人来啦!”
    少妇道:“你们进来躲一会,但这匹红马却没处可躲。”
    谷沧海推开篱笆门,拉了阿莺进去,道:“马不要紧,大嫂但说见到我们爬墙过
去。”
    那少妇见这两个孩童一个长得方面大耳,气派甚是威重。一个眉目如画,秀美无比

心中大大怜爱,道:“那就快进来吧,但望骗得过那些恶人。”
    这时紧迫他们的两骑已穿镇而去,毫不停留,过了老大一会,才有一骑驰入镇内,

马上却有两人。
    原来早先的两骑并非追兵。谷沧海若是知道,一径紧紧奔逃,说不定可以抛下追兵

    这两人人镇之后,略一询问,便找到这条巷子,最后见到那匹红马。两人迅快奔去

跃入篱内。
    窗前的少妇哎一声,道:“今儿真是见鬼啦!”
    声如破锣的怒道:“见你妈的鬼。”
    声音尖锐的接口道:“小娘子这话怎说?”
    少妇正要开口,声如破锣的大汉急奔入屋内,喝道:“用不着多说啦,那两个小鬼

定是躲在此处。”
    那少妇见得声如破锣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奔进屋内,面色立时变得十分苍白。
    声音尖锐的汉子冷冷道:“小娘子,你何故面色大变?”
    他两道目光宛如利剑一般,那少妇骇得芳心鹿撞,但女人家到底擅于撒谎,勉强笑

一下,说道:“这……这位大哥好凶。”
    那汉子神色顿时弛缓,说道:“他姓雷,脾气就像雷一样,你们妇道人家胆子小,

见了他多半害怕。”
    他接着嘻嘻一笑,说道:“我姓刁,你叫我一声刁大哥让我听听。”
    少妇喘口气,耳朵注意屋内声响,脸上装出怕羞的样子,扭扭捏捏地不肯叫。
    两人正在缠扯,姓雷的大汉咚咚咚奔出来,喝道:“两个小鬼躲在哪儿?快说,要

不然老子给你一刀。”
    姓刁的汉子道:“雷兄别这样,这小娘子知情识趣得很。”
    他接着转面望住少妇,问道:“你瞧见他们没有?”
    姓林的少妇怯生生道:“他们打那儿爬墙走的。”
    姓刁的汉子虽是有点色迷迷不舍离开之意,可是仍然流露出紧急的神色,说道:
“他们哄骗我们一次,这回翻墙而去正合道理。只不知这些主意是那小子出的,抑是那

丫头出的?”
    姓雷的大汉暴躁叫道:“管它是哪个出的,咱们抓住那丫头头要紧。”
    姓刁汉子颔首道:“咱们若是擒回那丫头,便是奇功一件,快走。”
    两人匆匆出门,越墙而去。那林姓少妇赶紧走到后面另一个房间,只见一个停停玉

立,满头鲜花的美貌姑娘站在窗边低头做针线。
    少妇怔一下,问一道:“喂,你是谁?”
    美貌姑娘转过头来,噗嗤一笑,道:“是我们呀!”
    话声中忽然矮了半截,另一截从长裙下面钻出来,正是那谷沧海。
    少妇掩嘴笑道:“亏得你们想出这种妙计,怎的插了一头鲜花?”
    阿莺道:“他说我的头太小,人家远远一望便知,所以插了许多花遮掩。”
    少妇想起姓刁的汉子所发的疑问,心中忖道:“原来这些主意都是这男孩出的,我

瞧他端正稳重,大有威仪,还以为都是那女孩子出的主意。”
    阿莺正要脱衣,谷沧海道:“等一等,那两个恶人还要回来的。”
    林姓少妇惊道:“他们这次回来,势必细加搜查,或者眼见只有两个女人在家,便

动手动脚的调戏我们。我不怕他们,但碰到你们身子,这戏法便戳穿啦!”
    阿莺也露出惊惶之色,谷沧海寻思一下,道:“大嫂不消忧虑,他回来之时,多半

十分匆忙地取马离开。”
    阿莺听了安慰地微笑一下,道:“谢天谢地。”
    少妇讶异的问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的?”。
    谷沧海缓缓道:“他们一路搜查出去,找不到一点线索,到了街上,定必询问街人

