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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第十四回 彩凤每爱栖昆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9 11:11:38 2000), 转信
夜色深沉。
简昆仑仍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紧邻的姑娘,兀自没有醒转,仍似一枕香甜在浓睡之中……
花鼓楼整个客栈,在一天的忙碌酬酢之后,这一霎已落幕,也应是在沉沉浓睡之中。
原是古井无波的心境,蓦地为九公子这颗飞来的石子,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从而
荡漾起无边涟漪,整个心境都弄皱了。
他想了许多事情,自己的、别人的、过去的、未来的,眼前由于化名九公子这个姑
娘的出现,料将是波谲云诡,今后更为复杂。
而万花飘香的一面,飘香楼主人柳蝶衣受此奇耻大辱之后,焉能对自己善罢甘休?
如此,时美娇、李七郎……甚而那位未曾见面的金叶堂主燕云青都将有可能陆续出面,
与自己大肆周旋,为害、为敌。料是无所不用其极。比较起来。自己这一面,可就太单
薄。显得忒弱了,更何况还有弱女随身。想到这里简昆仑真有无比气闷,却不是气馁。
记得甫离家门,临别老父之前,父亲曾殷殷告以为人之道,对于所谓的侠、义道理,
都有很深刻诠释,自应终身奉行。眼前自己所为——为即将倾覆的明室,尽一分心力,
该是义不容辞的了,即使为此丧失性命,也无遗憾,以此而观,这番义行该是何等神圣?
正待全力以赴,却是气馁不得,眼前化名九公子的这个少女,其真实身分,虽然费解,
只看一干降清叛逆,对她之必欲得而后己的执著,当可知其人的关系重要。无论如何,
切莫使之陷落敌手,这个重担责无旁贷地已落在了自己身上,却又是大意不得。
对于邻室的姑娘,却又多了一份责任的关怀。
悄悄地点了一盏灯,来到了她的床前,试试她的额头,谢天谢地,显然已退烧了,
由于一直压迫着她不能畅为呼吸的胸间束缚已经去除,她乃能有眼前这番酣睡……拾回
了往日的无邪与快乐。清秀的脸上,一直含带着笑靥,果真是梦境如此甜美,便一直不
要醒转过来,该是多好?
看着她含笑的脸,简昆仑一瞬间得到了无比的安慰,便在这一霎,打消了许多顾忌,
决计全心全力地保护她的安全,为她拾回已逝的快乐春天。
他为她盖好了被子,又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窗户,发觉到窗上装设有结实的栏栅,顿
使他放心不少,随即,熄灭了灯,才自悄悄退出。
二人住房,其实互相连接,中间间隔着用以待客作息的一间客房,睡房的门扉,只
与客房相通,别无出入之处。这样减少简昆仑许多顾虑。那便是,若有人意图对室内少
女心存侵犯,唯有通过当中的客房,才可进入,而在简昆仑坐镇之下,想要通过当中这
间客房,显然大非易事。
一番静坐调息之后,简昆仑只觉着身上大为舒畅,这一霎灵台空明,身上暖洋洋充
满了生机活力,听视的官能,无不发挥到了极致!
如此,远方村墟的夜臼固然声声可闻,便是院中池塘小鱼儿的一个翻身或是偶尔由
树梢上飘下的一片落叶,也显清晰在耳,听得异常清楚!
