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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17)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8:50:57 2000), 转信
亡命客 作者:云中岳
17
五天之后,文昌换了一身旧直裰,骑了一匹健驴,面
容惨淡,象是换了一个人,沿官道向潼关,谁能指出他就
是早些天鲜衣俊马的大盗蔡文昌?
他路引上的名字成了方昌,行业是江湖卖唱者。在洛
阳,他买了一具瑟琶,带一只随身行李卷,晓行夜宿,驱
驴行,凄凄惶惶孤零零地上道。
他后面,一个白发老人,一个游方小道土,骑着健马
在三五里后面跟进。他们是方嵩父女。白发老人面色泛
黄,小道士也是黄脸孔,但眉目清秀。
七天之后,长乐坊长安三豪的秘窟门口,出现了文昌
的身影,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
三更正是更鼓声己落,城内夜市早散,城外黑沉沉夜静
如死。
“笃!笃笃笃!”他叩响了请求开门的暗号。
不久,侧门徐张,有人伸手外出,手指三弹。
他回了三声轻响,闪入门内。庭中一灯如豆,插翅虎
刚披衣入庭,见仆人引进一个蒙面人,吃了一惊,问:
“咦!尊驾……”
“世明兄,兄弟的口音难道忘了不成。”文昌坐下问。
“请以真面目相见,”插翅虎的面色变了。
“屏退左右。”文昌笑。
插翅虎挥手令两名健仆退出,道:“不必露面了,老
弟今夜来临,有何见教?” ’
“兄弟目下末路途穷,转来请吾兄设法周转一二。”
插翅虎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弟,咱们彼此素味平
生……”
文昌拉掉面布,大吼道:“不错,蔡其身为江湖人相交
满天下知己无几人。”
“蔡文昌已身死洛阳,荣某已没有姓蔡的朋友。”
文昌面容未改。插翅虎竟反脸不认人,气得他剑
眉一轩,站起来迫进两步道:“姓荣的,你的话无耻已
极。”
插翅虎移向后庭口,厉声道:“阁下稍安毋躁,闹将
起来彼此不便,有何需荣某效荣之处,请吩咐。”
“蔡某需要黄金百两,你给不给?”
“荣某不是财神爷,周济江湖朋友,常例是十至什两
纹银,一百两黄金恕难从命。”
文昌系上面布,扭头便走,一面说:“范大哥说得不
错,长安三豪他妈的确实不是玩意……那儿走?”
声出人闪,他到了门口突然闪电似的旋身返往回扑。
插翅虎刚转身举步走向庭后门,没料到文使昌诈去而复
来,等他发觉不对,文昌已到了身后了。
“来得好!”他怒吼,大旋身抬出,“猛虎回头”双
手上下齐攻,抓住文昌头面胸膛。
文昌铁拳横挥,架开双爪抢入,“黑虎偷心”,一拳
捣出。快!快的没有插翅虎的余地,“砰”一声铁拳着内。
“哎……”插翅虎叫,向后猛退。
文昌如影附形迫进,“砰砰吧吧”四拳暴响,拳拳着
肉,插翅虎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又咸又苦,“叭达”
两声仰面便倒。
文昌一脚踏入他的小腹,冷冷地道,“狗东西!太爷
早些天和你称兄道弟,你他妈的叫兄弟叫得亲热透项。
太爷在洛阳被黑白道凶魔围攻,成了众矢之的,你便露出
了卑鄙的面孔,不是东西。记住,你如果泄露了蔡某的行
踪小心你的狗命和在长安的基业,休怪蔡某也反脸不认
人。杀你这个畜生污我之手,暂留你多活几年。”插翅虎
从昏玄中向外面追,蔡文昌早已不见了。
这些天来,文昌的伤并末完全复原,沿途并未做案,囊
中金银已尽,不得已去找长安三豪设法,却碰了一鼻子灰,
世态炎凉令他平空生出无比感慨。
他已打听出施若蔡父女已在五天前起程西行,按行程
老少妇儒用马车赶路,一天不会超过八十里,沿途将有不
少担搁,最多能赶到大散关附近,他计划走斜谷关,穿太
白山古道至汉中府,赶两汉仍可在汉中府会合。
眉县,是风阳府在渭商岸的唯一县治。别小看了这座
县城,这儿有董卓所造的万岁村,也叫眉村,是南下四川
的古道口,自古以来,攻打四川的兵马,有五次都是从这
儿出发的,邓艾伐蜀,便是五次中的一次。这里有一条古
