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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3)下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8:17:07 2000), 转信
说完,交代手下好好调治受伤的人,匆匆走了。
文昌和禹老三连袂走出小巷,含笑分手。一路上禹老
三惊魂未定,脸色仍未复原状,奔回店中将经过加油加酱
向同伴吹牛,把仍在店中的少东主张子玉吓了一大跳。
张子玉暗地里和狄二伯一阵子商量,他说:“二伯,
你务想办法劝阻蔡师傅回头,他在村中受了十几年的虐
待,心里本就不正常,这次竟明目张胆进入小巷闹事,用
凶器杀人,自称是亡命客,显然有和病无常一群家伙胡来
同流合污的可能。两年以来,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聪明冷
傲的本份人,可不能眼着他沦落成恶棍匪徒。”
狄工伯摇头苦笑,道:“老朽将全力而为,但恐怕力
不从心。唉!假使大管家或商夫子仍在,也许尚可挽回,
在这许多人令,蔡师傅只敬爱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
恐怕无能为力哪!”
“我们尽力而为,你可全权处理。”张子玉说完走
了。
文昌别了禹老三,向右拆回商洛老店,店口栓牲口的
空地中,五六名店伙计将十匹健马牵入厩中,显然又有一
批客人落店。
还未踏入店门,老远便听到里面有人叫闹,一个打雷也
似的大嗓门,正在穷叫:“什么?不许大爷住上房,他的
的你再狗眼看人低,黑爷要拆了你这鸟店。”
“客官,何必生气?咱们……”是掌柜先生的声音。
“砰”一声暴响,有人拍柜台,大嗓门抢着吼:“他
妈的!还要人不生气?黑爷爷走遍天下,却没听说过客店
要将财神爷往外撵的奇闻。你再说没有看看?”
“小店上屋确是客满,客官请将就些儿,再说,出门人
省两文不是坏事……”
“啪”一声暴响,有人挨了耳光。
接着此喝大起,人声吵杂。正混乱间,店门冲出一个
黑凛凛的巨人,跃下台阶,向涌出的店伙们叫:“出来,
出来,他妈的!黑爷爷正拳头发痒。”
文昌已到了阶下,闪在一旁,向黑大汉瞟了一眼,再
退出丈外,心说:“这黑大汉好雄壮威猛,腰中所缠的
鞭够份量,店伙们可能要倒霉。”
这是一个铁塔般的巨人,比活报应还要壮实些,豹头
环眼,大嘴阔鼻,虬须屹立,用黑巾包头,披黑直掇乱糟
糟,腰中缝了一根钢丝夹蚊筋缠合的丈二长鞭,握手自粗
如茶杯,尾梢粗如指尖,光华闪闪,不但沉重而且弹性极
佳,确是一根值钱的宝刃。看光景,准是一个落魄的江湖
人,他背上的包裹又小又破烂,往上房确实不合身份。
阶上抢下四名店伙计,每人手上一条枣木齐眉根,怒吼
如雷,先后冲上。
四个人抢下阶,事实上不可能同时到达出招,最先一
名店伙计一声暴喝,一招“毒龙出洞”兜心便点,来势汹
汹。
大汉哈哈狂笑,不进不迟不闪不让,出右手一拔一
一勾一拉,向后带,左手来一记重耳光,大牙掉了两
颗,早打得他满天星斗,脱手丢棍向左冲倒,爬不起来。
第二名店伙到了,黑大汉骂:“狗娘养的废物!不过
瘾。”顺手将夺来的齐眉棍沉尖向下扫出。
第二名店伙招出“拔草灵蛇”,想出其不意攻下盘,
“啪”一声暴响,黑大汉的枣木棍扫中店伙计的梢,店伙
