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血雨溅花红 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9 10:59:08 2000), 转信
血雨溅花红
第二章 虎穴遇潜龙
----------------------------------------------------------------------------
----
花四姑把菜摆上,谭小姐大大方方地吃饭,再也不多看任何人一眼。
大门外。“黑虎”陶宏一跛一拐地走进来,全身上下仿佛全被稀泥糊住了。他虽然
满腔怒火,可也知道对方姑娘身手实在高过自己十倍有余,再要不知自量,势必还要更
吃大亏。
打是打不过,嘴里可不能吃亏!
望着谭家大小姐,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贱……”本想说“贱人”,一想到刚
才这句话遭的祸,顿时把下个字吞在了肚子里。
“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哼!”说了这几句话,可就一跛一拐地上楼去了。
谭大小姐根本就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吃她的饭。
“赛吕布”盖雪松却有些坐不住,当时走下位来,一直走到了谭大小姐座前。
谭小姐放下了筷子,歪过头来看着他,冷冷地道:“我就知道打了他,你就坐不住
了。好吧!”
身子往起一站,把一领狐皮披风向着头后一撩,那双内蕴着无比精光的翦水双瞳,
直向着盖雪松逼视过来,大有一言不合,随时动手的模样。
盖雪松抱拳含笑道:“谭小姐不要误会,在下无意与小姐你动手,只是我那兄长并
非恶人,是一时口无遮拦罢了!”
“这个我知道!”谭小姐冷冷一笑道:“所以我对他已是破格地手下留情,你看不
出来么?”
盖雪松点头道:“在下看出来了!”
“那还找我做什么?”
盖雪松脸上一红,呐呐地道:“适才在下见小姐与我那位兄长动手之时,功力惊人
,
似像内功中的‘点千斤’,手法,不知是与不是?”
谭小姐微微点了一下头,道:“难得,这个小地方还真有行家!是又怎样呢?”
盖雪松一笑道:“小姐仅以手中筷,将我那兄长千斤之躯摔了出去,可见又曾练有
‘女儿贞’的上乘真功,是也不是?”
谭小姐妙目在他脸上一转,冷冷一笑。
盖雪松上前一步,一笑道:“在下盖雪松自幼喜好拳脚,也曾下过些年功夫,见小
姐神功,一时技痒,愿与小姐对一掌之功,印证手法而已,万无唐突之意,不知小姐可
肯赐教?”
左大海昔日只知道盖雪松身上有真功夫,可是始终还不曾见他现过。
这时见他贸然要与谭家小姐出手,不禁心里一惊。
双方都与自己的买卖有大关系,真要抓破了脸,面子可不大好看——
他急得上前拉着盖雪松一只胳膊道:“兄弟你怎么当起真来了,谭小姐说开了也不
是外人,来,来……”
盖雪松却把他一只手推开,朗笑一声道:“大当家的,你放心,在下一介生意人,
天大胆也不敢得罪谭老前辈的千金,况乎谭小姐的武功高出小弟十倍,大当家的你又何
惧之有?”
谭小姐插口冷笑道:“姓盖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一会儿你要是吃了亏,可怨
不得我手下无情!”
盖雪松道:“小姐垂怜!”
谭小姐一双杏眼在食堂内一转,这里倒也没多少人,连客人带伙计,不过十来个人
——北面角上靠窗户坐着的那个长衣客人,兀自独酌着他的苦酒,对于这边发生的事并
不注意。其他的这些人,每人都直着眼睛看着,显然要看个结果!
……多年以前,谭小姐在家后门,为了打抱不平,曾经摔伤了两个马贼,后来马贼
勾来同伙,在一个月黑之夜,大举出动,那一次如非谭老爷子亲自出手,割下了贼首
“费叫天”的一双肉耳,惊退了众人,其势尚不知如何是了!
自那次事件以后,谭老爷子狠狠教训了这个女儿一次,整整关了她半年不许出大门
,
并且力戒她以后再不许轻炫武功,否则定将重责!
那件事,直到如今,谭小姐还记在心里,她当然忘不了……
偷偷向家门口看一眼,倒不见一个人出来,她的胆子就壮了些。
“我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见好就收,谅他也不会闹到家里去!”
