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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18)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8:52:17 2000), 转信


          亡命客    作者:云中岳

                     18

    晚间,虎头桥下首一只蓬船内,仓中一灯如豆。里面
摆了一桌上席,围坐着八个人,文昌坐了首席,汉江秃蛟
主位相陪,水鼠管江和梭鱼种豪也在坐。
    已近三更正了,在座的人都有了八分酒意。文昌在怀
中取出得自纪二小姐香闺的一把首饰,丢在桌上说:“凌
兄在下说的够明了,决不接受不花劳力得来之财,这些首
饰,请替在下换一百两银子备用。在下不是瞧不起诸位兄
弟,怎奈生性如此,休怪。”
    汉江秃蛟摇摇头苦笑,说:“蔡兄委实令兄弟为难。
唉!没话说,人各有志,林某不敢免强,先别管银子,
来!干!”他举走了酒碗。
    舱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叫:“告当家,有外客求见。”
    “谁?叫他等一等。”汉江秃蛟不耐烦地叫。
    “汉中府鹰爪周大爷请见,并要求见蔡兄弟。”
    汉江秃蛟神色一正,向文昌道:“蔡兄,鹰爪周诚请
见,是否……”
    “姓周的是什么人?”文昌问。
    “汉中府的地头蛇,也是名武师,师出武当,为人介
于亦正亦邪之流,倒算得一条好汉。”
    “不是官差?”
    “不是,但他的手面宽,与各方面都有些少交情。”
    “请他前来一会,哼!但愿他不是找死来的。”
    “请周爷上船一会。”汉江秃蛟交迎出向外叫。
    小舟轻摇,汉江秃蛟迎出仓外,和交人略事寒宣,方
领着一名身材雄壮,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入舱。
    中年人第一眼便看出文昌的穿着和外表与众不同,首
先抱拳拱手,含笑道:“在下果如所料不差,这位定是蔡
兄文昌。在下姓周名城。”
    文昌回了一礼,淡淡一笑问,“周师付手面果然够
尖,请教,尊驾怎知在下便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蔡文
昌?”他一面说,一面冷然盯视着汉江秃蛟,汉江秃蛟被
看得心中发冷。
    鹰爪周城在让出的一个空位坐下,笑道:“蔡兄不可
误会了凌当家,凌当家够朋友,始终不将实情见告,昨晚
大街之上,白衣龙女会叫出蔡兄的姓氏,再由江湖传言中
揣测,兄弟使知道蔡兄是名震江湖的蔡文昌。”
    文昌神情不再冷,单刀直入地问:“周师付,能将来
意见告么?千万不可说是慕名而来的。”
    “蔡兄快人快语,兄弟不再客套了。实不相满,兄弟
乃是受人之托,专程前来请求。”
    “求情?周师父太客气了。”
    “好说,好说。兄弟是受本府纪大爷之托……”
    “哼,不是拿蔡莱归案?”
    “量纪某也不敢。他恳求兄弟出面求情,请蔡兄高台贵
手,怨他的女儿无知,予与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究既往。”
    文昌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叫他小心了,他可以花大
批金银,请来大批护院和官兵防备,请告诉他,不论何时
省不可松泄,亡命客有的是时间,我会等机会到来的一天
下手。”
    鹰爪周诚额上直冒汗,并言着说,“蔡兄是江湖奇男
子,必定是大客人海量,小丫头任性无知,已经自食其
果,大病在床,已是半条命的人,后悔不迭。纪家请求蔡
兄给他们一次洗面革心的机会,从此闭门长思已过,不论
是非,希望蔡兄指定时地,让他父女登门负荆请罪……”
    文昌干了手中一碗酒,接口道:“也好,蔡某并非穷
凶极恶之徒,请周师付告诉他,谢罪的事免了,今后,汉
中府纪家再有任何恶迹出现,休怪蔡某心狠手辣。”’
    鹰爪周诚大喜,离座行礼道:“蔡兄海量不研,兄弟
心感,先行谢过。”笑向汉江秃蛟道:“凌兄,受人之托,忠
人之事,在下须转告纪家令他们放心,先告罪一行,日后
再至贵舟专诚来请诸位过居小饮………”
    汉江秃蛟站起留客道:“周师付,疾不在一时,何不
把盏小留?难道说,认为兄弟招待不周吗?”
    “岂敢岂敢?在下今晚确是另一要事,后日当设宴促
驾。”鹰爪周诚一面说,一面倒了一碗酒,向文昌举碗
道:“今晚褒城阎王讲司马山主派人前来知会,兄弟不得
不虚与委蛇,恐怕明白无侠前来拜会吾兄,故于后日……”
    汉江秃蛟神情一冷,突然插口道:“周师付与活阎王
司马奇有交情?”
    鹰爪周诚摇头苦笑道:“不!去年咱们为了他在本府
做案,曾经拼过命,后来由西北镖局的冷剑洛义出面排
解,不了了之。”
    “那么,他为何又派人前来知会?”
