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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4)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8:19:14 2000), 转信


          亡命客    作者:云中岳

                    4
    决定正月十五在龙驹寨大街上擒住文昌解送商州。
    正月十五到了,元宵日,龙驹寨正准备晚问闹花灯。
    闹元宵,各地都有盛大的灯会,灯会是民间生活程度
的一面镜子,承平的丰年与兵荒马乱水早虫灾成了强烈的
对照,去年瑞雪庆丰年,风调雨顺,今年的灯会,也就比
往年更热闹些。
    龙驹寨的居民,百分之七十是从河南迁来的,河南大
爷们的玩意搬出来并非奇事。地方上的恶棍们,兴兴比任
何人都足,组成了各式各样的玩艺行列,乘机多敲几个钱
入袋。
    文昌找了三十余名手脚利落的弟兄,组成了高跷队。
高跷这玩意不简单,比奇,比艺,比巧,比火候。假使在
河南小伙子们想出风头,必须下十来年苦功,而且要从小
练起,练上三五年的后生,只配在街上摆摆架子而已,要
向和人比,谈也不必谈。文昌是领队,他的技艺在子弟们
中佼佼出群。
    十字路口往北街走,北寨下面是一片大广场。右首,
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慈思寺。左首,搭起了一座露天台,
摆上了鳌山,花团锦簇,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巧。近南
端,搭了一度戏台,这是大户人家主办的玩意,从西安府
用重金请来了一群形形式式的大男人,要在台上唱当时最
流行的元曲。
    慈恩寺的右首空地,小伙子们和寺中的和尚过不去,
用绳子圈起一个场子,那是牧羊场,与佛爷的慈悲宗旨背
道而驰。倒在北门外的山坡下,有一处和平竞赛场,赛
马,不会流血,但在雪地里赛马,也会经常出纸漏,摔坏
了人马并非奇闻。
    这座广场中,上元灯节这一天,比庙会还热闹十倍,
这儿将有三四千人汇集,平常难得一见的大闺女,在这儿
一露芳踪,给小伙子们看看颜色,评评分数。
    这一天,昼间是“竞”夜间是“赏”,反正得闹上三
天,方可收心回家养神蓄锐,准备弄庄稼了。
    高蹄竞赛,参加的共有五队,其余四队是从乡下来
的。影石村三姓子弟的高烧队,一连两年夺得了冠军上
赏,今年阵容壮大,野心勃勃。但龙驹寨的人都知道,影
石村这一次将全军覆没,因为蔡文昌这些小价子在训练
时,所表现的招式出奇的高超,而且,这年的场面更大。
有冰上表演。
    按比例,高跷队先游行市区一周,从东南到西北然后
折回十字路口,先在十字路口亮亮相,再走向寺前广场开
始竞赛的正式项目,从团体到个人,依次竞争。在游行途
中,去年的优胜队影石村在前,第二队是主队龙驹寨队。
影石队在中,龙驹寨在东面。
    麻五爷预定动手之处,正是十字路口。
    前一天晚问,病无常在东南街上的府第秘室中,有一
场秘密会议及时举行。
    秘密是地下暖房,参加的人不多。一灯如豆,室中仍
可看清参予人的面目。
    左上首,是一个高大魁伟的大麻子,一双鹰目冷电四
射,大麻子脸上横肉一楂楂。他就是商州一霸麻五爷麻面
虎。
    麻面虎左右,是两名膘悍的中年人,眼睛隐鸳,象两
头伺机涌出的金钱大豹。
    右首也坐了三个人,病无常居中,左是老妖狐,右是
活报应,屋外滴水成冰,秘室中暖洋洋地。
    “五爷,一切布置停当了么?”病无常稳沉沉地问。
    “你大可收心,万事齐备,不仅我手下分派停当,商
州衙门周判官的得力巡检黄爷,也派人前来相助,大事定
矣,不怕他有三头六臂,咱们定叫他一命难逃。”
    “兄弟明天在舍下设宴,替五爷庆功。”
    “话讲在前面,先君子后小人,挨刀的,你可要在你
的手下派,这步棋万不可缺少,不然黄巡检却不好出面
弹压。”
    “兄弟已准备好了,是一个平日与蔡小子极相得的
人。兄弟已派心腹邀他在一旁看热闹,人群一乱,立即下
手,刀是梭形小刀,与蔡小子一模一样。”老妖狐笑。
    “请教五爷如何动手?”病无常问。
    麻面虎隐隐一笑,说:“很简单,先用暗器打他的下
盘,等他倒地时派人去扶,乘机擒人。如果他仍然凶悍,
或者一击不中,必定找咱们的霉气,咱们便一拥而上,事情
便决定了。希望一击成功,你的人也就不至白死。”
    “那小子十分了得,一拥而上可能……可能……”
    “笑话!你小看咱们商州的高手?再说,华山的五位兄
长答应在旁出手相助,他五位可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
个姓蔡的混小于,其实用不着劳动他们任何一位费神。”
    十字街口一早便扫清了浮雪,幸好老天爷帮助,从昨天
起雪便止了。浮雪清除后,压平了下面的积雪,浇上水,
不消一个时辰,结成了广大的冰场。
    在冰上踩高烧,没有十来年火候的人,最好不必下场
献丑,摔断手脚小意思,令观众恶心却最大恶极。在泥地
上玩,学上三五天的人,不但可以站起,而且可以走动摆
架子。但练了三五年的人,用两人扶起在冰上站,不动恐
怕也会掉下来,稍一举动使会摔死狗。
    十字街口人山人海,锣声震耳,鼓乐喧天,游行的队