如是,那个人的脚步声,更无能逃过他的听觉立刻唤起了他应有的警觉。这个人必
然轻功不弱,以至于能由池边地上,跃向水面的木廊。
当然,论及功力,也只是不弱而已,却并不能达到一流轻功应有的水平——落地无
声。
简昆仑一经注意到,便绝不容他有所逃遁。
现在,这个人已循着水上的十字桥廊,一径向着简昆仑居住之处踏近而来。
感觉着,对方像是在施展轻功中海燕掠波身法,三个起落之后,已来到了自己居处
当前。
简昆仑却已有了警觉。便在这一霎,闪身来到客房。
三间房子都没有点灯,简昆仑却已习惯了里面的光度,这人果真有冒犯之意,一经
踏入,万难藏身,反之简昆仑却以洞悉在先,而稳操胜券。
暗中人在片刻安静之后,足下移动,开始绕居而行,似在做一番深入的观察。
简昆仑便在这一瞬,闪身室外,藏匿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之下。
一片月光,打松树下掠过,洒落而下,院子里像是一片霜那样的白……
简昆仑所站立的树下,恰是阴影构成的地方,只要不移动或是发出响声,万难为人
发觉。
便在这时,那人已由侧面闪身出现,颇是快速而轻巧地来到正中堂屋门前。
一身黑色缎质夜行衣靠,小腿扎绑得十分结实。
高个头、黑脸,脸上留着一抹寸许来长的胡子,模样很是勇猛,由他绕屋而行的一
番仔细来看,可知他并非孟浪之人。
简昆仑不但身手灵,眼睛也尖。这人方一现身,已被他看了个内外兼透——包括对
方膝上的一双锋利短刃手插子,以及腰间的一条软兵刃藤蛇鞭,右助下的一槽暗器蛇头
白羽箭,俱都瞧在了眼里,另外,一条软索,斜背胸前,用心若何,可就让人玩味。
月色里,他只是望门伫立,迟迟地不与表态,简昆仑即使已洞悉了他的来意,却也
不便出手,总要他有所行动才好出手。
这人竟不知简昆仑这个如此强大的敌人,就在身侧,真正是大大失策。
即见他在观察一阵之后,霍地点足而前,直趋向前堂正门,紧接着一双手掌,已附
向门板之上。这个动作,只是在预测门锁的吃力重量如何,却不知两扇房门,原是虚掩,
根本禁不住任何力量。
这个人怎么也没有料到,竟会有此一手。随着他手势的轻轻一触,两扇门扉吱呀一
声,竟自敞了开来,这个突然的现象,大大出乎他的意外,却也把他吓了一跳,一个快
速的闪身,跃开了一旁。
这人睁大了眼睛,在一旁只是窥伺,却不敢急急进入,少顷之后,才敢继续接近过
来,却不意,暗中的简昆仑,已容他不得,长躯轻摇,一片鬼影般的轻巧,已蹑身其后。
虽说如此,随着他进身的势子,却带出了一股疾风,对方那人猛可里转过身子来,几乎
与简昆仑迎在了一块。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简直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双方已交换了一掌。
那人如何能是简昆仑的对手?
掌势方接,便自如同一只燕子般地飞了起来,翩然斜身,直向着一丛花树间落了下
去。
简昆仑当然是容他不得,这个人身势方落,简昆仑已自跟踪而来,其势极快,随着
落下的势子,以劈空掌势,向着对方隔空劈出了一掌。不意那人功力虽较简昆仑不济,
阴险却绰绰有余。
简昆仑这边掌势方出,即见对方肩头霍地向下一沉,即知有诈。果然,接下来对方
半边身子,已自甩了过来,三点寒星,随着对方的出手,一闪而至,两上一下,各奔要
害。
这一手要想伤害到简昆仑,自是万难。若是用来减缓简昆仑的追势,却有一定效果。
简昆仑不得不临时改变招式,一时改劈为拂,手势轻挥,已把三枚暗器同时挥落地
上。叮然声里,竟是三枚雪羽短矢。
对简昆仑来说,虽只是一霎间的事,却予对方以缓和之机。
把握着电光石火的一瞬,这个人已自花丛里陡然拔身而起。
这一次劲道,较前次更形疾猛,飕地掠身数丈,直向十字形的木架桥头上落去。