想到这里,眼睛向着盖雪松瞟了一眼,点一点头,说道:“好吧,你划下道儿来吧
!”
盖雪松一只手往身上一贴一拧,已经把上身的海狸皮褂子脱了下来,向外一抖抡成
一圈,霍地向着谭小姐头上罩下来。
谭小姐只一伸手,已抓住了皮褂一端,只见她玉手一拧,盖雪松足下一跄,手上皮
褂险些脱手而出,可是他到底不是泛泛之流,第二次一提丹田之气,双足下扎,可就把
身子稳住了。
紧接着双方可就是实力的一较了。
就只见两人手中的那领海狸皮褂顿时扯拉个直,在双方内力贯注下,这件原本就坚
韧的皮短褂,更是固若钢杵。
盖雪松自信自己的“童子功”已有了相当的火候,他要借着手中皮衣,力挫对方的
“女儿贞”,找回一些“黑虎”陶宏丢失的脸面。
他又哪里知道,这位谭家的大小姐,在父亲特别疼爱之下,把一身功力倾囊相授,
“女儿贞”之外,另辟“素女玄功”,使得这个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事实上已是
武林一流的顶尖角色。
“赛吕布”盖雪松初尚无察,然而就在双方相持了片刻后,已觉出了不妙——
刹那间,就只见他那张红脸起了一阵颤抖,一双眸子怒凸着几乎要滚了出来。
再片刻,盖雪松满头长发微微颤动,瞬息之间,俱都宛若刺猬般的,纷纷直立了起
来。
谭小姐脸上带出了微微的一丝笑容。
盖雪松开始淌下了汗珠。
在场旁观者虽然不少,可是眼前二人这般个比试方法,确实令人高深莫测。
坊主左大海虽然不知道双方比试的细节,却看出了厉害的内功相搏,而且由外表上
观察,很显著地看出了盖雪松已落了下风。他知道内功一道多是气行五内,一个收势不
住,可就难免错走玄关,就是暴尸当场也是稀松平常。
看到这里,他可情不自禁为盖雪松捏上一把冷汗。
谭小姐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只见她那只持衣的手霍地一抖,盖雪松身子起了一阵晃
动,败象益加的显明!
看上去这位任性恃强的大小姐,一心求胜之下,可就顾不得盖雪松是否为此受伤了
。
在大家触目惊心,眼看着二人胜负立分的当儿,谁也不会注意北角里的那位桑姓客
人——
就见他的一只脚,忽然由桌子撑上改踏下地面,他的那只脚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
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盖雪松,忽然身子大震了一下,顿时稳了下来!
盖雪松原来刺猬似张开的一头散发,忽然恢复如常,籁籁如常地披垂而下。
紧接着姓桑的客人另外的一只脚再踏下来,谭小姐随即神色一凝——
她不愧是内功中一流高手,一觉出不妙,顿时松手,五指一松,拧身,撤身,“刷
”
地飘出了丈许以外。
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双透着惊讶、锋锐的眼睛却向着左大海看过去。
眼光再转,又看向花四姑。
再转,再转——
最后盯在了北角长衣客人的身上,姓桑的客人正自仰头干了手里的酒。
“喂——”谭小姐冲着他喊了一声。
她身躯微闪,有如红云一片,“刷”地一声,已站在了长衣客人座前。
姓桑的徐徐抬起那张三分病容的清秀脸盘,木讪地打量着她。
谭小姐那张吹弹可破的嫩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奇怪的是从第一眼开始,这个
人就给她留下很奇怪深刻的印象——
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这个人给予自己的不是像一般人那样的感触,
刚才的一腔怒火,此刻在接触到对方那对沉郁深邃眸子一刹那,居然荡然无存!
对方的眼神,仍在直直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发作,可是谭小姐竟然先已软了下来。
她当然不能一句话不说,打量着这个衣着考究、仪表斯文的人,她淡淡地道:“我
在叫你,你没听见么?”
“我现在听见了!”那个人用着冰冷的声音道:“莫非你对陌生人说话,一直是这
么不客气?”
“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是我!”那人说着缓缓站起身子来,欠身道:“姑娘请坐!”
