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1)下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8:05:36 2000), 转信
小文昌正感到手脚疼痛,被这一番话激得火起,猛地
站起来双手叉腰,阴森森地迫近冷笑道:“你可恶!除了告
状,你还能做甚么?你……”
文华向后退,脸色泛青。论身材,他比小文昌矮,但
结实得多,白净的脸蛋却表明是个娇生根养的哥儿。小文
昌小他两岁,却高出一个头,看去瘦弱,其实结实而强
刃。兄弟俩平时不对劲便拳脚相向;每次都是小文昌稳站
上风,然后是文华哭啼啼回家告状,让小文昌挨鞭子。小
文昌在近来极少和文华冲突,原因是文华是他的哥哥,另
一是大伯的鞭子抽起来委实不好受。
可是今天他忍不下达口气,骑骑马儿有什么了不起?
跌下马来令他心里冒火,这一来使他怒不可遏,逼上前便
待动手。
文华知道小文昌拳头厉害,脸色泛青往后退。不等小
文昌说完,他顶上一句:“我不和你动手脚;君子动口不
动手,用不着和你这野蛮人……”
“扑”一声,小文昌的拳头答复他了,一拳头捣在他
的右胸上,把他击倒在地。
“哇……爹爹……”他放声大哭,叫爹了。
文魁吃了一惊,想不到小文昌的拳头飞得这么快,想
阻止已来不及了,赶忙枪进拦在中间叫:“昌弟,不可胡
来,你怎能一言不合反动拳头?”
另一个和文华要好的堂兄突然冲出,叫:“野蛮!打
倒他。”
这小子比小文昌高一个头,十分壮实,气势汹汹猛扑而
上,双手一张,抱住小文昌的腰身,将他抱起往侧摔。
小文昌不和他摔跤,左右双手来一记“双风贯耳”不
是掌,而是拳,居然十分迅疾。
“哎……”叫声出,两人同时滚倒。
小文昌挣脱腰上的手,滚出一旁爬起站直,哼了一
声,冲出人丛去牵他的马,一面儿叽咕:“一比一,你们
算啥玩意?”
祠堂在全庄的中间,村庄占地甚广,百户人家的村
落,在山区里已算得上大村了。四周有土筑的围墙,防止
野兽和盗贼入侵。祠堂的西面不远处,是庄主的宅院,三
进院,不华丽却甚扎实,后面有仓房和牲口栏。
小文昌牵着两着两匹马踏入院门,大黄汪汪两声吠叫,
奔入院门越过晒麦场,奔上大厅门台阶,在一个身穿长夹
袄,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脚下跳跃。
中年人圆圆脸,看去一团和气,大眼睛,长眉,留了
两须八字黑胡,背着手,不言不笑盯着牵马走近的小文
昌,一面说:“挂上,我马上就得走。”
小文昌在左廊下面的挂马桩上挂好缰,心中忐忑,有
点发慌,因为蔡庄主的这种脸色最讨厌,叫做笑里藏刀,
是要揍人的先兆。
他挂好缰,扭头强抑着心头恐怖问:“伯父还有事吩
咐么?”