道南下斜如,出斜如关横越,“武攻太白,去天三百”的太
白山区,穿超万山千水直抵汉中府,这条路不好走,沿途
虎狼成群,必须结队而行,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
事,但走这条路比走大散关京线道近了两百里。
他盘缠已尽,必须找财路,金银是有主之物,在路上
是捡不到的,而找金银的办法,只有去偷去抢。他并不愿
偷也不愿抢,唯一的办法是向江湖好汉动脑筋。
他在眉县逗留了一天,捧着琵琶走遍了各处楼馆卖
唱,唱他自己胡编的小曲,和眉县的地头蛇打交道,当天
晚问,他策驴南出邪谷直赶太白山区,午夜不久,他向左
抄小路奔向群山中的一座插天奇峰,那里是太白之狼,徐
钟的英雄寨所在地,也是黑旗令主的一处西北根据地,
在这一带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他胆大包天,向虎穴闯去,
快立夏了,但山区里依然春寒料峭,天空中浮云密
布,看不到一丝星光,这一带山高林密,原始的参天古木
一片青绿,与远处太白山巅的银色积雪形成强烈的对比,
草莽中兽吼此起彼落,夜猫子的厉吼声震人心弦。
文昌在一座山沟内将驴藏好,根据白天里打听出来的
消息找到了进入英雄寨的秘径,江湖人具有一个灵活的头
脑,和狗犬似的寻觅追踪的本能,瞒在隐敝处的秘径瞒不
了他,潜伏的暗椿也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太白之狼徐钟,是南北一带了不起的绿林巨挚,眼线
遍布各地,积案如山,在这儿,他有自己的弟兄,有他自
己的山寨垛窟,做案地区远出数百里之外,官府无奈何他,
有时四处剽经,飘忽如风,在黑旗令主来说,太白之狼是
他最忠实的走狗,最剽悍的爪牙,和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英雄寨中,有近三百名杀人不眨眼的好汉,有一座繁
殖五六百匹良驹的山谷牧场,有俯瞰着各处登山要道的岩
堡,和一夫当关万夫莫上的山寨。但这一切,却阻止不住
身手高明的武林高手。
白天入山秘道上的各处山顶有望罗,晚上了,秘涯之
处有伏路小赋。
绿林好汉们不怕江湖朋友或者白道英雄找麻烦,只怕
官兵大举进剿,来上十个弄山的人,算不了一回事,蚁
多了可以咬死象,所以防范官兵进剿才是山寨强盗的要
务,对零星前来讨野火的人不在乎。
文昌悄然往里淌,越过不少大意的暗哨,神不知鬼不
觉便进入大寨禁区,直扑山脚下一座岩堡。
小垒堡不大,建有土墙和箭垛,后面有一条小径通向
上面的大寨,是大寨的前卫触须,平时驻有二十余名小
贼,巡风放哨警卫森严。
三更已过,夜黑似墨,一条黑影从小垒堡后面的小径
悄然接近,到了第一道警哨的大树左边。爬伏在树下的
小贼,刚发现身后有异声,扭头一看,脑门便挨了一记重
击,向地下一伏,人事不省。
垒堡中一灯如豆,小头目的住处在最后一座屋中,别
认为做强盗的人都是阔佬,绝不是大秤分金子分金帛随意
可得的快活人,他们同样苦,只不过是有时享受而已,小
强盗的真正痛快时候并不多,这小头目的住所,也不过一
炕一被而已。
文昌潜入堡中,先制昏了守卫小贼,进入了小头目的
住房,关上房门挑高灯蕊。他一身夜行衣,头上戴了只露
出五官的黑头罩,象一个高大的黑色鬼魂,无声无息地走
向下面并末生火的土坑。
小头目睡得正沉,一杯茶突然泼在他的脸上,惊得他
一蹦而起,还弄不清怎么回事,脖子上已扣上了一只大
手,低叱入耳:“老兄,清醒清醒。如果你不想死,切不
可大惊小怪叫嚷,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小头目只惊得毛骨悚然,脖子上的大手坚如金石,炕
头灯光明亮,眼前出现一个双目如巨的黑衣怪物,一把光
耀耀的小剑,抵在他满是胸毛的心口上,他的胆子即使有
天大,也不敢声张叫嚷,脸无人色地说,“有话好说,尊
驾请明示来意。”
文昌在炕上坐好,笑道:“老兄,徐大寨主库中金银
堆积如山,八辈子他也用不完,堆在库个长霉,你说多可
惜?所以在下找你老兄商量商量。”
“你……你是打秋风来的?”
