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第二十一回 人在魂牵梦系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9 11:14:15 2000), 转信
月净如水,水映月魄。
一片烟雾,笼罩着当前的翠湖。
简昆仑一径来到这里,才自放了一颗心。向思思伤势颇重,垂头不语,娇躯无力,
一副沉沉欲睡模样。
这副形态看在简昆仑眼里,一时竟不能弃之而去。
这一带景致奇佳,即使在月夜里,也不能尽掩,湖侧杂生花树,翠草如茵,杨柳青
青,柳枝儿低到垂及水面,偶有微风,摇曳起淡淡纱笼的一片迷离,却是波谲云诡,一
如湖面的烟波浩渺,看它不透。
轻轻把她放置在草地上。
向思思曼吟一声,睁开眼睛,微弱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简昆仑只当她人事不省,既能说话,便自无妨。
“先别管我是谁,告诉我伤在哪里?”
说话时,他特地把声音压低了,不欲让她认出自己是谁,原因是双方立场暧昧,仍
似敌对身分。
向思思瞧他皱了一下眉头,无可奈何地吟了一声,才自讷讷说:“后……面……”
后面胯骨部位,似已为鲜血染透,月色里看不清楚,简昆仑用手摸了一下,湿漉漉
染了满手,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不意对方少女十分倔强。
“流血?”
“嗯……”简昆仑说,“看样子伤得不轻!”
向思思一笑说:“不要紧……”
说时她反过手来攀摸了一下,终是不便,无奈地道:“你就好人做到底吧,瞧瞧
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没有?”
一面说,她已摸索着由身侧豹皮革囊里,取出了千里火,转递过去。
简昆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迎风一晃,呼地亮着了,火光闪烁里,才看清楚了。
可真是伤得不轻,整个后胯下股,全为鲜血所染,把一条葱色的裤子大半截都染红
了。
简昆仑哼了一声,右手快速运指,一连在她后胯伤处附近点了三处穴道,流血顿止。
火苗子呼呼在空中蹿着,手上千里火为万花飘香所独特设计,火势极强,更能持久,
较诸一般寻常江湖人物所施用的,大为不同。
借助于眼前火光,仔细辨认之下,才确知伤在后胯的凤尾穴上,偏差少许,即是尾
椎骨节。
“好险,”简昆仑为之庆幸道,“差一点你便成了终身残废,这辈子就别想再动
了。”
向思思吓了一跳,怯生生道:“是怎么……回事?”
简昆仑暂不答理,随即施展内力掌盘功,以右手掌心紧紧贴附对方伤处,一面运施
丹田,发动真力,一抚一按,紧跟着向外一扬,突地一声,已把对方深入肉内的那枚暗
器吸了出来。
随着暗器的吸出,涌现了大片淤血。
向思思呻吟了一声,直疼得身子打颤,却把早抓在手里的一个小小药瓶,反手递向
简昆仑道,“这里有……药……”
简昆仑随即又施展手法,重新为她止住了流血,把接过的伤药,为她敷上少许。自
个儿动手在她革囊里拿了条布带和一些棉花,迅速包扎妥当。
一切迅速、利落,倒也得心应手。
熄了千里火,简昆仑步向湖边,就着湖水,把手上血清洗了个干净。
再回来时,向思思显然已大见轻松。
这一霎,倚石而坐,睁圆了一双眼睛,正自向着简昆仑直直地瞅着。神态之间,显
然对于简昆仑这个人大是存疑。
“你……到底是谁呢?”却又轻轻一叹,“无论如何,你这番道义相助,让我终身
感激不尽……为什么不把名字告诉我?或是,请你把脸上的遮面虎拿下来,让我看看你
的脸,记住你这个人,也就够了。”
简昆仑一笑说:“那倒不必,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向思思眨了一下眼睛,奇怪地问道:“难道你知道我是谁?”原因是她脸上仍然系
着锦帕一方,二人虽接触亲切,那一方锦帕,仍然依旧。
“刚才你自己已说过,你背后的靠山是鼎鼎大名的飘香楼主人柳先生,那么,你当
然是万花飘香一面的人了。”
“不错……”向思思说,“万花飘香是个极庞大的势力,属下有上万的人,你知道
我是谁呢?”
简昆仑冷冷一笑:“但是万花门出色的女将,却只有十二人,便是人称的十二金钗。
如果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十二金钗之一的巧手金兰向思思,难道不是?”
