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第二十七回 望断云山多少路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9 11:16:33 2000), 转信

    窗扇之后的朱蕾显似有触目惊心之势。她的眼睛一直就紧紧盯着瓦面上搏斗的两个
人,直到这一霎,才自喘过气来。匆匆关上窗户,坐下来,独自感觉着一颗心嗵嗵跳动
不已。
    真正没有想到,眼前世界竟是处处布满了陷阱。那个胖子,好没来由,料是意图对
自己不利,若非是燕云青及时出现,说不定自己已落在了他的手里,以后的下场,可就
难以预料了。
    心里这么想着,越是害怕,赶忙站起来去看看是否上好了门闩?却不意,她的手方
自触及门上,那两扇原是合拢的门扉忽然为之敞了开来。
    一阵风,迎面而袭,风势里夹着个人的影子,鬼魅也似的闯了进来。
    “呀!”朱蕾简直吓昏了,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地上。
    由于熄灭了灯,房间里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进来的这个人,鬼也似的机灵,朱蕾一惊之下,仿佛感觉着对方这个人,有着瘦削
的身材,下巴上留着胡子,是个干巴老头儿。
    也只是这一点模糊的印象。
    “你……”出声未已,那个老头儿已再一次扑了过来。
    朱蕾心里一急,抓起个枕头往对方身上就砸,自是无济于事,即在老人陡然转动的
袖风里,朱蕾只觉着肩上一麻,随即动弹不得。
    来者这个干巴老头儿,当然不折不扣的是个人,且是个身负奇技的武林异人。先时
那一式袖风扫拂,略含着武林中奇异的拂穴巧妙手法,朱蕾自是莫名其妙。
    “对不起!先忍着点儿,老朽失礼了!”右手乍翻,已把僵硬直立的朱蕾拦腰夹起。
    仓猝里不失仔细,就连朱蕾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包裹也不曾遗忘,随手操起,飘身
门外。
    朱蕾身子虽是不能动弹,更加有嘴难言,心里却是明白得很,眼下在老人挟持之下,
不要说意图挣扎,简直连转动都难。
    瘦老头儿身法极是巧妙,即在他一连串地起落飞纵之下,已飘身数丈外。
    紧接着腾身而起,呼地拔起来三丈来高,落身于客栈高楼偏向右侧的楼角之上。
    月黑风高,玉宇无声。
    老头儿虽说是手里夹着个人,却丝毫无碍于他的身法行动,眼前身法极是快捷,踏
瓦行脊,如履平地,感觉着他似有向栈外逸出之意,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蓦地向后一
收,一连闪了两闪,藏身于一面阁檐之下。朱蕾虽是心里着急,偏偏动弹不得。
    老头儿的这个怪异举止,使她大感奇怪,正自狐疑,瓦檐间人影闪动,现出一个人
来。
    燕云青。
    朱蕾心里一动,大喊一声,却是张口无声。想要弄出点声音来,更是力不从心。
    这位万花飘香门的金叶堂堂主,此刻无异是在极度愤怒之中,看来像是已经发觉到
了朱蕾的被劫遗失,再加上本身的负伤,为人愚弄,自是怒气攻心,以他素日之沉着冷
静,万万不应有此一失,偏偏一时大意,昧于自信,才致会中了对方的联手诡计。
    真个是说不出的懊恼沮丧!
    夜月下,只见他倏起倏落,有如跳动星丸,霎时间已数度往返,犹自心有未甘,频
频眨动着一双光华毕露的眸子,四下眺望逡巡不已。
    挟持着朱蕾俯身于阁檐下的老头儿,却是好涵养,既不出声,更不移动,只是静静
向对方注视着,深邃的眸子显示着沉着机智。
    如此,双方耗了好一阵子,燕云青才似失望地转身自去。耸身一纵,消逝于黑夜之
间。
    又等了半天,老头儿才悄悄站起,向朱蕾龇牙一笑,随即将对方拦腰抱起,一股轻
烟般腾身而起,消逝于院墙之外。
    瘦老头儿身法绝快,一路上夹着朱蕾倏起倏落,似有老猿奔林之势。
    感觉着他那只手腕,力逾精钢,朱蕾即使没有为对方闭穴于先,也休想能挣脱分毫。
    片刻之间,已奔出里许光景。
    老头儿非但脚程奇快,体力更佳,夹抱着朱蕾,丝毫也没有一些疲态,更似越来越
快,俄顷的当儿,眼前已来到了一片树林。正是朱蕾来时乘马,邂逅燕云青的那一片稀
疏树林,只是却较诸来时更为黑暗,人行其间,简直如坠身于大团黑雾之间,哪里能分
辨一切?
    却是,这个老头儿,宛似生有一双夜眼,行走其间丝毫不见迟蹇,依然速度奇快。
    朱蕾一束纤腰,在对方扶持之下,酸疼难当,简直像是要断了,对方却只顾行走,
毫不停留。她心里真把对方恨极了,决计在对方放下自己,解除穴禁的一霎,拼上一死,
也要给以颜色,以消心头之恨。
    又是一阵子疾走,耳边上听见了流水之声,敢情来到了水边,正是朱蕾日间乘船过
渡的滇池。
    呼呼池风,吹袭在人身上,颇有几分凉意。
    老头儿一径驰近池边,才自定下脚步。左右顾盼了一下,卷动舌尖,打了一声急哨。
    水面上浪花一响,一叶小小篷舟,随即来到眼前。
    浪花打点里,舟上亮起一盏纸灯,一个身披蓑衣的舟子,手摇长橹,向着岸上泊来。
    瘦老头性子甚急,不等来船靠岸,即行夹起朱蕾,腾身跃起,落向船上。
    摇船的舟子,不待招呼,随即把篷舟划向湖心。
    老头儿呵呵一笑,轻轻把朱蕾放置船板,才似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对不起,对不起。多有开罪!”举掌一击,拍向朱蕾肩头,解开了她身上穴道。
朱蕾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哇地呕了一口,便自倒了下来。
    摇船的舟子,乍见之下,不禁吓了一跳,慌不迭闪身来到眼前。
    “怎么回事?”
