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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血雨溅花红 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9 11:04:02 2000), 转信
血雨溅花红
第十五章 情困玉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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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手过招上来说,桑南圃这一式凌空飞腿,可就显得用老了。
敌人根本就没有离开他的环身左右,随时随地待机发招。
桑南圃一腿落空之下,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他身子猝然失却平稳,摇晃着却向一旁
坠落下去!
却有两条人影左右同出,一左一右向着他尚未落地的背后袭迎。
二人也正是他刚才数度交手的老搭档———“瞽目阎罗”简兵与“怪鹅”孙波。
二人都恨极了桑南圃,所以出手惟恐不重,下手惟恐不毒。
一只红竹杖,一双判官笔,其上贯足了力道,各向桑南圃两侧逼近。
桑南圃在空中乍然收势,不待双足落地,身子快速一个滚翻,掌中剑叮当一声,先
震开了孙波的一双铁笔,复由斜刺里卷出,连人带剑反向“瞽目阎罗”简兵全身卷去。
因为桑南圃有见于地面阵势厉害,只有在空中时身子才能无忧于阵势的困扰,所以
他不待身子落下来,即迅速地向二人出手。
剑光中包含着凌厉的剑炁。“瞽目阎罗”简兵刚一交接,已觉出森然的剑气,非比
寻常。
当下他急啸一声,就空一个倒折,向后翻落而下。
可是在桑南圃的剑炁的圈子里,简兵的退势却显得慢了一点。
剑光闪处,简兵那支爱逾性命的红竹杖,首先卷入在剑圈之内,一阵“咔嚓”声响
,
整支竹杖化为一片飞灰。
简兵若非退得快,也势必受伤不可,桑南圃卷出去如同浪花般的大片光华,把他一
袭肥大的长衣下摆卷为粉碎,使得他于惊慌失魂中飞身下坠!
桑南圃冷笑一声,连人带剑紧蹑着简兵落下去的身子猛缀下去。
却听得背后一人冷喝道:“小辈,你死定了!”
说话的口音像是“鬼太岁”司徒火,事实上就是这个人。
简兵占地利之便,身子甫一落下,左手捏着阵诀,身子一个急滚,大片云雾中遂即
隐于无形。
桑南圃心中一惊,他明知身子下落必将又会引起另一种厉害的阵法,可是却是无法
使得自己身子不向下落。
他吸提着下沉的丹田之气,使得落下的躯体,轻若鸿毛,足尖方及地面,就听得背
后司徒火一声叱道:“射!”
在扬溢起的一片火光里,四下里一阵弓弦急响之声,无数箭矢,由四面八方众蜂入
巢般的,向着桑南圃落身之处猛射过来。
同时间,他感觉到眼前红灯闪烁,所见百灯幻化为一片光影,衬托着一阵心底升起
的隆隆之声,排山倒海向着眼前压逼过来。
桑南圃陡然心中一惊,方自忆起这种阵势的五行生克易理,时间已是迫不及待,掌
中剑霍地用力挥出,将正面全身的一排箭矢挥落在地,可是斜刺里“鬼太岁”司徒火却
似鬼魅般地窜身跃进,桑南圃由风声里知道有人袭近,奈何眼前幻景错综复杂,令人眼
花缭乱,使他防不胜防。
透过桑南圃眸子所见大小百灯,此刻充斥前后左右,布满了整个空间,每盏明灯之
后,皆有一张形容勇猛的脸,各人持着一口刀,向桑南圃身前攻到。
就在他略一犹疑间,百灯丛中已跃出了那个“五刹星”中的魁首“鬼太岁”司徒火
。
司徒火的人影,配合着百十盏灯,百多张人面,同时攻到。
桑南圃原已悟出这阵势的五行生克之理,只是时间是这等急迫,竟然连定神思索的
时间都没有!
他明明知道所见多系幻景,但是幻景里也有真实的杀招。
换句话也就是说,在你未尝了解到此阵的五行生克易理之前,你是没有办法分辨出
来的。
顷刻之间,刀风四起!
桑南圃陡然一惊,得知阵法的非同小可,他强自提收起一股丹田之气,也就是用以
护体的“游潜”功力。
这种功力一经运起,寻常刀剑铁器皆难伤身。
果然就有五六口刀剑,落在他身上。
桑南圃飞衣一振,已把来犯的这几个人全数给抖落了出去。
可是——
可是他忙中有错,却把其中最厉害的那个人给疏忽了。
那个人就是司徒火。
司徒火施展的是一口短剑。
这口剑也同其他的剑混杂在一起,可是它的威力却大大超乎其他各样兵刃之上。
一阵超乎任何种感觉的剧痛,发自桑南圃的右面助下——
紧接着是一阵子说不出的阴冷感觉。
桑南圃大吃一惊。
司徒火已由他身侧鬼魅般地腾身而起,随着他拔出的剑尖,一股子鲜血由桑南圃右
肋之间窜了出来。
饶是司徒火腾起得快,却也为桑南圃卷起的长衣裹住了身子。
桑南圃尽管是负伤之下,这一招施展得也极为可观。
“鬼太岁”司徒火的身子在他抖开的长衣里,就像旋风柱儿般地打着转儿,足足摔
出了六七丈外。
以司徒火那身功夫,当然是摔他不着,只见他身子螺丝般打了个旋儿,飘落在地。
他身子一站起来,厉叱了一声,喝道:“上!”