向思思微微愕了一下,浅浅一笑。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我也不必再藏着了。”随即解下了脸上锦帕,现出了本来面
目。
简昆仑早已认出来是她,自然一些也不觉得奇怪。
当下瞧着她,冷冷说道:“贵门主柳蝶衣,生平最是要强,姑娘此前坐失良机,让
人家抢走了到手的人质,今夜又吃了如此大亏,还负了伤,这件事若是传到了柳先生耳
朵里,只怕是……”
向思思果然为之一呆,忽地站起来说:“你到底是谁?”言下之意,分明简昆仑所
说属实,可就对他更为好奇。她只当简昆仑偕同九公主,当日同时已落入官兵之手,却
不知他后来的入水而遁,否则倒也不难猜出对方的真实身分。说了这句话,一时只管直
直看着,心里纳闷儿。
水波一响。
一个女人的声音,自湖上传来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我知道。”
话声方落,一叶扁舟,已自湖边芦苇草丛中现身而出,烟波浩渺里,但见在状似鹦
鹉的舟首,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窈窕少女。
也同当日九公主装束相仿佛。来人少女头上戴着一顶软笠,沿着帽圈四面垂有淡淡
轻纱,夜色迷离里,更是无能窥清。
长身少女忽然出现,简昆仑与向思思仅是由不住吃了一惊。更吃惊的却是来人还不
止一个。
紧接着人影闪烁,却自两侧柳阴,一连显现出两个丽人,身法曼妙,动作快速,一
经现身,海燕掠波般,双双已抄身眼前,左右各一,相距丈许,却把简昆仑、向思思遥
遥看住。
湖面轻舟,已逼眼前。
月色迷离里,但见舟身一颤,舟上少女已腾身而起,飞鸟样的轻美快捷,已立身二
人当面。
向思思啊了一声,慌不迭自石上站起。
简昆仑却能处变不惊。
一个闪电般快捷的念头,自脑中转起:时美娇!
心里方自念着,对方少女已冷冷哂道:“向门主——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
“你……又是谁?”
向思思可真被弄糊涂了,先前的谜结还没有解开,后面的又来了。
看样子后来的三个人,虽然都是女人,却是大非好相与。
长身少女一笑说:“你等一会就知道我是谁了,先为你解开眼前这个谜结吧,你不
是要想知道他是谁么?”
说到他这个字时,一双妙目,透过目前薄纱,已转向简昆仑,随即一笑道:“简先
生别来可好?”
“时姑娘你好……”话声微顿,简昆仑已转向侧面,倚石而立,目光一扫,连同后
来的一双少女,亦都在照顾之中。
对方若是时美娇无误,那么后来的两个少女,当必是她一双随身爱婢无音、无言了。
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忽然看见了她们。
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令他大感忧虑,原因是时美娇一身功夫,大非寻常,自己是
否能敌得过,却是大有疑问,更何况还有无音、无言的从旁相助,以三敌一,自己更加
不是敌手了。
一想到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才得由飘香楼逃出,不期然眼前却又与对方碰在一
块,真正是从何说起?
“你好聪明。”长身少女含笑地赞了一声,双手轻分,已把垂下软笠的一面轻纱撩
起笠上。
虽然只有月色,却也能把她看得很清楚,特别她所独自具有的那种神采气质,使得
简昆仑在乍然一见之下,即能认出是时美娇。
果然是她——时美娇!
在万花飘香里,她身尊位高,论及身分,不过仅次于柳蝶衣一人之下,与金羽燕云
青,各领一堂之主,人称玉手罗刹。
简昆仑领教过她的厉害,俨然是极可怕的一个大敌。
非只是武功剑技超人,最可怕的还是这个女孩的聪明才智,那双明亮的眼睛常于转
动之间,即能窥测出对方心里所想,防不胜防,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看见是她来了,简昆仑顿时心存警惕,以免重蹈覆辙,像上次一样,上了她的当,
为之所擒。
虽说如此,却也不甘示弱。
一霎伺,简昆仑已设想了两种出手对策,甚至于长剑月下秋露在展出的一霎,兼及
两旁的无音、无言,如此,即使不能取胜,当不致受制过甚。
思念之间,一双眼睛已是数度打转,对于身侧附近,做了必要的观察。
时美娇轻轻耸了一下细长的眉毛,莞尔笑道:“这点小阵仗,如何会看在你的眼里?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使在柳先生身边,你也能来去自如……是不是?”
话声方落,那一双剪水瞳子,已自移向一旁巧手金兰向思思。
后者在乍然知悉时美娇的真实身分,亲自目睹认定之后,早已吓得面色惨变。
眼前在时美娇目光逼视之下,哪里再能保持缄默?忍不住上前一步,请了个安,怯
生生地说道:“参见堂主……我……”
“你又是谁?”
“我……属下向思思……”
“向思思!”
一霎间,时美娇面染青霜:“原来是向门主!真是失敬得很啊……”
“属下不敢……”
说话的当儿,她已似不支,一副娇弱无力模样,抖成一团。
正如简昆仑所说,万花飘香帮规极严,所属弟子奉命行事,历来只许成功,绝不容
许失败,若是连带有着什么有辱门风等事查实有报,论罪只有死路一条。
巧手金兰向思思,论罪虽未必如此严重,却也可大可小,单看眼前的时美桥如何论
处,生死一线,只凭时美娇之一言,焉能不使她为之胆战心惊?
至此,时美娇才现出了她本来的面目,神色微凝,冷冷说道:“你的一切我清楚得
很,如此无能,怎么可以在我飞花堂任职?且先回去,向宫坛主报到,听候处置发落,
这就去吧!”