的棍飞抛五丈外,腾跃旋转飞走了。
黑大汉哈哈狂笑,丢掉棍冲上,双手搭住店伙的双肩向
上提,抓小鸡似的高高举起。店伙想用双脚踢黑大汉的的
小腹,可是浑身无力,原来黑大汉的大姆指已经按住了双换
井大穴,动弹不得。
“滚!哈哈哈哈!”黑大汉又叫又笑,将人向上掷。
另两名店伙几乎吓软了腿,齐向左右窜开。
黑大汉一不做二不休,向右开窜。
文昌正在右面,喝道:“算了,不然要出人命。”
黑大汉大环眼一翻,抢进道:“好啊!大小子也算一
份。”
叫声中,伸手便抓,想依样葫芦抓住文昌掷出。
文昌本来背手而立,想不到黑大汉竟会找上了他,冲
势奇急。黑大汉身材巨大,但进退如风十分灵活,一双巨
掌如同蒲扇,张开来谁也休想从中宫攻入。
但文昌比风快,也乘黑大汉粗,几乎腰部小了一半,
黑大汉的丈二长鞭,在腰上反缠了三圈,确是腰中十围。
说十围未免夸大,六围却非虚语。
文昌不敢大意,他本想用“童子拜佛”崩开对方的双
手,再扣攻头部,却又怕扣不住,胸腹便全会暴露在对方
双腿的攻击正面控制下,临时决定先试试再说,便向左疾
闪,右拳疾逾电闪,进击了。
“砰”一声,击中黑大汉的右胸,黑大汉被凶猛的拳
劲震退两步,怪叫道:“咦!你小子的拳上功夫骇人,打!”
打字叫出,手还未及伸出,文昌的铁拳已到,“砰!
砰砰!砰!啪!”拳撞击皮肉的声音连珠暴响,黑大汉共
挨了六拳之多。他腰中有长鞭护住,丹田穴左右附近被保
护住了,但小腹和肋骨没护住,六拳记记凶狠。
但黑大汉仅“嗯”一声,每挨一拳便连摇带退,却没
有倒下,而且被他格拔开另外的五拳两腿,共退了五步。
文昌愈打愈心惊,天!这家伙真是钢筋铁骨哩,六拳
狠击似乎毫不在意,厉害。
黑大汉打得火起,一声怒吼,双手急挥,抓住了文昌
的左小臂,大吼道:“滚!你他妈的该死!”吼声中,向后
右方扔出。
文昌被巨大的拖力拖得向前冲,马步虚浮,他两臂有
六百斤神力,竟无法抗拒黑大汉的拖扔,不由他不用劲挣
开对方的掌握,但挣不开,挣不开只好用拳头,左佯攻,
“扑”一声击中黑大汉的右脸,但他也被扔出八尺外方能
止步。
黑大汉右脸挨了一拳,脑袋摇了摇,退了两步,站定
招摇头,似乎想把中拳后的昏沉感摇落,一而用手狠狠地
揉动着被击处,一而叫:“好小子,你他妈的手脚倒是
快,拳头够重,老子要捶扁你这小王八蛋!”
叫声中,凶猛冲上攻出两拳,文昌知道遇上硬对头,
不再硬接,左闪右避从左右猛攻,两人换了三次照面,各
换了两拳一拳,拳掌中肉声震耳。
这时,店中客人全都闻声奔出看热闹,行人围观,叫
喊声震耳。
“蔡师傅,再给他两拳。”
“用腿!用腿!”
观众在狂叫,文昌已经攻出六腿了。他的腿急、逾电
闪,绵绵不绝,上面双手不时加上两记冷拳,委实凶猛泼
辣锐不可当。
黑大汉没有文昌灵活,一双脚共挨了五腿,马步逐渐
虚浮,凶狠地打击使他有点支持不住,手脚乱了。
文昌的连环十八踢凶猛无比,踢完十八腿又可连环进
攻,对方只消挨了一脚,尔后便被迫得随腿势移动,成了
人配合腿的招转移游动,身不由己。幸而文昌不想伤人,
未向下阴和海底及脑袋进攻,不然黑汉还真无法脱出双腿
的围绕打击。
踢到第九腿,文昌脚尖由挑弯勾,不攻下阴攻右腿
根,黑大汉喘过一口气,一声虎吼,“海底捞月”捞住了
文昌的左脚,向上一掀。但文昌的靴尖已经着肉。
“平匍”两声,两人都倒了。
阶上,白衣少女银铃似的欢叫声传到:“黑大个儿,
你的拳头是废物么?打呀!”