伍到了。楼上的晒台,挤满了老大娘嫂子小姑娘,一群小
娃娃们却在人群中窜来钻去。
    在人群喝彩声,第一群灯队过去了。第二群是早船,没
看头。第三群是高院队,来了。
    影石村的人打先锋,两侧有廿余名帮闲助手。中间,
是十二名黑巾包头,披红挂彩的大汉,脚下绑了八尺高的
木跷脚,下面裹了经过特殊制造的防滑套。十二个人雄纠
纠气昂昂……全是廿五六岁的壮年子弟。
    领队的是张村主的堂弟,青夹衫绊纽没扣上,红腰带
扎住衣尾,敞着壮实的胸膛。茬冷的天,他竟不怕寒冷。
他右手提着一盏走马灯,左手拿着一朵海碗大的红布花
球。
    “吆喝……”人群中响起震天狂叫,他就在叫声中踏
入冰场,一连五步,上身急俯,大旋身连转三圈,然后交
叉站立,捧灯搭球向四周行了一次罗圈揖,居然十分沉
稳。
    在四周轰然叫声中,他装腔作势摇摇欲堕地向场中心
走,风度极佳。
    第二名进场;第三名接着走出,第四名刚奔出第四
步,五步落下时向前一滑,“叭哒”两声,跌了个手脚朝
天,一阵爆炸性的哗笑声中,两名大汉枪出去扶。
    “糟!我的脚扭伤了。”地下的人叫。
    两大汉将人抬走,在一旁替他解下高跷。
    十二人中,能到达场中心的只有九名。
    第二队是龙驹寨队,欢叫声雷动。
    第一个进场的是文昌,他黑巾包头,身穿半楷,露出
半边白玉般的壮实胸膛,双臂裸露,红腰带,黑色灯龙夹
裤。俊脸上微露笑容,唇上划了两道又浓又粗的大八字
须。腰带前边,是一条大红绸花;右手高举着一盏大花
灯,竿儿长有一丈,象一条钓竿,其实就是钓竿。左手,
是一根马鞭,鞭上一节一朵小红花。
    “笃”一声,他的右脚迈上了冰场。天!下边没绑有
防滑套,光滑坚实而质轻的黄杨木跷脚下却是空无一物,
怎样在坚冰上走?
    “马来!”他大叫,马鞭儿摇摇,花灯儿摇摇。“克
勒!克勒!克勒勒!”他双脚并跳,连行十余次,不等身形
站稳,便右脚朝天,左脚支地,向后下腰,脑袋到了脚跟
后,右手的花灯儿伸在向上指的右脚尖当方轻摆,小立片
刻。
    “好!”欢呼声感山动岳,震耳欲聋。
    蓦地,他左手马鞭疾挥,用原来的姿势转了三匝,右
脚突落,“吱”一声向前滑出,人坐在地上了,双腿前后
伸,伸得笔直,灯前鞭后不住轻摇,四平入稳。
    如果在泥地上,起来并不准,练了两三年的小伙子都
不难办到,但在坚冰上,任何高手也绝对办不到,不可能。
    吹叫声停止,以为他失脚了。
    “叭叭叭”三声鞭响,蓦地花灯上场,他双腿一弹,
上身惊奇地向上升,不但站起了,竟以“金鸡独立”的一
脚支地,接受排山倒海似的欢呼。
    接着,第二名出现奔出,是一个扮成天精的大个儿,
举着一根鸟木涂黑漆的九节鞭,象一阵风,追逐着文昌,
挥舞着九节鞭。
    文昌一声长啸,以“柳絮随风飘”身法绕折奔逃,马
鞭呼呼,花灯儿飞舞,脚下乱晃,身形摇摆,前俯后仰左歪
右倒,危险万状,脚下粉冰飞溅,暴响似连珠。
    没有欢呼声,只有不住起伏的惊叫,姑娘们的尖叫声
特别刺耳,能静静地定下心欣赏的人不多。
    两侧担任保护的弟兄,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蓦地,他一声狂吼,似乎已被天精的九节鞭击中,向
侧扑倒。
    “哎呀!”四周惊叫声惊天动地。
    他向前滚,急如风车。后面的天精哈哈狂笑,挥鞭向
前赶。
    滚了五丈左右,他的身形却突然平空升起,仍在转,
象只陀螺,马鞭和花灯也随身旋转,久久方正。
    “啊”四周的人喘出一只大气叫,不住抹揉手心中沁
出的冷汗,如释重负,久久方暴出怒潮般的叫好声来。
    他向四周行礼,和扮妖精的人站在一旁,等着其他十
名同伴。他们正用传统的步伐向前移,叫移不叫走,坚冰
上走不得。
    十二人到齐,沿途表演着,向东走,他领先。
    东面人丛中,五名面貌丑恶的大汉穿一身轻衣,皮帽
放下护耳,正凝神静观其变。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鬼
祟祟散布在左边。
    病无常和老妖精,陪着麻五爷在迎街一处阁楼上,居
高临下谈笑自若,他们静等好戏上场。
    人丛前端,一个披着破棉妖,看去年节十三四岁的褴褛
小化子蹲在那儿不住摇头晃脑穷叫好。小化子看去眉清目
秀,齿白唇红,一双黑多白少明亮照人的大眼睛,不知隐藏
了多少智慧,灵活得令人喜爱,他脚下搁了一根黄竹打狗
棍,说明他不是本地人,肋下挂了一个小包裹,棉袄内是一
身青布紧身衣,腰带上插了一个一尺寸的长形革囊,圆形,
粗约径寸。黑亮的长发胡乱挽在头上,未带头巾,下身是棉
裤,抓地虎快靴。乍看去,确象个小要饭的,但脸上的神情
又不象,清秀而结实,手脸干净,与他的穿着打扮极不调
和。
    人丛中有文昌的熟朋友,不住怪叫,欢声雷动。文昌
和扮天神的人挽手不住移动以支援重心,一面向熟朋友含
笑招呼,在人群旁移动,再转身向另一队的人亮相。十二
名队友中,其他十人已由在旁照顾的人扶下坐倒休息喘口
气。
    场中另一队人亮相,但喝采声几乎绝迹了。
    文昌看了片刻,向同伴税:“咱们胜算在握,弟兄们
等会仍不可大意。
    他刚拍出手试去额角的汗迹,脚下一前一后交叉支住
重心,蓦地,三颗灰色的指大铁疾黎从人丛中飞出,射向
他的下盘,一枚击腰旁命门穴,两枚分取膝弯。
    地下的小化子一听头顶有异怪的啸声,猛抬头便看到
三枚灰影,本能地大叫:“小心暗器!”