谭小姐“哼”了一声道:“刚才我与那人比功夫的时候,可是你捣的鬼?”
长衣人道:“我不知道姑娘你在说些什么?”
他那双沉郁的眸子,略略扫过现场每个人,微微笑道:“我一直坐在这里,从不曾
离开,怎会捣鬼?”
在场的人下意识地都点了一下头,证明他的话没有错,本来吗,凡是有眼睛的人都
可证明这一点!
“你贵姓?”
“姓桑,桑树的桑!”
“干什么来了?”
“买卖皮货!”
谭大小姐妙目一转,说道:“你的货呢?”
他指了下桌上那个行李卷儿:“这不是么!”
谭大小姐向着行李卷儿瞟了一眼,觉得好笑,可是气倒是消了。
“你这是什么货?”
“姑娘莫非是个买家?”
“我只是问问罢了!”
“那就请恕暂不奉告!”
“哼——”谭小姐手里的马鞭,用力在空中抽了一下,回身就走,大家的眼睛全直
直看着她。
她一径地走到了左大海面前站下来,后者面上不胜惊愕,讷讷道:“大小姐……有
什么关照?”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姓桑。我现在就去问他去——”
说着他就要向姓桑的走过去。
谭小姐嗔道:“不用了!”
“是!大小姐!”左大海好像对于这位小姐,一向服帖的样子。
谭小姐微微嗔道:“后天晚上,我父亲请客,左掌柜的去不去?”
“去!去!去!”左大海笑道:“府上每年请客,我从来都不曾缺席过,这一次当
然也不例外!”
“这一次稍微有一点不同!”
“怎么不同……?”
“这一次我父亲打算请贵坊所有的皮货客人参加,帖子明天胡先生会送来。到时候
也请这位桑先生过来。”
在场几个皮货商,脸上顿时现出了一丝异采,他们巴望着能够与谭老太爷搭上这条
线,直接做生意,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难得这一次姓谭的会主动下帖子邀请,这是何
等值得炫耀的一份荣誉。
只是左大海的脸上,却微微现出了失望。
过去左大海可以独占恩宠,玩一手遮天的把戏,谭老太爷只跟他一个人打交道,银
钱过手,好处当然不少,现在看来这一套是耍不通了。
他心里好不气馁,可是表面上无论如何不会露出来,嘴里答应着:“是——”
一旁的长衣客人双手抱了一下拳道:“姑娘太客气了,在下此来,为的就是要与令
尊作成一笔交易,自然不会错过姑娘的邀请!”
谭小姐回过身来——方才的一腔怒气似早已消失了,眉梢眼角带出一丝和谐。
“我是代家父邀请的!桑先生的大名是否可以见告?”
“在下桑南圃!”
“桑先生!你可精通武功?”
“略通一二!”
谭小姐那双美丽的眼睛在他身上一转,道:“这就更失敬了!后天再见!”
说完转身向外步出,在经过自己座前时,顺手丢下了一块银子!红影一闪,已飘出
门外,紧接着胭脂马长嘶一声。
僵持在场甚久的盖雪松,直到谭家小姐离开之后,嘿了一声,转回坐位上。
“兄弟!”左大海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盖雪松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人暗中助了我一臂之力!”
说时眼睛情不自禁地向着那边座上的姓桑的看了一眼。站起来举杯大声说道:“桑
先生可肯移樽,共饮一杯如何?”
那个叫桑南圃的站了起,含笑抱拳,道:“萍水相逢,不便打扰,在下长途跋涉,
想休息了。告罪,告罪!”
说完抱起行李革囊,步下座位,二管事徐立迎过去道:“桑爷,我给你留了个单间
!
你跟我来!”
桑南圃点点头道:“劳驾!”
徐立要帮他拿行李,桑先生却坚持不肯,二人争了一会儿,徐立争不过,只得领前
带路。
“火眼金刚”左大海眼神向盖雪松对了一眼,霍地站起来,他距离梯口最近,只一
闪身,已拦在桑先生面前。
“桑先生你忒谦了,哪里有让客人拿行李的道理?”