黑大个儿却坐在地上,向爬起急速冲到的文昌叫:
“算了算了,算你他妈的行。好小子,我黑铁塔第一次被
人踢倒在地,他妈的塔倒了。”一面叫,一面摇摇摆摆站
起,咧着嘴笑。
文昌也感到有点吃力,拍掉衣裤的灰土,笑道:“黑
小子,你也行,你的肉不痛,我的拳头却痛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是真的在笑,阴沉的面孔消失了,
象是脱胎换骨。也许,他是被黑铁塔的笑感动了;也许,
他被黑铁塔的纯真所引化,他确是笑了。
黑铁塔睁着大环眼,说:“你小子开的店?我不住就
是。”
“不!我是住店的。”文昌笑答。
“咦!你怎么打起我来了,我也是住店的么!”
“咦!是你先找我打哩!”
“是真的?”
“你不问青红皂白乱动手,怎么不真?”
黑铁塔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大脑袋上,嘿嘿怪笑道:
“真他妈的见鬼,谁知道你是住店的!喂,你小子叫什
么?姓什么?”
“我姓蔡,名文昌……”
“你他妈的别文皱皱好不?你的绰号呢?咱们江湖人
叫绰号,姓名倒不要紧。我叫黑铁塔范如海,喏!我这条
长鞭厉害着哩!只是我叫如海,却不会水,水真要命,掉
下去不喝饱爬不起来,真他妈的丢人。”
文昌想了想,脱口说:“我叫亡命客蔡文吕。”
“哈哈!你小于胡闹,江湖人谁不亡命?不过……不过我
喜欢你的绰号,来,咱们交个朋友。”说着,伸出大手。
“好,咱们交个朋友。”文昌也爽朗地说。
两人的臂膀把住了,文昌说,“到店里去,咱们把臂
联欢浮三大白。”
“浮什么白?”黑铁塔低声问。
“就是干三大杯。”
“哈?你小子妙极了,喝酒叫浮白,见鬼!可把我的
酒虫儿引出来了。”接着,他黑脸成了紫褐色,低声说:
“亡命客小于,我可没钱啊,每天住店都是他妈的到了便
拔腿溜走白住,哪儿来的钱买酒?”
“呵呵!傻小于,算我的,我请你。走!”
黑铁塔哼了一声,翻着大环眼说:“亡命客小子,我
可不傻,你别胡叫好不?”
“好,不叫你傻小子就是。”拉着黑铁塔向店门走。
“这家店还能住?”
“别伯,有我,咱们住同一间房,我那儿有内间。”
两人踏上台阶,文昌向怒目而视的店伙计赔笑道:
“大哥们,包涵包涵些儿。”
黑铁塔经过两个姑娘身边,突然说:“亡命客小子,
刚才有一个丫头片子穷叫打,瞧,你看是哪一个?”
文昌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不想招惹这两朵有刺的玫
瑰,沉着脸正想发语,白衣小姑娘故意绷着脸接口道:
“正是本姑娘,你想怎样?”
黑铁塔瞪了她一眼,撇着嘴说:“丫头片子多嘴多
舌,你他妈的将来要嫁给一个哑巴。”
姑娘自讨没趣,气得跳脚,冲上说:“你找死,本姑
娘……”
黑铁塔撒腿便跑,一面怪叫:“男不和女斗,鸡不和
狗斗,你他妈的别来找麻烦。”
文昌不想生事,两人一溜烟走了。白衣姑娘也被绿衣
姑娘拉住,低声说:“黑铁塔是明因大师的侄儿,一身温
元气功十分了得,人却是有点傻呆,不必和他一般见
识。”
两人向店内走去,身后有四名大汉护卫,白衣少女一
边定,一面低声说:“表姐,那亡命客是怎么回事?他不
是张家铁店的师傅么?怎又称起亡命客来了?哦!目高于
顶,傲骨冷面,人倒是一……一表……他笑起来可真
……”
“嘻嘻!表抹,不害羞,十四的丫头春心动矣!”