“瞽目阎罗”简兵、“怪鹅”孙波两个人即由两侧扑上去。
桑南圃这时显然是伤势不轻,右肋伤处溢出的血,把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大股的血,由他喉咙里涌上来。
灯影,各样的人面,如风如潮地涌扑向他,再加上简兵、孙波之类的大敌,桑南圃
危在弹指间了。
桑南圃用极快的手法,自行封锁了“气海”、“心坎”两处大穴——
他想把涌上来的一口鲜血咽下去,偏偏力不从心。
只听得“噗”的一声,嘴张处,喷了个满天都是。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这“百灯飞魂阵”在五行生克上,原是“火”经,配“六、二”之数,忌水“三、
四”,“血”生“水”,正合二、四之数,这一口血,算是救了桑南圃的命。
血光现处,百灯一时间失去光辉,那满天幻景,顷刻间化为无形。
但只见桑南圃跌坐在正中星楼右侧。
“鬼太岁”司徒火立在南面一块假山石上——手里拿着一面三角红色小旗,显系发
号施令的人物。“怪鹅”孙波、“瞽目阎罗”简兵各自带着五名持刀的青衣汉子,一左
一右,正预备扑上来——
简兵虽是个瞎子,但因他熟悉阵法之故,一入阵门,从容进退,可来去自如,红竹
杖虽然失去了,他却改持了一截“九股钢鞭”。
那列长灯阵,仍如初见时一般,一字长蛇地排列在甬道边侧。
这一切都由于阵法的突然破毁而有所改变,以至于原本凌厉的杀招无从施展。
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桑南圃这一口郁积的血一经喷出,顿时心镜空明。
像是触电般的,他忽然明白了这阵势的奥妙。
眼前时机紧迫,自己又受了重伤,而且最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当然不甘心就
此离开!
他很清楚身上的剑伤不轻,可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谭贵芝救出来!
本来他并不想伤目前四杀手中任何一人,可是自为“鬼太岁”司徒火剑伤之后,情
不自禁激起了他无边怒火。
他先已施展出“五行真气”,用自封穴道的手法把受伤部位局部封闭,他也知道这
种内气镇伤的时间不宜过久——至多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换句话说,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仍可运功对敌,行动自如,但是超过一个时辰之后,
伤势一经发作,其势更将惊人。
受伤部位在右下肺部,如非经他即时封闭了内里穴脉,只怕眼前早已发作不能行动
。
然而此一刻,他仍然如同生龙活虎一般勇猛。
首先攻进他身边的是“瞽目阎罗”简兵,简兵之所以来去自如,完全因为他对于阵
势熟悉的缘故——
此刻阵势一破,对他来说当然大为不利。
简兵在阵内行走的是一种“五花步”法。
阵法破后简兵显然不知,他仍然用这种步法行走,非但看上去样子可笑,事实上却
也为他自己带来极大的不便。
他只闯进了三两步,遂即摔倒在地。
简兵忽然觉出不妙。
可是在他身子还来不及跃起的当儿,桑南圃已如惊涛骇浪般扑了上来。
简兵双目虽然看不见,可是应感却是异常的灵敏。
桑南圃身子乍然一到,简兵已腾身跃起,同时间他手里的一支“九股钢鞭”,由下
面卷上来,反向着桑南圃脸上用力打了过去。
桑南圃当然不会为他打中。
他用手里抖开的一件长衫,卷裹着简兵的钢鞭,两相较力之下,桑南圃闷哼了一声
:
“起!”
长衣抖处,简兵身子霍地腾空而起,在空中折了个斤斗,直向地面上坠落。
桑南圃情知自己身上负伤,眼前这些个人,简直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要在平时以
他那身武功,对付这干人,自信游刃有余,可是眼前情形不同,他不得不改变战略。
就在简兵身子方自下坠的一刹那,桑南圃已猛虎扑羊似地扑了过去。
简兵回身怒吼一声,猝然以九股钢鞭一端,向桑南圃前胸上捣去。
可是桑南圃早已料定了有此一招,他手里长衣再次卷出,仍然向着简兵手里的钢鞭
之上卷去。
简兵向后收鞭,改用右足尖去飞踢桑南圃的手腕子——
他的脚方自抬起一半,却只见剑光一闪,对方桑南圃掌中的那口剑已然而至,简兵
感觉出不妙,已是慢了一步。
剑锋过处,已在简兵的大腿上穿了个透明窟窿。
简兵负痛之下,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鬼太岁”司徒火,以及“怪鹅”孙波、“人面狼”葛啸山却由三个不同的方
向,向着桑南圃包抄上来!