“你过去。”
小文昌知道躲不掉,垂着头走近台阶下,抬头一看,
阶上蔡庄主的左右,不知何时已多了五六名长工,死对头
文华泪末干,躲在庄主的腿旁怒目往下瞧。
“昌儿,你把你哥哥无缘无故揍了一顿?”蔡庄主
问。
小文昌知道分辩也是枉然,点头道:“昌儿揍了他一
拳。”
“啪”一声,一根皮鞭丢在他脚下,蔡庄主的话阴沉
沉地:“送上家法。”
皮鞭子是家法的代名词,小文昌咬紧牙关,拾起皮鞭
跪下,双手举鞭高奉过顶,膝行上了台阶,直挺挺地跪在
蔡庄主面前。
“你可知错?”蔡庄主沉声问,一面伸手去抓鞭柄。
“昌儿知错。”他木然地答。
“你,生得贱,一天不揍你,你便会造反……”
“叭”一声脆响,小文昌只感到背脊挨了一重击,象
一条火鞭烙在背上,痛得他“哎”一声尖叫,上身一挺。
跪不稳向侧一翻,滚下了台阶。
“上来!”族庄主的叱喝声震耳欲聋。
他咬紧牙关,不再叫痛,爬上台阶跪下,“叭叭叭”
一声声暴响在他耳际回响,他不知道世间除了鞭子之外,
还有些什么东西。
挨了十下,他蜷缩爬伏在地,怪!以下的九鞭,他竟
未发出叫痛声,只有压抑性的呻吟。
蔡庄主的声音,他听来似乎来自天外:“鞭头出孝
子,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你禀性凶暴,目无尊长,小小年
纪竟用拳头对付你哥哥,日后还了得?我如果不教训你,
将来定然成为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之徒。你爹妈死了,我有
教养你的责任,如不将你教好,日后别人会骂我这个做大伯
的未尽教养之责。好好记住,再欺负你哥哥,你将永远后
悔。今晚不许你进食,让你牢记。”
蔡庄主说完,将鞭交与一名长工,和大管家步下台
阶,上马走了。
所有的长工木无表情,十皮鞭小意思,但在一个八
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太重了。
小文昌挣扎着爬起,抬头一看,文华正在不远处向他
撇嘴皱鼻,状极轻蔑而得意。
小文昌背上如被火烙,麻木不灵,看了文华的恶象,
激起了他的豪气,猛地抹掉泪水,举起拳头向文华亮了
亮,冲出两步,咬牙切齿。
“妈……”文华扭头便奔入厅门,向里面大叫。
小文昌扭头下了台阶,向外走,耳中听到一个长工吃
吃笑,笑完说:“比起小虎子来,这娃娃真没出息,如果
这十鞭抽的是他,日后他可能成大器,嘻嘻!”
小文昌心中一阵快意,英雄地挺了挺脊梁,走出了院
门,只感到背上的鞭创痛楚愈来愈凶猛,疼痛难当,英雄
无法再装,“扑”一声倒在院门左侧的槐树下,不住呻
吟。
一只手扶起了他,文魁的声音在耳畔轻响:“昌弟,
到我家去歇会儿,鞭伤是否破皮?你……”
小文昌挣扎着站稳了,强忍心头酸楚,说:“不要
紧,魁哥,我受得了,谢谢你。”
在庄中,小兄弟们里,文魁和他的感情最好。文魁的
家境并不十分富裕,人却善良,最看不惯荣庄主对付文昌
的嘴脸。但他的父母却不愿他招惹被称为白虎星的小文
昌,他所能付出的只有友爱和同情,却无法帮助小文昌。
小文昌知道文魁的父母对他不欢迎,甚至其他的叔伯
们也对他厌恶,在村子里也呆不住,宁可到虎岭下无人敢
去的僻野独自消磨时光。
他别了文魁,向虎岭走去。
这次,他没有力量找晚餐了。深秋的太阳在这一带山
区里,温暖而略带凉意,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冷得令人吸
气啦!他背上热,心中却冰冷,他对这世界没有好感,
不!他对庄中的人和事没有好感,他对世界还没认清,还
谈不上好恶,他从未和村中以外的世界接触过。
谁说没接触过?半月前江畔的怪老人就不是村里的
人,抢了他的烤野兔,凶恶的举动并不比庄主好多少。
想起了怪老人,他信步走向江畔,向他以前烤野兔的
地方走去。
这一走,他的生命史中起了奇异的变化,冥冥中似有
主宰,没有人可以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命运。一个人一念之
间,可以被认为是向命运之神挑战,也可以说是向命运之
神屈服投降,对茫茫的未来毫无所知。
也许是奇迹,也许是他胆大,总之,他对那凶恶的怪
老人毫不害怕,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向河滨。
江风呼呼,凋林中枝梢乱舞,发出海涛般的啸声,
令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穿过凋林,远远地,看到临江的一度巨石旁,怪老人
的庞大身躯倚在石上,凝神注视着潺潺流水出神,听到了
小文昌的脚步声,扭头瞥了一眼,重又注视着江心,一动
也不动。
小文昌吃了一惊,半月不见,怪老人的脸色苍白得可
怕,与前次大不相同,眼中的炯炯神光不见了,代之而起
的是失神的茫然与淡苍色。
他一步步走近,在怪老人身旁站住了。
久久,怪老人用苍老的嗓音说:“孩子,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小文昌茫然答。
“你想报夺烤兔之仇?”
