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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atchy (凯欣),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司马翎)焚香论剑篇 第五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Mar 11 08:47:26 2000), 转信

发信人: mking (夜魅), 信区: Emprise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Feb 10 17:43:37 2000)

第五章千金一诺为红颜
    谷沧海道:‘我不惹他就是了。”
    庞珏道:‘不行,他气量狭隘,只有妒才之念,而无丝毫怜才之心。
一旦见到你这等人品根骨,非取你性命不可。”
    谷沧海点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听庞珏又道:‘其实老夫数十年以前也是如此,也许他再活上几
十岁之后,便会改变了气质也说不定。”
    说到此处,大家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说,沉默了许久。
    谷沧海道:“小子要告辞啦!”
    庞珏没有一点表示,谷沧海向他躬身行礼,庞珏也没有动弹,眼睛
茫然地望住门外。
    谷沧海也不怪他,正要转身出去。
    庞珏忽然说道:‘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他大吃一惊,想道:‘求我?我算是什么东西?他居然还有事求我?”
    庞珏缓缓道:‘这件事你答不答应都没有关系。”
    他的话十分平淡,可是谷沧海却感觉出他是故作谈然,其实十分渴
望。
    庞珏又道:‘这是关于武功上的事。”
    谷沧海道:“小子实在想不出大宗师哪儿用得着小子?尤其是关于
武功方面。”
    庞珏道:‘你还记得屡度因杀身大劫所凭仗的内功么?那就是我魔
教至高无上的防身大法。魔教的一切包括做人、思想、行事和武功在内,
没有一件不是与天地的正理相反的。天地间万物都要生长和完整,但魔
教却是死亡和破坏。”
    谷沧海十分严肃地聆听这种高深玄妙而又不是世俗中可以听到的
理论。
    庞珏又道:‘在武功上也是如此,正派的武林人物若要上臻一流无
敌境界,除了苦练武功之外,还得精修武道,养成刚柔并济之气。杀一
人须能救活多人,才能使出最高的武功,这是心灵的影响。因为他若不
是深知杀死对方有益于世的话,他就不能发挥无坚不摧的气势。但魔教
却不相同,从练武时开始,就以残杀为能事,以残杀的手段养成气势,
因此不论善恶是非,只要想杀人,便自然而然形成无坚不摧的气势了。”
    谷沧海肃然道:“小子很明白大宗师的高论。”
    庞珏又道:“你明白就好了,此理深奥无比,目下放眼天下,只有
你我两人挠得而已。”
    他停歇一下。
    又道:“咱们回到方才的话题上,那就是你学会的那种内功心法,完
全与天地之理相反,真气穿行的脉穴通通倒转过来,所以开始之时身子
要倒转过来,但是功夫精进之后,便不须倒转身子。”
    谷沧海心中大感踌躇,暗想:“自己竞在不知不觉之中学了他的魔
教护身内功,这刻不知应当采什么态度才好?”
    庞珏缓缓道:“你学会的那种内功称为天魔心功,越是厉害高深的
各种拳功掌力就越是不怕,此是其中天然有一种克制妙用之故。自然这
要瞧你的功行如何而定。老夫想求你之事,便与这天魔心功有关。答不
答应在你,但若是答应了,却不得背信毁诺。”
    谷沧海心想我若办不到,那就直截了当地拒绝。
    此意已决,便道:“小子虽是三尺童子,可是平生最重诺言,决不
反悔。”
    庞珏道:“很好,老夫也深信你是这种人。让我想想这话要怎生说。”
    他当真默然寻思,谷沧海微感不安,晓得他要求之事一定重大万
分。
    庞珏缓缓道:“你此行赴嵩山,若是被少林和尚收录为弟子,得窥
少林无上心法,将来咱们有天再见面的话,可把少林寺最高深无上的内
功口诀背诵给老夫听,瞧瞧是不是恰好与老夫传授给你的天魔心功倒
转过来。”
    谷沧海一听兹事体大,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虽然从未练过武功,但到底是名家之后,深知武林各派收录弟子
之时,都有不得把本门心法随意泄露的禁条。
    以这天魔庞珏的身份,居然想晓得少林正宗内功最高心法,其中的
关涉一定重大无比。
    他正在迟疑为难之际,庞珏又道:‘老夫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家
数,但潜心推究多年,只有寥寥几派的武功家数显示出该派的内功可以
修练到最上乘的境界。少林寺便是其中之一。”
    他略略一顿,又道:‘以老夫推研所得,这数派之中特别是少林派
的最高内功心法,与老夫的天魔心功反转过来的路线最是相近,其中容
或有少许出入相左,但那是末节小事,不须放在心上。”
    谷沧海可就听出一点眉目,问道:‘你老人家想听一听少林内功无
上心法的口诀,用意莫非只是证明你推究出来的心得?”
    庞珏笑道:‘好聪明的孩子,老夫当真料不到你能猜出老夫心中秘
密。”
    他伸出巨大如蒲扇的手掌,在他头顶轻轻摩掌,欢喜爱惜之情溢露
无遗。
    谷沧海道:‘以你老的身份和成就,自然不屑改练别家的内功,所
以我猜你老一定是心中尚有所疑,这等武学难题在别人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你老却大不相同,如若不能解决证实,万万难以安心。”
    庞珏更加大喜,道:‘奇事,奇事,老夫活了一百多岁,想不到知
我者,竟是你这个小兄弟。”
    他忽然改口称他为小兄弟,可见心中实在对他推重之极。
    谷沧海道:‘这件事我答应啦!”
    庞珏赞叹道:,你不但根骨绝佳,而且性格上有许多种非凡的特质,
日后的成就无可限量。老夫先谢谢你啦!”