三人乍见简兵受伤,俱都吃了一惊,是以纷纷扑上来意图营救。
他三人尽管身法都够快,可是在对付桑南圃来说,却都嫌慢了一点。
随着桑南圃飞扫的一只脚,简兵整个身子一下子倒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腾身跃起,桑南圃的一口剑,已指在了他咽喉上!
这一突然的动作,非但使得当事人简兵大吃一惊,不敢乱动,对于想扑上来的其他
三个人同样生出了吓阻作用!
桑南圃的剑尖直直地抵在了简兵咽喉之上,锋利的剑尖,甚至于已经在他头项间留
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简兵吓得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桑南圃冷笑道:“姓简的,你站起来说话!”
简兵翻着一双死鱼眼,不停声地嘿嘿冷笑着,慢慢地由地上坐起来。
桑南圃把剑向后收回了一些。
不料简兵倏地施展出一式“鲤鱼打挺”,蓦地由地上一跃而起,左手五指有如一把
钢钩似地直向着桑南圃面门上抓来。
桑南圃料定了他会有此一手,就在他的手才伸出一半,桑南圃抢先一步,反手一卷
,
左手的长衫有如一条大蛇般地卷了起来,正好缠在了他那只手腕之上!
紧接着桑南圃向下用力一带,简兵整个身子向前一栽——
等到他的身子站起之时,却已为桑南圃手上那件长衣缠捆了个结实!
桑南圃的左手紧扣在简兵肩头大筋之上,手头上略一用力,简兵顿时觉出全身麻软
不堪,手里那根九股钢鞭由不住“当嘟”一声,落在地上。
这种情形对于现场众人,自然发出了阻吓作用。
“鬼太岁”司徒火怔了一下,把一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大声嚷道:“姓桑的,你这算是什么名堂?”
桑南圃恨声道:“不算什么名堂,不过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
简兵虽说是不能再施身手,可是依然能开口说话。
他知道了眼前这种情形,真恨不能一头撞死,可恨的是身不由己,如今“人为刀俎
,
我为鱼肉”,一旦“太阿倒持”,却只有听人家的了。
他冷冷地道:“姓桑的,简某落在了你的手里,就请给个痛快吧,皱一下眉头算是
婊子养的!”
桑南圃强自做作地一笑道:“现在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他干脆把宝剑插回鞘内,空下的一只手紧紧贴在简兵背后,然后回过脸来看着司徒
火,凌笑道:“老儿,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鬼太岁”司徒火猝然一惊,讷讷道:“好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怪鹅”孙波道:“桑南圃,咱们到目前为止,还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是敢
对我兄弟施展毒手,这个梁子,咱们可就结实了!”
桑南圃发出了一阵子慑人心魄的冷笑声。
灯光下,他那些原本洁白的牙齿,染满了鲜血,看上去极为可怖。
他显然是被“怪鹅”孙波的话激怒了,一双瞳子里闪烁着灼灼光彩。
“姓孙的,咱们这个梁子早已结上了,你以为我可以善罢甘休?”桑南圃凌声笑着
道:“太晚了,太晚了!”
“鬼太岁”司徒火恨声道:“姓桑的,我们两方面,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该
帮姓谭的,老跟我们兄弟过不去,剑伤你的是我司徒火,却与我兄弟无关,你快放了他
,
我们才好说话!”
桑南圃心里恨极了这个司徒火,只是此刻自己重伤之下,却是无可奈何与他,这笔
仇恨只有埋藏在心里留待异日再图报复了。
他冷笑道:“要放你兄弟容易,我却有个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把谭氏母女给我交出来!”
司徒火怔了一下,和孙、葛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嘿嘿冷笑几声。
桑南圃道:“怎么样,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到时不把人交出来,可就休怪我掌下
无情!”
“人面狼”葛啸山怒吼了一声,正要扑上去,却被孙波一把抓住!
“不可造次!”孙波眼睛一扫司徒火,道:“老大,这件事怎么办?”
司徒火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的怒火,向孙波点点头道:“去把谭家的母女带出来!快
去!”
孙波欲言又止,匆匆离开。
桑南圃一只手掌仍然扣在简兵身上,简兵由他掌心感觉出一股极强的热力,因知道
桑南圃这只手掌内,已贯注了全身真力,只要随时向外一推,自己这条命可就别想再要
了,所以他内心尽管一千一万个不服气,却也不敢以性命来作赌注。
不一会功夫,孙波带谭氏母女远远地走过来。
谭氏母女看来脸色极为憔悴。
母女二人每人身上都紧缠着一根丝条,散发披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远远站定之后,孙波用手里的一口刀,比着谭氏母女,大声向着桑南圃道:“怎么
样,你先把人放过来吧!”
桑南圃打量着谭氏母女,见二人虽然神情憔悴,但是看上去都还好,不像有什么受
伤的样子。
母女二人表情迥异——
陶锦壁状若呆痴,面色苍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桑南圃不发一语。
谭贵芝这时却似恢复了知觉,忽然低下头泣出声来。
二人像是由水牢里放出来的样子,全身水湿,不胜狼狈,较之昔日之绝世风华,的
确是不可同日而语!