“不!打秋风用不着动兵刃,抡窃子上线的。徐大寨主
的金银太多了。用不完,咱们要帮助他,假使他不肯……
我!他会肯的,在下相信他会了解我帮助他的诚意。”
“你想怎样?”
“老兄这儿设有极秘密的暗号通信息玩意,只稍出十
万火急的警号,那么,徐大寨主必定亲自赶来迎接。呵
呵!他不来便罢,来嘛在下得好好帮助他。老兄,警号的
机关在炕后,是你自己来呢,抑或要我自己动手?呵呵?
我相信你老兄的手脚不成不废,定然用不着在下多事
的。”
小头目死盯了文昌一眼,然后伸手到炕后去抓一个铁
把手,手刚与把手接触,文昌却伸手按住笑道:“老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当来的人不是
徐大寨主时,我想,你自己当然能想到后果的,一刀割掉
脑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假使一刀没砍掉,或者只砍掉
五官弄断手脚筋,那才糟哩。”
小头目长吁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假使寨主今晚
喝醉了,将派三寨主前来迎接,在下岂不是死得太冤?”
“放心,哈哈!徐大寨主前天在西安府城鬼混,今天
申牌左右方赶抵大寨,累得要死,怎会喝醉?”
小头目一咬牙,将把手一扳,苦笑道:“反正我这条
命已操在阁下手中,你瞧着办好了。身为强盗,不死于格
斗中,将生死命交付寨主来与不来,未免太笑话了。”
“人的生死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举一动皆可决定自己
的命运,你何必发牢骚?”文昌若无其事地答。
柴堡中没有通向山寨的暗沟,藏着串直抵半山另一座
柴堡的牛筋索,把手一扳,半山的柴堡便有警铃发响,再
出堡中的人拉动通向山寨的另一条牛筋索,示知看守速通
知寨主,说是山下来了投奔山寨的武林高人,平时传警,
白天使用牛角传音,夜间则举火示警。
皆因太白之狼是黑旗令主的忠实爪牙,而九宫堡的高
手们经常做不速之客,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所以设下
这种传递消息用具,以便专程下山迎接。如果不是身份甚
高的人,是用不着这玩意的。
不久,炕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拉铃声。这是说,寨主
正率人迎下山接来客了。小头目吁出一口长气,说:“大
寨主下来了,太白山寨在下也无法呆下去了……喂……”
文昌突然一掌斜劈,击中小头目的耳朵,人应掌昏
迷,然后将人捆上,塞在没生火的炕内,闪出外出。
他知道山寨有两三百凶悍的强盗,自己人孤势单,山寨
中机关密布,冒险进入太过凶险所以要诱太白之狼下山,