我记得早先有两骑紧紧跟着我们迅疾驰过,他们一定问出有这么两骑过去,心想可能是

我们的接应,所以赶快回来取马。”
    那少妇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心中不大明白,也就不再细问。
    当下转眼望住阿莺,问道:“你也想出那两个恶人定会如此么?”
    阿莺摇头道:“我没有想到。”
    少妇诧道:“你没想到就叫谢天谢地,又是什么缘故?”
    阿莺笑一下道:“他的话错不了。”
    林姓少妇呆了一呆,然后微笑的出去。过了一阵外面传来人声,接着蹄声得得出巷

去了。
    谷沧海帮助阿莺脱掉外面的长大裳,又替拔掉头上鲜花。
    阿莺道:“我戴花好看么?”
    谷沧海摇头道:“胡闹,你怎么可以戴花?”
    阿莺努起嘴巴,道:“我日日都戴花?为什么不可以?”
    谷沧海讶道:“你日日戴花,为什么?”
    林姓少妇笑着奔入来,叫道:“小兄弟真行,他们果然走了,但红马也骑走啦!”

    她入房之后,拣了几朵好花,替阿莺插戴,又把她搂住,口中咳喷连声,说道:
“好美丽的小姑娘。”
    谷沧海摇头,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怪不得天天戴花。”
    他睁大双眼瞧她一阵,又道:“果真很美。”
    说这话时态度十分郑重。
    阿莺喜得眉开眼笑,说道:“人人都说我好看,但只有你说我才相信。”
    谷沧海凛然道:“当然啦,我平生不讲假话的。”
    阿莺嬉笑不己,问道:“那么你以后会去找我玩么?”
    谷沧海点点头,道:“我一定去找你。”
    他们毫无做作的说出心中的话,林姓少妇听得怔住。
    心想世上之人若是都能像这一对小伴侣般真诚的话,那就更加动人了。
    谷沧海牵了她的手出去,再三向林姓少妇道谢过,才离此地。
    到得街上,谷沧海道:“我们去买衣服,你干脆穿回女孩子的衣服,定可遮瞒一
时。”
    阿莺是说什么便什么,毫无意见。
    当下买了一套衣服,在屋角隐僻处换上,换下来的衣服打个包袱,仍然带在身边。

    两人又走上街,谷沧海左顾右盼,陡然间拉住阿莺躲人一家布店之内。
    此时店中买布的人不少,别人见到他们,只道是大人带来的孩子,都没有人注意。

    谷沧海自家躲起,教阿莺向外面张望。
    片刻工夫,街上走过三名劲装大汉,个个带着兵器,神情凶悍。
    阿莺悄悄说了,又道:“若不是你教我向外看,我一直只注意骑马之人,决计不会

瞧见这几位凶汉。”
    谷沧海道:“我推测他们一定会害怕蹄声惊动了我们,所以弃马步行,现下证明果

是不错。”
    他沉吟一下,又道:“咱们先找地方藏起来,我有法子送你回家。”
    阿莺凝视着他,双眸流露出无限钦佩。
    谷沧海独自出去瞧看一阵,叫了阿莺一齐钻入巷内,绕到屋后面,不远处有座树林

    谷沧海四顾无人,便着阿莺稍后,独自向树林走去,稍后阿莺才循路而至。
    两人在树林中会合,躲在一堆树丛之内。
    谷沧海透一口大气,轻轻道:“现在没事啦,但说话不可大声。”
    阿莺应道:“是。”
    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我在堡中只怕爹爹和倪大叔两人,除了他们之外,别的人

叫我向东我就向西,要我坐我就站,想不到这么听你的话。”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我在家中乖得很,不过我从来不爱跟女孩子在一起。”
    阿莺嘴一努道:“哦,你不爱跟我在一起就算了。”
    谷沧海笑道:“我的话还未完,下次你记得等我讲完再插嘴。”
    阿莺应了一声是,态度甚是柔顺,而且极其自然。
    谷沧海道:“我虽是不爱跟女孩子在一起,可是只有你是例外,因为你跟别的女孩