    一说话,好生耳熟,纸灯下,对方那一张富态的白脸,顿时令人忆起,正是那个锦
衣胖子。
    至此,这胖瘦二人的身分,已是呼之欲出。只是朱蕾却并不深知,却把两个人恨入
骨里。
    只当是闭穴过久,岔了气儿。
    锦衣胖子好心欠身探看,却不意船板上的朱蕾蓦地翻身坐起,一掌直向他脸上掴来。
    一旁的瘦老人笑喝一声:“小心!”
    锦衣胖子何等身手,倏地向后一闪,朱蕾已自打了个空。
    她却认准了一旁的瘦老人,猛扑过去,举手就抓,老头儿哟了一声:“好厉害!”
身子一缩,朱蕾可就又抓了个空。
    却不意朱蕾性子刚烈,自以为二度落入敌手,凶多吉少,如其落入清帝或是吴三桂
之手,倒不如自寻了结的好,心里早经盘定,眼前也就不再迟疑,当下凝然举目向着胖
瘦二人怒视一眼,倏地纵身而前,直向着浩瀚池水投落下去。
    瘦老人怪叫一声:“使不得!”刷地闪身而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衣。
    朱蕾用尽气力也挣脱不开,又急又气,回过身子大发雌威,却是又被瘦老头儿抓住
了两只手。“你……这个老贼……放开我……”
    越是力挣,对方抓得越紧,小小篷舟,只是在水面打转,溅起来大片浪花。
    “好烈的性子!”瘦老头呵呵笑道,“你这是要寻死么?”
    白脸胖子一脸茫然地道:“这又为了什么?”瘦老人嘿嘿笑道:“为什么?把你我
两个当成了贼了!”
    朱蕾死既不能,挣又挣脱不开,娇喘吁吁的只是向对方二人怒目瞅着。此番心里,
她早已打定了主意,绝不愿再次落入吴三桂手里,只要一有机会,决计寻死,一时只管
向二人望着,一句话也不说。
    白脸胖子这才明白,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早先在吴三桂的五华魔宫,殿下你大
可一死百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故人在望,却要寻死,岂非古怪,这又为何?”
    朱蕾看着他愣了一愣,冷笑道:“少胡说八道,你们又是哪里来的?”
    胖子一笑道:“好说,我们要是说出了来历,保管姑娘你就不想死了。”
    “对了!”瘦老头干咳一声,“不相信我们就打一个赌,大姑娘你只要答应我们暂
时不要寻死,等我们说明白了你要是再想死,我们决不拦阻,一定要你称心如意就是,
好不好!”说完,他便真地把抓着对方的一双手松开,闪身退后。胖子连连点头道:
“有理,有理!”
    话虽如此,两个人却也提高警觉,防备着对方的事发突然,只是以他二人一身武功,
身法之快速利落,朱蕾即使想要纵水寻死,却是不易。
    这么一来,朱蕾倒是暂时不想死了。
    “哼!”她冷冷向眼前胖瘦两个人望着,“哪个人又相信你们的鬼话?有什么话就
只管说吧!”
    瘦老人哼了一声,看向身边的白脸胖子道:“老四不来,把一个烫手山芋落在了我
们手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他交代?”话声一顿,随即向朱蕾翘着一把山羊胡
子道:“我们也不愿管你的闲事,是因为我们一个结拜的小兄弟,为你神魂颠倒,几次
三番想到五华山宫去救你,前几天差一点还赔上了小命,这么一来,我们就不能不管
了!”
    白脸胖子这时也已脱下了伪装的蓑衣,摘下大笠,现出了原着的银色锦衣。聆听到
此,他随即插口笑道:“我们这个结拜的小兄弟姓简,姑娘大概不会陌生吧?”
    朱蕾蓦地眼睛一亮:“简昆仑?”
    “对了!”胖子笑眯了两只眼,“怎么,你还要跳水寻死么?”
    朱蕾脸上一红,却是说不出的兴奋,左右顾盼道:“他在哪里?”
    胖瘦二人相视一笑,并不急于回答。
    “真……的?”朱蕾看着二人,忽似泄气地道,“别是故意在骗我……吧?”
    瘦老人道:“错了,咱们老哥儿啥都学过,就是没有学过撒谎,不像那个姓燕的,
差一点把你给骗了。”说话的当儿,船歪了,瘦老人赶忙跳过去,把住了橹,此时此刻
倒是不虞朱蕾再寻短见。
    朱蕾冷眼旁观,察言观色之下,心里渐渐有些信了,自个儿走到篷舱下面,一言不
发地坐了下来道:“你说那位燕先生他是……”
    瘦老人一面摇船,聆听之下冷笑道:“简昆仑以前可曾给你说过,有个叫万花飘香
的门派?”