左大海嘴里这么说着,两只手已搭向桑南圃左手所提的革囊之下,用力地向上一托
。
他存心是要体量一下姓桑的路数,所以双手上力道十足,十指力托之下,其力可当
千斤,小小一个皮革囊,还不是手到而起?
可是事情显然并非如此!
左大海的双手方一触及革囊,桑南圃抬头一笑道:“掌柜的——不敢当!”
只见他左手革囊向着左大海手上一落,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有意思把东西交给左掌
柜的,但是左大掌柜的却有些抵挡不起。
以左大海如此武功,并自负神力的人,竟然是当受不了这小小的一个革囊,桑南圃
的这具革囊方往左大海手上一落,左大海陡地觉出那看来不足三尺的皮革囊,竟然重若
干钧!
这么大的力道,猝然加在左大海双手上,左大海禁不住身子打了个踉跄,只听得足
下“喀喳”一声巨响,所站立的一片梯板,突地裂开一洞,左大海右脚一脚踏空,直向
梯板下陷落下去——
桑先生一笑道:“小心!”
那只照顾着行李的右肘,伸出来向着左大海上身一托一架,重新把左大掌柜的身子
扶直了。
左大海顿时神色一变,就像是看见鬼魅一般地打量着桑南圃。
桑先生哂然道:“贵处楼梯年久失修,该换换了!”
说完向着左大海欠了一下身子,自行向楼上步去,二管事徐立见掌柜的神态不对,
停步打量他。
左大海摇摇头道:“没事,你好好招呼这位桑先生,不可怠慢!”
徐立领命跟上,左大海这才缓缓回过身来,他老婆“黑马蜂”花四姑以及几个皮货
商都在直眉竖眼地瞧着他。
又低下头来仔细看着踏破的楼梯,足有三指厚的梯板竟然从中踏了一个窟窿。
左大海嘿嘿一笑道:“木头朽了,不中用了!”
弯下身来,用力把整块楼板扳了下来,隔着窗户扔了出去,仿佛不愿被人家看见似
的。
花四姑心里有数,碍着丈夫的面子自然不便多问。
左大海又回到了中间座上,这桌上现在只剩下盖雪松一个人,还在喝着酒。
“掌柜的,怎么样,碰见了邪事儿了吧?”
左大海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可是一点都不错!
”
盖雪松点点头,冷冷笑道:“这人可真是深藏不露,掌柜的,你伸量着他干啥的?
”
“我要知道也不会丢这个脸了!”
“你一点都没摸清楚他?”
“有这个必要吗?”左大海喝了一大口酒,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嘴里。“你干你的皮
货,我做我的生意,外面什么事与俺们没关系,天塌了有个儿高的撑着,我们用不着操
这个心!”
“可是——”盖雪松皱着眉道:“这个人,也是干皮货生意的!”
“他干他的,赫——我们管得着?”
“话是不错!只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冰河集这个小池子里,可养不起大鱼
呀!”
“你放心吧!”左大海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人,才压低了嗓子道:“一山还
比一山高,姓桑的厉害,对面的那位也不是孬种!”
“你是说谭老太爷?”
“哼!等着瞧吧!”
“要真是冲着姓谭的来的,那可有得瞧了!”
盖雪松精神一振,好像把刚才与谭小姐比武时,险遭断羽的事都忘了——
“谭老太爷也真该露露啦!十来年,躲着都快发霉了,说真的——”盖雪松声音里
充满了神秘:“凭他这么一身本事的人,还有什么顾虑?”
“兄弟!”左大海冷冷地说:“干皮货我干不过你,要讲究江湖上的阅历,你还差
一码子——”
“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左大海翻着他那双红眼,道:“你以为谭老头真发了疯,把中原那
么大份儿家当丢下,跑到这里来养老,十年来不动弹一步?”
“不是为这个又为什么来着?”
“是为——”
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个“仇”字,赶忙用手把那个字又擦了。
“你明白了吧?”左大海低下头说得那么神秘,仿佛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一
个人似的。
“是谁?”盖雪松眼都直了:“谁有这个能耐,就连谭老爷子也躲着?”