    他肃然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接着露出沉思之状,走到门口,目光投
向晴空万里的长空。
    过了片刻。
    他道:“小兄弟你敢于担当如此重大的承诺,老哥哥心中很是过意
不去。”
    他没有转回身子说话,但称谓上越见亲切。
    谷沧海道:“小子承蒙你老人家暗中搭救,慨赠心功秘法,但觉无
从报答。”
    庞珏严肃地道:‘你叫我一声老哥哥便最好不过。”
    这话说得很是真诚。
    谷沧海道:‘是的,老哥哥。”
    庞珏转回头微微一笑、道:“很好,小兄弟。老哥哥目下虽是身份
甚高,傲视当代。但放眼天下豪雄杰出之士,还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你。
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一定很了不起,决计不会站辱我这个老哥哥,这一
点我很放心。”
    这番话只听得谷沧海胸中热血沸腾,壮志飞扬,昂首挺胸,意气甚
豪。
    庞珏又道:‘可惜海天辽阔,音讯难通。咱们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
见面,因此,你允诺老哥哥之事,未必真的能够传达我耳中。”
    谷沧海毅然道:“小弟愿意前赴地狱岛拜遏老哥哥,请老哥哥放
心。”
    庞珏摇头道:‘一则海路上尽是波涛风浪之险,二则那地狱岛上危
机四伏,不易行走。”
    谷沧海做然笑道:“小弟岂是怕艰畏难之人,老哥哥放心,小弟言
出必践。”
    庞珏眼中异光闪耀,显然十分感动。
    过了一会儿才道:‘好一个倔强重义的小兄弟,我这次中原之行,总
算大有所获。”
    他徐徐闭起双目,似是思索什么事情,只见他有时双眉紧皱,有时
微露笑容。
    谷沧海不敢惊扰,沉默地矗立不动。
    大约过了一顿饭之久,庞珏轻轻吁一口气,睁开双眼。
    说道:‘我刚才默运玄机,已筹思出一个法子。现在我告诉你的话,
须得句句记牢。”
    谷沧海大感兴趣,道:‘老哥哥请说。”
    庞珏道:‘不管是何年何月,你一旦决定浮海飘浪前赴地狱岛的话,
须得先往黄山莲花峰走一趟。那黄山群峰峙列,著名的有三十六峰,而
以莲花、天都二螃为最高。我昔年在莲花蜂腰处发现一座洞府,幽处山
腹之内,极是宽广,可容千数百人。洞府入口在一片石崖壁上,入口外
面有十二棵柏树密密排植,恰好封住入口,非从两端侧身贴壁移入,才
能见到洞府入口。这座洞府之内冬暖夏凉,十分舒适。故此我舍弃了此
地不用。”
    谷沧海听到此处、脸上不禁泛起惋惜之色,心想:‘这么好的一处
修地方舍弃不用,却远赴大海荒岛之中,这位老哥哥也真够奇怪的了。”
    庞珏又接道:‘里面的厅房通道等等不必多说,你只须一直走到尽
头,那儿有一道圆形的月洞门,出了月洞门,先是一块三四丈大的空地,
在对面的墙上共有七道门户,你记住从左边数第二道门户走进去,那是
唯一的生门。穿过一条通路,便走入一片尽是石墙间隔的地方,这一片
石墙间隔的地方极是宽广,连我也不曾推究出究有多大的地方。”
    谷沧海道:‘天啊,那简直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哪!”
    庞珏道:‘不错,若是别人告诉你,恐怕你难以置信。”
    谷沧海道:‘那么老哥哥在这座洞府之内等候小弟么?”
    庞珏道:‘现在你踏入迷阵之内,便牢牢记住左二右三的走法,那
就是说,每经两条通路,就向左转一次,再经三条通路,就向右转。”
    他用粗大的手指在掌心画给谷沧海瞧,因此谷沧海甚为明白。
    庞珏问过他牢牢记住走法之后,便又接着说道:‘走到尽头之处,便
有一间宽广高大的石室,石室之内有一具特别厚重长大的石棺,架设在
一个浅坑之上,这个浅坑宛如石棺放大小,坑上有两条长石架起这具石
棺,若是抽掉长石,石棺便恰好嵌在浅坑之内。”
    谷沧海全神贸注地听他叙述,但觉离奇得十分有趣。
    他暗暗猜想这具石棺的用处。
    突然间吃了一惊,道:‘老哥哥不是要小弟打开石棺瞧看吧?”
    庞珏道:“正是要你打开瞧看,倘若老哥哥躺在里面,那么你就不
用飘洋过海了。假使我不在棺中,你就能够在棺内找到一张地图,循着
地图便可到达那地狱岛去。”
    谷沧海透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庞珏道:‘这具石棺与普通棺木大不相同,棺盖并非盖上而是嵌入
糟内,所以须得以双掌抵住棺盖平推才能打开。”
    他笑一笑,道:“小兄弟,你记住了没有?”
    谷沧海道:“小弟已牢牢记住。”
    庞珏道:“很好,你投入少林之后,别的可以粗疏一点,但一定要
把少林寺无敌金刚力练成,才能推得开那棺盖,动手之前,须把石棺底
下长石条移开,让石棺嵌在浅坑之内,才好用力。”
    谷沧海一点也不晓得这其中有什么奥妙,频频顿首道:“小弟记住
啦!”
    庞珏道:“咱们今日就此别过,但望异口能得再见一面。”
    谷沧海心想自己既是小弟弟身份,该当叩头作别。
    便跪倒地上,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
    起身之时,但见这位年逾百龄的魔教第一高手双眼怔怔地望住自
己,满面具是离情别意。
    他转身走出这座石屋,心中感觉到这一次与庞珏见面,好像经历了
一件卜分奇怪的事,在生命中写下奇异变幻的一笔。
    他走出十余里,仍然没有见到黎若研。
    他也不打算找她,走到一处村镇,喂饱肚子,又向人打听路途方向.