“呸!表姐,你……”白衣少女粉面配红,擂了她表
姐一拳。
表姐捉住她的手,附耳笑道:“我忘了,哦!大明律
例,十四岁的姑娘便找婆家……”
“狗嘴,狗嘴,呸!不理你。”白衣少女撒腿跑了。
文昌和黑铁塔安置了行李睡处,文昌说:“黑铁塔,
咱们先干两杯,晚间咱们再和一群家伙打交道,你听我说
明经过,去不去在你。”
夜来了,市面华灯初上,客店中闹哄哄,内院花厅中
也人影往来不绝,但没有吵闹声,外面的声浪传到这儿,
已经是不揽耳的余波了。
花厅中,灯火通明,共摆了五桌酒席。外面庭院中以
及厅四周,有不少人在黑暗中放哨,预防汉江秃蛟派人前
来闹场。后厅内,人声隐隐,不时传出一两声弦音,飞逸
出几个单调的音符,有人在调弦。
厅前廊下,两列大环椅上坐了一二十个人,一个身材
高瘦的半百老人坐得四平八稳,灰发挽成一个道士结,三
角脸,雷公嘴,山羊灰胡,山羊眼白多黑少阴森森,脸色
黄中泛音,配上他那雷公嘴和特长的下颌,那天生的八
字吊客眉,便有七分象无常鬼,也象大病经年的瘦僵尸,
他就是龙驹寨之霸,病无常郭智先,黑社会的顶尖儿人
物,一群痞棍歹徒的老大。
他旁边坐着老妖狐黎培杰。另一方面,坐了大名顶顶
的龙驹寨八打手,可惜只有七名,老大活报应躺在床上养
伤未能参加。
病无常的青黄脸上阴沉沉,毫无表情地问:“培杰,
派人去催请了?”
“大哥,已派小猴子邱六去了。唠!来啦!”
前院后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小猴子邱六一蹦而出,跳
到院子里尖叫:“蔡师傅与黑铁塔驾到。”
廊下的人纷纷站起,院子里出现了文昌和黑铁塔高大
粗壮的身影,病无常率领着徒子徒孙降阶相迎。文昌在丈
五六外站住了,抱拳行礼说:“蔡某应诸位宠召,不敢不
来,昼问得罪,尚请海涵。”
病无常在龙驹寨是一方之霸,平时眼高于顶,今晚居
然客客气气,脸上挂着难见的笑容,欠了欠身子说:“蔡
老弟言重了。两年来,蔡老弟在张家铁店真人不露相,兄
弟们有眼不认泰山,不仅委屈了老弟,而且竟惊忧老弟的
虎驾,罪有应得,陈某亦难负其内疚,今晚特设宴与老弟
陪罪,多蒙赏光,不胜荣幸。”
文昌连称不敢,然后说:“不可应陈爷宠召而来,擅
自连同敝友做不速之客,可否容小可为敝友引见?”
老妖狐接口道,“店门口一场纷争,有目共睹,四海
之内,皆兄弟也,老朽代表兄弟们权致欢迎之意。”
黑铁塔拉开大嗓门叫:“他妈的罗罗索索,没有半点
江湖人粗豪的气概,说了半天废话,怪事。我,黑铁塔范
如海。”
病无常脸色一变,但又忍住了,笑道:“范老弟果然
够粗豪,正是江湖人本色。兄弟们,自己报名号。老朽病
无常郭智先。”
众人一一自报名号毕,老妖狐举手邀客,说:“两位
老弟请入席,咱们好好亲热,在席上再向两位老弟请
教。”’
“郭爷请。”文昌礼让。
病无常领先登阶,黑铁塔文嚷:“这才象话,说上老
半天岂不扫兴?”
中间一桌上,病无常坐了主位,文昌就客位落坐,老
妖狐在右下相陪,黑铁塔在左首。这一桌只有四个人,却
有八张凳子。
其他四桌,却是八人一桌,四面站了十余名店伙管上
莱倒酒。
“上菜敬酒。”有人亮声叫。
黑铁塔又叫啦:“怎么?看排场,他妈的定是将菜一
个个上。江湖人的酒席,我黑铁塔吃过不少;却没吃过逐
个上莱的,只有那些贪官土豪才摆臭排场。喂!别小气好
不?一起上岂不痛快?”