    文昌大惊,向侧便倒,“叭”一声倒地,三枚铁疾黎
擦衣裤而过,危极险极。
    这瞬间,他向人丛中急滚,一面丢掉马鞭和花灯在急
滚中去解脚下的高跷,对方用暗器猛击,如果向外滚,
便会成为暗器的标靶,他必须滚进人丛以进为退冒险脱
身。同时,他已看出小化子是帮他的,因为小化子已向后
破口大骂,至少可以得到小化子一些助力。
    人群大乱,比喝声雷动,八名大汉左右抢出,向地下
的文昌扑去。
    同一瞬间,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蔡师傅杀人,蔡师傅杀人!”有不少人大叫。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小化子大吼:“狗东西该死!”
吼声中,打狗棍凶狠地扫出,将扑出的八名大汉击倒了两
个。
    “啊……”惨叫声动人心魂,两大汉的腰上各挨了一
记重击。
    文昌已来不及解掉腿下的高跷,赤手空拳,暗器也末
带,眼看六名大汉扑到,为了自己,他只好下了毒手。
    人倒在地上,如果没有家伙在手,最好不要冒然上
扑,扑上可能要倒霉,手脚全算上,倒在地上的人有四样
东西可以进攻,两手两脚活动自由。
    文昌的一只腿,站在地上已经够凶狠,这时脚上有高
跷,运起来丈余方圆内谁也无法接近。他大吼一声,双脚
一阵卷扫,六名大汉发出阵阵惨叫,脚骨全被击断,一一
例地哀号。
    “不相干的人让开,商州的黄大人要捉杀人凶手。”
左面有人大叫,拥出一群皂衣公人来,铁尺飞舞,奔向文
昌。
    文昌抓住脚下的高跷,拼全力一拉,绑绳尽折,他飞
跃而起。
    两根铁丈已迎头劈到,吼声入耳:“凶犯就缚,不许
拒捕。”
    文昌心中大怒,无名火起,如果不拒捕,这两铁尺不
将脑袋打破才怪。
    “蔡师傅用飞刀杀人,休叫他走了。”有人大叫。
    他听得真切,那是打手中老五的声音,老五是老妖精
的死党,他有点惊悟。
    已不容他思索,脑袋一偏,“噗噗”两声闷响,他左
肩挨了两铁尺,力道沉重,打得他七窍生烟,虽依运功护身,
仍感到难以禁受。
    他已看出是办案的人,本来不敢公开拒捕,老五的叫
声,令他心中一动。显然,这是有计划的杀人嫁祸,在公
堂上有理也说不清。
    “不行!我可不是傻瓜。”
    “狗东西!”他大吼,手中的高跷虎虎生风,滚入了
人丛,指东打西势如疯虎。
    “啊……”倒了一个。
    “啊……”又倒了一个。
    “噗”一声闷响,最先用铁尺敲了他一记的黄大人,
腰肋挨了一棍,向侧便倒。
    小化子一面动手一面叫:“壮士,快离是非之地。”
    小化子象头老狐狸在人丛中窜闪如飞,打狗棍霸道而
毒辣,专向肚腹下阴下手,谁挨上—记,再也无法再爬起
拼命。
    文昌对付十余公人,如虎入羊群,他叫:“小兄弟;
你先走。”
    “再见了。”小化子叫,向人丛中一钻,不见了。
    文昌向小化子的去向瞥了—眼,猛抬头,便看到了阁
楼上的病无常和老妖精,正和一名大麻子向下惊疑地观
看,目光对上了。
    “这家伙不是商州的麻面虎么?”文昌终于明白了五
分。
    他又击倒了两个公人,扭头向北走。
    “抓住他,休叫他走了。”又是老五的叫声,
    文吕又是心中一动,明白了六分。
    北面右房屋据台阶上,活报应高的身影一闪,躲在动
乱的人丛后,但那微露喜色的脸孔,已被文昌看见了,已明
白了七分。
    他舍了七零八落的公人,撒腿向北狂奔,三五起落,便
进入狼奔乐突的人丛中。
    正走间,他扭头一看,后面汹涌的人潮鬼哭神嚎,有五
个相貌奇丑的怪人正凶猛地拨开人群,随尾急追。
    由麻面虎想到了华山五丑,他明白了八分,他虽然与
华山五丑素未谋面,但一看便知。
    “糟!我没有兵刃,难敌这五个江湖好汉。”他想。
    整个龙驹寨大乱,正是不折不扣的“闹”元宵。
    他沿北街撒腿狂奔,身后七八丈处穷追不余。
    追得他火起,心说:“我瞧瞧他们是为我而来。”他
脚下放慢了。