“这个我可就不太清楚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愿意说,还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所顾忌,他只是连连地摇着他的头
,
样子很泄气,很有点感伤。
盖雪松怔了一下,苦笑道:“外面传说,把谭老头快说成了活神仙,我本来还不相
信,谁知道刚才跟他闺女一对手,才知道谭老头果然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左大海用他那双浸满了酒气的红眼瞄着他,道:“要不是那个姓
桑的救你,兄弟,三个你也死了!”
“……”盖雪松怔住了。
“我内功不如你,说的是外行话!不过,刚才兄弟你那副样子,有眼睛的人谁都能
看出来,谭大小姐既然如你所说练的是‘女儿贞’,你难道就忘了,谭老爷子最拿手的
是一手什么功夫了?”
“是什么?”
“你真不知道?”
“我哪里会知道?”盖雪松真傻了。
“那我告诉你!”左大海翻着他那双火眼,道:“谭老头有一手绝活儿叫‘混元一
气霹雳神功’,我是没见过嘛。不过听人说,练有这种功夫的人,只要和你对掌,就能
炸碎了你的心肝五脏。”
“真有这种事?”盖雪松脸色蓦然一变。
“刚才那位谭大小姐乃是他的独生爱女,据说已得谭老真传,谭老岂有不将绝技传
授女儿的道理?所以方才我代老弟你好不紧张!”
“只是你又怎么知道是那个姓桑的救了我?”
“我本是不知道,不过猜想而已!”左大海很合理地分析道:“你想这屋里那时总
共没几个人,而且又都认识,舍此一人,又会是哪一个?”
“对了,这倒也是!”盖雪松霍地站起道:“我这就问他去!”
“不必!”左大海拉住他一只手道:“这又何必。你如何问他,他当然是不会承认
的,此事只待慢慢观察也就是了!”
盖雪松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暮色愈沉,小伙计已点上了灯,外面挂起了一串纸灯笼。
“火眼金刚”左大海和皮货帮的头儿“赛吕布”盖雪松两个人都似有很多心事。
盖雪松是在想谭家的那个大小姐——那却是他生平所见过的第一个美女,不禁有些
儿意乱情迷。
左大海却在琢磨他的生意——
“老弟!”他在盖雪松肩上拍了一下,后者的美梦一下子被他惊醒了!
左大海道:“那块‘白魔王’让给老哥哥我吧——”
盖雪松怔了一下,才想到对方跟自己泡了半天的真实用心,冷冷一笑道:“行,掌
柜的你出多大的数儿吧!”
伸了伸两根手指头,动了半天,道:“要是真的,我给这个数!”
“两万?”
“别开玩笑了,有这个钱,我也不会这么穷啦!”
盖雪松一笑,道:“那是两千?”
左大海另外扬了一下巴掌:“再加上这个数,总共是两千五,怎么样?数目不小了
!”
“好吧,”盖雪松一面移动脚步,一面道:“过后天,咱们再谈这件事!”
说着他就转身上楼去了。
左大海“哼”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咬着牙。“黑马蜂”花四姑凑过来道
:
“当家的,怎么回事啦?瞧瞧!像挨打了一样!”
左大海重重叹息了一声,全食堂里就他们夫妇两个,他大可以放心说话——
“姓谭的要砸我们这块招牌,以后日子,不好混了!”
花四姑一怔道:“你是指后天谭家请客的事?不会这么严重吧!”
“怎么不会?”左大海道:“往年就只我一个人,今年居然全体都算上,姓谭的是
想直接做买卖,用不着我们这个中间人了!”
“要真是这样,老谭也太绝情一点了,这么些年咱们没功劳,可也有苦劳,就算赚
他两个钱也是应该的,他居然过河拆桥?”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谭老头真要不够意思,咱们就泄他的底,叫他别想再过舒服日子。”
“嘘!”左大海嘘了一声,道:“你怎么口没遮拦呀?”
花四姑气愤愤地道:“这里也没外人,这些年咱们守口如瓶,还有哪点对不起他,
他是怎么看?”
“可是姓谭的对我们也不错呀!再说,谭老头的厉害,你不是不知道,就凭我们哪
配跟他作对?除非你活得不耐烦!”