向思思聆听之下,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自抬起头向时美娇看着,眼睛里泪光
盈盈,想是要说些什么。
时美娇却是当着简昆仑的在场,不便发作,却也不容她再有申辩。
“什么都不要多说了,你自个儿回去吧!”脸上笑靥不失,声音却出奇的冷。
鉴于她在万花飘香的一言九鼎,素日威望,向思思尽管心有不服,却也不敢直言顶
撞。
聆听之下,只向着时美娇应了一声,抖颤颤请了个安,转过身来,向着简昆仑苦笑
了一下,原想说上几句感激的话,又怕因此构成日后罪证之一,便自什么也不再多说,
随即转身自去。
时美娇再次转目简昆仑,脸上神态从容亲切,那样子与刚才面对向思思时,简直不
可同日而语,更不像在面对一个敌人。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简兄……”
显然是改了称呼,一口吴侬京韵,听在耳朵里真个是无比受用。
说时,莲足轻移,缓缓向前迈了两步。
莫谓无心之举。简昆仑可是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随着她前进的脚步,简昆仑向左面迈了一步,依然是背石而立。
时美娇只当是没有瞧见。
淡淡月光之下,她的风采极美。
“首先我代表万花飘香,谢谢你对敝门手下的照顾,刚才在平西王府,我虽然没有
身历其境,却是可以想知,当时情形,必然有一番惊险激战……”
停了一下,她含笑接道:“向门主人虽机警,功力却差得太远,今天晚上,如果不
是你救她,只怕她早已在宝柱手里遭了不测……万花飘香一向恩怨功罪分明,对我们的
恩惠,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忘记的!”
简昆仑一笑道:“堂主你太客气了,只是话中有话,何不一气说完呢?”
时美娇缓缓点了一下头,轻轻哂道:“过去我承认对你认识得不够清楚,从你到飘
香楼住在半月轩以后,我才渐渐感觉到你的过人之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以
往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大敌……”
“大敌?”简昆仑一笑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看成一个敌人?”
“原因很多!”时美娇说,“你既然问起,我就不妨告诉你吧……”
“第一,”她说,“一开始你就跟我们作对,怎么作对,也就不必多说了,你自己
心里有数。”
简昆仑当然明白,对方所指,无疑是对永历帝的仗义援手,这件事毫无疑问,若不
是简昆仑的中途插手,此刻的永历皇帝,早已被挟持住进了飘香楼,成为柳蝶衣雄心霸
业、号召天下的工具。
微微一笑,简昆仑也就不再申辩。
时美娇脸含微笑,不以为忤,继续说道:“这一点也就不必多说了,凡是被拘禁在
万花飘香,尤其是飘香楼总坛的人,从来还没有人能够随便离开过,偏偏你就例外,坏
了这个规矩!”
简昆仑哼了一声:“这意思是,一旦住进了你们的飘香楼,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也不一定!”时美娇说,“要看住进去的人,是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了!”
简昆仑冷冷笑道:“顺我者活,逆我者死!是不是?”
时美娇发出了一串娇美笑声。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当然……”她笑哈哈地说,“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没有什么
不可以。”
简昆仑一笑道:“好像我的罪状,还不止这些……”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一叹:“你说得不错,可知道为了什么?”
脸上笑靥不失,简昆仑却透过一种特殊的感觉,体会到隐隐若现的几许杀机。
时美娇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不经我们允许,而能离开飘
香楼,至于能当着柳先生的面离开的。简直听也没听说过。”
简昆仑冷冷一笑,目射精光道:“现在你不应该再说是没听说过了。”
时美娇微微笑道:“我们真地听见了,不但听见,而且亲眼见到,我还看见这个人
手持长剑,当面对柳先生出言凌辱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似抖颤,可见得这件事她本人也同柳蝶衣一样,引为生平从
来也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洋溢着一种不可抑制的激动。
简昆仑不由心里一动,透过了这个小小的观察,终于让他忽然了解到了一件事,那
就是对方姑娘与柳蝶衣之间的微妙感情,似乎已超出了首领与属下之间的一层关系。
也就是说,时美娇很可能早已是柳蝶衣的爱情俘虏,才至于那么死心塌地地为柳氏
效力。
尽管他们之间相差着这么一大把子年岁,可是感情微妙,谁又能说是不可能呢!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简昆仑更加仔细地向对方观察——这一霎,更加断定显示她
激动目光之后的尖锐杀机,确是要十分小心注意。
时美娇说:“柳先生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没有人能拿剑比着他,说出那种
话……”
说到这里,她原先故示轻松、从容,所做出的一切伪装,都化为乌有,甚至于脸上
的微笑,也似极牵强。
简昆仑已觉悟到双方的必将一战。对于时美娇此一感情方面的突然发现,他认为是
意外收获。
兵法有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用之于眼前的格斗,其理亦同。
“姑娘你这么说可就错了!”简昆仑越加慢条斯理地说,“柳先生所不能忍受的事,
别人也一样不能忍受。”
他冷冷地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柳蝶衣平素骄傲自大,唯我独尊,可以凭其
武功权势,作践任何武林同道,他心里却不会有任何不安,现在只尝到了一点点别人的
怜恤,就无能忍受,岂非于理不通?”
时美娇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别人可不是柳先生,他是神圣不能侵犯的……”
“谁又能可以随便侵犯呢!”
说完这句话,简昆仑主动地抽出了长剑月下秋露,冷笑一声:“我已经看出了你对
柳蝶衣的忠心,你不愧是他的忠实部下,所以你才能在当日,毫不留情地执行他的命令,
迫死崔老剑客以及他无辜的母亲,如果易地而处,你也应该了解别人的感受如何?果真
如此,你便能了解到,当日我未能一剑刺死柳蝶衣,该是何等的愚蠢与仁慈了,请拔剑
吧!”