    奔进了广场,广场中人群汹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变
故,全都向街口迢望。
    文昌第一脚踏入广场,第一名丑怪已接近两车内了。
前面有五个人呆呆地遥望动乱的人潮,突然发现了文昌从
人丛中钻出,他们同声叫:“咦!蔡师傅……”
    “快回家,出了事。”文昌叫,急撞而来。
    这一叫,无形中便分了神,大丑的三枚亮银镖已到了
后心,一闪即至。
    文昌恰好扭头瞧,银光在眼角出现,,他便知糟了,猛
地向侧例,“嗤”一声,一枚亮银镖射入他左背骨旁,入
肉五分,被他尚未够火候的无极气功消去了八分劲道,一震
之下,银枪脱落,鲜血如泉。
    前面传出两声惨叫,倒了两个人。
    这刹那间,他已旋身反扑,一声虎吼人贴地盘进,“啪”
一声暴响,黄杨木的高烧从腰折断,发暗器的大丑双脚也
齐膝而折,一声惨呼,倒了。后面人潮一涌,在大丑身上
踏过,后果不问可知。
    文昌丢了断棍,奔入广场。寺前的牧羊群大乱,一头
头失了主人的巨大牧羊,夹在人群中乱窜。
    后面二丑和三丑追到,两把长刀冷光四射,齐向下
落。
    文昌不能踩倒人潮狂奔,所以比追来的人慢。五丑人粗
力大,不管别人的死活,硬行猛闯狂追,比文昌要快。
    文昌拨开上面的人,没注意下面有羊,只感到膝下撞
了一个软棉棉的东西,他以为是人,便向旁一扭,重心便
失,向下一扑。
    糟!刀到了。
    他来不及躲闪,便信手抓住羊全力向后扔。这是经过训
练的大绵羊,重有七八十斤,一双巨角又粗又大,腾空飞
出会令人大吃一惊。
    这刹那问,他已抓了两把浮雪,随后跃起洒出,闪电
似的随手行进。
    “咯喳”两声,二丑的刀砍断了绵羊的脑袋。
    三丑狞不及防,被雪击中脸面,雪来势太急,眼珠受
了伤,一声怪叫,一手掩目一手舞刀自卫。
    文昌从羊下突入,铁拳如电,“噗”一声击中二丑的
下阴,阴囊被打入腹旅内去了,二丑一声狂叫,丢刀向后
倒,撞倒了两个闲人。
    文昌一不做二不休,抓起朴刀对付背着大丑赶到的叹
丑和五丑,大吼道:“你们是华山五丑?纳命!”
    五丑丢了大丑的尸体,两把朴刀疯狂地上扑。
    “铮!铮铮!铮!”金铁交鸣声大起,火花飞溅,
    人潮已退,在四周远远地观战。
    三照四面盘旋,三把朴刀如同狂风暴雨,一刀一亡,
一步一凶险,刀光霍霍,罡风厉吼。
    伤了眼的三丑左手血从指缝中沁出,他的双眼完蛋
了,舞了一会刀,感到四周并无敌人,而且听出钢刀交击
声在不远处,知道兄弟们到了,咬牙切齿地叫:“我的眼完
了,替我报仇。”
    文昌心中断定,华山五丑不过如此而已,不再两面接
招,钉住了四丑,进退如风,凶猛地迫进,专走旁门,让
他们没有机会同时出招。
    “啪”一声暴响,他崩开四丑一招“刀劈华山”,贴
身抢入,不收刀向左旋身,“腰围玉带”刀随身转,“噗”
一声刀尖着肉,乘势纵出丈外。
    “啊……”四丑叫,上身向上一挺。行前两步,腹珠
  向上翻,张大着嘴,已叫不出下文了。“噗”一声,朴刀掉
在雪地上,脚下一软屈一膀跪倒。他腰腔下,鲜血激流,
肚肠向外冒,一道横刀口剖开了他的肚腹;
    文昌第一次杀人,心中失惊,立即丢掉刀,向鳌山后
撒腿狂奔。那儿有一条小巷,可以通商洛老店的小巷子。
    转了一个弯,劈面撞上了小猴子邱六,小家伙眼尖,
奔到大道:“蔡大哥,快走。喏!你的行李。”
    文昌接大包裹,在地上打开,将两只皮护套扣在小臂
上,换了一身青紧衣外披羊皮短袄,披风帽拖下护耳,一
面收拾包裹一面问:“小弟,你怎知替我拾夺?”
    小猴子邱六上气不接下气,急促地说:“你们走了不
久,我到老妖精窝里想向美凤敲几文赏钱,岂知在弄堂里
听列里面有陌生人的声音,在向美凤吹牛。我一时好奇,
静下心一听,他妈的不听倒好,听了冷汗直流。”
    “你听到了些什么?”
    “原来是商州麻五派来坐镇本寨的兔蛋,他将病无常
王八蛋的曲谋毒计全说了,还说美凤今后不必接客,他……
要……”
    “什么阴谋?”