    “噢,有……”朱蕾突似有所忆及,“他们的头子叫柳蝶衣……”
    “对了!”锦衣胖子一旁搭腔道,“这个姓燕的就是他的手下最厉害的一员大将,
要不是我们来得巧,姑娘若是被他带走,落在了姓柳的手上。唉!这一辈子可就别打算
再出来了……”
    “岂止那个燕云青是飘香门的!”瘦老人接着说道,“便是姑娘刚才住的那家客栈
海口老栈,也是他们属下兼营的买卖。”
    “啊!”朱蕾一惊之下,便自不再吭声。
    回想方才同着姓燕的初进客栈时,客栈主人等一行列队欢迎,对姓燕的巴结讨好的
情形,瘦老人这番话料非虚语,再以此印证他二人方才所说一切,当非虚假的了。
    锦衣胖子亮起了火折子,点着了一盏油灯,篷舱里总算有了些亮光。
    “你们是……”声音里终于有了缓和,类似歉疚的,朱蕾向面前的锦衣胖子看着。
    “我姓宫——宫天羽!”胖子伸手向着摇橹的瘦老人指了一下,“他姓秦,秦太乙,
简昆仑是我们新近结义的兄弟,他的心意,也正是我们的心意,姑娘你放心吧,见面以
后,我们一定设法,让你们兄妹团圆……”
    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得体,不免一时触动了她的伤怀,心里一阵子发酸,竟自落下
泪来。
    当下二人,又把与简昆仑共战七老太爷与宝二爷等一番经过说了个大概,朱蕾以之
印证当日在五华山宫听到有关七老太爷受伤不起的传说,越加相信一切都属真情。
    想不到此番误打误撞,绝处逢生,竟会遇见了一双救星,听到了有关简昆仑的讯息,
从而共图大业、见面在即。同时与分散多年的哥哥,也将会面,该是何等值得庆幸的一
件大事!这么一想,顿时化悲为喜,便自有一句没一句的也与二人聊了起来。
    夜色更黑,滇湖水面上蒸腾着层层雾气,偌大的湖上只有几点星星之火,明灭于沉
沉雾气之间。这里民风纯朴,滨湖居住的渔民,更习于夜晚操作,一盏孤灯,一面旧网,
伴以漫漫长夜,岁月之清苦,也就不难想见。
    秦老人与宫胖子要去的地方,是上游的昌谷,之所似反其道而行,正是有意躲避金
叶堂堂主燕云青的纠缠。盖因为昌谷与吴三桂五华山宫所在的昆明,近在咫尺,朱蕾新
近方自五华山宫脱困而出,万不会再回头涉险。其次,简昆仑与方天星也在那里,自有
会合见面之必要。
    有了新的理想,再加上与心里一直惦念的恩兄简昆仑就要见面,朱蕾久悬的一颗心,
至此总算放了下来。心里一松快,耳听着和谐的划桨声,不知不觉,便倚身船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
    一抹深秋的枫红,遮住了篷舱半面,渗透而入的天光,便着了些胭脂似的妩媚。
    小舟在静波里微有起伏,时有清风,传送着沁人心脾的湖上空气。
    昨夜倚舱而眠。一觉醒来,才自发觉到换了地头,不知何时,舱板上褥垫铺陈,枕
被俱全,虽不华丽,却极洁净,显然新制,倒也难为他们了。
    这般的夜宿湖舟,前所未有,真个是破题儿头一遭。费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把昨夜
的经历细细想了一遍,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多年来的伶仃飘泊,随波逐流,真
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真要是心怀自怜,这把眼泪便是流上三天也淌个不完。
    每一次她总是激励着自己,要坚强一点。这国破山河在,恨别鸟惊心的感伤,其实
正是每一个苦难的汉人的眼前遭遇,又何是自己独然?
    每一回,她都激励着自己,化悲愤为力量,在明室回天乏术的此刻,协助哥哥永历
皇帝,为既倒的家国做一番最后的挣扎、努力……即使为此丧失了生命,求仁得仁,也
应是无所遗憾。
    她随即掀开被子,翻身坐起,耳边上听见波涛拍打着岸边的声音,另外还有鸟声啁
啾。一只小小的翠鸟,甚至于就栖落在眼前船头,不时地鼓动下颌,发出清脆悦耳的串
串鸣声。
    甜美的一夜酣睡,带给了她一个清新明亮的早晨,甚至于对于自己今后整个的人生,
也似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却又兴起了一种少女的娇慵,像是一道闪电,脑子里闪烁着简昆仑轩昂的人影,
难以忘怀的深情注视……曾几何时这些微不足道的昔日琐碎,一旦在彼此分离之后,竟
然形成了如此坚固的内心形象,化成支持着她的生命勇气的一种动力来源了……想到双
方的即将再见,直似有无限鼓舞。
    既然伪装形象已被拆穿,干脆还我初服,那个随身的小包袱,就带有一套女人的衣
服。
    先到船头上瞅了瞅,一个人影也没有。
    秦老头、宫胖子两个人大概自觉碍事,远远地避开了。
    朱蕾随即把衣裳换好,映着湖水照了照,依然明洁如昔。
    这附近有大片枫树林子,时值秋深,红叶初染,看过去就像是一片火海那样的渲染,
林子里流水淙淙,时有小风,掀动着重重红潮浪影,却是最好的天然掩饰和屏障。
    一个姑娘人家,尤其身边同着两个男人,料理起来,总是不大方便,或许正是这个
原因,两个人才特意的避开了。
    就在林子里,朱蕾把一切料理清爽干净,就着清冽的山泉,洗漱一净,一下子全身
舒畅极了。
    此番遭遇,前所未有,以一个金技玉叶的皇室公主,沦落至今的情况,其间过程,
尤其是其本人的一段心路历程,真不足为外人道及,若非是一股倔强的意志力量在激励
着,真个难以适应。她却能甘之若饴,诚然是难能可贵的了。
    这两个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到处看不见影儿。