桑南圃轻唤一声,道:“谭姑娘,你还好么?”
谭贵芝闻言之后,哭得更大声了。
她强止住悲伤,抬起头看着桑南圃道:“谢谢你桑……大哥……想不到你还想到来
救我……可怜我娘,她……她……”说着说着她又自低下头泣出声来。
桑南圃看了一旁的陶氏一眼,只见她面上仍是毫无表情,显系受过了极大的刺激模
样。
原来是一张极易惹人同情的脸,只是对于桑南圃来说却是无动于衷!
他原本该上前一剑劈死她的,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拯救她脱离恶人之手,这
到底是为什么?
他自己也想不通。
面对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桑南圃呆了一会儿——
他目光转向“鬼太岁”司徒火道:“今天的事,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放了简兵
,
你也把她母女交给我。可以么?”
司徒火嘿嘿冷笑道:“老实对你说吧,这两个女人对我没有用,姓谭的当年干的好
事,今天也叫他尝尝味道!”
桑南圃陡然一惊,意识到司徒火话中之因,禁不住向着谭氏母女望去,却见陶锦壁
面色呆痴,而谭贵芝却已泣不成声。
她一边哭,一边目注着“鬼太岁”司徒火,痛声骂道:“你们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
……”
桑南圃一怔,怒声道:“姑娘莫非被他们……”
谭贵芝摇着头道:“我没有,只是我娘……”
一面说着她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司徒火却声如洪钟般地纵声狂笑了起来,笑声一顿,他目射凶光,注视着谭贵芝道
:
“丫头,这一切都是你那爹爹当年做事太过绝情辣手的报应,你回去对你那老头子说,
他当年所作所为,我却要他百倍的偿还给我!”
说到这里转脸向桑南圃道:“这两个人交给你了,把我兄弟放过来吧!”
桑南圃冷冷道:“可以,请你先为她们母女松了绑!”
司徒火鼻子里哼了一声,转看向孙波道:“给她们松绑!”
孙波手中刀一连挥出两下,“唰唰”两声,谭氏母女身上的丝条已被斩开,谭贵芝
痛呼一声,扑上去紧紧抱着了母亲,一时泣不成声。
陶氏表情呆痴地泛起了一片苦笑,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抚摸着女儿的乱发。
桑南圃寒下脸来:“谭姑娘,这里不是哭泣的地方,还不快出去,想死么?”
他语音冷涩,看上去丝毫无情。
谭贵芝哭了几声,顿时止住。
却听得她母亲陶锦壁叹息一声道:“桑相公说得不错,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
说吧!”
说罢轻轻地在贵芝身上拍了几下,苦笑道:“走……吧!”
谭贵芝忽然想到了父母与桑南圃之间的一份宿仇,顿时心底一惊,有如一盘冷水兜
头浇下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原以为桑南圃再见自己面时,必将兵刃相加,想不到
对方非但不曾加害,反倒是舍身相救,只是这番情谊,简直就不知道如何报答。
有了这番感触,她真连多看桑南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当下低着头,同母亲姗姗地
向门外踱出。
“人面狼”葛啸山忽然闪身过去,意图拦阻。
却见桑南圃一口宝剑再次出鞘,比向简兵后面,葛啸山吓得一呆,顿时止步。
“怪鹅”孙波道:“怎么?姓桑的你想临场变卦不成么?”
桑南圃冷笑一声道:“那可就是全看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用剑身向着“瞽目阎罗”简兵肩上一拍道:“你可以走了!”
简兵耸了一下肩膀,举步离开,可是桑南圃的剑尖又自指在他后背。
奇怪的是,他剑尖上的光华随着简兵前进离开的身影渐次的递增,闪烁的光舌,足
足吐出了尺把长短。
在场各人,俱可说是武林中独当一面的高手,然而当他们目睹着桑南圃如此功力时
,
俱不禁惊吓得噤若寒蝉!
原来桑南圃这种功夫是剑术中最为高奥的境界,功力表现全系依据本身内功、气功
与剑术三者揉合为一的至高功能,一旦功成施展,可以在十步外出剑,仅以剑上光华,
制人于死。
是以桑南圃一经施展出这种功力时,在场中人无不大吃一惊!
其实以目前桑南圃受伤情形,极不宜施展这种耗费精力的功夫。
桑南圃之所以如此,显然是有其作用在内。
果然他的用心没有白费。
——陶锦壁与谭贵芝相继步出大门之后,桑南圃才缓缓地收回了宝剑。
他的一手“剑炁”功力,使得在场各人无不触目惊心。
就连“鬼太岁”司徒火也自认无此能力,相形见绌。
每一个人眼睛里都含着怒火。
每一个人也都呆着木鸡。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现场。
夜色沉沉。
陶锦壁与谭贵芝仁立在树下,对于这次的死里逃生,奇怪的是两个人都不曾感觉到
丝毫的快慰。
谭贵芝一直伏在母亲身上哭。
陶锦壁呆若木鸡。
母女二人仁立在风中,情景异常的凄惨。
陶氏轻轻拍着女儿道:“快别哭了,孩子,这全是桑相公的恩典……你应该今生一
世感念着他的大恩大义……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眼泪汩汩地由她早已哭肿了的眼睛里淌出来——
“……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来救我……”深深地垂下头,她真正仟
悔了。
“我当初太辜负他们梁家了,他爹……唉唉……他爹死得太可怜了!这全是我的罪
……
是我的罪……”
“娘——你不要再说了!”