    “主八蛋,病无常出卖了我们,麻五成了老大,引来
了华山五丑和商州的黄巡检挤掉你。我一听不对,不敢再
听,如果被他们发现,我的小命必完蛋。我本想找你,但
再一想,他们官私双管齐下,你无法在这儿立足。天下之
大,何处不可创业?所以便替你收夺行李,要到广场找你
报讯。天!你受了伤,他们进攻了?”
    “小兄弟,谢谢你。华山五丑被我杀了一个,三个重
伤,我得走,他日有缘,容图后会。小兄弟,保重。”扭
头便走。
    “大哥,保……重……”小猴子颤声叫。
    他仍由鳖山旁转出广场,向北寨门狂奔。广场街口
处,病无常、麻面虎与他的党羽活报应等等全赶到了,看到
文昌的背影,一群人呐喊着狂追不舍。
    寨门外骑射竞赛还未开始,动乱的消息刚传到,骑士
牵着马向寨里瞧,还未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昌抢出寨门,向一名骑士叫:“张二哥借马一用。”
    不管对方肯是不肯,抢过缰绳飞身上马,圈转马头一
夹马腹抖了抖缰,四只马蹄掀起浮雪,向北山区如飞而
去,不久只留下雪地上的蹄印。
    一群人抢出寨门,各抢坐骑,病无常叫:“他跑不掉,
循蹄迹找便成。”
    老妖精不抢坐骑,急叫道:“老大,不可,他的暗器
可怕,迫不得。”
    龙驹寨中乱得一场糊涂,踏伤了数十名镇民,银镖也
将两个镇民打成重伤,灯会不得不停止举办。
    黄巡检重伤,十八名公人,只是三名毛发未伤,其余
的有些爬不起来,有些必须将养三个月。
    被暗杀的那人,背心上的梭形飞刀却不是四寸,而是
八寸,一端两侧并未开口。文昌的要好弟兄大华,要求找
到真凶。病无常做梦也没想到,执行暗杀的人临时变挂,
四寸棱形飞刀根本不能用来当小刀子杀人,执行的人自做
主张换了刀,反而激起了公愤。
    华山五丑霉运当头,死了大、二、四.三个人,五丑瞎
了眼,只有一个老三是完整的,偷鸡不着蚀把米,急急赶
回华山找他们的师父天虚羽士去了。
    帮忙的小化子,不知躲到何处去了,龙驹寨没有人认
得这个人,定然是外来的小化子。小化子两棍击倒两名身
手高明的大汉,确是了得。
    当夜,病无常的府第中置酒高会,参加的人只有军师
老妖精,活报应,八打手的老五、麻五爷的五名保镖。
    宴会已上到了第六个菜,正准备谈判善后。文昌走
了,官府存了案,他必定不敢回来,病无常心中是高兴
的。
    三更正,外面罡风怒号,大雪再次光临,不速之客也
随风雷光临这栋宅第,死神也跟踪而至。
    文昌逃出镇中,心中越想越火,茫茫天下,能推心置
腹的人聊聊无几,太可怕了。
    “狗东西!我非宰了这恩将仇报的王八蛋不可。”他恨
恨地自语,怒火烟盛。
    他在一座凋林中停下坐骑,在百宝囊中取出金创药包
扎镖伤,伤不重,他不在乎。
    他越想越恨,杀气从心底向上升腾。在附近农舍找到
吃食,喂饱了坐骑,等到二更正,重谢了农舍主人,策马
往回赶。
    雪是三更初下的,他恰好到了北寨门附近。寨门关得
紧紧的。、他将坐骑赶入寨门下避风雷,从寨门右侧纵上两
丈高的寨墙。
    他感到奇怪,门楼上原住了五个寨丁,怎么没有丝毫
声息?也许是下雪了,都睡着了,元宵夜怎会睡得这么
早?
    他正待向下纵,突听门楼上有人叫:“壮士,何不等
等?早着哩!”
    “哦!是小化子的声音,大概他料定我必定会回来,
好聪明的孩子。”他想。
    他纵上寨门楼,喜悦地低叫:“小兄弟,是你么?”
    小化予仍是那褴褛相,倚在壁咬下啃着一只冷烤鸡。
房中,五名寨丁正呼呼大睡。
    “壮士,先喝口酒解寒。”小化于将一个酒葫芦抛
过。
    文昌接住酒葫芦,拍掉衣帽上的雪花,咕噜噜喝了十
余口,旁着小化于坐下说:“我,亡命客蔡文昌。请教小
兄弟贵姓大名。”
    “你并非江湖人,而是张家铁店蔡师傅,善打兵刃暗
器,后来沦为痞棍。”小化子打开话题,自顾自往下说,
    文昌又灌了两口酒,说:“你婆婆妈妈,说这些废话干
啥?你提醒我而且帮我,我先谢谢你。”他将酒葫芦递
过,站起说:“谢谢你的酒,再见,小兄弟。”
    “且慢,你要找陷害你的人,是么?”
    “正是。”
    “我帮你。”
    “我的事不要人管。”
    “我跟定了你。”
    “我不领你的情。”’
    “我并未施舍过情。嘻嘻,我对你有好感,你的冰上
高院术委实高明,人也不俗。交个朋友,怎样?”