    “据说,有一位姓施的致状官员携家走栈道入川,他
们要留下这一笔油水,派人前来知会,希望汉中府的人不
要出面为难,答应……”
    文昌越听越惊心,但不动声色,突然插口道:“周师
付所说的姓施官员,是指前西安府的右参政?”
    “大概是罢。蔡兄知道这事?”
    “当然知道,周师付准备如何答复?”
    鹰爪周诚摇头苦笑,说:“司马山主如不在府城左近
出手,在下管不着,即使要管,周某也无此能耐。”
    “周师付对此事持何种看法?”文昌问,他心中在订
主意,暗作决定。
    但他知道,今后麻烦大了,不出面是不行了,施家父
女前途多难。
    鹰爪周城哼了一声说:“只要司马山主不在本府附近
伤天害理杀人越货,在下不愿自讨没趣,再说,谁教姓施
的会是朝庭大员?这就够了,用不着为他们可惜。”
    文昌虎目神光倏现,问:“阎王讲的使者还在吗?”
    “目下仍在舍下。唉!蔡兄与施家……”
    “请转告来人,施参政乃是我亡命客的猎物,任何人
岔出一枝,咱们将有人刀头溅血。在下走的是邪谷古道从
连云栈出褒城,就是要在入川要道上等候下手。司马奇如果
不想自找麻烦,叫他放手不可沾手染指。”
    鹰爪吃了一惊,说:“糟!他们准备明日午间动手,
将人劫往阎王讲,这时要使者转告,岂不太晚了些?”
    文昌推椅而起,向汉江秃蛟说:“林兄,劳驾派
人取在下的瑟琶和一百两银子来,在下须立即上道,快!”
    “蔡兄,按路程,这儿到褒城是五十余里,出去很晚
了。”鹰爪周诚说。
    “在下要到阎王讲。”文昌简捷地答。
    “请听我说,由周某火速打发人回报,同时蔡兄如果
用每一时辰廿里的脚程先赶至设伏地,比到阎王讲要人好
多了,阎王讲中好手上百,进易出难哩!”
    “设伏动手处在那儿?”
    “在城北三十多里褒河峡谷中,那是险峻的栈道,但相
当危险,一面是绝壁,一面是乱石奔流,那地方很易找,
曹掏在石上留了“滚石”两个字,不须问也找得到。”
    从汉中到褒城,都是平原。褒城正是南北栈道的分界
枢纽,东北的邪谷古道也在这儿会合。古道终点褒谷在县
北五十里,阎王讲正在后的西南面,南距设伏处只有十多
里,对方早该准备停当了。文昌往上赶,必需先经过设伏处。
    他总算不虚汉中之行,假使没有遇到汉江秃蚊,必将
终身抱撼,他万万料不到有人在途中动手打施家的主意。
    破晓时分,他先到了褒城,两个时辰,他一口气将近
赶了六十里,说快不快但也有点累了。
    活阎王司马奇,算起来是黑旗令主的死党,五丁神曾
经概括地告诉过文昌,所以文昌心中甚为焦急。
    到了褒城,他放了心,三十多里要是真正赶路,只消
半个时辰,距午间早着哩。他决定宰了活阎王,先树下威
望,沿途必定方便得多。
    他心中有点委决不下,就是没有人可以出面明助施家
保镖,假使闯过了这一关,按理,他向施家动手不过是举
手之劳,怎能一直往下跟而不下手?
    “管他呢!到时再说,也许我可以假装受伤,找到未
能及时下手的藉口,啊!我必须先找一把趁手的兵刃
了。”他心中在暗自打算。
    褒城,是一座平原上的古城,一片平原广野。向北望
十里外,便是无尽的高山。平原上,麦浪飘摇,东面是保
河,滚滚南流。
    这儿是古妖姬褒拟的家乡,据说,褒城的美女天下闻
名云云。
    县城并不大,保河的对面山脚附近,山居的土著倒是
相当多的,隔河相望,全是一列列的土窑洞,有一条木桥
方便入客,无形中将城和乡拉在一块儿了。
    文吕到了北街,远远地,便看到了一间打铁招牌入
目,上面刻着字:“褒城铁店。专门打造耕具跌铁,精炼
琢磨兵刃暗器。”
    大门左右,贴了一付龙飞凤舞的对联,写的是:“手
艺天下闻,汉中第一家。”口气确实不小。
    大庭前半段是货架,后半段是锻炉和原料厂。
    右侧临街处,也建有一座炼炉,皮风箱呼呼,炭火熊
熊,一名赤膊师付和一名小后生,用大小铁锤丁丁当当敲
打了一具大铁耙,由师付钳住快冷了的成品,往黄泥水中
淬火“嗡”一声浓密的白色水雾蒸腾。
    文昌一身青直掇,肋挂小包裹,大踏步进了门,他人
生得俊,个儿高大,一表非凡,青布直裰掩不了他的英风
豪气,店主人眼睛够利,迎上含笑道:“客官好早,请里
面奉茶。”
    文昌抱拳为礼,说:“打扰了,小可要买一把剑,可
肯让小可一观?”