简昆仑其时已自空降落,眼看着对方存心逃逸,哪里容得?待将扑身而上的一霎,
一个意念闪自心头!便自停步站立。
却不可疏忽了眼前的一面。房中少女安危,更为重要,切莫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
思念电转,便只得伫立不动。
眼看着对方那人身子翻上了桥头,第二次运施轻功,待将向湖心亭子袭进,便在这
一霎,出了怪事,竟然有人容他不得。
一条人影,打湖心那面快速闪来。一起又落,落地无声。
星月里,来人那等快速的势子,配合着张开的双臂,宛若是一只极大苍鹰在一个疾
厉的扑势里,已迎向前番意图脱逃的那人。
那人猝然一惊,啊!慌不迭一个快闪,却是慢了一步。
后来的那人,身手极是灵活。
双方将接未及的一霎,暗影里看它不清,不知怎么一来,后来的那人手势一盘、一
转,便自拿住了前此来人的一只左手,其实并不是仅仅拿住了对方左手,显然更为巧妙,
竟是打对方腋下穿过,连同着一只左手,整个地翻转过来。
那是一手奇妙的擒拿手法。
后来的这人手法端的巧妙之极,竟然在一照面的当儿,便拿住了对方来人,非但如
此,他的手劲儿显然极大,转侧之间,喀地一声响,竟自把对方肩胛骨节生生拧碎。
那人负痛惨叫一声,却是躲不过紧接而来的噩运。
随着后来这人的一式重击,砰的一声,声如击革,已落在那人背上。
力道极大。
便在这人的一式重击之下,前此来人,有似空中飞人般腾空直起,扑通跌落桥板之
上。
便是铁打的身手,也吃受不住,随着这人落地的势子,一连打了两个滚儿,噗地喷
出了大口鲜血,便自人事不省。
对于简昆仑来说,眼前变化,却是事出意外。
星月下光度不强,却也把后来之人看了个大概,不禁使他吃了一惊。
紧接着对方已自掠身而起,翩若惊鸿地已扑向眼前。依然放不过倒地不起的那人,
双手抡处,足足把那人摔出丈许开外,砰地一声大响,撞向假山巨石,当时脑浆迸裂,
死于非命。
这番举止,只把简昆仑看了个目瞪口呆。
眼前人影翩跹,来人已到了面前。
一身大红袍褂,头戴瓜皮小帽,正是臼间临湖垂钓,老态龙钟的那个七老太爷。简
昆仑吃了一惊,未及开口。七老太爷已呵呵笑了两声,向着简昆仑大刺刺抱拳洪声道:
“见笑,小朋友,你受惊了!”
简昆仑在白天见面时,已对他留了几分仔细,却是没有想到对方身手如此了得,竟
然在一照面的当儿,即把前此来人力毙手下,虽说仗义出手,嫉恶如仇,这等凌厉手段,
却是不敢苟同。
说话的当儿,七老太爷已走近死者身前,抬起脚来,把地上尸身翻了过来,仔细察
看一番,直到证实已死,才自掉过脸,向简昆仑呵呵笑道:“死个把跳梁小丑,完全没
事,阁下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呢!”
随即叭叭拍了两下巴掌:“来人!”
立刻即由湖心亭那边,应声跑过来两个人,二人之一拿着一盏油纸灯笼,穿戴打扮,
毫无疑问是老者身边随从仆役。
七老太爷手指着地上死人道:“这厮竟敢心怀不轨,来到客栈做贼,前天夜里我丢
的那一箱珠宝,不用说,八成儿准是这个小子偷的,今夜果然被我逮着了,却是想向这
位兄弟下手,嘿嘿,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这个七老太爷,年纪一大把,非但如此身手,谈话更是中气十足,一口辽东方言,
尖、团字音,琅琅上口,字正腔圆,一副得理不让人样子。瞧在简昆仑眼里,只觉得不
敢亲近。
当下,即向着老人拱拱手,说声:“有僭!”便自转身回进自己房中,关上房门,
不再出来。
七老太爷颇是有些意外,只是看着对方关上的房门有些儿发呆。
两个仆人不待分说,便自过去打点尸体。
动手搬动的一霎,死者的脸吃灯光一照,其中一人啊呀一声道:“这不是钱……”
七老太爷插口叱道:“胡说些什么,还不快抬了下去!”