“不!”
“半月不见,你的脸色很不好,病了?”
“你的脸色更不好。”
怪老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个倔强而古怪的
娃娃。”
“你也是个古怪的怪人。”
“你是前面前庄的人?”
“是的。”
“你受了伤,气色太坏了。”
“上次回家,挨了一顿皮鞭,躺在床上半月,昨天起
床干活,今天又挨了十鞭,气色哪能好?”
“咦!你爹揍你,你还是个小孩……”
“别提我爹,我如果有爹娘,谁敢揍我?”小文昌暴
跳地叫,提起爹妈,他痛苦的心中发酸。
“哦!你爹妈……”
“死了!告诉你不要提。”
怪老人神色怅然,低下了头。小文昌吸入一口气,
问:“你在这干什么?虎岭从没有人逗留,你……”
“你也不必问我。喂,你能潜下水中多深?”
“两丈。”
怪老人摇摇头,又问:“你村里的娃娃们,水性最好
的能潜多深?”
“一丈左右。”
“咦!你是说,你的水性是村中最好的?”
“不错。”小文昌傲然地答。
“你敢在潭中游泳,敢不敢往下潜?”
“不敢。”
“村中的大人,有人敢潜么?”
“没有人敢到黑龙潭玩水,夏天飞来的水鸡子可以潜
下潭底。”
怪老人长叹一声,自语道:“看来,我死定了。”
小文昌一惊,说:“废话,我从小受苦,在打骂饥寒
中过日子,但从不想死,死多难受?你怎么想死?”
“娃娃,假使你能帮助我,也许我死不了。”
小文昌摇摇头,说:“我小小年纪帮不了你。”
“你可以帮我,只怕没有天份。”
“甚么叫天份?告诉我,我只有这身破衣裤。”
“要多说你也不懂。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十天之
内,由我教你一种在水中换气和忍受深水压力的功夫,你
便可以潜入潭底,我便有救了。”
“呸!黑龙潭冬天也深不见底,鬼才敢往下潜,人不
行。”
“所以我知道你不行,没有学功夫的天份。”
“胡说!”
“你敢跟我学潜深水的功夫?如果害怕,就免谈。”
小文昌哼了一声,挺了挺胸膛说:“我小虎子怕过什
么来?你教吧。”
怪老人淡淡一笑,招手说:“好,你先在我身旁坐
下,我传授你一种神奇的运气吐纳术!”
“甚么叫做运气吐纳术?”
“说来你也不懂,先别问,你只要照我的吩咐用心学就
成,再问你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怪老人教他如何打坐,如何用腹部呼吸,如何闭气,
如何深吸淡呼……更用一双手在他身上拍打点扣,而且在
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给他吞下三颗褐黑色香喷喷的指头大
怪丹?怪老人自己,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练了一个时辰,小文昌昏头转向,疲累不堪,怪老人
让他起来活动,一面擦掉额上的冷汗,一面说:“今天可
以了,明天最好天刚亮便到这里来。”
“咦!你不教我到水里练,却在这儿坐着练,能潜
水,见鬼!”小文吕不解地说。
“这未到时候哩,娃娃。”
“明天恐怕我一早不能来。”
“你如果不在早上来,学也没有用。”
小文昌低头想了想,说:“好,我一定来。大伯要半
月后才回家,我可以偷懒。”
“你如果每天都能来,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
藏身,最好带些食物,我已经三天没东西入腹了。”
“怎么?你三天没吃东西了?”
“是的,我已经浑身无力,无法再抢东西吃了。”
“好,我偷东西给你吃。哦!你教我潜水,为什么?”
“十天后再告诉你,先别问。”
伯父不在家,伯母管不了他,长工们也乐得放他喘口
气。小主人文华没有父亲撑腰,看见小文吕的大拳头便害
怕,躲在内院里不敢招惹他。
他每天不等天亮便溜了,在庄前庄后偷了两只肥鸡,
捏死后夹在胳胶窝里,从西北角爬墙溜走,不到天黑不回
来。
十天,转眼问便过去了,最近这几天,他爬寨墙的本
领进展惊人,象一头狸猫,跳跃问十分灵活迅疾。
第十一天的清晨,东方天际曙光未现,他已悄然起
床,偷偷摸摸向东北角三堂叔的后院摸去。
小文昌很怪,他和庄中的人合不来,却和庄中的狗交
情不薄,只要他轻吹一声口哨,村中的狗决不向他吠叫,
甚至会奔来和他亲热。
三堂叔家里五条大黄狗,看守门户顶尽职,但一听口
哨声便齐向小文昌奔来,摇头摆尾往小文昌身上扑。嗯嗯
低鸣状极愉快。
小文昌扶着狗颈子,缠了片刻低声叫:“去!去!