在山下动手。
柴堡中本有少些金银,但他不想去搜。同时,他恨透
了黑旗令主,要不择手段拔掉令主的爪牙,只要有打掉令
主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剪除羽翼,不啻在令主的脸上
涂颜料,何乐不为。
真巧,远处一个贼人,正高举灯龙,引着三名客人
入山,正走向山下第一座柴堡,这座柴堡,也就是文昌占
据的一座,二十名贼人皆被制住,连看守和暗椿全没有
了。
这三位客人,正是极乐僧的得意门人玉面虎颜如玉,
邠州名武师行客童宁,太白山西麓号称太白山之霸孽龙姜
贵,赶上了。
太白山纵横数百里,东面是太白之狼占山为寇,西端
是孽龙姜贵藏身之处,但这家伙并不是强盗,两人之间倒
有深厚交情,身份一明一暗,同样不是东西。也由于一明
一暗,利害冲突不多。
玉面虎走得慢,上次没赶上禹王沟之斗,也没赶上洛
阳的风雨。
极乐僧扔下他先赶向长安找蔡文昌,叫他随后起来,
他却在郑州找上了娇娘快活,沉迷在温柔乡中,等他闻声
赶到洛阳,洛阳风雨已歇,师父极乐僧不知溜到何处去
了,他只好在江湖流浪,把蔡文昌恨入骨髓。
蔡文昌逃出祝府,祝府被一把无情火几乎烧完。镇中
原吴勇传出文昌伤在冷蝎高飞之手,可能葬身火窝的消息
了,但江湖朋友不见尸体不死心,未证实之前当然存疑。
上次文昌死在碧眼青狮之手的消息,事后证明无稽的这次
也难令人信服,信的人不多。玉面虎不信,他要找文昌报
西安府被辱之仇,到了太白山,自然要找老伙伴太白山之
霸孽龙姜贵,孽龙便带他到太白山之狼处盘桓。三人都是要
犯,白天不愿自找麻烦,晚上赶来了。
文昌到了堡后,先看清了附近的地势,找来一把单
刀。小贼们都用刀,他找不到可用的剑。
来路的方向有火光出现,山上也下来了五个黑影。有
点不妙,怎么上下都来了人?有火光,他可能要露出庐山
真面目了,他的飞刀为三角羽箭,在江湖出了名,假使在火
光下发出,势必暴露身份,如果不用暗器人多了麻烦得
紧。
他将头罩紧了紧,冷笑道:“不用暗器,我同样可以
打发你们,如有必要,露身份并不可。”
山上的人来得快,距他站立的树下已是不远。
堡前,突然传出大叫声:“不好,有人挑了咱们的垛
子。快!举火传警。”
糟糕!身后的柴堡火光大起,先到一步的引路小贼已
发现堡中无人,在堡堵上早有准备的柴草堆上燃起了警
火。
五个轻装大汉外披大氅,恰好奔得树下。
文昌知道,想秘密行事已经不可能了,突然闪身掠出
迎面一站。他还不想暗中下手,要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在
太白山扬威。
五大汉鱼贯向下飞掠,刚听到下面的人声。火光刚
升,眼前便出现了戴头罩穿夜行衣的怪人,在前面突然现
身,领先的太白之狼吃了一惊,向旁一飘,剥住了身形,
厉声大喝道:“甚么人?为何如此打扮?”