    “朋友靠不住,我不要朋友。”
    文昌说完,飞跃出窗,象一头大鸟,降下了寨场,向
南急走。
    小化子扔下酒葫芦和残骨,夹起打狗棒如影随形跟
上,一面嘻嘻笑:“交我这个朋友靠得住,何必愤世嫉
俗?”
    文昌的轻功已经够高明,但小化子不仅亦步亦趋紧随
身后,而且谈笑自若,根本不当回事。文昌越走越心惊,加
了三分劲。
    小化子哈哈声,依然若无其事地说:“快到广场了,
那儿还有整夜不归的赏雪人,要是仍在大街上施展轻功,
你的复仇计划将成画饼。”
    文昌突然刹住脚步,扭头不悦地说:“小朋友,你走
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何必阴魂不散似的紧跟
不舍?蔡某今晚要杀人,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不必沾上血
有,有你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化子眨了眨大眼睛,抹掉脸上的雪花,说:“老兄,你
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江湖人最好管闲事抱打不平,我管
定了也打定了。”
    “可是,我不愿意。”
    “多一个人多一份照顾,老兄不必拒绝我。”
    “啊,我不去了。”
    “哈哈!你要去的,麻五明天如果动身回商州,你岂
不此恨难消此仇难报?老兄,别小心眼儿,也许在寨楼上
我的话太世故太高傲得罪了你,我向你陪礼。”
    小化子说完,笑哈哈地抱拳一揖,又道:“我姓方,
叫小山,十四岁,川东人氏,在江湖鬼混,四海为家。文
吕兄,你已经正式成为江湖亡命,人海茫茫,江湖中危机
四伏不好混,咱们结伴进游,有我这老江湖在旁照料,不
是方便些么?咱们交个朋友,如果你不喜欢,随时可以分
手各奔前程,怎样?”
    文昌看他老气横秋大言不惭,“啊”了一声说:“你
这小东西十四岁?见鬼,你到底多大了?”
    “嘻嘻!十三岁半。别小看了我方小山,我可是江湖
世家,在江湖也闯荡了一年多。走吧!别再担误时刻。”
    文昌点点头,说:“我可是一个古怪的人,交朋友可
以,彼此如果合不来,桥归桥路归路,一言为定。今晚你
作壁上观,我要亲手毙了那几个狗养的。”
    “好,一言为定,我可以替你把风。走,上屋,你的
高来高去不含糊,小心瓦上雪滑。嘻嘻!我多虑了,几乎
忘了你的冰上高跷术。”
    两人飞跃上了瓦面,如飞而去。
    内庭中,酒兴正浓麻五爷口水横飞地说:“智老兄,
咱们光棍眼中不搁沙子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麻某损失确
是大了些,得不偿失。小狗虽受伤逃走,但看情形他死不
了,是否日后回来探听内情,不敢逆料。世间事如要人不
知,除非己莫为,万一他查出内情,想想看,那多危险?
智老兄,兄弟认为,你和程兄可以先到商州舍下暂避风
头,这儿的结局,由兄弟主持三月半载,待风声息后,再
由两位返回接手,岂不两全其美?”
    病无常和老妖精,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听口
气,麻五斧不仅要公然鸠占鹊巢还要将他两人放逐到商州
去吃冷饭哩。糟透了,这次本想借钳子拔去眼中钉,借来
的钳子反要钳掉他们的眼珠子。
    “五爷之……之意……”病无常变色地问。
    “商州舍下庭深院广,足以令两位陶情养性。哦!智
先生是放不下心这儿的基业么?请放心,一年半载之后两
人来接手之时,定可看到比今日更旺更盛的局面。”
    从三月半年变成了一年半载,麻面虎的野心昭然若揭。
病无常心中暗暗叫苦,这次弄巧不成反而引狼入室,他后
悔也来不及了。
    老妖狐毕竟足智多谋,他想立即招集手下,站起说
道:“兄弟告个罪……”
    “培杰兄意欲何往?”麻五斧含笑问。
    “兄弟到后面方便方便。”
    “不用了,咱们谈谈方便多了。”麻五爷大概已看出
老妖狐的诡计,这种藉口不够堂皇。他干咳了一声,往下
说:“老实说,咱们谈话的声音愈小愈好,让贵手下的兄
弟们听到,内情外泄,两位的地位名声,兄弟真不敢替两
位设想,太糟了!蔡文昌甚得人心,他的死党不能说没
有,这些人捣起乱来,不可忽视哩,两位当然知道厉害,
不用兄弟多说,呵呵……坐下啦!哈哈……”
    麻五爷的笑声象果啼,令病无常毛骨悚然。
    “五爷此种手法,不嫌有点过份么?”活报应怒形于
色地接口,站起来了。
    麻面虎喋喋大笑,干了手上的酒,说:“兄弟确是一
番好意,诸位太不了解兄弟的心意了。”
    病无常重重地放下了杯子,把心一横,沉声道:“我
姓郭的绝不离开龙驹寨,除非……”
    麻面虎笑着接口道:“除非你死了,是么?”
    “郭某不一定死得了。”
    “呵呵!尊府共有十二名心腹,手脚都了得,但真要
动手么……哈哈!智先兄,先是不说的好,何苦要他们白
送死?请三思而行。”
    “五爷这几个人,也不见得怎么高明。”
    麻面虎喋喋大笑,用大姆指指向邻桌最近的一名大
汉,身体向后靠:“智先兄,你知道这位兄弟是谁?哈哈!