子都不一样。”
    阿莺大喜道:“怎生不一样?”
    谷沧海沉吟一会,一本正经的道:“第一你很好看,第二你不扭扭捏捏,第三你对

我很好,第四我非跟你在一起不可。”
    阿莺含笑听他说话,心中毫无恐惧,她自是不晓得这是因为她对他极是信赖之故。

    两人谈了一会,谷沧海问道:“你可是学过武功?”
    阿莺点点头,道:“学是学过,但爹爹很不满意,他说他的路子不适合我,要送到

表姑姑处学武,但我妈不肯。”
    谷沧海道:“你表姑姑是谁?”
    阿驾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有个外号是迫魂娘子。”
    谷沧海咋舌道:“这外号好骇人。”
    说着,警觉地向外面窥看。
    阿莺讶道:“难道那恶汉还会找到此地?”
    谷沧海道:“这可说不定,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两人又谈了一些别的,阿莺时时侧耳聆听,如此过了许久,阿莺忽然面色发白,说

道:“有人来啦!”
    谷沧海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别怕,大概不是那些恶人。”
    阿莺果然不怕,侧耳细听,顷刻间便笑道:“果然不是恶人。”
    谷沧海道:“若是恶人们来的话,一定走得很轻,来的怕是附近乡人。”
    过了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听而知共有两人,边谈边行。
    其中的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那些人骑马跑来跑去,多么威风啊!”
    另一人答道:“这年头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么多的人骑着马带着凶器来来去去,竞

不怕被官府送到牢里去。”
    此人嗓音苍老得多。
    年轻的说道:“我瞧八成是强徒歹人,面上的那股神情一看便知。”
    年老的说道:“可是他们都在找两个孩子,若是强徒歹人,找孩子作甚?”
    年轻的嘘一声,低低道:“别这么高声说话,他们只要听到强徒歹人这么一句,就

要找咱们麻烦,刚才两三个想到树林这边来,说不定已经赶到咱们后面。”
    谷沧海但觉阿莺小手一颤,当即用劲捏紧,表示安慰她的意思。
    那两人已经走过他们,话声仍然随风传来,只听年轻的说道:“唉!我这一辈子别

想骑马到处跑,对了,他们的服饰好生奇怪。”
    底下的话已经模糊不清。
    谷沧海用心聆听,仍然不清楚。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们两人在树林中躲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之久。
    阿莺虽是练过武功,但到底年纪太幼,这刻靠在谷沧海身上睡着了。
    谷沧海极有耐性,动也不动,免得惊醒了这个小伴侣。
    他默默静思,反复寻味那两个乡人走过时最后的一句话。
    过了一阵,突然大喜道:“是了,是了。”
    当下又寻思一会,才推醒阿莺,柔声道:“你回家再睡吧。”
    阿莺很快就恢复清醒,柔声道:“怎样回去呢?”
    谷沧海道:“当然有办法啊,我只须送你到大路上就行了。”
    两人起身走出树林,谷沧海坐得太久,半边身子微微发麻,全靠阿莺扶持着才不摔

跤。
    阿莺愁道:“你不大会走路,怎生到得少林寺?”
    谷沧海道:“我一定要到达少林寺,不然的话,我娘就失信于故人了。”
    阿莺突然止步,急邃地问道:“假使你当和尚,还来瞧我么?”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等我艺成之后,即使做了和尚,也去看你。”
    阿茸化愁为喜,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一定留起许多好玩的东西等你来,我还等

着瞧你是不是和尚?”
    谷沧海见她对此事耿耿于心,便安慰她道:“我尽力不做和尚好了。将来我们见面

时,我一定有许多事情可以告诉你,或者要谈三日三夜之久。”
    阿莺满面欢喜的神情,紧紧拉住他的手,痴痴地听着。
    谷沧海又道:“那时我们都长大了,不怕别人欺负干涉,我们可以在风景优美地方