文昌一声不吭,手一顺,藏在胁臂后的单刀亮出,仍
站在小径上屹立如山,不言不动。
“奸细!”另一大汉叫,拔剑抢出又吼:“亮刀,朋
友,是……”声到人到,已扑近文昌身前八尺。
文昌身形突动,迈出两步便面面相对。大汉的剑头才
离鞘,才想刹住身形,文昌己到,单刀发出奇啸,劈面就
是一刀接上了。
大汉来势太猛,也没有料到文昌在寨主和四名高手之
前,不但不逃命,反而不退反进,但见人影一幌,刀光突
现,刀风亦到,百忙中闪身撇剑,要震开劈来的一刀。
文昌已志在必得,身形快,刀招狠,部位准,在剑身
末到之前,已经贴身抢入,从大汉身后掠过,突地站在大
汉身后,单刀横置身前,刀身的鲜血触目惊心。
旁观的人就看到刀光一闪,人影怎合怎开,如此而
已。
大汉的剑在文昌身后飞过,半分之差,没刺上,他自
己己向前冲,冲出八尺,突然身躯向右一扭,剑势将他的
身躯带得向后旋转,脚下大乱,身躯乱幌,剑突地脱手,
翻腾着飞出三丈外。
“啊……”他突地狂叫,想挺腰站稳,却慌忙栽到,
用颤抖的手摸向肠子外冒的右胸侧,略一挣扎,终于寂然
不动了。
变化太快,太突然,谁也来不及出手枪救,也弄不清
是怎么回事,黑夜中看不清双方交手的格式,大汉中刀后
片刻惨叫栽倒,可知文昌这一刀确是极快极狠。
最先发话的大汉一声怒叫,脱掉大氅扔在路旁,拔剑
跃出叫“好家伙,你这见不得人的无名狗,竟会闹到我
太白山来了,本寨主要抓住你砸骨扬灰。”
这时,火光大明,从堡内奔出十多名引领玉面虎上山
的小贼,十几支火把通明,无所循形。这位寨主生得尖嘴
缩腮,灰鼠须,绿眼,狭额,身材干瘦,正是大寨主太白
之狼徐钟华。
玉面虎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紧随着孽龙姜贵奔到,
在火光照耀中,飞抢而出叫:“甚么人敢在山寨闹事?”
但太白之狼已不信他的,挺剑冲上,放出一招“飞星
逐月”,凶猛地扑上,剑虹乍吐。
文昌一声长笑,单刀疾挥,“铮铮”两声清悦的金铁
交鸣作响,火星飞溅,连攻两刀。
人影乍分,两人半斤八两,各向旁飘八尺外。
孽龙姜贵恰好赶到,已看清敌我,也恰好到了退势已
尽的文吕身后,突地扔出一把飞刀叫:“纳命!蒙面小
狗!”
玉面虎也突地拔剑,从侧方扑上叫:“颜某也打落水
狗一记。”叫声中,剑头将近文吕背肋。
文昌转身运刀狂挥,手一抄接住扔来飞刀,再用刀挥
接玉面虎袭到的同一刹那,飞刀突地出手回敬,大叫道:
“还给你,来得好,着!”
先一句是对孽龙姜贵说的,后两句是说颜如玉。
“铮铮铮!”三声铿锵金鸣暴起,颜如玉一退再退,
退出两丈外,俊面泛灰,但总算逃出文昌的刀影外。
“啊……”姜贵狂叫一声,他打出的飞刀反而插在他
的腹部丹田穴上,倾倒向后倒。
文昌三刀迫退了颜如玉,突地拉掉头罩怒叫道:“原
来是你这无耻淫贼,今晚是你遭报的时候了。”
玉面虎吃了一惊,也在找文昌雪长安受辱之耻,但真
正面面相对,反而心中发寒,脚迟疑,惊叫道:“亡命客
蔡文昌!好!你这该死的小狗。”
文昌不等他语声落尽,疯虎般地枪进,刀光霍霍,劲
风呼呼,一连三刀,将玉面虎迫得换了五次方位。最后
“铮”一声暴响,玉面虎的剑被荡出偏门,中宫大开,刀光
疾闪,文昌已贴身攻到,“顺水推舟”送出刀头。
太白之狼也恰好找到抢入的空隙,身剑合一射向文昌
的后心,大叫道:“小辈该死!”