    朱蕾由树林里走出来,左右转了一圈,找不着他们,又踅回树林子。
    这一回可找着了……霍然,一个人当面就站立在眼前,由于出现得突然,朱蕾不禁
吓了一跳。
    面前人,一袭青色缎子长衣,上面绣着朵雪白的荷花,其人长身玉立,粉面朱唇,
眉长目秀,一只手攀着截树枝,状似悠闲。指细腰纤,俊是俊点,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劲儿,一个男人家生成了这番俊俏模样,真有点替他臊得慌。
    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朱蕾心里一阵忐忑不安,直觉地感觉着对方那一双珠藏百媚的
眼睛,邪气得很,慌不迭地把目光转向一旁。
    过去随父亲永明王在桂居住时,家中供养着许多乐府舞工杂伎,很多都是由具有色
相的男人充任,这些人久习女艺,以媚取人,日久天长,不自觉而女态十足,望之雌雄
莫辨,以印证当前此人,倒还有几分神似。
    只是眼前这一人,却似于妩媚之中,别有威仪,显然与彼类纯作女儿之态者不可同
日而语,从而使朱蕾一睹之下,为之大生警惕。何以,这个人在匆匆一睹之下,即令她
心生觳觫,却是她未及细想。
    未逞多言,只当没有看见,朱蕾低下头,偏过身子,取道再走。
    对方那个人身子一横,又拦在了她面前。
    朱蕾倏地回过身子来,想回到船上,却不意,这个人身法好快,不知怎地,身子只
是一闪,又自拦在了她面前。
    这可就绝非偶然。
    “你干什么?”朱蕾忽地抬起头,狠狠向对方这个人瞪眼。
    对方不温不火,一派从容神色,却只把一双光华灼灼的眸子,频频在朱蕾身上转动
不已。
    “你就是朱蕾,人称九公主的吧?”
    说时嘴角牵动,颇为邪气地笑着:“怪不得简昆仑为你神魂颠倒,甘作不贰之臣,
果然不落凡俗,有些儿姿色。”
    朱蕾脸色一红,大为不悦嗔道:“你是谁?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什么拦我的路?”
一面说,举步便闯。
    对面人偏偏不让,长躯一挺,即有大股力道迎面迫来,朱蕾被迫得向后退了一步。
    不用说,又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这些日子以来,环绕着她左右四方,真正是能人辈出,简直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眼
前这个更不知是什么路数,偏偏秦、宫二位又不在眼前,若有失闪,如何是好?
    心里一惊,朱蕾真是有些儿着慌。转念一想,她却又稳住了乍惊的情绪,只是睁着
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对方瞅着:“为什么不要我走?你想干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人笑了一笑,“其实也不妨告诉你实话,我跟简昆仑打了个赌,
要把你抢到手里,却不想让人着了先鞭,晚到一步,你竟自落在了燕大哥手里……”说
着,这个酷似妇人的俊俏男人又自笑了。
    “你还真有办法,又给你逃了出来……”俊俏少年说,“我与燕大哥有同门之谊,
自不便从他手里把你硬抢出来,现在情形可就不一样!活该你落在我的手里,公主殿下,
你意下如何?是想反抗不从,还是乖乖就范呢?”
    朱蕾一听他自承与那个姓燕的有同门之谊,不用说,当然他是来自万花飘香门里的
人了。
    偏偏是这般要紧关头,秦、宫二人竟是不在身边,又怎么是好?
    心里越急,越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神色:“这么说,你也是来自万花门里的人了?”
    “不错!”俊俏少年含笑点了一下头,脸上却不无诧异,“你也知道万花门?”随
即点头笑道,“原来简昆仑都告诉你了……他还告诉你些什么?”
    “多了。”朱蕾向着林外湖边眺望一眼,多希望秦、宫二人能出现其一也就好了。
    这个动作,引发了对方一些好奇。
    俊俏少年回头看了一眼,一笑说;“船上没有人,我早就看过了,划船的艄公也不
在。”
    朱蕾心里一动。
    原来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跟随的是秦、宫二人。一个念头,电也似自心头闪过,
以秦、宫如此老练,更具有这般身手的异人,何至于会如此大意,听任自己落在眼前这
人手里?岂非有些悖于情理?
    若是……他二人又在哪里?或是事先已发觉到了此人的来临,特意藏匿一边,伺机
而动?心里还在想着,不禁稍释忧怀。
    俊俏少年又道:“你既然知道万花门,当然也应该知道万花门的势力浩大,凡是我
们所决定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一定都会达到。”
    “那可也不一定!”朱蕾嘴角牵动着一丝冷笑,“最起码,就有两件事情,你们没
有办成功,甚至于很丢人现眼。”
    “哪两件事?”
    “第一,你们想绑架永历皇帝,但是据我所知,直到现在你们还没有成功。甚至于
连皇帝的身边都没有挨着。可是?”说到这里,朱蕾一时得意,脸上情不自禁,甚至于
着起了一片笑靥。
    俊俏少年啊了一声,笑道:“你果然知道得不少,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情,还有一
件是什么事?”