那仆人哪里明白主人心意,自以为眼前死者,明明就是随侍主人的护从钱照,却为
主人当作贼人处死,心里不用说大是纳闷,可是七老太爷概不承认,也是无可奈何。
两个仆人对看一眼,满腹狐疑地只好动手,把死者钱师傅的尸身抬了下去。
七老太爷看看简昆仑住处大门,终无开启之意,却也不愠不怒,含着微微的笑,自
行转身而去。
今夜,简昆仑思潮起伏,心里极是紊乱。
因为有了方才的一闹,乃使他警觉到,即使住在阔绰华丽的花鼓楼,也难谓就此安
全。
自然,七老太爷的讳莫如深,也使他感到纳闷。
照说,七老太爷仗义援手,理应邀其进来小坐,亲口致谢才是,但是过去数年来的
江湖历练,使得他心存警戒,凡事还是听而后动的好。
七老太爷功力了得,其实到底是怎么一个路数,却是不得而知,所谓害人之心不可
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切不可一上来过于热情,还是冷静一点的好。
思虑的重心,不禁又落到了隔室那个神秘姑娘身上,由于方才的一闹,越加使他警
觉到责任重大,对方少女的易钗而弁,自不会是一时的即兴,看来必有原因,现在既为
自己拆穿,还不知往后发展如何,今后路上怕是多有不便,反不如不予识破,一任对方
伪装下去,倒似来得自然。
当然,这些想法已毫无实际意义,重要的是,如何与对方今后和谐相处,保护她的
安全,对方少女的真实身分,此行任务,更应该切实了解,才能对她加以援手。
这番思索,却也并非无稽,左思右想,深深盘算,直到天交四鼓,才自沉沉入睡。
雀儿喳喳。
院子里已隐约有了人声。
简昆仑一觉醒转,却已是天光大亮。
刺眼的阳光,透过了银红窗纸,照耀得满室生辉。
第一个念头,想到了隔室的姑娘,慌不迭翻身下床,匆匆穿好长衣,略事整理,随
即来到她的门前。
门儿虚掩,轻轻一推也就开了。
却是空空如也。
床上无人,屋子里也是空着。
简昆仑由不住大吃一惊。
仔细再看看,却又稍安勿躁。
原来房子里,已不复昨日之凌乱。
这一霎,窗扇敞开,阳光疏朗,徐徐晨风,散置着郁郁花香……
这间房子已经整理过了。
榻上锦被,四四方方。凌乱的物什,一桌一椅,都归置原处,大理石方几上,原来
空着的青花瓷瓶,却多了一束荷花,荷花仅是一朵,含苞待放,衬着新结的两只莲蓬,
绿茎长垂,溢出一室的清芬,连带着整个卧房的情调,都为之改观,变得雅致了,淡淡
的一片清雅……
这番布置,料非客栈侍者之所为,唯一的可能,便是居住于此的这位姑娘了……
这么说,想是她的病已经好了,才能有此闲心,那束新荷,就生在当面池子里,若
非是女孩儿家的细心灵思,谁又会想到分一枝插向屋里?这一枝新荷的微妙涵意,似不
仅仅在美的点缀,更像是显示着一种秀美灵巧的女孩儿家心思,无异是对眼前的简昆仑
有所说明:“我已不生你的气了!”
简昆仑终不放心。
回向屋里,待将别处寻觅,却为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一张鹅黄色的素笺。
其实一直就在书桌上,为一个菱形的水晶镇纸轻压一角,上面显然有字。
简昆仑心里一惊。
其实不必。
上面一笔娟秀字体,分明墨迹方干:
微风吹乱我心,
都怪你忒轻狂。
一袭玄纱遮面!
莫道见面不识,
赐卿平身。
落脚之处,盖着一方一圆两颗小印,细认之下,乃是九公主、皇妹朱蕾篆体小书字
样各一。
至此谜底解开,总算知道她是谁了。
芳名朱蕾。她是前朝的公主,本朝天子永历帝的御妹。好大的来头,莫怪乎如此气
势!富贵骄人的紧!
却又是兰心蕙质,天真烂漫。
九公子而九公主,一字之误,要人绕了好大的圈子,终而不得其解,现在总算恍然
而悟。
看着手上素笺,简昆仑心里忐忑不定,陡然警觉到压置在肩头的重担,瞬息间重逾
万斤,真正是喘息都难。这才明白了,何以一路之上,各方敌人苦苦穷迫不舍,看来犹
自方兴未艾,这个烫手的热山芋,如今是落在了自己手上,想不管都是不行的了。
一念电转!
九公主她好大的胆!
病体方愈,即敢到处乱跑,若是有所失闪,那还了得?