说完这几句话,一时力贯剑身,长剑越形璀璨,渲染出森森剑气。
想到了崔平及其老母的死,简昆仑有一种难遣的自责与悲哀,若是容许他再一次持
剑柳蝶衣榻前,决计不会那般仁慈,柳蝶衣是否还能保住性命,可就大生疑问。一霎间,
他心里充满了悲忿仇恨,对于眼前的时美娇,再也不能友善视之。
时美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这些话也就不必多说了,实崔氏母子的死,第一
个脱不了干系的应该是我……”说到这里她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这件事也许我做错
了……不过,后悔何益!”
“谁要听你这些?”简昆仑抬起手,揭下了头上的遮面虎,现出本来面目,“时美
娇,你请赐招吧!”
“好吧!”时美娇黯然一笑,龙吟声中,一口细窄长剑,已拿在了手里。
“我知道你的剑术很高,”她冷冷地说,“而且我也知道,二先生传授了你很多他
独门身法,但是今夜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利的……”
说话的当儿,无音、无言一双姐妹,陡地自暗中现身,各自前进一步。
简昆仑蓦地感觉到发自两侧凌厉的气势,才警觉到这双姐妹所形成的钳形攻势。
一个时美桥已难能取胜,再加上这双姐妹,自然对自己形成更大的不利。
可是这一霎,他意志如钢,已不复再去考虑这些,炯炯目光,在一瞬无音、无言之
后,紧紧盯向时美娇,再也不轻易移动。
“你的意思我明白,就三个人一起上吧!”
长剑微振,剑上光华,益形璀璨。脸上表情,大气磅礴——这番形象看在时美娇眼
里,由不住心里一动,确是不敢大意。
她终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你大可放心,她们只是奉命在现场警戒,不许外人
妄自干扰,除非你存心脱逃,她们是不会轻易对你无礼冒犯的!”
简昆仑哼了一声,陡地挑动长眉,似乎是对方那一句存心脱逃激怒了他。
蓦地,他接触到自对方唇角的一抹微笑,忽然警惕到对方的用心微细。
要知,高手之对招,全在心情镇定,大忌情绪激动,对方姑娘显然有见于此,反其
道而行,无意之间,自己竟似为她所乘了。一念之警,简昆仑忙自收敛心神。
便在这一霎,时美娇已自发动剑势。
一片白光,起自腕底,随着时美娇灵巧的前进之势,直向他正面卷来。
简昆仑长剑突出,一点即收。叮!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弹开了对方剑势。
夜色里,爆出了一点火星。
时美娇倏地收回了长剑,动作与简昆仑一般无二。
双方的心思不谋而合,长剑交臂,人影穿梭,在眼睛来不及捕捉的一霎,双方已各
自劈出了三剑……妙在双方的心有灵犀,像是事先打过招呼一般,在看来简直难以躲闪
的凌厉剑招之下,俱是相互无损地闪躲而开。
却是险到了极点。
像是一双展翅而过的飞鹰,霍地两下里分开来。
气势的强大,迫使着双方脚下的不能自止。
简昆仑足尖飞抄,直落丈外。
时美娇一式飞转,如鹰之怒盘。
动作之快,迫人眉睫。
却是一发而止,寓雷霆万钧之间。真正激昂排宕,不可作等闲而观。
强大的气机,直似有飞沙走石之势。
皓月杨柳,相顾愕然,怅怅然结束了第一个回合。
时美娇重现笑靥,点头道:“果然我没有看错,看来你剑术大是可观,较之已死的
崔平剑客,更似有过之。”
这句话,使得简昆仑神情一震,直似有穿心之痛。紧接着他即明白了对方用心。
“时美娇,你的攻心战术已经不灵了……换点别的花样吧!”
“真的不灵了?”时美娇展动蛾眉,声音娇娆地道,“那就换点别的,来谈谈九公
主朱蕾如何?”
简昆仑微微一笑,假设着取势对方正面,却用玉崖飞泉的突发剑招,伤她右侧一面。
时美娇妙目微转,越见高秀超逸,绵密精严。
只是向着对方微微含笑,却使得简昆仑一时心存犹豫难定取舍。
他本可猝然进身,怒剑相加,只是这一剑关系重大,若有所失,即不保为对方所伤,
时美娇其势悠悠,难谓不心怀险诈。
原来上乘剑术,多涉奇门阵脚。所谓顺布三奇又谓逆布六仪,或逆布三奇,顺布六
仪,一剑之发,若得时位,自然可以稳操胜券,反之便为援人以柄,有如太阿倒持,遇
见个中高手,便是死路一条。
眼前时美娇,悠悠难量,顾盼进退,极见分寸,难谓她不是个中高手,却是不可不
防,便是这番顾虑,使得简昆仑久久不欲出剑。
却见时美娇轻轻一叹道:“想不到九公主朱蕾,竟是一个多情至性之人,据我所知,
这两天她为你茶饭不思,已经两天不进饮食,如果你再不能救她出来……情形可就不
妙……”
简昆仑冷冷一笑,注目而视,只见时美娇脸上笑靥,极其美艳,却含蓄着几分玩世
不恭的稚气。这几句话大异她素日为人,自是别有居心。
面前人影一闪,时美娇跃身而前:“别以为我是跟你说着玩儿,我说的可是真的!”
简昆仑正待凝剑以向,不意对方身子尚未站定,倏地一转,呼地又自闪到另一个方
向。翩然而坠,施施转身。
“对不起,我实在很想知道——你与九公主之间这段患难的感情……”微微笑了一
下,她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这么视死如归地护侍着她,真的是侠义居心,还
是自己的私情在作祟?”