“我要说——”陶锦壁痴痴地道:“娘太对不起他们梁家了!”
谭贵芝抽搐着道:“不——那不是娘的错,只怪爹……他老人家心太狠!”
“你爹……”
陶锦壁脸上挂着一丝惨笑:“你爹是有罪的……只是他也是为了我……报应!报应
……”
眼泪又涌了出来。
“娘!”谭贵芝呜咽着道:“我们该怎么办?”
陶锦壁喃喃道:“贵芝,你记着娘的话……无论桑南圃对你爹和我怎样,不许你报
仇,不许你怀恨他……是我们欠人家太多了!”
“不……不……”谭贵芝用力摇着头道:“他不会这样,他不会……”
“他会的!”陶锦壁斩钉截铁地说道:“也许对于我……他还多少留点情,因为我
是女人……可是,对于你爹,他是绝不会……”
谭贵芝打了一个冷战。
陶锦壁道:“你可曾留意到他的那双眼睛?不会的,他绝不会饶过你爹!”
“那……可怎么办?”
陶锦壁脸上带了一丝苦笑——
“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凄凉地道:“我倒希望能死在他手里的好,反正我……我
……”
说到这里,她忽然吞住了正欲说出口的话。
谭贵芝一惊道:“反正怎么样?娘!你说什么?”
陶氏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
她回过头来向着来路上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道:“他怎么还没来?”
谭贵芝忽然一惊道:“啊——对了,桑大哥,他好像受伤了!”
陶氏一怔道:“不错……我几乎忘了……你快看看去吧!”
她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母亲。
陶氏频频向她挥着手道:“去吧……我会回去的。”
谭贵芝犹豫了一下,才又回过身来,循着来路急奔而去。
她气息喘喘地跑了一程,忽然定住了身子,霍然吃了一惊——
就在她面前不足三丈的距离,桑南圃仆伏在地上——
他显然是由于伤势过重,挺受不住,跌倒在地上的。
尽管是夜色之下,可是借着天上的月光,也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身上染满鲜血。
谭贵芝大吃了一惊,猛扑过去,道:“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桑南圃用力挺起身子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贵芝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谭贵芝扑过去,双手用力搀住了他,热泪涟涟地道:“大哥……都是我害了你……
大哥……你伤在哪里了?”
桑南圃冷笑道:“不要你多管,你还是跟你母亲走吧。”
“不!”谭贵芝摇着头道:“我不能撇下你不管!”
桑南圃惨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知道了——”谭贵芝点了一下头,道:“我娘都告诉我了!”
“她告诉你了?”
“都告诉我了……”
“桑大哥——不!梁大哥……”谭贵芝微微泣道:“我爹……和娘……他们太对不
起你了!”
“对不起?”一丝冷峻的笑,浮现在他脸上:“你以为一声对不起,就能够完事了
?”
“我没有这么想!”
谭贵芝倒抽了一口冷气,满腔的热情激动,顿时凉了下来。
她冷静了一下,用力搀起桑南圃,道:“不管怎么样,你的伤要紧!”
桑南圃闷咳了一声,咳出了一些血沫子。
他冷冷地道:“是你要救我的,我并没有要求你!”
“是我——是我要救你的!”谭贵芝哭泣着道。
“你不后悔?”
“我……”谭贵芝咬着牙,用力点点头道:“我不后悔!来,我背着你,这样走是
不行的!”
说着她蹲下身子来。
桑南圃迟疑了一下,终于把身子俯上去,谭贵芝背起来就走。
她足下如飞,一路奔腾翻越,翻下了眼前这片山岭。
“大哥……你千万要挺一挺!你看看是这条路不是?”
桑南圃说道:“不错……姑娘,你尽力吧,天亮以前如赶不到,只怕就来不及了!
”
谭贵芝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能赶到!”
这完这句话她遂即展开身法,循着这条荒凉的驿道,一径疾驰下去!
半个时辰,谭贵芝浑身汗下如雨,她实在需要歇下来喘喘气,尤其是两只手早已麻
软不堪。
道边是一片荒草地。
贵芝试着把桑南圃放下来。
“大哥……让我……喘一口气……马上就走!”