你该有过耳闻,他是嵩阳三杰的老二魏太行,曾三拳打死
少林浴家高手锦毛虎童寿昌,要是不信,你可以试试。”
    魏太行右耳根有一道刀疤,脸目阴沉,木无表情地站
起,仰面干了一杯酒。他的目光冷冷地射向众人,如同无
数利箭射向众人心坎。
    嵩阳三杰四字一出,病无常一群党羽吃了一惊。数年
前,嵩阳三杰和少林派冲突,双方死伤甚众,三杰中老大老
三死于非命,老二逃出江湖,少林的高手也付出了巨大的
代价。这事在武林中流传很广,龙驹寨与河南毗邻,对这
件事怎能不知?
    地头蛇们对付一个两个江湖好汉并不困难,要想和真
正的武林高手拼命,便会感到力不从心,太冒险,麻面虎
本身已难对付,再有武林高手魏太行相助,不啻如虎添
翼,病无常一群人斗麻面虎已感吃力,加上魏太行他们怎
吃得消?一触魏太行凶厉的目光,只感浑身发冷。
    老妖狐绝望地长吁一口气,苦笑道:“看来,咱们是
自食其果了,绝了望了!”
    “你们是玩火自焚,小辈们。”魏太行不屑地说,鄙
夷地一笑,自顾自斟满一杯酒,冷笑着举杯仰面而干。
    活报应就在魏太行的右首不远处,愈想愈火,这口气
他忍不下,不顾厉害突起发难,猛扑而上。
    “呼”一声暴响,接着杯盆飞腾,魏太行一脚将桌子
踢翻,恰好挡住活报应。
    在杯盆摔破声中,活报应刚从地下狼狈地爬起;魏太
行已一闪而至,双掌疾如电闪,左右俱出,“叭一叭一”
一连六记劈掌,击中活报应的左右肩近颈处,沉重地打
击,把锁骨劈断了。
    “哎!哎!哎哟!哎……”活报应叫,愈叫愈弱,巨
大的身体向下挫倒,打击太快了,根本没有他回手的机
会,最后一掌似乎特别沉重,他躺下了,口中流血,软在
地上象一条死狗,吃力地喘气,一息奄奄。
    魏太行插手站在活报应身旁,扭头向窗下叫:“小辈
们,不必躲躲藏藏,滚出来亮亮相,看是否挨得起太爷的
铁掌?”
    说完,伸出右脚,突然踏在活报应的小腹上,又说;’
“这家伙锁骨已断,颈骨重伤;活不了十天八天,在世上
受活罪生不如死,早送他上路拉倒。”
    活报应一阵颤抖,一切扭曲,一面龇牙咧嘴虚
脱含糊地嘶声叫:“救……救……命!救……救……”最
后一个救字已不可分辨了。
    蓦地,窗外“碰”一声暴响,十字窗框粉破,窗口
上,出现了一个高一个矮两个人,只眨眼之间,两人已进
了屋,并肩站在窗下,一个嘿嘿笑,一个嘻嘻笑。
    “呀!蔡文昌。”麻五爷脱口叫。
    文昌拉掉皮风帽,放入杯中,冷冷地说:“不错,是
我蔡文昌亡命客。”
    “你……你何时来的?”
    “来了许久啦!你们的阴谋诡计在下已经了然。这位
姓魏的果然厉害,只有他发现窗上有人,佩服佩服。”
    魏太行胸缓挺出腰中长剑,傲然地说:“你来得好,
已经知道嵩阳魏某仍敢出面,你两人的胆子可算大得包
天。”
    “嘻嘻!姓魏的,你比华山五丑强一寸,用不着吹大
气唬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咱们没有打虎的能
耐,怎敢虎山行?嘻嘻!”小化子倚靠在窗台下,丝毫不
在乎。
    文昌的左右手余伸,向举剑逐步走进的魏太行说:
    “蔡某不想和你们拖,有事待办,小心了,蔡某的暗器可
比阎王贴子……”
    “小辈该死。”魏太行狂怒地叫,急冲而上,身剑合
一射来,剑护住身,剑气丝丝,凶猛无比。
    文昌屹立不动,左右手扬了两次,令人肉眼难辨的银
芒先后飞出,透入剑响上下。
    三枚暗器两刀一箭,化为铁雨钢流,透过剑气时,激
发出刺耳的厉啸,一契而入,无情地贯入魏太行的肉体
内,先是一刀,次是一箭,最后又是一刀,三枝暗器前后
相距约有两尺,连续而飞。
    魏太行连一枚也无法击落,冲近至丈余时,浑身猛地
一震,脚下一踉跄,剑气顿敛,脸上肌肉略一抽动,仍向
前冲,冲了三步,“嗯”了一声,脚下乱了,腰脊一阵急
颤,身子略向左扭,上身向前俯;仍死死地抓住剑,沉重
地吁了一口气,冲劲仍末全失,向前俯身仆倒。第三枚飞
刀已贯入肚腹,“啊……”他叫出声来了“碰”一声冲例
在地。“铮……当郎……”长剑从文昌两脚中央空隙出,
在窗壁下停住了。他的头正伏在文昌右脚尖前,手脚一阵
痉孪,似乎要抓实即将逝去的生命,但抓住了,黑色的浪
潮掩没了他,他只抓住他地狱门的门环,呻吟了一声,挣
扎渐止。
    文昌自始至终屹立不动,任由魏太行从两丈外凶猛地
冲来,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冷静得象一具没有生
命,没有意识的石翁仲。
    他外表冷静,其实心中发紧……心潮汹涌,手心淌
汗,这是他正式有意杀人,似乎有一阵奇异的电流通过全
身,似乎呼吸已经停止了,似乎他的血液疑结了,魏太行
的身形正向他撞来,魏太行濒死的组曲狞恶面容,在他眼
中愈来愈近,愈放愈大。那一声垂死的呻吟,在他耳中愈
来愈响,令他心弦振动,喉中发干。
    但他一动不动,象个石人。
    “体会生难死亦难,多奇怪的感觉啊!”他在心中自