花四姑撇了一下嘴,道:“瞧瞧你吓成这个样,姓谭的他再厉害,也不过还是个人
,
他还真是三头六臂?”
“唉唉!你们女人就是这个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啦!我不跟你说!”
花四姑伸手拉着他一只手,道:“先别走,这些年我心里一直闷着,你也从来没详
细地告诉过我,现在你告诉我知道,姓谭的到底是在躲着谁?”
“谁说他躲着了?”左大海用力摔开了她的手,气呼呼地道:“越说你你还越带劲
!”
他这里气呼呼的就上楼去了,花四姑气得直翻着白眼!
天黑了,冷风由窗户刮进来,虽然说时当初春,也是够冷的。
黑马蜂一肚子的不高兴,站起来就去关窗户,她的手刚刚一摸着窗户的扇子,陡地
吃了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窗外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也许是刚站在这里,也许已经站了半天了,六十不到的年纪,瘦削的一张脸
,
白面无须,双目蕴含着凌人的精光,身上穿着一件京绸子面的长袍子,颜色是黑的,所
以他站在那里,一时不易被人看出!
“黑马蜂”花四姑吓了一大跳,当她看清了这个人之后,心里更不禁吃一惊!
“胡先生……是您呀……您来了多久了?”
——来人正是谭家的账房胡先生,好像叫胡骏,是谭老爷子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心腹
人,谭家上上下下,什么大事都得这位胡爷照顾着,谭老爷子对这位胡先生很信任,左
大海也对他十分恭敬,花四姑当然不能怠慢。
“来了有一会儿了!”胡先生冷冷地说着:“本来想进来,正好看见你们夫妇在说
话,所以在外面等一会。”
“啊——”花四姑神色一变,道:“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胡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转过来,由大门进来。
花四姑赶忙拉出椅子道:“胡爷您坐!我这就去叫我们当家的下来!”
“用不着!我是来送帖子来的。”
胡先生一面说,一面由袖统子里拿出一叠写好的请帖,厚厚的足有好几十张。
花四姑作出一副笑容道:“真是太不敢当了,还劳胡爷大驾亲自送来!”
胡先生道:“到时候请这些客人务必赏光,这一点老板娘你要多帮忙,时间是后天
下午,敝东谭老爷子要亲自接待!”
花四姑脸上不自然地笑道:“胡爷知道是为什么事吧?”
“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微微一笑,这位胡先生道:“当然不会是什么恶意
,
这一点老板娘你大可放心!”
花四姑道:“每年府上所需要的皮货,都是由我们当家的采购,这一次……”
“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例外。”胡先生说道,“只不过,方式上略有不同而已!
”
说到这里,胡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只手拢到了长袍里,拿出了一个四方的
缎子包,往桌上一放,像是很沉重的样子。
“这里是黄金一百两!”胡先生讷讷地说“敝东体念左掌柜的多年支持。这点小意
思,不成敬意,请老板娘你先收下!”
花四姑顿时心花怒放,方才的一腔儿怨愤不满之意,顷刻间打消了一个干净——
“这……这太不敢当了……怎么好意思呢!”
“收下吧!”胡先生说:“敝东家待人一向宽厚,左掌柜的是深知敝东为人的,老
板娘你也许还不清楚!”
花四姑腼腆着道:“哪里……哪里……谭老太爷是这地方的大善人,福大量大,才
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唉!既然这样,我就代我们当家的谢谢收下啦!”
说着,把四四方方的那一包金子拿了过来,就便掂了一下,分量,敢情不轻,足足
的有一百两!
一百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每年他们做皮货转手生意,从中取利,也没有这
么大的好处。
花四姑的一颗心,算是完全笃定了,反倒对着刚才说的话感到有点内疚。
胡先生由袖子里拿出了一本羊皮账本,翻开来,里面是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数目字。
翻到了一页,其上写着:
“奉命致酬左大海黄金一百两。”
“老板娘请点收盖章,老夫返后也好与敝东报销!”
“好……”花四姑笑道:“只是我们女人家没有印章,我去叫当家的下来——”
“不用,老板娘打一个手印代收就行了!”
说着打开了印章盒子,花四姑就盖了个拇指印子,笑笑道:“胡爷先等一会儿,我
点点数儿!”