    朱蕾说:“那只是你们痴心妄想。还有一件事,你也不能不承认,那就是简昆仑。
你们虽一度用计擒住了他,可是却又让他跑了。直到现在也对他无可奈何,这可是真
的?”
    俊俏少年神色变了一变,蓦地向前踏近一步。
    紧接着他却又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他马上就要自己送上门来了。”
    “为……什么?”朱蕾一时懵懂,还不明白。
    “因为你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就不怕他不自己送上门来了。”话声出口,这个俊
俏少年,蓦地右手倏翻五指箕开,宛若春风一掬,直向着朱蕾前胸拍来。
    这种几近戏侮的出手,使得朱蕾大为羞窘,一时臊红了脸,慌不迭向后就退。只是
对方俊俏少年身手非比等闲,不要说朱蕾一个不诸武功的荏弱女子,便是精于技击的武
林高手,在他手里,也不易取胜。
    眼前,随着朱蕾的退后,对方俊俏少年身子如影随形地依了上来。
    俊俏少年,一只探出的右手,其势不偏,依然作势向她胸前探来。
    朱蕾惊叫一声,再次后退,脚下绊着了一截树根,扑通坐倒地上,如此倒意外地逃
过了对方那一只心存轻薄戏侮的右手。
    却在此惊慌一霎,耳听得身侧红叶树上刷拉一响,疾风扬荡里爆飞出一天红叶。大
片红叶,显然为某种猝发巨力所催使,一经离枝,顿时催化为数十点繁星一股脑直向着
现场俊秀少年身上飞射过来。
    俊秀少年其实在掌探朱蕾的一霎,即似已有所警觉,秀眉剔处,冷冷一笑,呼地已
把长躯挪了开来。
    旋身进掌——随着他转动的身子,一双手掌已作势向外封出。
    一天红叶,来得快,退得也快。即在对方少年掌力催使之下,一天飞蝗般四射而开。
    却在此同时,一人据树狂笑道:“李七郎,你这个雌儿,尚敢对公主失礼么?”
    朱蕾身已倒地,危急一瞬里来了救星。
    笑声落处,红叶丛中,树干之上,现出了银色锦衣、体态丰实的一个白脸胖子。
    天半飞云宫大羽。宫胖子及时的现身,一口道破了俊秀少年的真实姓名,使得眼前
的邂逅,顿生无限波谲云诡。
    以李七郎之诡异深沉,亦不免吃了一惊。脚下轻滑,已抽身七尺开外。取势偏锋,
抬头向着树上的宫天羽打量着:“你是哪个?”
    说话的当儿,娟秀的脸上一下子现出几许怒容。
    “我么?”宫天羽嘻嘻一笑,硕胖的躯体,偏是那般轻巧,猝然自树干上拔起的一
瞬,直像是一枚气球样的轻飘。一起而落,天外飞猿般已落身近前。
    李七郎细眉倏扬,却把一双明澈眼睛向着地上的朱蕾瞟了一眼,脸色颇是诡异不解。
    但是,宫天羽的杰出轻功,已令他感到了威胁,下意识里已把对方置之为一个劲敌。
    宫胖子当然知道李七郎的非比等闲,却依然不失滑稽,一声朗笑道:“李七郎,你
认栽了吧!老实告诉你吧!我已经跟了你快两个时辰,你的那点鬼心思,我清楚得很,
对你们万花门来说,今年是最不吉利、栽跟头的一年,快去告诉柳蝶衣说,叫他少造点
孽。要不然,眼前就是他土崩瓦烂、自取灭亡时候,到时候天怒人怨一起来,就算他再
能,三头六臂也是照顾不来了!”
    李七郎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直向他逼视着:“谢谢你的好意。你又是谁呢?”
    说话间,右手反攥,已紧紧握住了左肋间佩带的长剑剑把。顿时,一片凌人剑气,
打剑鞘吞口处溢出。正面宫胖子猝当之下,连连眨动着眉毛,说了声:“好家伙……”
一连向后退了三步。
    “好煞气……”宫胖子嘿嘿笑了一声:“敢情老柳把他随身家伙都给了你,不才若
眼不花,足下身上所佩带的应是他当年仗以成名的那一口古剑风起云涌了?”
    李七郎眼神里为之一惊。
    “你到底是谁?”
    “我姓宫!”宫胖子说,“宫天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李七郎却不当他真的是个小人物。显然这宫天羽三个字,对他并非陌生。
    一丝惊异,显现在他脸上:“久仰之至……”话声方顿,一双眸子连连向四方打量
不已。那是因为,这个宫天羽的名字,常常与另外两个人——秦太乙、方天星二人连在
一起。
    三个人各有一身了不起的能耐,大江南北,倏忽来去,专门干那剪恶除凶,扶弱济
贫的侠义行为,却是神出鬼没,极为隐秘,是以知者不多。
    万花飘香对于这类人,是极为敏感的。柳蝶衣更曾深深告诫,把对方三人视同眼中
之钉,着令属下相机行事,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是以李七郎乍闻宫天羽之名,不由自主地便联想到了另外二人。
    他生性极是要强自负,一霎间竟自动了剪除宫天羽的念头。当然,先决条件却是在
对方只有一人的情况之下才宜施展。
    “姓宫的!”李七郎眼睛里交织着错综情绪,“飘香楼与你们并无怨仇,为什么一
直跟我们过不去?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以你们三个人的力量,就能胜得过我们?否则的
话,又有何益呢!”