文昌感到剑尖迫体,不想和玉面虎同归于尽,带出刀
锋向右疾飘。“嗤”一声裂帛响,玉面虎胸衣裂开,刀光
在他胸前留下一条一分深的衣缝,太白狼的剑也落了空,
几乎反而扑入玉面虎的怀里,危极险极。
文昌不该暴露了身份,玉面虎叫出了他的名号,麻烦
大了。
早一段日子,黑旗令主曾经在这里停留过,山寨的人
皆得到指示的务必全力擒捉或搏杀胆大包天的蔡文昌,赏
格之重空前绝后。
随大寨主下山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突发厉啸,夺过一个
小贼的火把,全力向文昌扔去,一道火光划空而过,三把
飞刀后继。
所有的小贼,全应声把火把扔出,镖箭如雨,从四面
八方向文昌集中。
火流激射,让人目眩,而无数暗器齐发,不易看清,
任何末练至金刚铁体的人,难逃此劫。
文昌伤了玉面虎,也在间不容发中避过太白之狼一剑
飘走八尺外,身形未落,火把和暗器已到,想躲已嫌晚了
些,急切问无法可施,就好全力下坠,不用双足支持整个
身躯向下倒。
“哎唷!”玉面虎惊叫,向后速退。
太白之狼知道他的手下要用暗器群射,身形下伏,贴
地飞射三丈外,大声道:“要活的!”
文昌是暗器行家,但火把飞射,看不清暗器,等他感
觉不对,可是来不及了,身就要接触地面,左肩后部中了
一把飞刀,幸而他运力解除,飞刀的劲道被化去大部份,
仅入三分,便停止不进,人贴地一震,飞刀脱堕,冒出一
些血肉珠。
火把纷纷飞堕,落地便熄,其他暗器全部落空,黑暗
来临。
蓦地,两条黑影在下方出现,两支剑就同狂风暴雨卷
入斗场,惨叫声倏起。
“啊……”倒了两个,一个稍高的黑影已突围而入。
另一个稍矮的黑影够辛辣,剑影厉疾,剑影声啸中,
三位大汉先后倒下,下方便形成一个缺口,用清脆的声音
喊:“快走!贼人就要大举出动了。”
不错,贼人已大举出动了,山寨火把通明,无数贼人
闻惊向下赶。附近的寨堡,人群纷纷出动向这里赶。
文昌飞跃而起,顺手抓起落在身边的飞刀,向下狂
冲,飞刀脱手飞射。
“哎……”太白之狼厉叫,飞刀刺在他的左肩窝上。
假使他不是正好右足下登空,向右歪了下,飞刀把就插在他
的胸口正中而不是肩窝了。
行客童宁正在右方不远,这家伙极精灵,蔡文昌已经
可恶,再加上两个黑影相助,岂不如虎添翼?再不见机逃
命,这条命不丢在太白山是怪事。他转头便跑,人向下速
掠,突出了重困,随着两个灰影去如星飞电射。
行客奔出五六步,就感到后心一震,浑身麻木,足下
不服从指挥,想站立却力不从心,偏向前冲。
接着,一阵奇痛袭到,想叫,舌头已经不听从使用发
麻,足下一虚,“砰”一声倾到在地。手足一阵抽筋,逐
渐停止了。他的后心上单刀贯体刀子从胸口伸出来七八寸
左右长。
太白之狼咬牙切齿拔出肩窝上的飞刀,大叫道:
“追!速追……”
可是文昌和两个灰影已经远出十丈外,隐没在夜色
中,三两幌便形影都无。
文昌随着两个灰影飞掠,怪!他的轻功已到化境,但
比起两个次影相去甚多,追了一里多,从三五丈拉远至十
多丈之远了。他心中暗惊,大叫道:“两人请留步,请……”
他不叫倒还罢了,叫声出口,两次影突然加快,绕过
一座山咀,突然一晃不见。
他站在山咀旁楞住了,弄不清两次影是人是鬼,突
地,路旁小树尖上,一条白色纱布徐扬。他一把抢过,一
阵香味深入鼻内。这阵香味他不陌生,可能在那里闻到
过。
他一时好奇,取出火折子亮火细看。这是一条绣了几
条兰花和一个“绢”字的纱巾。并不是汗帕,而是女孩子
作为装饰用的纱巾,上面用发针划了笔划不连的十个字:
“不要惹事生非,好自为之。”
发针在纱巾—仁留字,极不可思议了,即使是利刃也不
易为,不由他不惊。
“是女人,谁呢?”他惑然地想。
他想不起有谁会前来助他突围,却又留巾退走。
“娟,难道是方小娟?”他想起邻山相助的方嵩父
女,小山弟弟的姐姐,他再一想,假如是小娟父女,怎会这
么巧?也没有不见而别的理由。
“管她是谁,日后再说。”他自语,把纱巾放入怀
中,转面回瞅。
后面火光冲天,大批贼人向这里赶。他冷哼一声,展
开轻功如飞而去。
白闹了一夜,一两黄金也没到手,但他知道,黑旗令
主正在为他大忙特忙了。
这条古道全程七百里,有桥阁二千九百八十九座,板
阁二千九百九十二间,其中有些已经崩塌,行旅果足,极
少有人往来,逐渐进入洪荒地域,人烟渐少,快成为野兽
强盗的天下了。早年,与汉中交界,曾设华连县,后来又
改为真府县。
目前,这个县废了距府域两百二十里的洋州,也降为
洋县,可知这一带的景况已是江河日下,人丁愈来愈少
了!