简昆仑一笑道:“依你看呢?”
时美娇哼了一声:“外面传言很多,我所得到的消息,都说是你们早已共浴爱河,
出则同出,进则同进,共桌而食,同房而宿,而且……”
轻轻一啐,她脸现薄羞,浅浅笑道:“还有的我就不说了。”
简昆仑并不生气地道:“是不是共浴爱河,还有待进一步观察,除此之外,你所说
的那一套,什么出则同出,居则同居……大致都还不假,我这么回答,不知姑娘你意下
如何?”
时美娇一笑说:“奇怪,这又关我什么事?”
“啊,”简昆仑冷冷点头道,“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这本来是不关你什么事的!”
以时美桥之冰雪聪明,想不到也有失言之时,眼前被简昆仑用自己所说的话一将,
竟至无言以对。
固然,她所以特别提出这件事,无非志在攻心,使对方情绪紊乱,却是忽略了,她
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人,并非全然无动于衷,须知男女之间的情愫、感染,常在无知之间,
虽说柳蝶衣于她,情之于先,只是双方年岁的差距,以及日后柳氏情感心性的变态、转
移,对于她来说,毕竟不无遗憾,此时此刻,凑巧地闯进了简昆仑这个人来,若非时美
娇的难忘故人,情势早已显然,但是,她毕竟也有软弱的一面……
眼前为简昆仑出言一击,一霎间心儿筑筑,脸也红了。
原来是拿来消遣人家,兼具攻心之略,想不到自己先受其害,以时美娇之剔透玲珑,
诚然也始料未及。
一霎间娇嗔大发,怒由心起。
“哪一个又高兴管你们这些闲事?你美得很呢!”
话声出口,人已似彩蝶儿般翩翩腾起。
一起即落,掌中长剑,渲染出匹练般的一道白光,直向简昆仑身上怒卷过来。
叮当一声。
两口长剑迎在一起,黑夜里闪烁出一片火星。
借助于长剑的一弹,时美娇偌大的身子,呼!再一次的腾空而起,凌空一折,落到
了简昆仑背后。
恰到好处!
以奇门顺布六仪而论,时美娇眼前这个落势,似乎正应了一个景字,正是出剑契机,
轻叱一声,长剑顺势而前,直向简昆仑后背刺到。
一股冷飕飕寒风,透衣而至。简昆仑方有所感,由不住激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脚下
轻滑,一式旋风怒转,陡地飞身丈许以外。
时美娇哪里放得过他?
简昆仑身势方转,时美娇却已如影附形地附身而来。双方身势,看似一般轻飘快速,
一如野云振飞,去留无迹。
对美娇颇知奇门之妙,一脚踏入六仪,自不会轻易舍却。
简昆仑身方纵起,已自觉对方的紧逼不舍,双方之间,更似有一种莫名的气势,彼
此牵系贯通,如此一来,简昆仑的每一动静,对方都似能事先预知,正是此一奇门剑势
之妙。
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由使得简昆仑心里暗暗吃一惊。
其时时美娇雪亮的剑锋,已自应了六仪中一个惊字,剑光宣泄里,一剑直劈,循着
简昆仑背脊上大肆挥落下来。
简昆仑一势猛虎伏桩,霍地投身大石,险险乎闪开了对方劲道猛锐的剑锋。
剑落石面,劈削起大片石屑,闪烁出的一片石火,尤其有慑人之势。
一霎间的动念,使得简昆仑忽然明白过来,毫无可疑,对方正是以玄奥的奇门阵脚,
催动剑势,自己方才已有所警,只是心存怀疑,这一霎,待将施展破解之法,其势已有
所不及。
不好!
一念之警,不禁使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六仪奇门阵脚,他亦曾涉猎,并非昧于
无知,若是事先窥知,大可与时美娇放手一搏,未见得就为她所败。
眼前却是太过迟缓了。心思电转,似乎左侧方杜字一位,容或还有一线生机,不假
多思飞身一转,便自向这一面掠来。
岂不知,时美娇早已有见于先,无音、无言一双姐妹,正是为此设防在先。
简昆仑身势方起,暗影里人影一闪,那个叫无言的姑娘已蓦地现身而出,不期然踏
前一步,已自抢了先机。
奇异的阵脚,即所谓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凰衔玉碧云空,神妙之处,端的不可思议。
据传此一奇门六仪阵式,乃起自人类之始祖轩辕黄帝大战蚩尤时,偶遇天神所授,
自是未免过于荒诞离经。但是由此却可想知其妙不测。
随着无言的突然现身,霎时间这一面已自封死。
感触里,像是起了一片云雾般,非但无言隐身不见,整个左侧一面,似已全然为浓
雾所封。
时间之快速,简直不容多想。
便在这一瞬,身后的时美娇,挟其雷霆万钩之势,电光石火般已自身后切到。
简昆仑只觉得后心要害一紧,其势已无能躲闪——时美娇显然已出剑直刺而来。
生死俄顷之间,这一剑却似往侧面微微一偏,哧!尖风一缕,连带着雪亮的剑锋,
已扎进了简昆仑右后肩胛。
力道之猛,极是可观,噗……扎了个两面透穿。
“啊!”
拔剑,血流!