便径自上路。
    他安步当车地走了几日,一路上果然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那个小小的锦囊的魔力似乎比不上黎若研等四个邪教高手的凶
威,当真没有人胆敢冒阖族被诛之险前来侵扰谷沧海。
    话说回来,假使人人皆知这个锦囊就在谷沧海身上,那时是不是无
人敢动他却不可逆料了。
    这一日,谷沧海已经走到开封府,他决定养足精神,第二日清晨才
去寻访那许灵珠c
    这一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居然患上失眠之症。
    以他这般年纪,又经过长途跋涉。疲累不堪,自应倒头大睡才是:
    他脑海中不时出现黎若妍的话。
    他奇怪关于少林高手独角龙王应真的这件丑恶之事,为何不曾听
母亲提起?
    他用心揣测此事,以致无法人寝。
    次日清晨,他奔出街上,光向街上行人打听。
    人人都奇怪他的问题,反而向他询问许灵珠是谁?
    谷沧海不得要领,灵机一动,便找到一家镖店,求见东主。
    一个伙计问他找东主有什么事,他挺起胸膛,冷冷地说一声:“我
是从关家堡来的。”
    那伙计骇一跳,连忙请他到后进的客厅落座,接着人内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五旬老人走人厅中。
    谷沧海立刻起身迎上去,依照江湖上的礼数抱拳一拱,大声道:
“请问当家的高姓大名?”
    那红面老者微微一怔,也拱手道:“不敢,兄弟齐父,还未请教阁
下……”
    听说这男孩子来自关家堡,不晓得是堡中什么人,所以不肯托大,
称他一声阁下。
    谷沧海心想近些日子以来我校许多武林好手追赶、德行中人不会
不知此事,若是道出姓名,准得坏事。
    但他又是个磊落胸怀的人,认定自己不可改换姓名。
    小脑袋念头一‘转,便应道:“小弟其实不是关家堡内的人、但却与
夜游神倪冲兄相熟,所以大胆地借他旗号,还望齐老师恕罪。”
    这一番话奇峰突出,连老江湖如齐义这般人物,一时之间也忘了他
没有回答姓名之事。
    谷沧海又道:‘我不敢烦渎过久,便请齐老师指点如何得见许灵珠
姑娘的门径。”
    齐义又是一怔,但觉这个男孩子处处与众不同,自己行走了三十年
江湖之久,还未见过这等干脆利落,词锋逼人的人物。
    他方寸微微一乱,已落下风,冲口道:‘许姑娘住在北郊十里外的
一座白石楼中,阁下只须倾大道走,直到十里长亭之时,右方有道入林
道路,折将人去,沿着一条鹅卵石路走,不久就可见到山坡上的白石楼,
人家都管它叫做冷香楼,四周都植满梅树,极易辨认,不过……”
    他沉吟一下,又道:‘不过阁下若不是奉命或应召前往,只怕见不
到许姑娘。”
    谷沧海心想:‘她一个女人家自然不会随便接见别人,谁也猜想得
到。”
    当下点头道:“小弟晓得。”
    齐义道:‘兄弟倒是多虑了,许姑娘名闻天下,有关她的事,自然
无处不知。”
    谷沧海从容行了一礼,道:‘承蒙齐老师指点,小可感铭不忘。”
    这话说得十分真挚诚恳,而且礼数周到,齐义忽然间很喜欢这个老
成持重而又聪明之极的孩子。
    微微一笑,道:“容兄弟说句老实话,倘若阁下年纪稍大,却问及
有关许姑娘之事,兄弟决不奉告。”
    谷沧海道:‘这个自然,谁也不敢见怪齐老师的。”
    齐义呵呵笑道:‘妙得很,许姑娘若是得晤阁下,定能解去不少郁
闷。”
    谷沧海讶道:‘她很郁闷么?”
    齐义道:‘她自从十年前迁到此地,兄弟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但
震于武林第一美人的艳名,也曾随众前往见识,你一定也知道她习惯每
日晨昏两次;到千梅谷中散步,尤其是梅花盛放之时,她更是风雨不改,
十年来都是这样。”
    他停顿一下,瞧出男孩子好奇渴望地等他说下去的神情,不禁
兴奋,又道:‘她真是当得武林第一美人之名,不论是相貌、风姿和
段,都是无懈可击,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她从来未曾露过笑容,谁也想象
不出当她嫣然一笑之时是何等佯儿?”
    谷沧海啊了一声,道:‘十年来都没有笑过?”
    齐义坚决地摇摇头,又道:‘据兄弟所知,数不出有多少人一窥许
姑娘颜色之后,就失魂落魄,苦苦暗恋,这些痴心人之中,有的亲手替
她铺一条鹅卵石路,兄弟再去之时,景色全改,幽美无比但最可怜的
是这些人的苦心她一点都不知道。”
    谷沧海瞪眼张嘴,呆呆地望住对方,眼中却流露出难以置信之意。
    齐义瞧出他心意,肃容道:‘这可不是假话,天下间恐怕找不到一
个胆敢向她表示痴心之人,因为任何男人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断没
  自惭形秽的,所以她决不会晓得有这许多痴心暗恋着她的人,以双
替她铺成宽阔平整的道路,两边尽是梅花夹峙,泉声不绝于耳,处处都
有平坦美观的草坪和凉亭可供她憩息。”
    谷沧海这时实在忍耐不住,霍地起身拱手道:“小可告辞啦!”