“黑铁塔,不可无礼。”文昌不得不出声阻止。
老妖狐却呵呵笑,说:“范兄弟说的是,咱们这些江
湖人确是用不着臭排场。上菜,一起上。撤酒杯,换大
碗。”
“这才象话。”黑铁塔咧嘴笑。
酒上来了。大罐子的高粱烧。菜上来了,山珍牛羊俱
全,没有海味也没有鱼。
店伙计上来斟酒,黑铁塔却自己来。酒过三巡,病无
常站起说:“弟兄们,放下酒碗,听愚兄向蔡老弟说几句
不中听的话。蔡老弟,老朽先干一碗,请容老朽表表苦
衷。”
他干了一碗酒,神情有点苦兮兮地往下说:“这些年
来,不错,龙驹寨日渐繁荣,油水自然跟着加多,因此之
故,便引起外人眼红,心存觑觎的人,不计其数,咱们这
群弟兄们的处境,也就日渐艰难……”
“喂!你有个完没有?噜噜苏苏。”黑铁塔不耐地大
叫。
病无常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一个江湖浪人,咱们
尊重你是蔡老弟的朋友,所以对你客气,你却在这儿胡说
八道,你凭什么?”
黑铁塔跳起来大吼:“你他妈的病小子鸡猫狗叫神气
什么?你这叫做请客呢?还是他妈的吐苦水?黑爷爷曾在
太行山九山十八寨做过上宾,也曾在安庆府亲赴安庆五霸
的英雄宴,也曾捣毁武当山的回龙观,大闹少林寺的二祖
庵,多大场面没见过?你他妈一个小地方,黑爷爷冲亡命
客小子的金面赏你的光,你却狗眼看人低穷噜苏,算啥玩
意?你如果不服气,把你的徒子徒孙三五百全叫来,我黑
爷爷如果打发不了,不吃你这顿窝囊酒菜。”
所有的人全变色大怒,黑铁塔虎跳而起,抓起一张黑
木长凳,右手掌起处,克察察一连七八掌,木凳象豆腐做
的,被他的铁掌削的剩一条凳脚,地下掉了一大堆破木
块,举起凳脚吼道:“谁他妈的脑袋有这张凳子硬?黑爷
爷却是不相信。”
他扔掉凳脚,手一勾,腰中的文二长鞭突然绷出,拍
向丈外一根厅柱,如同怒龙天骄,“啪”一声暴响,鞭梢
扫过厅柱,屋瓦震摇,合抱大的厅柱,出现一条长约近
尺的裂缝。他又瞪着大环眼叫:“金钟罩铁布衫,也挨不
起黑爷爷一鞭,谁的腰干比这根厅柱粗,站起来试试,黑
爷爷一鞭抽不断他的腰干,便给他磕他妈的一百个响头。”
他露了这两手,把所有的人吓了个胆裂魂飞。病无常
浑身发冷,眼中泛出恐怖绝望的光芒。
黑铁塔哼了一声,往下说:“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没
见过世面,口口声声以亡命之徒自命。其实,你们如果在
外面闯荡,想要命也保不住。不论是在江湖在武林,你们
算那一门子的亡命英雄?出了龙驹寨,你他妈的连老鼠也
吓不住,一个三流小兔崽汉江秃蛟,你们也惶惶不可终
日,却想在我黑爷爷面前称英雄道好汉,真他妈的岂有此
理,你立起猪耳听了,不必他妈的称英雄,乖乖地请咱们
喝酒,然后将你的大哥地位让给亡命客小子,由咱们两人
出头,叫汉江秃蛟小兔崽子滚他妈的蛋,不要装出那死了
爷没了娘的可怜相。”
说完,收了鞭回到座位,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斟
酒灌了一大碗。
病无常和老妖狐你看我我看你,出声不得。
黑铁塔咽了一口鸡肉,指着文昌说:“喂!你呆怔什
么?江湖上要想出人头地,开设地盘,一是手面,二是拳
头,你手面不广,初出茅芦,唯一可靠的是拳头,你如果不
露两手,没有人会服你的。露两手啦!”’