简昆仑一阵刺心奇痛,掌中长剑都几乎脱落。
时美娇显然手下留情,这一剑没有要他的命,却也并不表示就此放过,随着她拔出
的剑锋,左手翻处一式春风拂柳,一只纤纤玉手,待向对方另一面肩头上拿去。
猛可里,大片疾风,透空尖啸而至。
月色里,简直难以看清是什么物件。
或许是暗器中极为细小的飞针之类,为数既多,体积又小。
这类暗器,最难招架,况乎施展人功力惊人,一掌飞针,透过无比巨大的掌力催使,
势若狂涛,一股脑地向时美娇身上飞射过来。
厉害的是,倏忽而来,事先毫无征兆,以时美娇之缜密谨慎,一霎间也无能招架。
却似乎只有退之一途。性命攸关,再也顾不得向简昆仑出手擒拿。
其势紧迫,随着娇躯的向后一仰,一式蜉蝣戏水,扬然旋身于三丈开外。
如此一来,加之于简昆仑的紧迫形势,蓦地便为之爆开一环。
简昆仑乃得施展极上轻功,突地腾身而起,向着相反方向,脱身逸出。
他虽然伤势不轻,但在肩窝部位,丝毫无损于足下脚程,加以轻功极佳,这一奋身
纵出,足足有四五丈开外,正好落身于湖上轻舟。随着他脚下的一点,轻舟微颤,第二
次腾身而起,径自向湖边一片稀疏树林遁进。
却不意,这一面也早已有埋伏。
那个叫无音的姑娘,便自藏身这里。
黑暗里看人不清。
简昆仑身方入林,无音已飕然而前,正是以逸待劳,猝然闪身而现,适逢其时地拦
在了简昆仑身前咫尺之间。
这双姐妹一身武功,非比寻常。
时美娇把她安置这里,身当六仪一角,自系有特殊意义,简昆仑负伤在前,落荒于
后,这一霎已是惊弓之鸟,加之无音的以逸待劳,猝然闪现,迫在眉睫,此时此刻的无
音,果真按原定计划,乘虚出剑,简昆仑便是非死即伤。
总是命不该绝。
再听着无音的一声娇叱,一片剑光,挥自她的右手腕底,猝然相加,势若奔电。却
以取势偏差,险险乎擦着简昆仑的身边毫厘之间,落了下去。
喀嚓一声,劈落下大枝树干,声势好不惊人。
这一剑,饶是有趣。
双方当面而立,近在咫尺,以常情而论,岂能有出剑偏差之理!
乍惊而后的简昆仑,简直有恍若再生之感,一个念头闪电转起——莫非对方的刻意
示惠!
无论如何,时机一瞬,眼前已无能证实,随着无音的一剑劈空,也同于方才时美娇
情势一般,眼前情势顿为改变。
简昆仑饶是心有未甘,也万不会愚蠢到返身恋战,自陷绝境。
快走!
无言姑娘这一面的留出破绽,时机稍纵即失,再要不走,更待何时,便自再一次奋
身前纵,一头扎向林里,狼也似地落荒而遁。
时美娇自是心有不甘。
就情势而论,不啻先机尽失,对方简昆仑既是如此一等一的一个劲敌,况乎遁身林
内,她自然知道追已无及。只是这么就容他走了,却是一万个不甘心情愿,更何况暗中
那个向自己施以飞针的小人,更是她所深恶痛绝,若有所遇,绝放他不过。
像是一只掠波的燕子……也同于简昆仑借助于水面轻舟的一点,呼噜噜衣袂飘风声
中,已自涉身岸边,紧蹑着简昆仑去势之后,快速纵身林内。
虽说是星月当头,林子里却黑黝黝无以视物。
时美娇的气可也大了。
以她在万花飘香崇高在上,仅次于柳蝶衣以下第二号人物的身分,却让简昆仑如此
跑了,传言出去,她这个堂主的脸面,实在无以置之,更何况此行柳蝶衣对她的寄以重
任,怎么说也不容许简昆仑这般轻易的便自手底跑了。
简昆仑轻功极高,时美娇自信比他也不差。
恍惚里,依稀听见前面传过来的脚步声。时美娇脚下加劲,一连七八个疾纵,直向
着疑是声音来处快速追了过去。
双方势子都快。
那声音果然传自简昆仑一面,身上负伤,四面又黑,加以处身林内,想要像平日那
样一派任意飞纵,不带出一点声音,自是极不可能。
一追一遁,霎时间已是百十丈外。
简昆仑蓦地觉出后面有人,霍地站住脚步。
时美娇也自警觉,立刻站住不动。
风引树梢,林子里摇动出那么轻微的沙沙声。
双方耳朵都够尖,虽是隔着前后遥遥的一段距离,却像是心有灵犀,彼此都全神贯
注在留意倾听。
时美娇忽然出声笑道:“我知道你在哪里,简昆仑你跑不掉的……”
缓缓风势,吹动着她的声音,静夜幽林,听来别有韵味。
说完,等了一会儿,时美娇才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有了先前险为飞针所伤的经验,她自然不会忽略身侧第三者的异动,事实上,她恨
极了暗中这个人,若是遇见了他,定要给他好看。是以,这几句话,固然是为简昆仑所
发,却未尝没有心存引蛇出洞,把这个出手歹毒的第三者引出来的念头。
“简昆仑,你已经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何必呢,你跑不了的,不如像上一次那
样,束手就擒的好……”
凉风习习,打地面上轻轻吹起。
风势时掺杂着一些血腥气昧。
时美娇黛眉微蹙,心里更加证实了对方就在当前不远,由于林面极广,风势迂回,
要想确定对方藏身之处,却是极难。她却又似有一种不忍于己的伤感,下意识里总觉着
向对方出手过重了。
矛盾!