进入了无尽的丛山,文昌只好把健驴丢掉;背起包裹
挂起琵琶,孤零零地向南奔走。
斜谷其实是山区中绵绵无尽的谷地,也叫斜堡,北口
叫斜,南口叫堡,也就是古褒国,妖姬褒女的故乡,也就
是江中府的褒城,可知这条谷道极长哩!古道在丛山危水
中盘旋,鸟道羊肠,飞崖绝壁比比皆是。
午间,绕过一道绝壁,古道向上升,远远地,水声如
雷,五里上半山之中,出现了一座阁道,用巨木架在绝崖
间,俯看下面千寻深壑。
终于到了阁道入口了,俯看下面千寻深壑,我的天!简
直是给胆小朋友过不去寻麻烦。上面,百丈飞崖几乎要往
下倾倒,下面千寻深壑下怪石如猿蹲虎踞,滚滚水流奔驰
澎湃飞珠溅玉,声势如万马奔驰,令人感到头昏眼晕心向
下沉周身发软。而阁道宽仅五尺,外面的扶栏大都腐朽
了,足下原来厚实的木椿木板,有些己呈现朽烂之象,万
一足下失足,或者木椿朽塌,天老爷!这条命不断送在这
里,必定是佛爷有灵,算是奇迹。
阁道长约半里地,人走上面,足下吱吱响,令人心惊
胆跳,走到中段,突然,壁根下灵鬼般地站起一个虬须大
汉,青巾包头,青劲装,腰带上挂了一把连鞘解腕尖刀,
懒洋洋地站起,打了个哈欠,阴阳怪气地问,“老弟,歇
会吧,聊聊天再走。”
文昌淡淡一笑,靠壁一站,说:“对不起老兄,在这
种摇摇欲坠的阁道上聊天,在下委实无此雅兴。”
“老弟如害怕,也不会走这条斜谷古道,何必心虚?
坐下了!前途凶险,听在下一一说明,走回头路还来得
及。
“呵呵!在下有点怪怪,从不想走回头路。”
“哈哈!”老弟,你小小年纪,不象是活腻了的人
吧!”
“呵呵!不错,在下年末小冠,这时说活腻了,未免是
早了些,老兄以为然否?”
大汉睁开懒洋洋的双眼,神光忽现,大笑道:“不
错,哈哈哈!确是极早些。老弟,由何处来?尊姓大名?
那条线上来的?”
“听口气,便是守路的好汉。”文昌挪了挪肋下的琵
琶,笑道:“由眉县来,入汉中。在下不在线,卖唱的。
请教老兄安窑何处,有何见教?”
“哈哈!看老弟的器字风标,岂会是走江湖的小混
混?老弟,你认为在下的招子如此没用么?既然是借道过
往,何不坦诚相示?”
文昌收了笑容,冷笑道,“阁下真要盘问?”