    宫胖子哈地一笑:“李大妹子,你太抬爱了,我们哪里敢?”
    这句李大妹子,不啻是一支利剑,深深刺到了李七郎的心里,一时再也压制不住,
随着他脚下的一式迈进,掌中霞光一闪,那一口风起云涌已脱鞘而出。
    像是一条闪烁的蛇。
    长剑在振腕出鞘的同时,李七郎高挑的人影,已自向着对方飞扑过去。
    剑光人影,两相混合。大片剑芒,有似一天银雨,直向宫天羽当头罩落下来。
    宫天羽外表突梯滑稽,内心却不敢稍有大意,实在是李七郎这个人过于厉害,故乃
心存相激,俾能于对方盛怒中,出奇制胜。
    即使这样,却也不容易。
    宫天羽昔日仗以成名的乃是一口短剑,可是与对方的长剑风起云涌比较之下,难免
相形见绌,是以,他特别选用了师门中难得一用的冷门兵刃——四煞棒,一双黑光锃亮,
纯钢打制的短棒。
    迎合着李七郎的一天剑雨,宫胖子的一双四煞棒,扇面儿似的舞出了一天棒影,大
肆迎拍直上。
    叮……叮……银铃似的一串响声里,两个人倏地分了开来。
    宫胖子一声怪笑道:“打!”
    声出人起,肥大的银色外衣,有似白云一片,当头罩落直下,却在这个势子里,手
上的四煞棒,泰山压顶般直向着李七郎头上猛力挥落下来。
    李七郎哼了一声,锐利的目光,紧慑着对方的来势,直到一双棒影,眼看着已接触
到了头顶的一霎,掌中剑蓦地展出。
    咝……银光一线,直循着对方一双棒影之间斩落下去,势若电光石火,快到了极点。
    宫天羽那么猛烈的势子,却似难当对方的一剑——四煞棒不及落实,陡地凌空一个
倒折,呼地旋身于丈许开外。
    李七郎哪里肯舍,嘴里轻叱一声,双肩晃动,倏地欺身而上。
    宫胖子胸有成竹,身子一连闪动,施展轻功中难得一见的六摇身法,一时人影翩跹,
瞬息间已换了四个不同站处。紧接着他长笑一声,倏地飞身直起,向着枫叶丛中落身下
去。
    李七郎恨极了这个人,虽然看出来他的心存诡异,似乎别有用心,却是不容他存心
卖弄。
    宫胖子的伎俩更不止如此,即在他身陷树丛的一霎,倏地回过身子,右手挥处,刷
拉拉打出了一掌暗器——金钱镖。
    李七郎已是怒不可遏,宫胖子这一手不啻是火上添油,当下长剑挥动,运施本身真
力,灌注剑身,形成了所谓的剑气。就空一舞,已把来犯的一天金钱镖悉数吸在剑身之
上。
    至此,他的怒火已达到极点,万不容对方逃离眼下。“你想走么?”话声出口,人
已飞身纵起,施展出飘香楼轻功绝技——一朵云身法,呼然作响声里,已蹑向宫胖子身
后,直落向红叶丛中。
    李七郎武功剑技皆有可观,心思亦称灵敏,但终是少年气盛,不若宫天羽之老谋深
算,缜密精严。
    眼前情势,宫胖子分明存心诱敌,李七郎不是不知,却在盛怒之下,难以自持。
    这片枫树红丛,早经认定,没有厉害埋伏,绝非偶然。
    李七郎身子才一落下,陡然间觉出,四下里枝叶岔集,更似有老藤纠葛,蓦然间,
就像罩上了一道紧身箍儿一般,大是转动不易。
    一惊之下,李七郎才知道不妙,敢情是上了对方的当,却已是脱身不及。
    一口利剑,恰于此时,自斜刺里猛地刺了出来。剑上功力,显然极强——随着这人
前探之势,爆射出一道银光,银蛇吐信般直向李七郎前心扎来。
    “看剑!”一叱之下,李七郎才知道换了对手。
    透过那丛丛环身枝蔓,猝然发觉到对方持剑敌人,是一个面孔清癯,两颊飞星的干
瘦老人。
    这一剑功力内敛,万非等闲。
    李七郎哦了一声,于枝蔓纠葛之间,奋身一个打滚,其势不谓不快,只是较诸对方
老人的出手,终是慢了一步。
    哧……一缕寒光闪处,直打李七郎左肋边滑了过去,一时间皮开肉裂,留下了三寸
来长,半寸来深的血口。
    一霎间,怒血翻涌,染红了他半边胸衣。这一剑原取势于李七郎的前心要害,终是
他功力精湛,在常人万难兼顾之际,躲过了要命的一击。
    好狡猾的老头儿。一招得手,势若飞鸿,呼地旋身而起,落向斜刺里丈许开外,躲
过了李七郎拼命挥出的一剑。
    李七郎踉跄挣出,未及站稳了,人影乍闪,宫胖子已自身后呼地扑身过来。
    “小子,你纳命来吧!”