文昌向病无常歉然地一笑,说:“我可不想在郭爷前
失礼,但确有露两手的必要,得罪。”
说完,就从容离坐,取出十枚洪武制钱,递给老
妖狐说:“请师爷任意向上抛,每次一至五枚悉从尊
便。”
老鬼狐接过制钱,出奇不意便立即抛出五枚,接着另
五枚,又向另一方抛出,先后相差不过顷刻之间。
文昌双手急挥,坐下说:“见笑大方。”
空间里,没有暗器飞行的啸声,但听叮叮之声不绝于
耳,壁间得得之声如雨打芭蕉。
所有的人,扭头向左右壁间瞧,倒抽一口凉气,目定
口呆。
左面,每一枚制钱的方孔中,插了一枚三棱钱银羽小
箭,钉在侧间闪闪发光。共是五枚。
右面的壁间,五把梭形小飞刀,将五枚制钱钉得牢牢
地,每一枚小钱皆末折断成二。
黑铁塔离坐分别取下刀箭“叮叮噹噹”丢在桌上,摇
摇头,裂着嘴说:“老天爷!你他妈的会邪术,那有这么
快、狠、准的暗器?真要命,这定然是障眼法。”
文昌惦了一把飞刀,拔出制钱扬了扬手说:“制钱在
空中翻腾,不易击中方孔,瞧,这一枚便偏了一些,差一
点便切断了一边。”
折服武林朋友,必须凭真才实学,文昌和黑铁塔各露
了一手,把病无常一群亡命之徒吓了个汗流夹背,心胆俱
裂,好半天才神魂入窍叫起好来。
病无常离位站起,向文昌长揖到地,犹有余悸地说:
“郭某无能,有眼如盲,没话说,愿与弟兄们共奉你为大
哥。”说完,面向下又说:“有哪一位弟兄不服,请站出
来说话。”
“蔡大哥,咱们心悦诚服。”有人叫。
“蔡大哥。”
“蔡大哥……”
文昌在众人呼叫声中,朗声说:“兄弟年岁甚轻,手
面不够广,江湖经验毫无,不敢当大哥的重任。愚意认
为,郭大哥不必谦让,咱们今后同心协力,共同尊奉郭大
哥为弟兄们谋取温饱。在下以至诚与诸位结交,绝不计较
名位,不然在下只好告退,未便与诸位同列一堂。”
黑铁塔向病无常举起酒碗,嚷道:“病小子,坐下
啦!刚才不过试你而己,亡命客小子岂会真夺了你大哥的
首领地位:老实说,亡命客小子是一头猛虎,龙驹寨这座
山太小了,容他不下,也委屈了他,他必须在江湖中扬名
四方,在武林中称英道霸。我已经和他约定好了,明年春
天在西安府见面,决定一起闯荡江湖,在龙驹寨有屁出
息,别噜苏啦!干碗。”
文昌接口道:“诸位之中,有几个朋友不明大义,受
汉江秃蛟咸迫利诱,干下了吃里扒外的勾当,希望这几位
兄弟迷途知返,好好为弟兄们尽力,回去告诉汉江秃蛟
龙驹寨正向他伸出友谊之手,彼此留一分情意往来,如果
不死心,咱们要埋葬了他们,交朋友,明天送拜帖来,要
火拼,明天送挑战书约斗,地点由他们决定,主随客
便。”
病无常伸出干枯的手,说:“蔡兄弟,谢谢你替弟兄
们打开一条生路,请接受我的谢意和祝福。”
两人的臂膀把住了,四周欢呼声雷动:“欢迎蔡兄
弟。”
“感谢蔡兄弟。”
老妖狐高兴地叫:“感谢蔡兄弟,干三碗!”四周人
群跟着大叫。
文昌赶忙举碗说:“谢谢诸位抬爱,兄弟认为一碗足
矣,明日将有恶斗,咱们不可给汉江秃蛟有可乘之机,而
且今晚也可能有变故,不能不防。等事定之后,咱们弟兄
不醉无休。干。”
“干!”四周的人大叫。
老妖狐干了碗中的酒,照了碗后说:“姐儿们,出来
伺候蔡兄弟。”
后厅中一阵传呼,不久出来了四名浓装艳抹的美丽粉
头,有两个手持描金折扇,绣帕儿半掩红唇,另两名手抱
琵琶,一身续罗巧装扮,珠翠满头香风扑鼻,袅袅娜娜到
了桌旁,同时向病无常一福,但四双媚眼儿却向蔡文昌