月光下,桑南圃面如金锭。
他紧紧地咬着牙齿,似乎强自支持着,坐在草地上勉强点了点头。
谭贵芝喘得像一头牛。
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她早先在水牢里浸泡了半夜,本已是疲倦不堪,
此刻一心救人,更不曾顾虑到自己身子支持不支持得住。
先头是一鼓作气,这时一停下来,只觉得两眼金星直冒。
她实在支持不住,双腿一软跌倒在草地里。
大声地喘了几口气,她又爬起来,道:“大哥……我们走!”
桑南圃虽不曾开口说话,可是他眼睛里却表露出感恩知情的意思,并且微微摇了一
下头。
谭贵芝看看天,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哥,我要借你大衣用用!”
说着遂即把桑南圃身上长衣脱下,双手抡着扭了几扭,即成为一根布索,当下匆匆
把对方身子捆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平素那么轻巧的身子,这时竟然变得这么重。
谭贵芝脑子里只记着桑南圃方才的关照——天明以前如赶不到他居住之处,命即不
保!
这句话的压力太大了。
她来不及多喘一口气,遂即又继续奔驰下去。
这一次又足足地跑了半个时辰,远远地可就看见了冰河集的那片冰河。
“这下子……可好了……”
她兴奋得眼睛里淌出了泪,全身上下简直就像个汗人儿似的……
她蹒跚地站住了脚步,频频喘息着道:“大哥……到了……到了!”
脚下一软身子向前一跄,跪倒在地。
“大哥……大哥……”
她嘴里一阵阵地发甜,眼前更是一片的黝黑。
眼看着“迎春坊”已将在望,她却心力耗尽,再也走不动了。
勉强爬着站起来,她伏在一棵大树上狗也似地喘着。
“大哥……快到了!”
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大惊!
却只见桑南圃垂着头,口鼻之间一片模糊的鲜血,映着即将破晓前的天光,他那张
脸,已现出淤黑之色——分明是死前的征兆!
谭贵芝这一惊,只吓得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痛呼了一声:“大哥!”汪汪泪水倾眶而出。
——这份感情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从来也不曾感觉过有这么深。
直到此刻这一刹那,她忽然觉出来,忽然觉出来身上背的这个人,竟然对于自己这
么重要……
觉出自己对于他的感情这般深,这般切——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没时间再多想,她恍惚地向前走着,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只是
“救人”!
她不能让他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她几乎要跪倒地上向苍天祈祷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声清晰的马嘶之声。
谭贵芝顿时精神一振,倏地转过了身来——
一个全身黑衣的生客。
那个人穿着一袭蓝色的缎质的长衣,长衣上是一溜黄色的大铜扣子,年岁在三十左
右,头上戴着一顶高冠。
这种服饰很怪,似乎只有青康一带边地人士才如此穿着。
那汉子一径策马来到眼前,突地勒住马缰,探身下望道:“噢——这位大姑娘,你
们是……怎么回事?”
谭贵芝确定这个人不认识,心里可就有了一番见地。
就在那汉子方欲翻身下马的当儿,谭贵芝轻轻骈指如刀,猛力地一下插中在这人背
后“志堂穴”上。
“志堂穴”为人身大穴之一,就在后中枢,有汇通百穴,闭气、闭血的功效。
这个穴道属于三十六死穴之一,自是不比等闲,一般而论只可轻点,若用力过猛即
有丧命之险。
加以谭贵芝之功力,如此一插之力,焉能还有这人的命在?只是她此刻精力耗尽,
论力道不足平日之三分之一,是以虽出全身之力,亦不能制这人于死地,可是却足以使
这人昏厥。
那高冠汉子,嘴里“吭”了一声,双目一翻,顿时“咕噜”一声自马背上翻了下来
。
谭贵芝双手扶住马鞍子,吃劲儿地翻上了马鞍,一径地抖开缰绳,直往冰河集飞驰
去。
这番有了得力的脚程自是不同。
那匹马显然不是一般常马,还是一匹地道的青海“海毛青”,一经跑开了其快如矢
。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已来到了“迎春坊”前。
东方已微微露出了鱼肚色。
时间实在是太急迫了。
谭贵芝下了马,腾身直起落向迎春坊楼阁之上——
桑南圃居住的那间房子她以前来过,当下推窗而入。
等到她把背上的桑南圃放下之后,人才算松下了一口气。
由桑南圃身上摸出了火捻子,划着了火,点上了灯。
第一件关心的事是桑南圃死了没有。
探了探他的口息,已经没气了,脉搏还跳。
桌上瓦罐里还有水,她倒了一杯,扶着他坐起来,慢慢地为他灌了些,自己张皇的
喝了几口!