去!”
五条大黄狗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直趋后院角,向上一
纵双手扳住了丈来高的矮墙头,翻身上了墙顶侧身向下
溜,到了院角鸡笼边。
鸡笼里公鸡喔喔啼,母鸡咯咯叫,他轻轻打开鸡笼
棚口。伸手入笼,右手插入只母鸡的腹下,稍一摸娑,母
鸡乖乖地不动,任由他拖出笼外。
母鸡出了笼,左手立即扭住鸡颈子,往怀里抱,母鸡
一阵挣扎,不久便寂然不动了。
他弄了两只,然后用腰带捆好,翻出墙外走了。
踏着浓霜冒着彻骨奇寒的夜风,他越过寨墙撒腿狂
奔,天太冷不跑不行。
练了一个时辰的运气吐纳术,在晨曦中,怪老人坐在
潭畔,指示着水中的小文昌如何和凶猛的涡流周旋,如何
潜得更快更深,又如何闭气换气等等。换气,事实上并非
在水中呼吸,人不是鱼,小文昌也不可能在短期间内练至
潜伏水底象鱼一般的神奇境地,他只能利用吞水压气的办
法延长时间,最可恃的是他所练的气功和减少用功而可潜
下深处的能耐。
不久,两人坐在火边等烤鸡吃。小文昌冷得不住发
抖,但精神却极为振奋。怪老人的气色,却比早些天更为
恶化,更为萎顿,显得衰弱而死气漾溢,显而易见地,死
亡的气息已从这怪老人身上发出了。
怪老人倚坐在石旁,有气无力地说:“你进境神速,
我的希望增加了三分,所以决定多延两天,让你多三分成
功的把握。明天,决定的时刻便要到了。”
小文昌一面转动着半熟的肥鸡,一面盯着怪老人说:
“老伯,该告诉我你的用意了吧?”
“明天再说。明天,你必须找来一条有卅丈的长索,
以便备用。今天,我们谈谈你练的练气吐纳术。”
“老伯,为何不谈谈这些天来你死气沉沉的原故?”
“谈了你也不懂,何必谈?喂!你这些天来,是否感
到举动灵捷,身轻似燕?”
“是的,似乎力气也增加了不少。”
“这种神气的吐纳术,叫做玄天练气术,也叫做无极
气功,是我在五年前行脚小有凌虚之天,偶然在一座石室
中发现的……”
“甚么叫小有凌虚之天?”小文昌插口问。
“天下间,玄门方士……”
“甚么叫玄门方士……”
“别多问好不好7你小的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要
问,讨厌!玄门方士就是老道,老道就是想修成神仙的
人。玄门方士因为所奉的祖师不同,他们的看法彼此之间
略有不同,他们将天下名山分为不同的称呼,有些叫洞
天,有些叫福地。洞天中有些叫十大洞天,有些称卅六洞
天,大洞天小洞天乱七八糟,谁也弄不清谁的说法是对
的。在所谓十大洞天中,王屋山称为小有凌虚之天,所以
只要听老道们提起小有凌虚之天,便知是指的是王屋山。”
“王屋山又在什么地方?”小文昌仍要问。
“告诉你不要多问。”怪老人烦躁地答,继续往下
说:“我发现了这神奇的气功起初高兴得几乎发疯,因为
石壁上刻的字说,练成这种气功之后,可以益寿延年,可
以水火不侵,可以力大无穷降龙伏虎,可以变成铜筋铁骨
刀枪不入,可以成仙成道……”
“咦!假使每个人都练成这种气功,世界神仙岂不太
多太多,没有凡人了么?”小文昌又多嘴,瞥了瞥怪老人
的脸色,接着摇头道,“你将这种气功教给我,你当然已
经练成了,可是你没成仙,却快要死了。”
“废话,我根本不敢练。”
“咦!你不敢练?为什么?你却又叫我练?”