    四煞棒取势拨风盘打,泰山压顶般搂头直下,双双直向李七郎头顶落下。
    李七郎身手何等了得!但是眼前已中剑负伤,功力已不能尽力发挥。
    宫天羽的一双四煞棒,堪称劲猛力足。
    随着李七郎的一式倒仰,反身横剑——当啷啷!火星迸溅里,硬生生架住了宫胖子
落下的一双短棒。宫胖子看准了对方长剑虽是极为锋利,却也难以削断自己的双棒,是
以四煞棒贯足了内力,一击之下,火星四射,李七郎吃他巨力一击,只觉着右臂齐根发
麻,右手虎口几乎为之破裂,长剑差一点脱手而落。
    一吓之下,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厉害,哪里还敢有所逗留?情急之下,一式
天外飞虹,把身子挪出了七尺开外。
    “你好……”左手乍翻,哧!飞出了一口柳叶飞刀。
    一缕寒光直取宫天羽咽喉,用作缓兵之谋,脚下力踹,呼地拔身直起,蹿上了就近
的一棵大树。
    却是那个干瘦的老头儿,偏偏放他不过。
    “李七郎,你跑不了啦!”闪烁着大片红光的枫叶丛里,瘦老人掠起来的身子,真
像是燕子样的轻快,起落之间,已来到了李七郎立身的树干。
    剑出,人落。俨然武林中极难一现的身剑合一身法。
    哧!一片剑光渲染里,直向李七郎身上飞卷过来。
    老头儿堪称是使剑的一个行家,所谓的北秦南崔,固然夸张了些,只是以此说明了
崔、秦二人的剑上功夫,却不容置疑。
    瘦老人——秦太乙,显然是剑不轻出。
    这一剑较诸前此的一剑穿心,更具有十分功力,长剑卷处,矫若游龙,一时之间,
李七郎全身上下俱在其凌厉剑势之中。
    李七郎那等精湛身手,这一霎,在对方一双并世高手联手相逼之下,竟自受了重创,
成了惊弓之鸟。
    眼前秦太乙的一剑,尤其厉害,李七郎长剑侥幸没有被宫天羽震落,却是万不能迎
架对方更具实力的一剑。
    急切之间,一个反身倒仰,双脚在树干上用力一踹,用金鲤倒穿波的式子,哧地倒
蹿了丈许开外。
    秦老头却硬是放他不过。鼻子里冷哼一声,游蜂戏蕊般地沾了过来,其势之快,如
影附形。
    李七郎脚下未及落实,秦太乙璀璨长剑,第二次刺了过来。
    叮!火星四溅里,格架于李七郎的回身一转,只是吃亏在腕力的不足,已不能像平
常一样使力招架。这一剑尽管招法姿势,俱称上选,却因腕脉乏力,难当对方的真力内
聚。
    李七郎手下一软,对方长剑飞蛇出水也似的已打他右肩划过。
    较诸前次,有异曲同工之妙。
    哧!皮开肉裂。再一次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血口,怒血乍涌,顿时染红了他右面肩
头。却于这一霎,呼!疾风袭处,宫胖子奇快的身形,打斜刺里飞蹿过来。
    其势之快,迅若飞鸿。
    四煞棒,有似铁臂一双,噗地点中李七郎两肋之间。
    双方乍然一触,李七郎即似触了电般地打了个哆嗦,修长的身子呼地拔起来七八尺
高下,一径歪斜着,坠落下去。却是身势未已,一口鲜血已自忍不住喷了出来。
    李七郎就地一滚,踉跄着挣扎站起,长剑一指宫天羽:“你好……”话声未已,第
二口鲜血又自喷了出来,腿上一软,扑通!坐倒地上。
    秦太乙一声长笑:“李七郎,你的死期到了!”
    红叶三颤,人若飞鹰。一剑如电,直向李七郎穿心而至。
    宫天羽更不稍缓,燕子般的一式起落,自斜刺里飞身而前。
    李七郎连喷两口浊血,身势疲弱已极,面临着秦太乙的穿心一剑,已是万难招架,
剑势璀璨里,脚下一个踉跄,撞向身后大树。
    枝干崔巍、红叶低覆。姹紫嫣红里,一个人鬼魅也似的闪身而出。
    那么样的快捷轻飘。身势乍现,出手如电。
    这一手真有裁云缝月之妙,剑光一灿,唏哩哩剑气四溢里,已为他拿住了直奔李七
郎穿心而来的剑锋。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好妙的手!