随意谈笑。”
    他忽然停顿不说,阿茸吃了一惊,道:“我们要分开了么?”
    谷沧海指一指暮色中的市镇,回答道:“是的,但我送你到镇内街上才分手。”
    他从她的小手感觉出她正在颤抖,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怅惘。
    阿莺没有抗议,柔顺地跟他向市镇走去。但他走得很慢,显然在拖延时间。
    他们默默地走入镇内,从巷口出去就是大街。谷沧海想自己是男子汉,不可失态。

    于是振起精神,平静地道:“我不出去,你走到街上,自然会碰上你们关家堡之人

他们的服饰马匹都很奇怪惹眼,对不对?”
    他忽地住口,原来阿莺正在哭泣。
    谷沧海蓦然想起前路茫茫,说不定半路上被恶人杀死,永远不能到关家堡去找她,

鼻子一酸,也流下两行热泪。
    阿莺发觉他也流泪,反而停止哭泣,惊讶地望住他,说道:“我以为你决不会掉眼

泪的,啊,你到底跟那些大人不一样,我不喜欢他们。”
    谷沧海点头道:“我也不大喜欢他们。”
    两人泪眼模糊地微笑对视,久久不动。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蹄声,把他们惊醒。
    阿莺喜道:“是我们的人,我听得出这蹄声。”
    谷沧海道:“那么快点出去,我不能陪你啦!”
    阿莺答应一声,迅快奔去。
    走出十余步,忽又回来,就像只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她急急道:“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谷沧海点点头道:“我一定去看你。”
    声音十分坚决。
    阿莺走后,沧海听到一阵欢呼声,接着一阵极响亮的蹄声,迅快远去。
    他晓得阿莺已回到自己人手中,此后定可安全,不禁也欣慰地微笑,走出街上,买

面充饥。
    同时又买一大包干粮,一把锋利短刀,以及一些需用杂物。拣中一位面相忠厚的老

人,详细请问到南阳的走法。
    得知只须沿着官道,再一直往西行就是南阳。他这次出门后,无影刀霍军也曾告诉

过他怎生走法,所以很快就记得住其他许多细枝末节。
    当晚就起程,独自赶路。以他料想自己是关家堡和关家堡对头们所欲擒捉之人,特

别霍大叔的锦囊在自己身上,必须妥为保藏,才不负霍大叔所托。
    因此之故,他决计不能被任何人捉住。
    他已经细细想过,任何人从关家堡夜游神倪冲等人处都会得知自己毫无武功,必定

认为他不敢夜间独行,更不敢舍下大道。
    所以他须得出奇制胜,夜间赶路,而且远离大道,只要不丢失了官道,迟早都能到

达南阳。
    他身上带着干粮,不须打尖,休息时爬到树上,用绳子绑住身子睡觉,走路时舍下

大道,翻越田野。
    如此走了数日,虽是安然无事,但人己累得疲乏不堪,身上甚是肮脏。
    他平生哪曾经历过许多艰苦;好几次都感到支持不住,反正怀中带有足够的银两,

便是雇辆大车直放南阳也无不可。
    但他终于咬牙忍住这个念头,继续与惊惧艰苦行程奋斗。
    又走了两天,虽是大见消瘦黧黑,但筋骨渐渐坚韧强壮,踏上漫漫长路之时,已不

觉得那么艰困疲乏。
    起初,白天休息之时,他时时情不自禁会掏出锦囊把玩。他真想晓得囊中藏着什么

秘密,尤其是他为了这个锦囊已付出巨大的代价,更加想知道个中秘密,不过他总是忍

抑住此念,后来好奇之心渐淡,便不再取出锦囊。
    谷沧海连续走了七八天,居然风平浪静,毫无事故发生。因此他对自己这一番算计

颇为骄傲。
    这一天傍晚时分,他睡得很充足,开始赶路。走了数里,忽然见一道溪水拦住去路

但他不以为意,涉水而过。
    快到对面岸上,无意中低头一瞧,只见水中反映出自己的影子,又瘦又脏,与初时

离家之际已判若两人,不禁怔住。
    转念忖道:“爹爹和妈妈见了我这副样子,定必认不出我就是沧海。不过当他们晓

得我这番经历的话,无疑会十分激赏我的坚毅机智。”
    想到畅快之时,不禁仰天大笑,忽然间又觉得不对,蓦地收住笑声,但笑声依然末

歇。
    他陡然转头望去,只见身后岸上蹲着一人,笑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不过此人面上