怪老人避开小文昌锋芒毕露的目光和直迫问题核心
的问话,咽了两口吐沫,说:“但看了后来的记述,我泄
了气,不但要自小练起,而且在第一段筑基期间不可接近
女色保全无精。”
“分多少段呢?”
“共分三段,第一段是十年,第二段更求深入,二十
年。练至第二段,已经成为人中的超人了。第三段没有期
限,踏入这一段,也接近成道之境了。我偌大年纪,怎能
练?”
“这样说来,并不难哩。”
“见鬼!哼,你想得太容易了。天份、机缘、毅力恒
心、名师的指导,练功的场所……天!你认为容易?这十
天中,假使我没有偷来的九转玄丹,你不会感到有所进境,
早就打退堂鼓不练了。”
“九转玄丹是啥玩意?”
“是一个老道的东西,他化了卅年功夫,走遍了千山
万水穷荒绝域,找到了无数灵药,象成形人参,九叶灵
芝,千载藤交等等,练了一瓶灵丹称为九转玄丹,共有八
十一颗。他自己吃了十八颗,其余的被我偷来了,也吃了
十颗,救我自己的命。剩下的,这些天来,你想想看,
共吃了我多少颗?”
小文昌屈手指算,一面说:“第一天吃了六颖,以后
每天三颗,十一天,哦,共三十九颗。”
“明天,你必须再吃六颗,潜下水底方能支持得了。
一瓶九转玄丹,共花在你身上四十二颗之多。平时,这种
丹不但有益寿延年强身固本之功,伤病之后,—颗之量必
可起死回生……”
“见鬼!”小文昌插嘴,又说:“你快死了,为何不
吃上一颗?骗人。”
怪老头苦笑道:“难怪你不信,我这玄丹固然可生死
人而肉白骨,但却不能拔出体内的剧毒。我已用八颗丹丸
拖了八个月,再也拖不下去了,从中毒后至两百五十天的
最后一天,任何神仙也救不了我。”
“你何不整瓶吃下去?”
“不行,药力太强,反而早促生机断绝,死得更快。
这种玄丹万全难求,乃是无价之宝,我用四十二颗救命,
仍然是值得的。”
“你让我吃四十二颗救你的命?见鬼。”
“明天你便可知道了。你吃了四十二颗九转玄丹,假
设你留得命在,再用大恒心大毅力下卅年苦功,天知道
你会成为什么神仙?”怪老人眼中突现凶光,并未逃过小
文昌的眼下。小文昌不由自主打冷战,汗毛直立,心说:
“这怪老人好凶的目光,吓死人。”
但他不敢说,低头翻动烤肥鸡。
一天中,怪老人督促他练功,除了打坐练吐纳术,便
是下水深潜,并不做其他事物。潜水时,怪老人给他挂上
一个珠囊,里面盛了一颗会发光的大珠,叫他察看水底崖
脚一带的景况,每深潜一尺,必须将这一尺的水势和崖壁
形状一一详说。怪老人的神色,似乎被崖壁的形状所左
右,时喜时忧,委实令人费解。
决定的时刻终于到了。这天一早,小文昌吃下了三颗
九转玄丹,练了一个时辰的无极气功,下了两次水。
日色近午,怪老人自己吞下一颗九转玄丹,将三颗令
小文昌吞下,将长线的一端系上一段枯木,另一端捆在小
文昌的腰上,到了潭边神色凛然地说:“孩子,我的死活
在你今天的一举之中,我用心里奇异的感觉在你身上投上
赌注,赌我能在你身上夺回余生,希望你替我赢回这只有
一次机会的庞大赌注。今天是十月初十,水面甘丈之下,
掌握着我的生死命运,你必须替我赢回这条性命,我会好
好报答你。”
小文昌怔怔地听,不再插嘴。怪老人继续拄下说:
“廿丈,水力万钧,没有人敢于潜下枉送性命。世间水中
高手不算少,但能潜廿丈的人少之又少。我教你的无极
气功,以九转玄丹的神奇功能相助,加上你的罕见天资和
毅力,你会办到定能办到。从最凸入的崖壁潜十六丈之
后,便是你昨天所见到的白色巨石,再潜下四丈,有一个
内陷的巨洞,凶猛的巨流定会将你向内吸。”
怪老人在衣下取出一个皮护手,上面有一处刀插,插
了一把小剑,替小文昌系在左上臂上,又说:“绳索可助
你紧挂在岩石生长的一些珊瑚般的怪树上,不致被吸入洞
中,然后你可以潜至内壁,必可借珠光发现两株鹿角形的
怪草,通体晶莹如玉,柔轻而微温。你可用小剑齐根部一
道环形小节之下,将角形怪草割下,火速上升,你便大功
告成了。”
小文昌讶然道:“咳:你怎知黑龙潭下有这种怪草?”