膘,低头一笑,透露出万种风情。
病无常向文昌方面一招手,哈哈大笑道:“去,见过
蔡兄弟和范爷。”
四个粉头先向文昌一福,同声说:“蔡爷万安。”
文昌脸上冷冰冰,拱了拱手。黑铁塔不等姐儿走近,
大叫道:“走开走开,别搅了黑爷爷的酒兴。”
老妖狐见机,知道江湖好汉,大多讨厌风流女人,文
昌年纪轻,在龙驹寨是土生土长的本份人,看脸色便不是
好色之徒,赶忙打岔说:“美凤,你和她们在一旁设座,
唱两曲助兴也就算了。”
“遵命,程爷但请吩咐。”一个姐儿恭敬地答。
四个妞在病无常与文昌之间,就店伙设下的座位落
坐。老妖狐说:“美凤,拣些文雅点儿地唱,可不要唱那
些给老粗们听的玩意。”
美凤就是刚才答话的妞儿,她应喏一声,和同伴们低
低地商量。
五纹盛筵中,猜拳声大起。一些人端着酒碗,走来向
病无常和两位客人敬酒。
在喧闹声中,一串清越的弦声飞扬,接着,银铃般的
慢唱声幽幽而起,闹声渐静。
对厅前进的瓦檐下,两双大眼睛光闪闪,从厅门可以
看清厅中的一切情景,有人躲在檐下,是女的。
两女弄弦,两女慢弦,娇柔细腻的声音在耳畔流畅:
“迎得郎来入绣围,语想思,连理枝。鬓乱钗垂,梳坠印
山眉。娅姹情娇不语。织玉手,抚郎衣。”
听得懂的人不多,叫好声却雷动。
文昌低头抚弄着酒碗,心说:“唱得好,但这种词却
不合江湖人口味。”
黑铁塔在众人叫好声中,“砰”一声放下碗,走到四
个扭身后,伸出油腻腻的一双大手,突然将她们收到一块
儿,一把抱起向后厅走。四个女人在他手中惊叫,却无法
挣脱,惊得花容失色,描金扇和绣帕全掉了。
四周人群一惊,人声倏止。
黑铁塔在后厅口将人放下,大环眼一翻,四个女人胆
战心惊倒在地下。
“你们他妈的乖乖地走,黑爷爷不喜欢这调调儿,我
宁可听鸡猫叫。唱得黑爷爷火起,用一碗酒灌你们的小嘴
儿。快走!”黑铁塔的大嗓门象焦雷。说完,大踏步回
坐。
文昌忍不住呵呵一笑,说:“黑铁塔,别忘了你在做
客。”
黑铁塔应了一声说:“我就是这个牛脾气,不高兴绝
不隐瞒。”
文昌喝了一口酒,说:“处世无奇但率真,但率真太
过便成了狂人。呵呵!怪不得你在江湖名头虽响,仍然是
落魄不堪。”
“你喜欢我这个朋友?”黑铁塔沉着脸问。
“啪”一声响,文昌将手中的碗捏碎,说:“咱们如
果不够真诚,有如此碗。”
黑铁塔死死地瞪住他,声音有点变:“我……我叫你
兄弟。”
“我叫你大哥。”文昌一字一吐地答。
黑铁塔连灌了三碗酒,说:“兄弟,别忘了明春的约
会。”
“大哥,不见不散。”
第二天,汉江秃蚊没送来拜帖,也没有送来挑战书,
一群人悄悄离开了龙驹寨,由丹江撤回汉江走了。
文昌正式成为龙驹寨的黑社会成名人物,他住在商洛
老店,他被正人君子观为地痞、流氓、恶棍。龙驹寨所发
生的敲诈、勒索、收常例钱,打架闹事等等,虽然他不在
场,但也算他一份。他在地痞们群中,地位仅次于病无
常,小冲突小买卖他从不参加。他负责对付外来的跑码头
英雄好汉。他蔡文昌三个字,远近闻名。
黑社会也不易混,勾结官吏,把握士绅,安抚内部,
外辟财源,对付外敌……无一不是伤脑筋的事,他应付不
来,老妖狐胜任愉快,他毕竟没有这种天才。
第三天,文昌送黑铁塔赴西安府,直送至商州,方依
依而别。
白衣姑娘老少十一骑,本来盯住两人上路的。但文昌
不想招惹他们,在商州抄小路回来了。