这么一想,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匆匆把朱蕾留笺揣向怀里,返回室内,用长衣
包裹了月下秋露宝剑,即行向外步出。
湖心亭早市方开。
广敞的亭面,座客甚多,酒保三四穿梭其间,形成一番热络。
早市供应的是本地精致小吃,另有清粥小菜,一个小妞儿,扯着一方大红手帕,凭
栏高歌,唱的是江南民谣小调,嗓音娇嫩,如新莺出谷,倒也悦耳动听。
简昆仑心里尽管着急,表面上却是一派轻松。
绕过了亭子左面,来至更形雅致的水面长廊,这垂有珠帘,地上铺着五色细草席垫,
清一色的藤质座椅,雅致中不失华丽,确是极美。
一阵嬉笑里,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笑剧。
一个面悬轻纱,身着丽衣的少女,据案独坐,身边四周围绕着三个状似轻浮的少年,
正彼此调笑成一团。
简昆仑心里一动,随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紫衣少女虽是面悬薄纱,妙在若隐欲现,更似剔透玲珑,风神独绝。
随着初见的一惊之后,简昆仑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不用说,她就是九公主朱蕾了。昨夜之前,在简昆仑心目之中,她还是个少不更事
的年轻哥儿,这一回摇身一变,竟是艳光四射的婷婷少女,尽管是心里先已有了数儿,
犹不免乍见时此刻的顾盼惊心。
透过那一袭薄面纱,朱蕾似乎也看见了他……秋波半凝,含着一抹浅浅笑靥,便自
移目水面。
那里正有一双鸳鸯,在缓缓游动……
无视于身边少年的甜言殷勤,且留恋池上的鲜荷佳禽,一霎间的纯守天邀,升华了
她高雅的情操气质,这般风韵真正使有心触目者为之动心销魂。
若简昆仑直趋而前,护花救美一番,非谓不可,可也就俗了。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何妨暂作壁上观,且看肇事佳人的锦心绣口,何以自解?
他便什么话也没有说,自个儿找了张座位,静静坐下来。
虽似无心,却也有意。
这座位其实距离朱蕾座位不远,无需寻觅,即可与朱蕾透过薄纱的美目互接,所谓
的心有灵犀,有时候更胜于面承芳泽的筑筑而惊呢!
环侍朱蕾座前的三个少年,衣着华丽,不用说皆出自富家纨绔子弟。
其中黑面浓眉的一个,姓周名山,原是本地最负盛名一个恶少,其它二人,矮胖着
红的一个,叫张天齐,另一个瘦子是吴光远,前者家里开着绸缎庄子,后者却是八家中
药店的少东。
三个人年岁相仿,既是同窗,难得的是臭味相投,不时地结伴玩耍,眠花宿柳。
花鼓楼醇酒美人,不用说极是对了三人的脾胃,不时地来此走走,却不意这一趟却
是来对了,昨夜才来,今天一大早便遇见了九公主朱蕾这等绝世美女。
以朱蕾之绝世风华,高贵气质,虽说刻意掩饰,但是芝兰自芬,面纱之后的绝代芳
容,每每呼之欲出,看在周山等专司寻花问柳的三个色情儿眼中,焉能不为之春心大动?
偏偏朱蕾孑然一身,身旁更不见护花之人,哥儿三个平日玩腻了野花闲草,乍然看
见朱蕾这般端庄淡雅质色,情不自禁俱为之色迷心窍,一时离座而起,依偎过来。
其时朱蕾早饭早已用过,泡了碗雨前龙井自个儿消磨,三少年这一霎的来近,不用
说讨厌之至。
原本她已有离开之意,却不意简昆仑来了。这样情形就大不相同。
怪道的是,心儿筑筑,脸儿烧烧……虽说是隔着一层面纱,却掩不住内心的羞涩。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可是压根儿也不清楚,为此却也不能就装糊涂!
犹记得午夜醒转,玉体横陈,连亵衣小衫儿也无一件遮挡,那般沉沉病势,竟自奇
迹也似的好了,接下来的细思慢想,八九不离十,也就一切都明白了。
便是那种心态的作祟,以至于现在,隔座向他觑上一眼,亦不禁为之烧了脸盘儿……
却又是说不出的一种甜甜感觉,甜甜涩涩,像是吃了个初冬的冰甜柿子,那味儿甜不溜
丢,有点麻舌头,却舍不得就把它给啐了。
却是怎地?九公子时候的一腔子气,一朝回返九公主的女儿之身以后,便自一些儿
不复存在,俱已抛向虚无飘缈中去了!