然后她即开始为他全身推拿——
“心经”为生死大穴,谭贵芝由父亲处学得了急救的“闭穴”手法,明知此一穴道
用之不慎可制人于死,可是此刻目睹桑南圃生死垂危之际,说不得也只有“死马当活马
医”来试上一试了。
她含着满眼的泪,一双手不停地在他心经穴脉上频频摩擦,渐渐生出一股热力,默
忆着九九八十一数,突地骈指一扎。
这一扎之力,果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手掌落处,桑南圃倏地全身一震,陡然坐了起来。
他双目猝然睁开,深深地喘出了一口气,谭贵芝由不住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一
时悲喜交加,痛声哭泣起来。
哭了几声,她忙又忍住。
“大哥……”她抽泣着,眼泪像串珠似地往下落着。
“你总算活过来了……谢天谢地!大哥!你……”
桑南圃微微点了一下头,灰白色的面颊上,这时才微微现出了一丝血色,他迷茫的
目光注视在贵芝脸上,目光里是说不出的感伤、惆怅、痛苦……
“谢谢你!”他讷讷道:“姑娘你可习过‘错骨闭穴’手法么?”
“我……学过。”一抹喜悦浮现在她的娇脸上:“告诉我,大哥,我该怎么样做?
”
桑南圃目光视向床头的一个皮革包,道:“革囊内有一个木匣……”
谭贵芝立刻打开革囊,找出了一个大小如同砚台的木盒子。
“请……打开!慢慢的!”
“好!”谭贵芝小心地把木盒打开。
只见方形木盒之内,盛着半盒红色的粉末。
“是朱砂——”
“不是——”桑南圃在重伤之中,仍能保持着从容的神态,实在是不容易。
他脸上带着苦笑,讷讷道:“……这是家师所精心炼制‘继命金丹散’……”
“啊!那太好了……”
桑南圃道:“我方才在‘百灯飞魂阵’内为司徒火伤了右肺,此刻淤血积腹,必须
使肺内淤血由伤处流出……”
谭贵芝咬了一下牙道:“那个老贼好狠的心……大哥,我该怎么办?”
桑南圃道:“把金丹散一半溶于水内……半杯水——”
说着,他闭目喘息不已。
谭贵芝匆匆如法炮制,端过杯子来,却见这一刹那,桑南圃面色又现出灰黑之色,
他牙关紧咬,像是忍受着极度的痛苦,坐着的身体有徐徐下倾的趋势。
他忽然张开了嘴——
谭贵芝就势把杯内经过溶解之后的药汁全数倒在了桑南圃嘴里。
桑南圃用力吞下,肚子里倾刻“咕”地响了一声。
他身子缓缓地前倾了下去——
谭贵芝轻轻地把他双足放平了。
“谢谢姑娘……”他微弱地道:“现在不死……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谭贵芝破涕一笑,眼泪还挂在腮帮子上呢。
“在一盏茶时间之内……我伤处必然会淌出很多淤血……”他气息喘喘地道:“你
不必害怕……”
谭贵芝频频点着头道:“我知道!”
桑南圃道:“……那时请姑娘施展错骨手法,为我把两侧胸肋……用重手法震开。
”
“这……”谭贵芝吓了一跳,道:“这岂不是太危险了?再说……大哥……你挺得
住么?”
“不要紧——姑娘可以先点了我的穴道,使我失去知觉。”
谭贵芝点点头,眼泪可就涟涟地淌了下来——
“大哥……都是我害了你……都是为了我……才使你受这个罪!”
说着她情不自禁泣了起来。
桑南圃看着,却也兴出了无限感慨,他喃喃地道:“你爹爹……当年所作所为太过
分了……还有你娘……”
“我知道……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大哥,请你原谅我们吧……”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成串地落下。
“不——我办不到!”
紧紧咬着牙,他用力摇头。
谭贵芝陡地一惊,退后一步,道:“可是你救了我娘……为什么?”
桑南圃呼吸频急地道:“那……那是她已经得到了报应……”
谭贵芝伤心地道:“是的……我娘已经……已经……她的遭遇太可怜了……”
“是她串通你父亲害死我父亲的!”
“不!我娘事先一点也不知情……完全是我爹……”
她哭得好伤心。这么责备自己的父亲是不应该的,可是她不说出那件隐情,心里更
不安,因为那样将对不起母亲——
如果只允许她由父母双亲间选择一人的话,她会选择母亲。
她不愿意母亲受一点委屈。
现在她要把母亲告诉她的全盘托出。
“都是我爹下的手……我娘一点也不知道,我爹瞒着她……”
“原来是这样……”,桑南圃苦涩地道:“那么,她还是有罪的……不过她已经…
…
我预料着她会自己惩罚自己!”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把话接下去。
谭贵芝背过身子,用力抹了一下鼻涕,又擦了一下眼泪,才缓缓回过身子来。
“姑娘!”桑南圃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谭贵芝红着脸垂下了头,道:“那是因为你救了我!”
“如果我没有救你呢?”
“那……”谭贵芝一时间脸更红了,“我还是会救你……”
桑南圃发出了一声轻叹,遂即闭上了眼睛。
谭贵芝再注视他的伤口,一惊道:“啊——好多血——”
只见桑南圃右肋间伤处地方,汩汩流出了许多暗红色的血,大概就是桑南圃先前所
说的淤血了。
桑南圃向她点头示意。
谭贵芝只得狠下心来,骈中食二指在其左肋“昏穴”上点了一下,桑南圃顿时昏了
过去!