毫无笑意,可见得他决非因心中高兴而发笑。
    尤其是他的笑声与谷沧海刚才的笑声十分相似,这一来便显然有意戏谑。
    沧海目力极佳,一瞧那人蹲在岸边,仍然不比常人站着矮上多少,可知站起身时,

最少也比常人高出一个头。
    此外,那人头发漆黑,面皮细腻白哲,但却蓄着花白的胡子。对衬之下,极是惹眼

使入猜不出他到底是老是嫩?
    总之,此人全身上下以及神情态度,没有一处不是诡异古怪。
    谷沧海心想这入不好惹,我还是赶路的好。
    于是掉转头,继续前奔。
    又走了两三里,头上一群夜鸟归巢,掠空飞过,发出鸣声。
    他身后不远处也传来鸟鸣之声,谷沧海甚是聪慧,也知必是那怪人所为,便不回头

瞧看。
    这一阵鸟鸣之后,不久就传来种种奇异声音,有狼啤,有虎啸,也有鸡啼犬吠之声

    若是不知底蕴之人,定会讶骇何处来了千禽百兽跟在后面?
    谷沧海一直不回顾,心想那怪人自个儿叫得疲乏没趣,自会走开。
    紧接着后面传来小儿啼哭,妇人哄拍等声音。
    一会变为紧弦急鼓,猜拳斗酒之声。
    一会又变为两军对阵,冲锋肉搏之声。
    真是无奇不有,每一种声音都惟妙惟肖,极是逼真。
    谷沧海虽是性格沉毅坚决过人,但也有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回转头,瞧瞧那人到底

怎生弄得出这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
    天色渐暗,四面俱是荒野,不见灯火行人,谷沧海虽一身是胆,脚也不免渐见迟缓

    原来这时他身后传来一片啾啾鬼哭之声,哀鸣厉啸,此起彼落,不时隐隐听到有人

凄厉大叫还我命来这等骇人的话。
    他盘算了一下,便站定脚步,不过却不回头,身后诸般异声渐渐消敛。
    他仍然沉住气等了一阵,才道:“我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那位伯伯你就算把我骇

倒,也不足为奇。”
    这话极是尖锐有力,任谁听了也会大出意料之外。
    谷沧海见身后没有声响,微微一笑,忖道:“他无词可答,或已走了也说不定。”

    走出七八步,眼前一暗,仿佛有座小山遮挡住他去路,抬头一望,原来是个极高之

人,袍宽袖阔,峨冠博带,似乎不是阳间世上一般的衣着装束。
    谷沧海竭力抑制住心中震恐,淡淡道:“伯伯请了,我还须赶到前面站头。”
    那人缓缓蹲低,双膝屈曲之时,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好像多年没弯曲过,所以十分

僵硬。
    这种声音使入联想起野兽咬嚼骨头的声响。
    谷沧海微觉毛骨悚然,但仍然瞪大双眼瞧着面前之人。
    他仰起头细瞧,认得这是刚才对岸发笑的那个怪人,但见此人眉目五官长得甚是清

秀,可惜有一种死板板的可怕味道,瞧了觉得很不舒服。
    这一大一小两入相对瞪了一会眼睛。
    那怪人缓缓道:“好大胆的娃儿,你不怕老夫吃了你?”
    谷沧海道:“不是不怕,只是想到怕也没用,只好挺起脊骨。”
    那怪人点点头。道:“说得好,你若是不承认有点害怕,老夫反倒瞧不起你。”
    他停一下,接道:“老夫此生第一次见到能够使我怦然心动的孩子,那就是你谷沧