大汉也暗中戒备,沉声道:“不错,寒泉山五丁神巴
当家的山寨,不放过来历不明的人。”
“哦!原来是绿林好汉的垛子窑附近要地,呵呵!老
兄!这条古道行人稀少,油水不多,在这里安窝立寨,在
下倒是百思不解。”
“咱们不在这里做买卖,反而保护路经敝地的行人肥
羊,但却放不过前来探路的鹰犬。阁下的穿着打扮委实岔
眼,身份值得怀疑,故而动问。尊驾在十里外已被敝寨的
弟兄看上了,眼下危机重重,如不说明来意与表明身份,
在下就好请你留驾。”
“你真要问?”
“不敢,就是请教。”
文昌迫进两步,沉声道:“亡命客蔡文昌,借道赶汉
中的。哼?贵山主大概是黑旗主的忠实爪牙。告诉你,不
惹蔡某便罢,不然……”
大汉面泛起喜色,踏前两步大笑道:“哈哈哈哈!老
弟,你真是亡命客蔡文昌?闹长安洛阳,与宇内十三怪物
多人做对的蔡兄弟?”’
“信不信由你。”文昌冷然答。
大汉伸出大手要和文昌把臂,怪叫道:“老弟,天下
英雄都是些浪得虚名之徒,就有你老弟是个值得喝采的奇
男子。我,五丁神安巴平,一个不受任何人驱策,飘忽不
定的大干贼,老弟,交个朋友,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
闻名,老弟果然与众不同,可肯交我这个绿林朋友?”
文昌心中一放,伸出大手两人把住了臂膀,笑道:“巴
兄,你客气,我这个江湖小亡命,高攀了。”
“哈哈!蔡老弟,说这种客气话,你该打。走,到那
里盘桓盘桓。早些天我才从洛阳回山,老弟你先一晚大闹
洛阳回山,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走遍天崖海角与
老弟亲近亲近。我与那黑旗令主是死对头,从未向九宫堡
送常例钱,所以就好把垛子窑藏在深山绝壑之内,他也无
奈我何,我可以把那天在邙山出面的狗东西的大名,一一
告诉你。甚至无尽谷主那自命白道盟主的家伙,为何要派
人寻你的前因后果。”
两人并肩走过阁道,向南面的寒泉山走去。五丁神一
面走,一面说:“无尽谷主寻你的原因,是为了你传出金
夺银刀惨杀唐河逸客洛长湖的事,要拿你返回无尽谷追
究。哈哈!唐河逸客的事,老弟你确实是错了,并不是金
夺银刀所下的毒手。”
“巴兄怎么不是金夺银刀所为?再说,我并未咬定是
他所为,就是把那天唐河逸客临死前所说的话照实说出而
已。”文昌气愤地分辩。
“哈哈!这事只有我才知道其中的详情。事发前的一
天,我在长安南关长安老店中落店,无意中听到其中的秘
半。说来你也许不信,但事实却在。”
“请教。”文昌答。
“唐河逸客真正的埋葬地,在渭河而不在那条山沟
巾。老弟与非我人妖交情不薄,休怪兄弟直说,兄弟无意
从中制造分歧,更不是造谣中伤的小人,死的那八个家
伙,是黑旗令主的忠实走狗云中八寇,被人假冒唐河逸客
下手擒获直至死地。”
“巴兄怎知有人假冒唐河逸客的身份?”
“兄弟在长安老店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事。那是江湖
中两个怪丐,一叫狂乞郎夏田,一叫怪丐冯韬,另一个黑
衣人中,有一个的身材我极为眼熟,象是非我人妖的得力
心腹狂风许天录。那夜,他们已把唐河逸客弄到手,由两
个怪丐秘密捆着丢下了渭河,再由狂风许天录引诱云中八
寇至郊外,假扮唐河逸客一举加以诛戮。他们的阴谋被我
无意中所见,所以知道。两个怪丐事实是非我人妖的爪
牙,狂风许天录更是非我人妖的左右手,所以……”
“我不信。”文昌断然否认,速速断口。
但他心中其实很乱,他想到在大玄坛庙被拿的事,自
己第一次见到狂乞时,不是曾怀疑狂乞就是那夜用计捉他
的人吗?那意味着非我人妖的一再临危援手,都是有计划
地作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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