一面向对方施以诡计毒手,一面却又心存不忍,甚而更有一抹挥之不去,萦系于心
的清清情怀……这番感触,真正矛盾极了,却是连她自己也解不开、想不透是为什么?
总之,眼前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眼前第一要务,却是要生生活捉住这个简昆仑,否则时机稍纵即逝,对方这个人可
就万难掌握,最重要的是,自己所加诸于他身上的仇恨,如果不能在生擒对方之后就近
化解,以后将是更形剧烈,怕是永无化解之日。
一霎时,时美娇心里充满了矛盾,妙在这番感触,以前还不自觉,竟似在眼前的一
刹那间忽然滋生,带给她意想不到的内心困扰,心里越是凌乱,越是有一个强烈的愿望,
即是务必要把简昆仑擒在手里。
人影翩跹。
无音、无言双双现身当前。
时美娇心念一动,转向二女道:“你们往两边给我搜,可不许再让他跑了。”
无音、无言聆听之下,即刻转身离开。
时美娇正待出声试探,耳边上却再次传过来疑为脚步的轻微声音。较之先前,更为
轻微,若非是时美娇的精明机灵,换在别人,还真难以听出。
时美娇心领神会,不由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简昆仑,这一次你可真的跑不了
啦……
思念微动,娇躯已自腾起。
她轻功极佳,当前所施展,为柳蝶衣苦心所造就的提升之术,虽然还不能达到柳蝶
衣那等境界,揆诸当今武林,实已罕有颉颃。
简昆仑原与她不相上下,只是眼前情形迥异,身上带有剑伤,大碍真气之运转,全
力较量之下,自较时美娇略有不足。
正是因为如此,时美娇才自断定,对方必然无能逃出自己掌握。
那声音在时美娇快速追蹑之下,越见清晰。只是速度极快,以时美娇之功力,亦不
得不全力以赴。
如此一来,似乎距离已渐渐接近。
林子里越见黑暗。
一阵子疾驰力蹑,足有数里之遥。
或许无音,无言,也都有所发现,若是时美娇盘算不错,依照她们姐妹所走方向,
正好形成一个强力的包抄之势,前边的简昆仑恰恰正当包抄之点,应是插翅难飞。只是
二女脚程万万不及自己之快,可能略迟才能抵达。黑暗中大可形成错觉,吸引暗中潜伏
的那个高手注意,自己便可从容赶上简昆仑,将他先行擒到手中。
时美娇心里很是得意,自认得计。
她所以有此自信,实在是因为前边的脚步声,已为她完全把握,决计不会再容他逃
开。
一追一遁,霎时间,又已是百十丈开外。
蓦地皓月当头,敢情已置身树林之外。
眼前一片起伏山丘,竹篱、茅舍点缀其间,更有长方不一,粼粼波光的田畦,在月
色照之下,一汪汪灿烂如镜。
不对……
时美娇心里一动。她的眼睛也真够尖,身子才一纵出,即看见一条人影,抄水而渡,
借助于尺把高的畦中水稻,便自把身躯腾起,直向着侧面山丘上落去。
时美娇一声轻笑:“你想跑么?”话出人起,宛如轻烟一缕,起落之间,抄过了眼
前水田,已落身彼岸。
时美娇原以为对方在自己出声一呼之后,必当奋身而遁,却是没有想到,情形刚刚
相反。
那个人竟自忽地站住不动。
一连四五个起纵,时美娇箭失也似的已来到了眼前:“简昆仑!这一次你认输了
吧?”
再一次飞纵而起,有如燕子般的快捷,一起而落,已到了对方身后。
一连六七个快速飞纵,势子奇快无比——随着时美娇猝然袭近的身子,双手齐施,
直认着对方简昆仑肩上抓落下去。
这是一手灵巧的七巧擒鹤手法,亦为飘香楼主人柳蝶衣所精心自创。厉害之处,在
于一霎时间,端视对方之反应,可以做出七种不同的巧妙擒拿手法。
更厉害的是,七种不同的手法里,俱带有真力拿穴之妙,可以在指尖与对方接触的
刹那之间,点封对方身上穴门,立即使对方动弹不得。
却是,这个简昆仑端的不是易与之流。
随着时美娇落下的手掌,对方身子霍地快速一摇,做了一个奇怪的扭曲动作,便是
这个奇怪动作,巧妙地避开了时美娇七巧擒鹤的第一式力拿双翅。紧跟着这个人刷地掉
过了身子,湛湛目神,直逼时美娇而视,却没有丝毫要逃走之意。
这么一来,倒使得时美娇即将施展的第二式出手,突地自行制止。
“你?”
谁说是简昆仑?
一身黑色隐隐闪有亮光的丝质长衣——这个人也同简昆仑一样,有着高颀的身子,
可是无论发式、神态都摆明了,他绝不是简昆仑。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双目以下,为一方黑色丝巾紧紧扎住,如此黑
夜,仅仅凭着他显露于外的一双眼睛判知是谁,可是太难了。
“你是谁?”