“我在一本秘发道经上发现的。”
“怪草叫什么?”
“叫做玉髓龙角芝,可拔天下之毒。”
“另有其他用处……”
“不必多问,我必须这两株怪草拔除身上的奇毒。”
小文昌往水里走说:“我试试潜下白岩……”
“不用试,你必须潜下去。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
败,你不会看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白白地暴死在这儿
吧?孩子。”
“我定然尽全力不让你失望。”小文昌答道,向潭中游
去。怪老人将枯木丢在潭中,枯木漂入潭中心,不住迥
旋,始终在潭中心打转。
小文昌游近潭内侧近壁处,略为调和呼吸,然后深深
叹入一口气,象一条鱼迅速下浴。
十六丈以下,他已经潜下不少次,用不着停留,颈下
以鱼鳞制成的珠镶发出朦胧的白光,丈内可辨景物,确是
方便。
凶猛的涡流,将他拉过来吸过去,但他已熟知水势,
贴壁下潜和凶猛的涡流挣扎。
十六丈到了。再往下便是白色的岩石,他向下一窜,
蓦地,一道吸力奇大的涡流,将他向旁猛拉。奇寒澈骨,
令他气血一阵翻腾,耳中轰然一声,死一般的静。拉出丈
外,他全力往回游,要摆脱无力吸力,略一挣扎,便感到
胸中难受,已心中一慌,咕噜噜呛入了三口水。
一阵昏眩的感觉无情地袭来,他感到无法忍受,暗叫
一声不妙,全力一蹬岩壁向上急升。
到了水面,攀住了岸旁石角,不住喘息,只感到口鼻
有温暖的液体流出,伸手一摸,原来是血水。巨大的水中
压力,他无法忍受。
远处岸旁怪老人焦急地叫:“孩于,怎么了?”
“老伯,我受不了,涡流吸力太强,稳不住,我的口
鼻已经出血。”他回答。
“不行,你必须忍耐,贴壁而下,手脚不可伸张便
成。你过来,再服下三颗九灵丹,以加强你体内的抗压
力。”
这次下潜,小文昌不敢大意,从白色岩石旁一道凹隙
中向下贴壁而下,果然摆脱了凶猛涡流的吸力。
下面全是白色而可反光的岩石,峥嵘可怖奇形怪状,
象无数怪兽潜踞在附近。一些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水草,
从岩石的缝隙中伸出,随水摇摆,一些不知名的蛇形怪
鱼,在岩石中穿梭地游窜,见了珠光,吃惊地窜来游去。
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静,这是一处寂静的水底世
界,其实还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穴口到了,吸力愈来愈凶猛,一不小心,他被涡流吸
住向下猛拖。
穴口果然有不少珊瑚般的怪树,白的光芒亮亮。他心
中大急,赶忙将腰绳做成一个环套,百忙中一勾一拉,挂
住了一些树枝,只感到手上一震,下吸之势被拉实了。
他全力向穴口贴去,七手八脚将绳索绕实了怪树,然
后滑下穴口。身入穴中,吸力消失了。
洞口不知有多深,白芒芒的珠光,被白玉般的岩石反映
出来,形成一团乳白色的光珠。而外面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
指,望之必惊。他感到头晕目眩,用力挣扎,太危险了。
岩壁下一条横石缝中,相距八尺左右,各生了两对鹿
角形的怪草,共是四株,晶莹而光芒亮亮,高仅八寸,象
是白玉所雕成。根部粗约径寸,每两株相距约有八寸,相
背而生,乍看去,确象一对白玉鹿角。
他伸手一摸,果然柔软而微温。
这时,他已经力竭,也几乎憋不住气了,耳中感到疼
痛,手脚酸软无力,血似乎要从肌肉中爆出。白光隙地
中,他看到身躯四周出现了淡红的色彩,眼睛也几乎被压
得向内陷,
已不容他再思索,拔出小剑。小剑出鞘,寒芒四射,
剑长仅八寸,森森冷电令人望之生寒。
他紧贴玉髓龙角芝下部的环节一斩,龙角芝应剑而