海。”
    谷沧海这回讶异得说不出话。
    那怪人道:“老夫刚才施展天魔妙音,一直都不能让你回转过来,心中的吃惊比你

这刻还甚。”
    谷沧海讷讷道:“老……老丈……怎生得知小子姓名?”
    那怪人道:“老夫姓庞名珏,名号天魔,这一点点小事何足道哉。”
    谷沧海道:“听说天魔的神通极大,跟仙佛差不多,老丈外号既是天魔,那就当真

不足为奇了。”
    天魔庞珏起身振衣道:“你跟老夫走吧!”
    他振衣之际,激起阵阵劲风,谷沧海站不住脚,退了四五步之后,仍然一屁股坐在

地上。
    庞珏道:“起来。”
    谷沧海跳起身,讶道:“老丈命我到何处去?”
    天魔庞珏俯身瞧住他,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道:“这且不提、老夫先问你一句,难

道你不佩服老夫这一手功夫么?如果佩服。怎的没有一点想学之意?”
    谷沧海道:“小子不是不知道老丈错爱垂青之意,但小子只好辜负老文美意。”
    庞珏默然一会,才道:“武林中不知多少人得到消息赶来拜遏老夫,希望老夫收列

门墙之内,但你这孩子却甘心放弃福缘,天下之事真是难以测定。”
    谷沧海歉然地微笑着,没有答话。
    他这等表情,一望而知深深了解庞珏的话,只是不能遵命,所以甚是歉疚。
    庞珏轻拂颏下灰白长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爱惜。
    要知自古以来,武林中所有出类拔萃之士,总有传人难得之痛。
    庞珏已百般试出谷沧海的坚毅胆力与其机智,加上他的天生票赋,乃是他生平所见

唯一良材美质,是以对他极是爱惜,但因他不肯拜师学艺,而又不禁气恼。
    他连问数次,谷沧海都不肯说出不拜他为师的缘故,仅仅泛起了歉然微笑之容。
    庞珏心想此子坚毅无比,不屈不挠,任是如何恐吓也不中用。
    当下说道:“你且仔细想想,日后见面再说。”
    话声未歇,人已消失不见。
    这一回轮到谷沧海大惑不解,心想这位老丈竟不强迫自己,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呆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十余里路,已是深夜,寒风掠过树林和荒野,发出高低不同声响,使人感到甚

是荒凉可怕。
    他穿过一片树林,忽见前面出现几点灯光,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不觉放步奔去。
    要知他虽是胆大心坚,但长夜漫漫,独走荒原之上,单单是那种孤独凄凉就使他觉

得难以忍受。
    何况寒风啸号,另添可怕的气氛,他忍是忍得住,但见到灯火之时,也不免有空谷

足音迢然而喜之意。
    不一会奔到切近,只见灯光悬挂在树下,每一盏相隔十多丈远,却都是如此,并无

屋舍。
    黯淡灯光之下,却有一个人站着不动,远的瞧不清楚,但最近的灯下那人僵立如死

甚是诡异可怖。
    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只见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袍,甚是宽大,襟袖袍角在寒

风中不住飘摆,瞧来极似丧服。
    这个人恰好是面向着他,年纪约是三十左右,眉横口大,一面凶相,双手叉掐住自

己的喉咙,瞪大双眼望住黑暗的旷野。
    谷沧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恐惧,心想这人原来是自己掐死自己

只不知何故到了快要死之时还不松手?
    忽见那人动一动,谷沧海骇然一惊,汗毛皆竖,忖道:“难道这世上果真有鬼魂
么?”
    不想便没事,一想到鬼字,尽管他胆大包天,视生死如无物,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

汗,头皮发炸,双腿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他很想掉转身子飞奔逃走,可是他又晓得决计跑不过鬼魂,所以逃奔也是无用。
    于是,他像个木人似的呆立不动。过了一会,那个人还是那样子瞪眼掐脖子,动也

不动。
    谷沧海陡然恢复几分胆气,想道:“这人若是已变为鬼,却也是和善的鬼,也许他

生前的样貌不会像现在那么凶。”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好几次都见到那人身躯各处微微动弹,实是测不出是何缘故。