想着他,可是害臊,其情恹恹,怪不好意思……
这就给了三个活宝以可趁之机。
早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朱蕾可是压根儿一句也没听见,一颗心只是挂着那边座几
头上的简昆仑,直至发自三人的一阵哄笑声,才把她拉回到了眼前。
必然是三人之一说了句什么俏皮话儿,才致引得各人相与大笑。
一身大红,捋着两只袖子的胖子张天齐,趋前一揖,刷!亮开了折扇:“小生张天
齐,腾越人氏,今年二十三,五月初五子时降生……小生我今年尚未娶妻呢!”
这是模仿时下正流行的杂剧《西厢记》中张生初见莺莺的一段道白,不用说引来了
一阵爆笑。
瘦子吴光远却也不甘示弱,一柄纨扇,在指尖上连连打了几个转儿,学着张天齐口
吻道:“小生吴光远,家住水桥溪东……”
才说了两句,即为身边另一同伴周山用力拉开:“算了,算了,别耍宝啦!”
一面说,这个周山趋前一步,大刺刺即在朱蕾同几对面坐下来,却把一双充满色情
眼睛,直向朱蕾紧紧盯着:“说了半天,还不知小姐尊姓大名!花鼓楼是我们常来的地
方,倒还不知道住着小姐你这样孤单单的一个大美人儿,真正三生有幸,失敬得很……”
这人黑面浓眉,身材魁梧,较之身边吴、张二位,显然有了几分气势,只是眼白泛
红,终是酒色之徒。
面对着这般形势,朱蕾倒也不曾惊怕,十分镇定地静静聆听。
透过一袭薄纱,直盯着面前的周山,语涉微笑地道:“你说错了,我脸上蒙着纱,
你又怎么会知道是美是丑呢?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呢?岂不是有些
滑稽!”
周山碰了个软钉子,非但不以为耻,竟自腆颜嘿嘿直笑了起来。
一听佳人开了口,张吴两个人在一旁也噗嗤嗤地笑了起来。
“妙呀!”张天齐双手鼓掌道,“说得有理,周山你倒是说说清楚,你又怎么知道
人家是个孤零零的大美人儿?”
周山折扇一合,指向朱蕾道:“这个容易,小姐座位上别无杯箸,自是独自一人,
若有同伴,岂能舍得小姐这般美人儿独自孤单?”
微微一顿:“说到美不美,这可是一段待解的公案了!”
朱蕾道:“什么待解的公案?”
周山说:“你脸上虽然戴着这方面纱,其实若隐若现,在我看来,更有朦胧之美,
想象里,隐藏于薄纱之后的庐山真面,更当艳惊四座……”
“那可不一定”瘦子吴光远搭腔道,“那只是你的猜想呀!”
“所以我才说是一段待解的公案!”周山哼哼笑了两声,“为了要解开这个谜团,
只有一个方法,便是请她揭开面纱,要我们大家瞧上一瞧了。”
话声一停,便自动手,手上折扇向前一探,便向她脸上面纱揭来。
朱蕾向后一缩,伸手抓住了他的扇子,说:“你敢!”眸子一转,瞧向隔座的简昆
仑,偏偏他无动于衷,并没有起身化解之意。
朱蕾原可向他呼救,但是一来生性要强,再者宁可更欣赏他的主动。
心念电转,暂把一番盛气压向肚里。却是故作笑脸,娇笑道:“要我揭开面纱,其
实也很容易,只不知你们愿意不愿?”
周山耸动浓眉,笑道:“但求一饱芳容,岂有不愿之理?”
张天齐哈哈大笑道:“只要姑娘肯拿下面纱,我们便为此请上一桌客,罚酒十杯,
也是心甘情愿。”
“那倒不必!”朱蕾透过面纱的剪水双瞳,冷冷扫向对方脸上:“我以为你已经喝
醉了呢,再罚十杯,怕是要跪在地上喊我奶奶,我却实在又没有这个造化,能承受你们
这样三个孙子,岂不是十分无趣!”
说时眼角斜睨,扫向隔座的简昆仑。他却依然大马金刀地坐着,脸上甚而带着一丝
微笑。
这意思便是终无相助之意,决计袖手旁观,看定了这个热闹。
她这里眉尖轻耸,便自有了主意。一时笑脸盈盈,望向面前的三个孙子。
闲着也是闲着,这就逗个乐子给你瞧瞧,偏不叫你个薄幸人称心如意。
三个人当然也不是傻子,朱蕾这般拐弯骂人,焉能有听不懂的道理?