    齐义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会过意来,抬头望望天色,道:‘阁下若
是走得够快,还赶得上见她一面。”
    谷沧海匆匆辞出,尽力向北方奔去。
    他经过近日来的艰苦磨练,加上得到天宽心功的助力,这两日筋骨
脚力特别的强健。
    这时迈开脚步尽快奔跑,速度甚是惊人,只跑了一顿饭工夫,就到
了大道边的十里长亭。
    放眼一瞥,亭子后面也就是靠大道右侧当真有条道路伸入林内。
    这条路宽达五尺,地上尽是鹅卵石头,嵌放得甚是齐整平坦,因此
走起来倒不碍脚,下雨之时更加避免泥泞之苦。
    穿过树木,眼前顿时旷朗,只见这条石路一直婉蜒通上山坡,山坡
上矗立着一幢石楼,四方八面都是梅林,正面对着地势逐渐低下的林
谷,远山如黛,景色甚是佳妙。
    他顺着石路走去,不久就走到一条岔路口。
    前面共有两条路,一是弯曲下山,可达那座白石筑成的冷香楼。
    另一条路通入一座梅林内,地势下斜,想是可以通达千梅谷中。
    谷沧海毫不迟疑,奔入梅林之内。
    但觉暗香浮动,心神一爽,当下笔直奔去。
    这座梅林约有二十余丈之深,他走了十丈左右,林内突然有人喝
道:“小朋友往哪儿走?”
    谷沧海停步四顾,只见大路两侧的树林内衣衫隐隐,敢情有不少
人。
    这话也不知是谁发出的,但口气谦和,称呼他做小朋友,可见不是
强梁横霸之辈。
    他胡乱拱拱手,道:‘在下听说此地可以见到天下最美的人,所以
赶来开开眼界。”
    林内传出七个人的笑声,似是笑他小小年纪,居然赶来看女人。
    先前开口之人道:“小朋友相貌不凡,谈吐不俗,想必甚有来历,请
隐入林木之后,许姑娘片刻就经过此处,望你不要谅动了她。”
    谷沧海应道:‘多谢尊驾指点。”
    立刻闪入林内一株老梅之后。
    另外一株树后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
    谷沧海不觉一惊,心想:‘敢情还有人胆敢冒灭门之祸追捕我。”
    正在想时,这嘶哑嗓子又道:‘刚才说话的可是玉面判官吕文俊么,
还记不记得区区扑山雕刘杰这个老朋友?”
    早先开口的人应道:‘想不到老雕在此,久违,久违,听说老雕干
方百计学了一招鬼手勾魂绝艺,为的只要取兄弟性命。”
    扑山雕刘杰飕一声跃到路上,只见此人身形高瘦,左手齐肘断去,
面上蒙着一块黑布,瞧不清面貌。
    他冷冷道:‘不错,刘某人的大哥三弟都伤败在你判官笔之下,眼
下倒要瞧瞧你能在刘某人掌下走几招!”
    对面林中闪出一条人影,飞落路上,身法极是佳妙。
    此人身材中等,手中提着一个长形包袱,此时迎风一抖,包袱散开,
露出一对判官笔。
    他的面孔也用黑布遮住,这时朗声说道:“很好,很好,在下十年
来虽是隐居在这千梅谷附近,但武功从未放下,正好借老雕之手试一试
这十年有没有长进!”
    谷沦海曾听到过这玉面判官吕文俊的声名,得知他的判官双笔招
奥功深,乃是在武林中极亨盛名的高手。
    那扑山雕刘杰虽是学得黑手派秘艺鬼手勾魂,但若然只是三招两
式,恐怕不易取胜。
    在这行将肉搏拼命之际,数丈外突然有人说道:‘许姑娘回来啦!”
    吕、刘二人听到这话,霎时收起弩张剑拔之势,迅即分头跃入林内,
隐起身形。
    谷沧海不禁一怔,付道:‘这位姑娘竟然有这等魔力,我非仔细瞧
瞧她美成什么样子?”
    梅林内寂静如死,不久、一阵细碎的步声和环佩声随风送入林中。
    谷沧海睁大双眼望去,只见两个女郎袅娜而来,后面的一个作侍婢
装束,因此一望而知前头的女郎就是艳名传遍天下的许灵珠。
    她穿得十分素谈,头身都没有首饰,只在玉腕上套着一只碧绿的手
镯。
    身材适中,举步之时,自有一种高贵美观的风度,使得她那美丽的
姿容更为生色。
    她的玉面不加脂粉,可是肤光如雪,唇似涂朱,长眉入鬓、眼如点
漆,当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谷沧海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她极为美丽,尤其是双眉微颦,透出一
种幽怨悱恻的意思,使人见了回肠荡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默默地踏着圆石走着,那背影一如正面般动人,举止风度都与别
人不同。
    直到她出林好久,扑山雕刘杰才淡咳一声,纵到路上。
    玉面判官吕文俊也纵了出来,两人对面峙立。
    刘杰道:‘我到此地也有五年之久,却没想到你也在此。”
    说时,伸手揭开面上黑布,露出黧黑凶悍的面孔。
    吕文俊也取下黑布,只见他胡须甚长,都已灰白,瞧起来一如落魄
江湖人。
    刘杰不禁一怔,道:‘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
    吕文俊沉吟一下,才叹口气,道:‘我十年来出门之时都以黑巾蒙
面,平时也没有揽镜自照,但我仍然晓得形貌全非,想来你应当晓得何
故变成如此?”