    忽然记起四下还有好些灯火,远远也见到灯下有人影,难道他们都是这等模样?
    他本是武林名家之后,平日见闻渊博,陡然间想起这人姿势奇怪,莫非是被人点了

穴道而死?
    当下鼓起勇气,举步向那白衣人走去。
    走到身边,见他还没动静,更觉放心,缓缓伸出手摸他的身躯,触手处感觉得出那

人的体温,还有肌肉,并非僵硬如死人。
    他喂了一声,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白衣人动也不动,谷沧海转到他面前,但见他双眼仍然瞪住黑暗,毫不转动。
    谷沧海自言自语道:“是了,听说穴道被点之后,可使人僵立如死。”
    当即伸手摸他胸膛,竟觉不出心脏跳动,这一点与穴道被制的现象不相应。
    他呆了一下,好在他长得比平常孩子高大,于是把耳朵贴在白衣人胸口,凝神静听

    那白衣人胸内全无声息,谷沧海拔一根头发放在白衣人鼻孔下面,也没有透气呼吸

    如此情状,分明已死,焉能又时有动弹之象?又怎生会有体温?他惊讶的张口结舌

退开六七步。
    他接着拔步飞奔,刚才消失了的恐惧,此刻又回到心中。
    不一会,己奔近另一盏灯光之处,只见那盏灯吊在树上,灯下也立着一个白衣人。

    黯淡的光线照出那白衣人惨白色的面孔,这白衣人左手捏拳,举到头上,右手握着

一把短刀,刀尖反转过来,抵住自己胸膛。
    这个姿势也是十分可怖,谷沧海这时已不再怀疑是鬼魂僵尸之类,而是认为必定是

有人在练邪法,又想到这个练邪法之人无疑就在他瞧看不到之处,窥伺着他的动静,候

机也把他拿住做邪法的牺牲品。
    他心中虽是恐惧,但仍然奔到那人身边,只见此人若不是面色惨白得惊人,倒是个

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
    他伸手抓住这白衣少年的右腕,用力拉扳,意欲拉下来弄掉那柄锋快短刀。
    但一任他用多大力气,那白衣少年右手纹风不动,身躯也不摇晃一扑。
    谷沧海骇然转身又跑,转眼间奔到另一盏灯下,只见那灯下的白衣人长得甚是高大

    面貌狰狞,双膝半屈,两手作出握拳殴击的姿势。
    他走到他面前,恰好正当他拳势来路。
    他道:“大哥,你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么?唉,但愿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
事?”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推拉这狰狞的白衣人。忽见那白衣人眼珠一转,拳头微微移

动两寸左右。
    登时一股力道涌到他身上,冲得他立足不牢,翻跌开七八尺远。
    谷沧海心中叫声我的老天,连疼痛也忘记了,起身怔怔地望着白衣人,暗想他不但

没死,分明还具有一身上乘武功。
    这种人怎肯乖乖地站在荒野灯下,做出这种古怪的姿势。
    此时,他又记起第一个白衣人,心脏不跳,呼吸停止,必是他武功高强,自行停止

    第二个白衣人身体和手臂的肌肉都不僵硬,却扳不动他的手,而且他的身躯连摇晃

也不摇晃,可知他下盘扎实,运功稳住身形。
    连同这个白衣人,一共三个都不是死人或被点住穴道,又都是身具武功之土,怎的

做出如此诡异古怪的姿势?
    难道当真有人施展邪法,使他们不由自主?
    只见那白衣人双目显出凶光,杀机外露。
    谷沧海本是十分机警之人,赶快奔离此处。
    不久到达第四盏灯光之处,只见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岁左右,身上也披着宽大白袍

头发披散,面貌粗野,隐隐流露出凶恶之气。
    这个白衣女子坐在一根细如食指的竹子上,这根竹子横架在两株矮树之间,虽是离

地面不高,可是那白衣少女也只能侧身而坐,一只脚脚尖点住地面。
    那根竹子那么幼细,自是承载不起她的体重,但此时却一点也不弯曲,可见得那白

衣女单用一只足尖之力支撑自己体重。
    白衣女面上隐藏不住痛苦之色,想是这姿式太久了,耗力过多,是以十分疲累。
    谷沧海身上和屁股隐隐作疼,这回可不敢过去,相隔寻丈便停止道:“请问大姊你