一霎间,时美娇真有被人戏弄的感觉。
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着一双湛湛目神,向时美娇默默打
量不已。
透过一抹月光,瞧见对方交叉肩后的一双长剑。这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向她看着,
眼神儿该怒不怒,波谲云诡,令人费解。
时美娇忽然明白了过来。不用说对方便是方才一声不吭,向自己施展暗器一掌飞针
的那个人了,更有甚者,眼前自己竟然又上了他的当,这一手故布疑阵,亏他想得出来,
竟然连自己也误为是简昆仑的脚步,而一路跟随来到了这里。
这个突然的触及,使得时美娇一时透体冰凉,做声不得,真个说不出的气馁、愧恨。
以她平素之为人机智,怎么也不应该会有此疏忽,想不到偏偏一时大意,鬼迷了心,
竟自如此糊涂。
不用说,简昆仑此刻早已去之无踪,自是难望再寻。
想到这里,真不禁气得肺都要炸了,一腔怒火一股脑地便冲向对方这个黑衣人。
“很好——你的诡计……你好……”
那人一双眼睛,颇似含有几分莞尔的笑意,忽然拉长了,神态温顺静雅,仍然一言
不发。
时美娇蛾眉微挑:“怎么不说话?”
黑衣人的一双眸子,拉得更长了——也许在蒙布之内,他正在微笑,为着他的诡计
得逞。只是笑容之后,不仅斯文,应是隐藏压制着相当敌意。
时美娇蓦地后退了一步:“咦——你……是谁?”
一霎间,那双灵活的眼睛,已在对方身上打转无数,接着,她冷冷地点头道:“我
知道了,你所以蒙着脸,当然是怕我认出你是谁来,这么说,我们原是认识的……再不
然就是见过面?”
话声未已,黑衣人陡地腾身而前。
其势绝快。
随着他落下的身子,一步前跨,举手发招,一掌直向时美桥前心击来。掌势极快,
似侧而偏,兼具有劈、撞之势,指尖未至,先有一股绝大劲风,可见真力之浑厚。
时美娇心里一动,暗惊于此人掌式之凌厉,几与自己相伯仲。飘香门柳蝶衣私授武
技之中,有蝶衣七式,最是神奇不可预知。
眼前时美娇情急之下,不自知便施展而出。
娇躯向后一闪,紧接着一式翩跹,现出了纤腰一眼——以此而诱敌进身,十九可能
得手。关键在于敌人一经袭进,即为紧接而下的蝶衣二式——粉翅双酣攻入两侧,再从
容退身简直妄想。
却是不知,黑衣人竟有诡智。
时美娇纤手方出,施展粉翅双酣一式,按向对方的两肋,黑衣人却似先已得警,不
俟对方纤手袭近,先已腾身而起。
这一手,大是出乎时美娇意外。
随着她递出的双手,黑衣人偌大的身子,一个奇快的倒仰,却是不容身子落下,在
空中一个疾滚,竟自绕到了时美娇右侧。
时美娇蓦地一惊,盖因对方这一式身法,好生眼熟。一念之惊,还没有会过意来。
对方黑衣人反卷的一只脚尖倒踢北斗,刷地向她脸上踢来。
时美娇轻叱一声,身躯一个倒拧,极其危急一瞬,以蝶衣七式最后一式风卷狂蝶,
整个身子宛似飞云一片,呼地狂扬而开。
好险。
黑衣人的一式飞踢,险险乎擦着她的发丝滑了过去。
对于黑衣人来说,原以为十拿九稳的制胜诀窍,想不到竟走了空招,而时美娇亦情
不自禁地为之吓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着黑衣人灵活的长躯,在一脚踢空之下,飞转出七丈外,落身于一脉修篁之上。
“领教了。”脱口说出了这么一句,便再也不欲久留,随着竹梢的一颤,巨鹤穿云
也似的,已自拔身而起,坠向一岭青葱,夜色里,闪得一闪,便自无踪。
时美娇若是放他不过,黑衣人即使身法再快,也难以摆脱。
她却计不出此。一霎间的觉醒,直似有惊心动魄之势,一时望着黑衣人消逝的背影,
做声不得。
便是黑衣人临去之前的那一句:“领教了!”语音清脆,宛若妇人,忽然使得她有
所触及。
“李七郎!”
“莫非是他?”
这个念头,有如疾电流窜,刹那间传遍全身,真正是吃惊不小。
再回想方才出手身法,对方虽似有所掩饰,却也不无穿帮,她由是更有所悟,怪不
得那般神妙的蝶衣七式,竟然也难他不住,看来柳蝶衣对于这个后来入门的少年,更似
有所偏爱,非但这一套蝶衣七式早已传授给了他,更授以破解之道,说不定,更有许多
招式,连自己也未能尽知。
看起来有关二人的许多传说,应是其来有自,而非空穴来风了。
一霎间,她只觉得全身透体发凉,眼睛一酸,竟自淌下泪来。
再想,如果自己没认错,这个人便是李七郎了。只是,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救简昆仑?
而且,由方才动手,出招之凌厉,以及飞针暗算之狠毒诸情上判断,可以窥知这个
人对自己所隐藏的敌意,分明意欲置自己于死地,正是好毒心也!
却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柳蝶衣?还是简昆仑?
一霎间,她陷于迷离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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