    其势更不只此……随着这人另一只手掌的翻起,迎空而击,掌风疾劲。颇似有聚雷
奔放之妙。
    宫天羽那般疾烈的来势,竟然受阻于眼前的一击,平空一式倒翻,呼地折身于八尺
开外。唏哩哩长剑颤抖里,秦老头被对方拿着的剑身,弯成了一把弓的形状,简直就像
随时要折断的样子。
    如此一来,秦太乙投鼠忌器,心疼长剑,反倒不敢猝然再加诸真力了。
    不用说,来人这般身手,大大使人震惊。
    透过秦、宫惊诧的四只眼睛,打量着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个人,一瞥之下,两个人更
惊诧了。
    这个人实在很不起眼。
    一件月白色的长衣,膝肘处都已磨破了,瘦高瘦高的那种个头,架着瘦白木讷的一
颗头颅,却是两鬓飞星,大部分的头发都白了。即使伸出来的那一只手,也不起眼,瘦
骨嶙峋,活像一只鸡爪子。就是这只鸡爪子也似的手指,紧紧拿捏着秦太乙颤如秋水也
似的长剑剑尖。
    其实,事实上他仅仅只用了两根手指。
    秦太乙、宫天羽震惊于来人的完全陌生,不免形诸于面,来人那一双带有三分呆滞
的死鱼眼,却也不曾放过他们。
    蓦地,这人喝叱一声,右手向外一送,硬生生把秦太乙的身子向后逼退。
    秦太乙身势一转,借势转式,极其轻灵的已游身三尺开外。借助于一转之力,已把
对方巨大的手上力道化解干净。
    他所以施展出如此神妙的迂回身法,自然在于防范对方这个神秘人物对自己的出手
突袭,却是,这个假设显然错了。
    事实上,对方这个人对他并无出手的打算。
    随着奉太乙、宫天羽的双双跳出战局,使得眼前强烈情势,顿时大为减低。
    这个人却仍然瞪着一双死鱼眼,呆滞地向二人看着。看了一刻,才忽似明白过来,
身子一转,来到李七郎身边,伸手把他揽了起来。
    李七郎看来极是虚弱,却是在对方瘦子搀扶之下,强自点了一下头,现出苦笑。
    “二先……生……你怎么来了?”对于他来说,无异较秦、宫二人更为奇怪——那
就是已遭柳先生终生幽禁的二先生,竟然逃出了飘香楼?太令人难以想象了。然而,却
是这个逃出来的本门怪人救了自己的命。若非是他的及时出现,李七郎无论如何也难逃
宫、秦二人的联手相加,怕是早已命丧黄泉。是以,对于这位柳二先生的突如其来,真
正感戴莫名。
    二先生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在他身上一转,左手忽起,一连在他身上点了几
处穴道,止住了伤处的流血,随即屈身就地,作势把他背了起来。
    李七郎一只手紧紧攀着对方的肩头,另一只手力持长剑,却也余勇可贾。
    看来二先生无意恋战,那样子像是要走了。
    秦太乙、宫天羽却是不依。
    刷!像是燕子样的轻飘,双双已落身眼前。其势正挡在二先生身前左右。
    “二……先生?”
    这个名字太奇怪了,也太陌生了,简直不见经传,闻所未闻。
    说话的当儿,秦太乙长剑压腕,深邃的目光,瞬也不瞬直向对方逼视着。
    宫胖子自然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非比寻常,借助于脚下的趋前一步,四煞棒紧收
内肋,却是功力内聚,准备着随时的出手一击。
    “唔……”二先生频频咽着喉结,样子颇似紧张滑稽,“你们两个……人闪开……”
    对于二先生其人的反常,李七郎自然了然胸次。这个人的行为乖异,不合常情,简
直说他不清,别看他眼前对自己的行为,极似仗义援手。转眼之间,病势一发,说不定
立刻翻脸无情,六亲不认,转而白刀相加,却又站在敌人的一面。
    是以,眼前最急切之事,莫过借助于他的一时清醒,闯出敌人联手加害之围。为此,
李七郎虽是力有不逮,却不得不强自打点,借助于自己的聪明头脑,取代二先生此一面
的不足。
    “简……昆仑……他在哪里?”莫名莫妙,他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听在宫、秦
二人耳中,不啻为之一愣。
    “简昆仑?”秦太乙哈哈一笑,“你认识简昆仑?”
    二先生连连点头说:“认识……认识……他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你们看见
他了么?”
    宫天羽哈哈一笑:“这么说,我们是自己人了?”
    “自己人?”二先生傻乎乎地翻着白眼珠,一时之间,像是有些想不通。
    李七郎却为此大吃了一惊,立时附在二先生耳边,轻声道:“你可千万别上他们的
当……快带我走……我知道简昆仑在哪里,我带你去……”
    二先生神情顿时为之一振,喜道:“真的?”身势一耸,箭矢也似的,已跃身丈许
开外。
    秦太乙怒叱一声,脚下一滑,举剑就扎。
    二先生身势一转,骈指如飞,叮一声,流光四颤里,已把对方长剑点开一边。
    宫天羽却在这时飞身而前,四煞棒拨风盘打,双双直向他头上落下。
    但是二先生功力大非寻常,多年来幽禁飞红小筑,自研出一套招式手法,出手怪异,
大别于当今武林各派。
    迎着宫天羽的一击,二先生身子一个急扭,虽是背着一人,亦如同蛇鳗般的滑溜,
衣带轻飘,已摇身丈许之外,险险乎躲开了宫天羽雷霆万钧的出手一击。
    这番身法,非只是秦、宫二人吃惊,即使是李七郎亦大感诧异。
    昔日在万花飘香,一直当他是个白痴,即使意识到他的身手非凡,却往往在对方神
智失常这个大前提之下,不予重视,真正是丝毫未曾寄以关怀,却是想不到一朝显示身
手,功力竟是如此了得,即使较诸柳蝶衣也相去不远,很可能双方在伯仲之间。这样重
要的一个人,万花飘香竟然一直不予重视,甚而视同犯人一样把他深深幽禁,说起来不
能不是一种浪费——人才的浪费。自然,李七郎匆匆悟想上下,完全基于他眼前对自己
的嘉惠,却没有设想到他一朝用事之后的反面价值,负数的影响。而身为一帮之主的柳
蝶衣,却是面面俱到,深深理解到自己这位胞弟的危险性,才致会有此一番常人万难理
解的处置。
    只是,百密难免一疏,他仍然逃出樊笼,重入江湖,往后的发展,海阔天空,实在
难以料想,结局又将如何?
    可叹的是,以二先生如此身手,纵身江湖,为善者天下利,为害者天下祸,谁又能
予以约束、制伏?
    柳蝶衣或许是惟一可以制伏他的人,却是如今病势不轻,他会为了自己这个胡闹任
性,甚而有严重精神问题的弟弟出来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因为舍他之外,似乎还想不到谁又有足以制伏二先生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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