    林内四下传出不少长叹之声。
    刘杰面上凶光杀气忽然消退,喃喃道:‘我当然晓得,我当然晓得。”
    谷沧海似懂非懂,但他这刻已没有工夫纫想,原来他泛起去跟许灵
珠说话的念头,当即拔步出林奔去。片刻间已奔出梅林,踏上通往冷香
楼的道路。
    先前远远眺望,还不觉得怎样,这刻身临其境,这才晓得这条道路
布置得甚是幽雅。
    一路上班花瑶草,凉亭小桥,加上鸟语泉声,教人如在仙境中寻幽
探胜,赏玩不暇。
    谷沧海放开大步奔去,那道路曲曲折折,盘旋而上,是以瞧不见许
灵珠的背影。
    不久,已踏上楼前的宽大平地,一条白石铺成的道路穿过花卉树
木,白石路的两旁都是茸茸草坪。
    他顾盼一下,顺着白石路疾奔,穿过这一片园林,眼前陡然一亮。
    原来那座白石筑成的高楼矗立在前面,楼前一片草坪,没有树木遮
隔住目光。
    这座白石高楼建筑得甚是考究精美,形式古雅,仿佛是传说中的仙
山阁楼,里面住着长春不老的仙子。
    一个黄衣小婢正在饲喂架上的一头鹦鹉。
    谷沧海一现身,那头鹦鹉便叫道:‘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黄衣小婢回头一望,见到是个男孩子,顿时消失了敌意,笑道:
‘你是谁?”
    她长得娇小俏美,神态天真,显然是个没有阅历心机的女孩子。
    谷沧海大步走到她面前,面色沉凝,一本正经地道:‘烦你上楼通
报贵主人,说是江南谷沧海求见。”
    那俏丫头怔一怔,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凡是来见小姐的人,
都是相熟的。”
    她满心说出拒绝的话,而这个十多岁的男孩子那张方方的面庞上,
那对乌黑卧蚕眉和丹风眼中似乎极有威仪,而且他十分郑重正经,竟不
敢说出那个不字。
    她匆匆转身入楼,一忽儿就涌出四个侍婢装束的女孩子,都长得甚
是秀美。
    她们站在台阶上远远打量谷沧海,低声地说着话。
    谷沧海明知她们在谈论自己,可是丝毫不动声色,凛然屹立。
    心中却在筹思,待会儿见到许灵珠之时说些什么话才好。
    先前那个黄衣侍婢奔出来,道:‘我家小姐有请少爷到大厅见面。”
    谷沧海拱手道:‘谢谢你啦!”
    双眉随即紧紧地皱起,露出满怀心事的样子,缓缓走上台阶。
    那四名侍婢已经回到屋子里,只剩下那个黄衣少女,他走到她面前
之时,黄衣侍婢讶道:‘少爷怎么啦,敢是身子不适?”
    谷沧海摇摇头,转眼见她十分关心的眼色,便道:‘实不相瞒,我
正愁着见到贵上之时,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她微微一笑,道:‘少爷是特地前来求见的,难道不是有事跟小姐
说?”
    谷沧海道:‘若是有事我就不发愁啦!”
    他突然灵机一动,心想:‘我且问一问她关于许姑娘之事,总可以
找个话题应付。”
    当下问道:‘贵上的访客多不多?”
    黄衣持婢道:‘简直没有。”
    谷沧海道:‘然则贵上怎肯接见于我?”
    她停了一停,才答道:‘婢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故,她经常吩咐
过不接见任何访客,叼,或者她记得少爷是谁,所以接见也不一定。”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请你前头带路,别让贵上等候过久。”
    黄衣侍婢惊讶地瞧他一眼,本想问他为何又不愁没话说,但好像慑
于他的威仪,这话竟说不出口,默然转身带路。
    那座大厅装饰得十分高雅幽美,正面挂着一幅元代方从义的山水
大轴,云树蒸氲,清逸潇洒。
    两边挂着对联,写得笔畅墨酣,淋漓尽致。
    上联是“来时一见蟠桃熟”,下联是“别后三惊碧海干”。
    谷沧海忖道:‘这幅中堂和对联都有仙家之气,那画是前代名家手
笔,不消说得,这幅对联没有上下款,竞不知是谁所赠。”
    背后不远之处有人道:‘谷兄似是颇为欣赏壁间翰墨,即此可知非
是俗人。”
    话声有如黄茸出谷,婉转动听。
    谷沧海故意不回头瞧看,道:‘原来主人已到,敢问这幅对联可是
时贤手笔?”
    在他背后的绝色美女微露惊讶之容,道:‘不错,那是我一位方外
好友的墨宝,你沉着得很,竞不闻声惊顾,难得,难得。”
    谷沧海徐徐转身瞧她,微笑道:“小弟素来钦仰王子敬为人,闻声
不惊,何足道哉!”
    许灵珠更是惊讶,忖道:‘此子不但器宇不凡,听他言词似是甚为
博学多闻,他明明举出晋代的王子酞、王子敬兄弟的故事自喻,我谈话
也不可落了俗套。”
    王氏兄弟便是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和王献之两人,微之字子酞,献
之字子敬。
    他们有一次同坐一室,忽有火警,王徽之大惊走避,不逼取履,王
献之则神色怡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许灵珠心念一转,淡淡道:‘睹君神字,使人有戴安道之感。”
    谷沧海大为佩服,忖道:“她也拿晋代人物来作比方,足见博学多
才,秀外慧中,当得上第一美人之誉。”
    原来晋代的戴安道十余岁时,在宫寺作画,长史见之,叹道:‘此
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
    许灵珠以戴安道譬喻谷沧海,正是称赞他才识不凡,终当致名之
意。
    两人各自晓得对方并非俗流,都生出敬重之心。
    许灵珠又道:“说实在话,我那位方外好友以神仙相许,我自知万
万当不起,你瞧,他连上下款都没有,正是不留痕迹之意。”
    谷沧海肃然道:“令友真是一代高人,当真是不留痕迹,胸襟恬谈,
小弟钦慕之至。”
    许灵珠泛起一个微笑,艳丽得使人不能逼视。
    谷沧海记起那镖局东主齐义憾恨未见过她的笑容之事。
    当下又道:“小弟想请问姊姊一事,却又怕过于唐突,是以不敢启
齿c”
    许灵珠道:‘公子但说不妨!”