转眼寒冬光临,年关快到了。文昌的无极气功,顺利
地完成了第一阶段进程,功力渐进。踏入第二段境界,他
练得更勒。
半年中,他和一群地痞们练练兵刃拳脚、从对拆中获
得不少经验。可惜,他没有高明的对手,不知自己的进境
程度,仍然缺乏从生死存亡中所得的经验与教训。
半年来,他出了几次面,对付一些过境的江湖三流朋
友,名头愈来愈响亮,亡命客蔡文昌六个字,在江湖上开
始抬头,而龙驹寨的人却对他深怀戒心。
他的最初野心实现了,病无常已成了无足轻重的大
哥。
黑铁塔说得对,龙驹寨这座山太小,容不下这头大
虎。冥冥中,命运之神已经赋予了他亡命天涯的命运,他
必须离开,必须在外面漂泊。
春天来了,他也要向龙驹寨告别了。
病无常和老妖狐早已安排下要他离开的毒计,原由不
仅是领导权之争,而是文昌的做法不尽符合他们的利益。
因为文昌首先要求他两人的收益公开,他们的赌场和半开
门的妓院不应该免纳常例钱,其次是文昌坚决反对贩卖人
口迫良为娟,认为向妇孺弱者下手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
最今两人难堪的是,文昌的气质影响了所有的弟兄,逐渐
引起弟兄对他两人的不满,他两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经常打
折扣。
种子埋下了,机会来了必须发芽长大。
黑社会中,杀了人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或者苦
主无法指定凶手,官府不会尽力缉查。但如果失手,宫府
为了额面,必定不会放松,事情必定闹大。所以在大庭广
众问杀人惹事,又来不及毁尸灭迹,都是黑社会的大忌,
当地的流氓决不敢公然和官府斗法。
病无常和老妖狐已安排了这一着,而且是双管齐下。
商州的地头蛇姓麻,一脸大麻子,排行第五,所以叫
麻面虎麻五爷。麻五爷的靠山,是华山五丑。华山五丑是
兄弟五人,姓赖,老大叫霹雷棍赖华,一条齐眉棍使起来
象狂风暴雨,虎虎有风,十分得了。五丑平常住在华山,
而在山口外云台观附近活动,做些没有本钱的买卖。他们
的师父,是云台观的老道全真天虚羽土。这位老道确是有
道,未入灵门时,是河淮的独行大盗,叫千里独行白云
深,姓白名云深。华山五丑黑地里打家劫舍,果是一脉相
承,有其师必有其徒,并无可怪之处。
要想引一个人拼命,两个字足够了,这两个字是名和
利,名利双收后,其他事皆可迎刃而解。
上次麻面虎接到病无常的手书,要求共同对付汉江秃
蛟,可是所许诺的利润微不足道,麻面虎置之不理。
这次病无常感到老大的地位已摇摇欲堕,油水又日渐
流向弟兄们的手中,他的损失太大,眼看垮台之期不远,
心中一横,便再次投书麻五爷。他这次所许的条件极为优
厚,麻五爷动了心。条件是:一、龙驹寨的弟兄,归麻五
爷名义上领导,尊奉他为老大。二、麻五爷可以派一至三
人到龙驹寨共掌大局。三、油水的收入,两成奉上给麻五
爷。
麻五爷心动之极,讨价还价,最后有点修改,便是派
五名得力助手到龙驹寨共掌大局,油水增加一成,条件谈
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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