语。
    第一次有意杀人,这是一种奇异的难以或忘的感觉,
这与在格斗中自保求全而杀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格斗中杀
人这全是出于本能反应,没有思索体会的时间,那时只有
一个单纯的念头: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求生的念头压下了
任何与求生无关的意识。
    最恐怖的时刻,是事发前和事发之后。文昌盯视着魏
太行渐渐松驰的尸体,一阵寒颤通遍他的全身,脸色渐渐
发白,呼吸不平静了。他眨了眨眼皮,心中在呼叫。
    “我做错了么?当兵刃暗器打入心坎时,那滋味是怎
样的?我终于毫不怜悯地杀人了。”
    当一个平凡的人成了凶手时,如果没有外来所加的刺
激,惊骇之余,不会有第二次杀人的事发生,甚至终生会
被那次不可磨减的印象所震憾,在恐惧中受良心的谴责和
精神上的折磨。但如果再有外力的刺激,那么,情形必定
改观,不但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的可能。
    假使这时没有人再加深文昌的刺激,日后可能一切改
观。可惜,合该有事。
    庭中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看魏太
行冲上、倒地,毙命,死得莫名其妙,变化太快,大出众
人意料之外,怎得不惊?
    小化子方小山,其名其妙地扭头注视着文昌脸上表情
的变化,他弄不清文昌何以会有如此怪异的神色?脸色发
白额上见汗,却又冷静得如同化石,理由何在?他神情困
惑疑神注意着文昌神情的变化,忽略了其他的人。
    麻面虎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突如其来的震撼并末
令他昏神,渐渐清醒,悄悄地从腰中伸出三把飞刀。
    庭中死一般的静,只有窗外风雪声十分清晰。
    老妖狐老奸巨滑,他悄悄向后庭溜,象一只猫。
    白光连闪,飞刀到了。
    可惜!麻面虎功力不到家,他的飞刀是单刃厚背可当
巴首格斗用的重玩意,不能用指力弹出必须用手扔掷,也
就是说,他必须扬手飞掷。
    他冒昧地发出飞刀,不但送了自己的命,也送掉老妖
狐的命,更把文昌塑造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狙家伙。
    文昌恰在这刹那问抬头吸气,看到麻面虎的手刚收回,
白光已连珠地飞到,第一把飞刀距胸不足半尺了。
    他本能地向左一扭,“哎!”他轻叫一声,飞刀贴右胸滑
过,老羊皮外袄破了,一道冷流擦胸而过,一时未感痛
楚,但他已知道受了伤。
    “得”一声脆响,飞刀钉在他身后的窗壁上。
    在同一瞬问,他已接住了后到两把飞刀,一声怒吼,
飞刀原对转还。
    庭中只有两个人动,一是麻面虎,一是老妖狐,两把
飞刀分取两个动的人。
    麻面虎知道不妙,正想向下躲以酒桌掩身,可惜晚了
半步,身体刚向下滑,刀已到了,不偏不倚插入他的咽
喉,“嗯”了一声滑倒在桌脚下。
    老妖狐溜了丈余,正想奔入后庭,被文昌的怒吼听
惊,身形一窒,飞刀恰好贯入他的背心。
    “啊……”他凄厉地叫,上身向上一挺,冲前两步,
脚下一阵乱,浑身猛烈地筋脉抽搐,终于仆到地呻吟,身
体仍在猛地扭曲颤动。
    文昌突然反纵上窗台,厉声道:“姓郭的,剁下你一
条左臂,不然休想活命。”
    病无常略一迟疑,一咬牙,向后庭叫:“取我的刀
来。”
    小化子拾起魏太行的长剑,抛过道:“鬼叫什么?难
道要我帮你卸狗爪子不成?”
    病无常艰难地拾起剑,脸色十分可怕,眼中泛起恐伯
的神色,持剑的手抖得太厉害,举都举不起来了,怎能将
手臂砍下?不劳动旁人是不行的。
    小化子大踏步走近,一把夺过长剑,骂道:“你这病
狗如此窝囊,怎配做地头蛇?没出息,想要命却又不舍一
臂,怎成?做人做到你这种地步,也算完蛋了,以你的所
为来说,死一百次也是罪有应得,断一臂大便宜你了。怎
么?手都伸不出来了?伸。”
    病无常不住发抖,象是疟疾发作了,左手又伸又缩,
抬起三寸又落两寸。
    “呔!”小化于暴叱。
    病无常吓得一哆嚏,闭上了眼,左手猛向后收。
    小化子岂容他收手?剑光一闪,“噹”一声丢掉剑倒
掠而回,快极。“扑”一声,一条抽动着的断臂落地。
    “哎……我的妈”病无常狂叫,向上一蹦,“唉”一
声撞翻了一桌好酒菜,他自己也倒了。
    窗口罡风呼吁,已经不见了文昌和小化子的身影。
    当天晚上,两人就在寨门楼上安顿,那几个寨丁被小
化子点上了睡大,呼呼大睡如同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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