    谷沧海一本正经地道:“姊姊笑起来更加好看,不知有什么法子可
以使姊姊笑口常开?”
    她轻轻叹口气,道:“自古道是红额薄命,此生注定要郁郁以投,谁
也没有法子改变。”
    谷沧海摇头道:“恕小弟不敢苟同,有些事瞧来似是命中注定,可
是若能坚忍不移,或者可以改变命运。”
    他说的十分流畅,仿佛是饱历沧桑之后,从经验中发现的真理一
般:
    许灵珠不觉动容,道:“你相信这话么?”
    谷沧海道:“不瞒姊妹说,小弟还得试验过才敢相信、不过。这是
我母时时训诲小弟的话,因此又不能不信。”
    许灵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令堂一定是位不平常的人物,只看
公于学识气度,便可以想见了,唉!我若是有幸接沐令堂清光的话,定
会获益匪浅。”
    谷沧海心想:‘你们原本就认识的,但你以前却不觉得我母亲有什
么出奇之处,可见得这也不过是随口夸赞的话而已。”
    只听许灵珠又道:‘我真想知道像令堂那等胸襟识见的女中豪杰,
若是遭遇上我这种不幸之时,将会变得怎样?”
    她又恢复郁郁之容,再度被不幸的阴影埋没。
    谷沧海站起身,拱手道:“小弟此次拜见,居然得亲睹姊姊破颜一
笑,三生有幸,目下就此别过,将来有机会重来此地,定当趋遏。”
    许灵珠道:‘公子何事匆匆来去,且不知几时再见?”
    谷沧海道:“弟要去一处地方投师学艺,修习武功,这一去一二
十年或是三五载才能踏人江湖,殊难逆料。”
    许灵珠轻轻叹道:‘公于年事尚轻,一开口就是一二十年,但妄身
其实已是人老珠黄,红颜凋萎,想想看这是何等可怕,唉,这是何等寂
寞的青春啊!”
    谷沧海直到这时,当真体会到她的悲哀,不禁激起无限同情。只因
他记起阿莺之约,她要他艺成之后找她玩,却毫不考虑到时间长短,她
和许灵珠是何等鲜明的对照?
    在无限同情之际,谷沧海但求能够稍稍安慰这个娇美的女子。
    脑筋一转,冲口道:‘姊姊休要悲磋,青春虽是容易凋零,但世上
并非没有长驻青春之法。”
    许灵珠道:‘可是我从未听过,使青春长驻之法。”
    谷沧海一挺胸膛,道:‘包在小弟身上,将来小弟重来趋遏姊姊之
时,定要双手奉上驻容丹。”
    许灵珠默然片刻,才道:‘武林中果真传说世上有这么一样异宝,但
又说这等夺天地造化的宝物,要有千灾百殃境护,岂能当真取到手中,
公子肯对我说出这等安慰的话,妾身已拜领盛情,这事却千万不要放在
心上。”
    谷沧海道:“小弟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许灵珠怔一怔道:‘公子还是忘掉这事,否则三五年之后,重过此
地,可能因这一句而不来瞧我。”
    谷沧海凛然道:“小弟向来话出如山,一诺千金,姊姊不要多说,小
弟就此别过!”
    他大步走出冷香楼,穿过园子之时,碰见那黄衣俏婢,便颔首为礼。
    她道:‘少爷真了不起,我家小姐多年来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及这一
回说的多。”
    两日之后,谷沧海已抵达高山之麓。
    谷沧海兴奋地奔上山去,心想我终于到达嵩山少林寺啦!
    将来回家把经过告诉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定替儿子感到骄傲。
    他终于到达少林寺,踏人山门,迎面碰见一个年轻和尚,便上前道:
‘有烦少师父向贵寺方丈大师通报一声,说是晚辈谷沧海求见。”
    那年轻和尚吃一惊,左右四顾,没有别的僧侣,便道:“小施主想
见敝方丈有何贵干?”
    谷沧海心想这和尚虽是少林之人,可是拜师之事不便宣泄。
    便道:‘在下须得面见贵寺方丈始能奉票。”
    那年轻和尚见他言语有礼,生出喜爱之心,便道:‘你说不说都不
相干,反正见不到敝方丈的,我老实告诉你,连我身为本寺僧众,也很
难晋渴方文哩!”
    谷沧海心想:‘真是胡说,我跟你怎可混为一谈?”
    当下诚恳地道:‘在下实有要事非求见方丈大师不可,万望少师父
行个方便。”
    年轻和尚眉头一皱,道:‘你既是不信,我就带你去见知客,今天
是德法师父当值,他为人最是老实和气,便见一见他也无妨碍。”
    他们一道走去,谷沧海问知这年轻僧人法号明缘。
    而少林寺的辈份排行是光弘正德明,当今方丈大师,是弘经大师,
明缘是第四代弟子。
    不久,他们走入一间高洁净的佛堂内,见到一个面貌老实的中年
和尚,便是德法和尚。
    明缘对他说了前事,德法和尚吃惊地瞧着谷沧海,呐呐道:‘他这
话……这话可是当真?”
    谷沧海心想这位大师父口才笨拙,为人老实,怎能称当知客之职?