聆听之下,瘦子吴光远先自啊哟一声,在旁边大叫起来:“你们听听,这个丫头居
然会拐着弯儿骂人哩!”
朱蕾轻嗔道:“哪一个又骂你们了,骂你们什么?”
吴光远嚷道:“还说没有?先是说我们磕头叫你奶奶,后来又骂我们是孙子,哼
哼……”
“这就真正的不敢了!”朱蕾笑吟吟道,“我才多大呢,如何当得你们这般年岁的
奶奶?看来你们也是不乐意的了!”
“那还用说?”
吴光远嚷了一声,发觉到同伴周山、张天齐,俱已怒目视向自己,这才忽然觉悟到,
自己一再被对方占尽了便宜,却不自知,一时又羞又气,脸也红了。
三个人空自心里生气,偏偏好色成性,面对着如此佳人,竟是无能发作。
座头上已有人发出了笑声。
黑面浓眉的周山,嘿嘿笑道:“你且先不要得意太早,刚才你不是答应要揭开面纱
么!”
朱蕾道:“不错,但是你们却先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嘿嘿……”张天齐笑道,“这个娃儿花样很多,周老大,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着了她的道!”
朱蕾哼了一声:“原是要你们上当的,要是怕上当,就该老实一点,退回你们自己
位子去给我规规矩矩坐着的好!”
周山哼一声,一双眼睛,骨碌碌只是在对方身上打转,无疑的,眼前这个锦心绣口
的姑娘,大大对了他的胃口。
眼前座客,虽说不多,却都为着这场闹剧所吸引,自己三个真要吃她这么一激,便
自退回认输,日后传扬出去,可就盛名扫地,也就别再混下去了。
倒要看看她闹的是什么玄虚?
“说吧!别说是两个条件了,就是两百个条件,只要大爷喜欢,照样点头算数!”
朱蕾点头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对你们也有好处呢……”
吴光远色迷迷地笑道:“啊!那你就快说吧!”
朱蕾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拿下脸上的面纱呢?”
周山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天热无聊,为博在座各位一乐而已!”
朱蕾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这第一个条件,最是简单,便是请你们三位现在就
跳进荷花池内,当众洗上一个澡……怎么样?”
三人顿时一怔。
“不行,不行!”张天齐首先叫道,“你这是拿我们开玩笑,光天化日之下,成何
体统?”
朱蕾冷笑道:“这位周先生不是说了,天热无聊,为博大家一笑么?”
张天齐顿时为之一怔,才自发觉到对方这个妞儿,敢情是不好欺侮,斗嘴皮子硬是
斗不过她,一时无言以对,只把一双眼睛,呆呆地向周山看着。
周山却是不温不怒,慢条斯理地说:“让我们再听听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朱蕾透过面纱的眼睛,不由向着那边座头上的简昆仑瞥了一眼,才又对周山道:
“这第二个条件,其实和第一个也有相似之处……你们可以任选其中之一,结果都是一
样……”
周山一笑道:“只要不叫我们三个下池子洗澡,其它事都好商量。”
朱蕾说:“看来你很是通情达理,刚才你不是说我孤单一人么,倒是真的被你猜对
了,我们单身女人,到哪里去总不免被人家欺侮……”
周山哈哈笑道:“哪一个敢欺侮姑娘,只管告诉我,要他吃我周山的拳头!”
朱蕾一笑说:“真的?”
周山挺了一下胸,大声道:“说吧,这个人在哪里?”
吴光远翻着眼睛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条件?”
“对了!”朱蕾说:“这人太是可恶,你们若能代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我非但揭下
面纱,让你们看上一个够,就是请你们吃饭,也心甘情愿!”
周山哼了一声说:“好!一言为定!”
矮胖的张天齐听到这里,怪笑一声说:“妙呀,别的不行,打架我们哥儿们最是内
行,说吧,这个欺侮你的小子他是谁?”
这话倒也不假,在此十里桥地面,谁人不知道他们哥儿三个大名?决计是不敢招惹,
是以姓张的才敢这般毫无忌讳地夸下海口。
原本稀落的座儿,由于三个恶少的一闹,插科打诨,消息外传,顿时拥进了许多人
来。
一听到要打架,这般乐子,岂能错过?随即纷纷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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