们何故甘受此苦?”
    她眼珠一转,落在谷沦海面上,初时只是惊讶之意,但打量了一阵,便渐渐流露出

憎恶的神态。
    谷沧海察貌观色已知不妙,忙道:“大姊不要生气,我赶快走开就是。但若是大姊

不嫌的话,我可以搬几块石头垫在竹子下面,那样你就不会累啦!”
    白衣女眼中露出欢喜之色,但旋即变为凶光,谷沧海不觉退了几步。
    只听她喝道:“站住。”
    声音之冰冷,任何人一听而知她满腔尽是杀人之念。
    谷沧海不敢动弹,道:“大姊有何吩咐?”
    白衣女冷冷道:“你身上虽是穿得褴褛,但举止语气都不是贫苦人家出身。”
    谷沧海暗想她眼力好利,果然瞧出自己底细。
    白衣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谷沧海说了,她道:“天下武林之中没有哪一个名家高手姓谷的,哼!你可是都阳

毒龙的门下弟子?”
    谷沧海诧想道:“鄱阳毒龙张镜乃是成名了数十年的高手,是个邪派著名人物之一

她怎会猜到他身上?”
    一面寻思,一面摇头。
    白衣女道:“可是金陵阴阳扇的门下?”
    谷沧海又诧想道:“朋阳扇符平也是著名凶人之一。”
    便继续摇头。
    白衣女冷冷道:“那就是勾漏山门下了。”
    谷沧海更是惊讶,忖道:“勾漏山黑手派乃是天下两大邪派之一。”
    他惊异得忘了摇头。
    白衣女冷道:“谅你一个人也不敢来此,可把背后之人叫出来。哼,黑手派虽是横

行天下,但碰上我们赤身教只好自认倒霉。”
    她口气之中甚是自傲,谷沧海只知赤身教与黑手派正是两大邪派,倒不晓得赤身教

是黑手派的克星。
    当下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是黑手派的门下。”
    白衣女眼中凶光更盛,冷冷道:“然则你是哪一派的?”
    谷沧海道:“我什么都不是。”
    白衣女道:“难道你是夜深迷途无意到此的?”
    谷沧海道:“不是迷途,而是经过此处,大姊若是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白衣女身躯也不见怎么动弹,忽然间已站在他面前,两手握住他臂膀,谷沧海但觉

臂骨欲碎,疼得满头冷汗直冒出来。
    谷沧海剧疼之下,好像听到臂骨碎裂的声音,心中大惊,忖道:“我双臂骨头若是

碎了,便不能到高山去啦!”
    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气力抵抗,但他从未练过武功,哪里抗拒得住,只疼得他冷汗

如豆,眼前金星飞舞,看看便要不支晕倒。
    突然间一股热流从民尾骨冲上来,霎时间穿透督脉,接着穿行于全身经脉之内。
    这道热流像是自具灵性的小蛇一般,穿透他奇经八脉,都是反逆转运而不是顺穴而

行。
    热流一透入体内,双臂臂骨疼痛立时减轻许多。等到走完奇经八脉,疼痛之感已经

减去一半之多。
    谷沧海不知这股热流从何而来,此时疼痛已减,虽然在普通之人仍然觉得甚是难受

但在他却能当如无事一般,面上不觉微微露出笑容。
    白衣女子粗眉一皱,松开双手,单单以右手中指抵住谷沧海印堂之上。
    谷沧海但觉全身一紧,每一根骨头和筋络都渐渐收缩,似是因体内的精气血髓被她

指尖吸去,所以四肢百骸都紧缩起来。
    初时没有什么痛苦,因此只是觉得恐惧不安,但顷刻间全身痛痒交集,好似精髓已

枯,因此连骨肉都销溶而被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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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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