    口中应道:‘一点不假。”
    德法和尚道:‘那么你等一等,贫憎先报告总知客。”
    他起身急步去了,谷沧海微微一笑。
    明缘却皱起眉头,道:‘那是正修大师,人很厉害。”
    不久,德法和尚陪着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僧人进来。
    谷沧海知趣地上前施了一礼,正修禅师约略问了几句话,得知他孤
身上山,曾经跋涉千里,便命德法及明缘二憎陪他到膳堂用餐,等候方
丈召见。
    过了响午,谷沧海被带到一座禅院之内,在静室中见到一位面貌严
峻的老僧,法号弘因,乃是与方丈同辈的长老,身份高隆。
    弘因长老问他来意。
    正修禅师接下去说道:‘弘因大师乃是敝寺方丈的师弟,谷施主须
得把实话说出,才可转报方丈。”
    谷沧海一听这话有理,便道:‘在下乃是奉家慈之命,到此投师学
艺。”
    他话声一顿,细察两憎表情,只见他们微微露出笑意。
    便又接着道:‘家慈嘱咐在下非要投拜在贵寺第一高手座下,所以
在下非面求方丈大师不可。”
    弘因长老道:‘投师学艺之事不是闹着玩的,你年纪虽轻,但跋涉
长途,不辞千里;可见得诚心毅力都有过人之处。”
    谷沧海心中大喜,恭容聆听下去。
    弘因长老又道:‘但作为本寺弟子,第一步须受戒出家。”
    他微微一笑,才道:“你年事太轻,于佛家旨义毫无所悉,出家似
非所宜,还是先练初步功夫,瞧瞧资质如何,才谈到投拜何人座下之
事。”
    谷沧海心想这话也有道理,若是资质太差,人家怎会收为弟子?
    反正初步功夫总得要练,且先练着等到他们觉得合意之时才作道
理。
    事情便如此定夺,正修禅师领他出去,交给膳堂的监理僧德广,那
德广僧身体魁伟,为人甚是精干。
    翌日,谷沧海开始服役,只是挑水打柴这两件事。
    谷沧海这一辈子从未干这过这等事,这刻却得咬紧牙关去干。
    起初几日他只能勉强交差,每晚浑身骨头筋肉都发痛,过度疲累之
下,反而睡不着,因此几天下来就瘦了许多。
    直到第五日的晚上,他行起天魔心功的运气法门,这一晚才能呼呼
甜睡,次日更是精神奕奕。
    往后他便觉得手脚轻快有力,人也从不疲累,挑水上下山时毫不吃
力,为了表现勤奋,便比规定的多做。
    晃眼过了一个月,他在这种刻板忙碌的生活中变得更为单纯,脑中
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挑水打柴。
    由于他如此专心一志,那魔教极上乘的内功天魔心功被他练得十
分精纯,真气渐渐凝固,念动即生,已经不须倒转身子就可运行自如。
    弘因长老及正修掸师,一直没有召见他c
    谷沧海天生性情沉稳,也不去找他们,只不过有时奇怪为何没有教
他练初步功夫。
    不觉又过了个把月,谷沧海也忍不住了,自个儿暗自琢磨是不是资
质太差,所以少林寺不打算收他做弟子。
    这一天,他闷闷不乐到山中打柴,猛然间发觉走错了路,转眼四看,
原来走到一座石谷之内。
    他正要拨转头离开这座石谷,突然间左方斜坡上有人叫道:‘孩子,
到这边来。”
    谷沧海大为惊讶,心想此处虽是没有猛虎恶兽,但已经是人迹罕至
的深山之内,哪得有人?
    尤其是此人声调冰冷,语气却甚为有力,似是一向惯于指使别人,
可知不是山中居民无疑。
    他向话声来路望去,只见那片斜坡上,有好几块大如房屋的巨岩。
    岩缝里端坐一人,阳光照晒在他身上,瞧得甚是清楚。
    这人年约五旬上下,头发散乱,胡须满面,身上那件白色长衫已经
污垢异常,可见得此人不但许久不曾梳洗,而且没有换衣。
    谷沧海不敢贸然过去,大声道:‘大叔叫我么?”
    那人冷冷道:‘不是叫你叫谁?”
    谷沧海不觉一笑,道:‘对,我这话问得实在太蠢,请问大叔有何
见教?”
    那人眼中射出惊讶的光芒,道:‘你竞不是山中人家的孩子,你叫
什么名字?”
    谷沧海道:“小可姓谷名沧海,乃是别处人氏,大叔贵姓?”
    那人道:‘别处人氏,定是到少林寺投师学艺的了,我姓吴单名显,
也是别处人氏。”
    谷沧海道:‘但吴大叔不是到少林投师学艺,与小可大大不同。”
    吴显眼中露出笑意,道:‘你真有点意思;跟你谈谈颇可破解山中
岑寂。”
    谷沧海道:‘但小可却不能耽搁太久,大叔可是有事要小可效劳?”
    吴显叹口气道:‘不错,我双足已经瘫痪,饿了许多天也不能出去
觅食,更没有法子离开此处。”
    此人因满面胡须没剃,所以瞧不出面上表情,只能在眼光中略窥端
倪。
    这刻发出这等哀鸣似的话语,使人感到十分悲惨可怕。
    谷沧海泛起同情之心,道:‘大叔敢是要小可送你出山回家,抑是
替你送信?”
    吴显道:‘回家,不,我一生流浪天涯,哪里有家可归,送信也不
必了,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谷沧海本来要说这两宗都不能帮助他。可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便
不用告诉他了。
    当下道:‘没有家又没有朋友,可真是稀奇不过的事,我从来没有
想过,那么大叔定是要小可弄些食物充饥了,对不对?”
    吴显连声道:‘对,对,不拘什么东西,只要能吃的就行了。”
    吴显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伸出舌头舐着嘴唇。
    谷沧海沉吟道:‘弄些什么呢?”
    正在寻思,吴显道:‘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谷沧海走上斜坡,到了岩缝前面,这才瞧清楚吴显身边有根长木直
竖,一头着地,一头顶着上面的石头,他不禁讶道:‘那是什么?”
    吴显道:‘那是我双腿还能移动时布置的陷阱,一方面可以对付想
害我的人,一方面也是防御猛兽,哪知此地什么也没有。”
    谷沧海略一端详,道:‘大叔把木头弄开,上面的大石就会砸下来,
是也不是?但对付猛兽还可以,对付恶人的话,人家不会早一步躲开
么?”