把缎子包打开,可不是里面黄澄澄的金叶子,一共是二十片,每片五两,总数一百
两,一个不差。乐得花四姑眉开眼笑,连声地称谢不已。
胡先生一派斯文地静坐一边,等着她点清了数目,才问道:“数目对不对?”
“对对……谢谢胡爷辛苦一趟!来,胡爷,这壶里的酒还烫,胡爷来一盅吧!我这
就去给您准备菜去!”
“不必了——”
胡先生一只白瘦的右手,向上一托,托住了花四姑手里的白锡壶!
花四姑就像触了电似地打了一个哆嗦,手里的酒壶差一点脱手而坠,胡先生含着微
笑,已把锡壶放在了她面前!花四姑由不住向锡壶多看了一眼,但只见那厚有两分的锡
壶上,竟然留下了五个极深的手指印子,每一个印子都深入壶心,只差着一层皮就要贯
穿的样子。
花四姑的眼睛都直了。
她一直把这位谭家的账房胡先生看成一个典型的读书人,却未曾想到竟然是这等的
一流武林高手,自己真正是看走了眼了。
胡先生深深一笑道:“老板娘,为人做事还是厚道一点的好,你说是不是?”
花四姑怔了一下道:“是……胡爷说的对极了!”
“古人有‘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之说——”胡先生脸上罩起了一片寒霜道:“老
板娘你虽是一位妇道人家,但是这点道理总无不知之理。老板娘,你是明白人,胡某人
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为止。”
“……”花四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连连点着头,有点张慌失措、不知所言的样子
。
胡先生这才由位子上站起来,道:“夜深了,老夫告辞!”
他的两只手往长袍下拢一插,转身向外踱出。
“黑马蜂”花四姑呆了一下,忽然由后面赶上去,唤道:“胡爷——”
胡先生回过身子,花四姑脸上说不出的尴尬,讷讷道:“胡爷……刚才我与我们当
家的乃是酒后胡言,胡爷你……大人不见小人怪,尚请口头上代为遮拦才好——”
胡先生道:“老板娘何必关照,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眉尖一耸道:“哦——对了,听我家小姐说起,你们这里来了一位新客人
,
可是?”
花四姑道:“不错,姓桑的!”
胡先生吟哦了一下道:“后日务必要请他光临!费神,费神!”
说完转身自去。
花四姑向着黑沉沉的夜色,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呀,看来这胡先生分明武林
中一流角色,刚才幸亏自己还没有太过于放肆,否则以此人之武功,要向自己夫妇出手
,
焉能还有命在?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真是一点也不假了!
想到这里,暗暗庆幸,自警,遂收好了那百两黄金,却见小伙计柱子正由楼上下来
,
花四姑就吩咐他把门板上好,径自绕向后院歇息去了。
胡先生离开了“迎春坊”,一径地转回谭家。
正如前文所述谭家是个大宅院,巍峨的大门足有两丈多高,其上盖以碧瓦,在一溜
十盏气死风灯的映射下,看上去更是气势豪迈!
门前有石阶十数级,左右卧伏着一双巨大的石狮子,正中是上马石,沿着两墙,种
植着百株桃树,此时桃花虽不会开放,却可以想象到一旦桃花盛开时的瑰丽情景!
这一切,足可见宅主谭某人的气派,也可以想见其不同凡俗之一般。
胡先生平日一向不轻易显露其身上武功的,只见他拉扯着身上的长袍,小心翼翼地
行过那片染有雪泥的烂泥巴路,最后踏上了直通大门的青石板大道。
夜风吹过来。这边的松树发出悦耳的一片松涛,胡先生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这当口,他可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却看见了一条飞快的人影,正由西面那片辽阔
的冰河上忽起忽落地向着这边奔来。
时值新春,河上的结冰已全溶解,昔日坚实得可以行走大车的河面,现在变成微泛
荡漾的一片碧波——
冰面上行人不稀奇,可是水面上行人就太稀罕了。
这个人显然不曾乘船,而是施展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轻功上乘身法,可能是传闻中的
“八步凌波”身法!这种身法的运用,在于一气呵成,全凭一股自丹田提起的真气,每
八步换息一次,这类轻功多系在陆地施展的多,敢于在水面上施展的却是少之又少,因
为必须八步一落,一脚踏不实在,可就有坠水覆身之危!