谭贵芝记着桑南圃的关照,遂即施展“错骨开肋”手法,双手轮番地把桑南圃两肋
胸骨一根根的分开来。在她施展这种手法时,但只见桑南圃全身上下起了一阵阵地轻微
颤抖,伤处流血更急。
渐渐所流出的血由暗红色转为鲜红,谭贵芝才又施展合骨手法,使得他胸间肋骨一
根根复原如初,大功告成了。
谭贵芝累得频频娇喘着,由于太紧张的缘故,额面上沁出了一层虚汗。
此刻天光已然大亮。
为避免惊人耳目,她必须尽快打点。
当下,她就撕了一床单子,小心地为他包扎了一下,又为他解开了穴道。
桑南圃长长喘了一口气,遂即沉沉地睡着了。
谭贵芝倚着床边坐下来,本想打上个盹儿,哪里知道她连夜奔驰,心力交疲,才一
闭上眸子,遂即睡着了。
当她醒转的时候,窗外炫耀着一片残阳,红色的阳光,把窗户纸都染红了。
她安详地睡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这一个突然的发现,使得她大吃一惊,陡
地翻身坐起来。
客房内异常的宁静——
桑南圃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她赶忙翻身下床,就在这时房门“吱”的一声敞开。
桑南圃手持竹枝步入,遂即反身把房门关上。
谭贵芝大惊道:“你怎么下床了?”
桑南圃微微一笑,尽管脸上显现着大病新愈的憔悴,可是毕竟这般神速地恢复功力
,
令人不可思议。
他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道:“姑娘是太疲累了……我已经运了一次内功,姑娘
可知内功中的‘三伏真气’么?”
谭贵芝怔了一下道:“听说过……”
桑南圃道:“擅施这种内功的人,是不容易死的……”
谭贵芝不由大喜,当时一揭被子下了床,才觉得周身骨节都是酸的。
她弯下身子来,似娇又羞地揉着两条腿道:“哎……哎……好酸哪!”
桑南圃一双湛湛的目光,好似含情地注视着她——眨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她。
突然,谭贵芝的脸红了。
昨晚竟夜相处,她都没这么感觉过,以前相晤时更没有这种感觉,而这一刹那,她
竟然会感觉到害羞了,在她来说确是怪别扭的,怪不好意思的。
心里想着索性放得大方一点,不意眼睛方与对方眼光一接触,脸上更红,更臊了,
一时连脖子都串红了。
“你干嘛老瞧着我?”
她低低地说,声音好像只有自己听得见——当然桑南圃也听见了。
桑南圃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吁叹——
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到这声叹息的意义。
这样艳色的美人!
这样高华的气质!
这么美的情操!
几乎综合了一切的理想,一切的美于一身——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竟然不能去爱她,这该是何等的遗憾!何等的懊丧!
桑南圃站起来,扶着那枝青竹杖步向窗前——
推开了窗户——黄花留住斜阳一刹那,人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忽
然体会出这种黄昏的悲哀。
一种莫可奈何的悲哀!
“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无情!
令人寒心的冷漠!
这样的一句话,会在此时,此刻,由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之外。
谭贵芝蓦地一呆,那张原本因为羞涩而现绊红的脸,刹那间变为苍白。
“梁大哥……”她口中讷讷地道:“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姑娘!我很感激你!”他面向着窗外,慢慢地说:“今天上午
我想了很久,我们不宜来往?”
脸色一白,她上前一步,道:“为什么?”
“因为我忘不了家仇!”
“……”谭贵芝黯然地垂下了头。
“所以……我们终久会变成仇人。”
“不——不会——永远不会的!”贵芝呜咽着哭泣起来。
桑南圃冷冷地道:“会的!”他转过身子来,“所以,与其那时白刃相加,不如现
在生疏一些的好。”
谭贵芝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梁大哥——”
“你还是叫我桑南圃好——”他冷笑着说:“这里还没有人知道我姓梁,一想到我
姓梁,我就忍不住……”
他的身子似乎由于过于激动而抖动了一下。
谭贵芝一阵子难受,由不住又垂下了头。
她知道他是对她有情的,要不然他不会三番两次地救自己,不顾性命地去救自己。
想一想,这该是何等的感受?又是如何的一腔悲哀!
她不相信他真的如同他所说的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可是,也难说,只需要看看他愤怒时的那双眼睛就知道了。
“话”已经说得太明白了。
彼此可说得上“心有灵犀一点通”。
轻轻叹了一声,她悄悄地步出。
桑南圃道:“姑娘还是由窗户走较为方便。”
谭贵芝顿了顿,道:“也好!”
说完,就掉过身子改向窗前走过来。
桑南圃道:“姑娘也许饿了,我带了一点吃的……”
他手里一直拿着一个纸包,这时缓缓地递过去。
谭贵芝伸手接住窘笑了一下,道:“是什么?”
“八宝饭。”
“好!我爱吃!”
细细的眉毛挑了挑,含着浅浅的笑脸,她陡地穿窗而出,轻若桐叶般地飘身直下。
桑南圃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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