    吴显仰天大笑,笑声十分凌厉可怖。
    笑了一阵,才停下来望住谷沧海,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神色
不变,唉,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道:‘恶人固然会早一步躲开,但我不发
动则己,一发动就先设法抱住他,然后才弄倒木头,他躲得了么?”
    谷沧海大惊道:‘那样岂不是连你自己也给砸死了?”
    吴显大笑道:‘不错,但我已捞回本钱,一点也不吃亏。你过来一
点,扶我起身,瞧瞧这两条腿还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谷沧海但觉义不容辞,奔近去托住他肋下,用力扶掖,也不嫌他身
上污脏。
    吴显没法子站得稳,长叹一声,拉住谷沧海的手臂,道:‘坐下,不
用试啦!”
    谷沧海发觉他的指力奇重,当即想到此人双手如此有力,应该能够
抓着岩石起身试验双腿,何须人扶。
    此念一生,登时推想出他借词哄骗自己过来,现下又抓住自己不
故,分明别有阴谋,赶紧用心寻思他有什么打算。
    他晓得自己必须早一步想出对方心意,才能在他未曾发动以前设
法消解。
    正在转念之际,耳听吴显凄然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两条腿
决计不能复原的了,想我吴显纵横江湖数十年,目下获得如此形状,不
但仇敌欢喜,连朋友们也将瞧不起我,纷纷离开而去。”
    谷沧海f因时间无多,一时想不出答案,闻言灵机一触,心想我正
好趁机设法拖延一下时间,以便寻思。
    于是接口问道:‘大叔不是说过没有朋友的么?”
    吴显眼睛—瞪,道:‘我为什么没有朋友?”
    谷沧海耸耸肩,道:‘在下正是因此大感迷惑。”
    吴显道:‘一个,人有财有势之时,自然遍天下都是朋友,但我目下
落得这副形状,谁还跟我做朋友?”
    他舔着焦干的嘴唇,样子十分可怕。
    谷沧海蓦地感到全身毛发耸立,敢情他从吴显这种又饥又渴的样
子中,悟出对方哄骗自己走近之故,竟是有意杀死自己,饮血食肉。
    他背上的冷汗滚滚流下,但面上仍然极力保持常态,笑道:“原来
如此,在下世故未深,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
    吴显狞笑一声,道:‘你的废话真多。”
    谷沧海淡淡道:‘在下正要说到正题上,那就是吴大叔你目下既饥
渴交集,何不让在下赶紧打些鸟兽烤熟了好充饥肠?”
    吴显的眼珠转来转去,似是在考虑此计能不能行。
    谷沧海内心万分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自知再过片刻,便将承受不
住这种恐怖,精神因而崩溃。
    吴显缓缓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谷沧海心情顿时一松。
    吴显接着又道:‘可是你这只小狐狸别想骗得倒我,你想乘机逃生,
是也不是?”
    谷沧海那颗心向下一沉,额上冒出汗水。
    吴显见了他的表情,完全明白了,冷笑道:“果然狡猾得很,可惜
碰上了我,白费心思。”
    他发出凄厉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可怕。
    谷沧海想起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嵩山,但连独角龙王
应真一面也未见到,便丧生在这恶人手中,但觉满肚怨愤,无可发泄,
只好仰天长叹一声。
    吴显道:‘以你的机警聪明和胆色,实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美质良
材,可惜少林寺之人有眼无珠,白白错过了良机。”
    谷沧海深深呼吸了几下,怒道:‘你要吃掉我赶快动手,罗嗦什么?”
    吴显讶道:‘好小子,原来你晓得我要吃你,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我
要取你性命呢!但现在更可见出你的勇气胆力,举世罕睹,我吴某人也
万分佩服。”
    谷沧海道:‘像你这种残酷负义之辈,佩服与不佩服都不放在我心
上。”
    吴显道:‘骂得好,我骗你过来扶我试步,趁机拿住了你,果然是
负义之举。”
    谷沧海万想不到此人居然认为自己骂得好,这样已经没有什么话
说,当下又长叹一声,心想今日死在此地,最可怜的是爹娘全不知情。
    吴显道:“你这孩子处处跟常人大不相同。且不说你目下这等反应
与众不同,单单说到你的出身不俗,却跑到少林学艺这一宗就叫我大惑
不解。”
    谷沧海道:‘吴大叔瞧得出这些小可也甚为佩服。”
    吴显仰天长嘘一口气,突然道:‘现在我才晓得应真这十年活罪真
不好受,想他当日何等英雄,但这十年来却有如猛虎被囚,受尽众人白
眼。”
    谷沧海精神一振,问道:‘大叔识得应前辈?”
    吴显道:‘不错,但跟他不熟。他的事我知道得最是详细,因为
    他忽然停口不说,谷沧海大感失望。只因他已听出一点点的头绪,
这时为了不要打草惊蛇,便不追问。
    吴显五指力道突然加重,谷沧海臂骨剧疼欲碎,不由得又出了一身
大汗。
    吴显冷冷道:‘你也识得应真?你到此谷跟他有没有关系?快说,不
然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谷沧海这刻陡然忆起天魔心功,连忙施展,顿时痛苦消失。可是他
不晓得能不能挣脱对方掌握,更怕对方张口来咬,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若不是天生性格沉稳,只要一挣,势必立时丧命在吴显牙下。
    只因这天魔心功虽是神奇奥妙,但他没有学过如何运用的诀窍,又
不懂一点武功手法,自然挣不出敌人掌握。反之,吴显一惊之下,定然
张口就咬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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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到了,夜魅开始行动了.
夜魅总是那么见不得人,但其实它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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