胡先生一望之下,顿时心中吃了一惊,他身子赶忙向身旁的柏树后面一倚,锐利的
目光,紧紧逼向水面上的那位不速之客。
来客这身轻功,端的是令人震惊不已,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已窜越过辽阔的冰河上
面,风掣电驰般来到了眼前!
现在胡先生可以十拿九稳地断定他是一个人了,虽然看不清楚来人那副模样,却可
以略微看出对方是一个个头不太高的瘦子,这人皮肤在月色下色作惨白,身上一件同自
己一般的薄棉袍子,前后大襟却接连在一块,露出月白色的长裤,把一双足踝地方,用
缎带子紧紧地扎住,这样他身子腾纵起来,就显得十分灵活。
刹那间,这人已来到石板道上。
只见他抖了一下身上的长衫,那双瞳子,闪烁出一片凌人的奇光。
树后的胡先生一动也不动地静静观察着对方,来人左右观察了片刻之后,一双眸子
始向着谭家大门望过去,足下轻轻向前迈动。
胡先生暗中冷笑了一下,心忖你好大的胆子,他开始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另一棵
树掩饰身子。
前行的那人,头上是蓄着短发,剪得一般平齐,在他背过身子时,胡先生可以清楚
地看见他背后紧紧扎着一口长剑,剑穗子是黑色的。
这人靠着轻快的步法,来到了谭家大门,站住了脚步,抬头打量了片刻,陡地足下
一点,在一阵衣袂荡风声中,已经纵向院墙一角。
胡先生心中一动,这人身法好快,身子一落,绝不稍缓须臾,只见他足下一踹墙头
,
“哧”地倒穿了出去。
这一次更快,更远!
月色下,就像是一只凌霄的大雁,足足穿出有五六丈,在凌空的一个滚翻势子里,
已落在了正院子的亭子前方!
谭府的账房胡先生,不能再保持镇定了,他在一式“潜龙升天”的势子里,把身子
拔了起来,足尖一找院墙的琉璃瓦,身子向前一倒,右手前探,“哧——哧”两股尖风
,
已打出了一双“枣核镖”!
那人本是背朝着这边,却像是背上生了眼珠一般,胡先生的暗器远离着他有丈许左
右,这人身子向前一跑,就势使了一招旋风腿,在他猝然转回的一个滚翻动作里,“叭
”
的一声,已把一双枣核镖踢飞无影。
这个人在一番谨慎行动之下,兀自败露了身形,显得异常的气恼——
先闻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第二次旋起,却向着胡先生落身之处猛扑过来!
胡先生一声斥道:“大胆!”
他右掌向前一探,用劈空掌力直向着这人身上击去,掌力一出手,身形快闪,却移
动了一个位置!
那人端的是好身手,在胡先生掌力一出的刹那,就空一个倒折,却落向丈许以外。
胡先生第二次迸身,用“龙形乙式进身掌”,人到掌到,向来人身上打来!
这人身子向左侧开半尺,抖手照着胡先生右肋上就插!
胡先生掌式一沉,翻右足,用足尖飞踢这人的右太阳穴。
来人身子向后一坐,双掌同出,施展“双撞掌”内力,吐气开声——“嘿!”
掌力一撤,胡先生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在人家家里,竟然没有一点顾虑似的,他想不到自己这等
运力的一掌,对方竟然仍能全躯而退,盛怒之下,右手向后一抬,但听得“呛”的一声
龙吟,一口三尺青锋,已撤在了手中。
------------------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转载请保留,谢谢!
----------------------------------------------------------------------------
----
上一页 回首页 下一页
※ 修改:.zcm 于 Oct 9 10:57:23 修改本文.[FROM: bbs.hit.edu.cn]
--
※ 转寄:.武汉白云黄鹤站 bbs.whnet.edu.cn.[FROM: bbs.hit.edu.cn]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zcm.bbs@bbs.whnet.ed]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9.041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