落。他抓实了两根龙角芝,收敛入鞘;他已没有余力再割
另两株,向上急升。
浮上水面,他已无法动弹,爬伏在岩壁上,左手仍死
死抓住了两根龙角芝。
“孩子,怎样了?”岸旁的怪老人急问。
他已无力回答,仅吃力地将龙角芝举起。
“天哪!我得救了!”怪老人倚倒在石下喜极大叫。
小文昌虚弱地爬伏在石壁下,半截身子浸在水中,用
无极气功调和呼吸,因为他感到这样才能赶走疲劳,和那
令他晕眩和窒息感觉。
他发觉五官中都有沁血的现象,身上各处肌肤一片腥
红,不但有血,肌肉全变成了淤紫色。
“孩子,快过来,快……”怪老人的声音包含着焦
急。
他直至疲劳消失之后,方解掉绳索向岸上游来。踏上
江岸,怪老人右手一把抢过玉髓龙角芝。左手突然拍向他
的天灵盖,眼中再次露出令他心寒的目光。
他涉水脱力,但反应奇快,怪老人令人心悸的目光,
令他感到窒息和恐惧,掌已伤头,他本能地一歪脑袋,
“啪”一声响,掌重重地落在他的右肩下,加被巨锤所
击,一声大叫向后便倒。
几乎在同一刹间,怪老人一脚踢出。
他本能地向水中滚,因为江岸坡度很急,在间不容发
中,逃过了怪老人的一脚。
水际便是潭畔,他在水中半沉半浮,竭力大叫:“老
狗你……你好狠,你……”
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迫不急待地吞下了两根玉龙
角芝,说:“你如果不死,日后将无极气功练成,必将
称雄天下,岂有我老人家的份儿?哈哈!我老人家活了,
你不死怎成?你挨了我一记阴风掌,非死不可,你已无力
脱出黑龙潭的涡流,尸身不久便喂了王八。哈哈!你以为我
老人家是善男信女?甘愿将绝学传你?你真不知死活。哈哈!
我老人家不忍看你下沉,先走一步了,谢谢你,孩子。别
忘了,到阎罗王那儿可以告我姓吴的一状。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怪老人走了。
可是,小文昌并未在短期间下沉,怪老人忘了他自己
奇毒在身,那一记阴风掌已无力道。同时,小文昌先前已
爬伏在崖石上调和呼吸,事实上便是武林朋友所说的调息
行动,已具有相当的抗力。再就是从文昌第一次下潜失
败,多吃了三颗九转灵丹,事实上也产生了抗力。加以怪
老人那一掌并未击中要害,所加的损害并不严重。
他感到右半身麻木不灵,浑身冰冷,载浮哉沉向潭中
心,再也无力游出涡流之外了,
日色西斜,午间的温暖消失了。
他命不该绝,在将沉没下的片刻前,恰好浮到系绳索
的枯木旁,被他拼最后一点余力,用尚可勉强移动的右手
勾住了。
枯木在潭中漂浮,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强忍痛苦,静静地用玄天练气术调息,他发觉这种
神奇的气功,不但可以减轻身下所发生的痛楚,也可以令
晕眩的头脑清醒,便毫不放松地静静调息。他不知道这就
叫做行功,反正能减轻身下的痛苦便成。
在调息中,他脑中的思路不住涌翻。
“我拼死替怪老人找龙角芝救他的命,他得救了,为
何却要我死?”他想。
“世间真有这种可怕的人?”他又想。
“称雄天下又是什么意思?”
“无极气功练了有何用处?”
“救一个要死的人,难道要死?我应不应该信任陌生
的人?”
“天下间难道都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人?”
“……”
一连串的问题,令他困惑万分,他那小脑子根本难以
解答。
夕阳西下,他有气力游出涡流了,便咬紧牙关,向
岸边游去。他颓丧地穿好衣裤,踏着夕阳余晖,心情沉
重,一步步走向蔡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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