    “客官请看货,请问是打造吗?”
    “不,小可要赶路,要现成的。”
    店主走到兵器架旁,扭头打量了文昌一眼,淡谈一
笑,不去架上取挂在架上的剑,却拉开了一边长柜门,伸
手虚引说:“客官请任意挑选一试。看看可有趁手的?这
里面是百炼上品,最轻的六斤四两,最重的九斤九两。”
    六斤四两的剑,剑身薄而窄,但只能走轻云,不能使
用格架拦托,通常是高手名家使用。九斤九两的可以挡硬家
伙用,使用起来势沉力猛,大多是练剑有成的好手所用。
但一般来说,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喜欢使用六斤四两的剑,
因为臂力不够,而且可以充充名家,只消唬唬不懂拳脚的
人就成。
    柜中共有十几把连鞘长剑,其中一把装饰得十分美观。
沙鱼皮鞘,云纹度金护壳边。上护偃半圆,下护锷突出便于
架托。镶银缠丝靶,青铜雕花云头。大红流苏,丝条缠蛟
筋挂带。另一把搁在一旁,黑木旁鞘,外罩绵蛇皮,蛇皮
斑斑剥剥,破烂处显出里面的木胎,难看的要命。鞘尖是
铜丝一般的鞘箍,护锷是同料的八叶内孤,也就是说,错
字决可以趁手,却无法扣托。把也是同质的奇怪金附,似
铁非铁,似钢非铜,是连剑铸成再刻化的,刻的是拖了一
条怪尾巴和一只脚的六只雷鸟,怪尾巴形成奇怪的握纹,
正反皆可握实。云头上未饰剑穗,鳖脚之至。
    文昌略—打量,伸手便拿起那把古剑。店主呵哈
笑,摇头道:“许多名家伸手时,便抓这把烂铁,但都会
失望的丢手,真怪。”
    文昌一按卡簧,剑无声的跳出,恰好落实掌心,首先
便吃了一惊,心说:“天!好手艺。造剑的人了不起。”
    他拔剑出稍声息毫无,他不用看,便说:“鞘口和鞘
内的夹片,是真正的纯金所造。”
    “啊!客官象是知道哩!”店主惊然叫。
    文昌不理他,仔细察看剑身。剑身确实窝囊,青中带
灰,斑斑剥剥,锈蚀得象是蛤蟆皮,怎算是剑?但入手甚
重,重量不下十斤。
    他扣指一弹,“嘎”一声闷响,毫无金铁之声,他是
兵刃行家,大由大奇,按理如此沉重的剑,不象是蚀腐了
的哩!
    “晤!怪!”他自语。
    再弹几记,他略一沉思,暗运神功伸两指夹住剑身,
内力徐吐。不久,突觉指尖有浮动之象,松开一看,怪!
锈斑已尽,并无异状,但他却心中一动。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将剑身贴在耳边,默运神功扣指
猛弹。
    在外人听去,仍是一声“嘎” !但在他耳中却变成了
雷声明阴。
    “请问,这把怪创是从何处得来的?”他问。
    “是东面城因城县南斗山一个樵子拾得的,卖给小店
作废铁。小店因形态与今世的剑不同,留在这儿让客人品
认。”
    “多少银子?”
    “怎么?客官想买?”店主惊然叫。
    “不错。”
    “客官竟买这把废剑?杀鸡么?哈哈哈!”店主狂笑不
已。
    “多少银子。”文昌木无表情地问。
    “客官真要?”
    “在下从不戏言。”
    “好吧!小店买来是一百制钱,客官瞧着办好了。”
    “你说个确数。”
    “一两银子。”店主正色答。
    文昌取出银锭,十两重的共有五锭,塞入店主手中;
一面翻起腰带露出里面的皮腰带,拉出扣绊挂上剑,说:
“我给你五十两,谢谢你。”
    五六名伙计包括了店主,全都张口结舌呆在那儿,文
昌走到火炉旁,极有耐心地用火慢慢迫烤剑身,一面笑问
呆在—旁的店主:“斗山,在下不知道。贵地可有人知道
么?”
    店主傻傻地说:“怎能不知?上下有不少石穴,据说是
上古仙人修炼之所,不时可以看到奇怪的白鹿出现,鬼才
看见过神仙,传言而已。”
    文昌不住点头,接口道:“山上下有五穴,一通昆
仑,一通陇山,一通武当,一通青城,一通长安。哈哈!
这当然是神话。穴中没有传说中的千年灵芝。据说,灵芝
象是一只千年蛤蟆,谁也没有过,蛤蟆倒是真多,就是因
为这座山记载在道家的开山经上,所以神话很多,古往今
来,玄门有道方士,在那儿隐修的颇不乏人,玄门方士
中,用兵刀变法的人并非奇事。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把
剑是古方士羽化时留在尘世的贵物,可能是长年遗落在蛤
蟆堆中,沾了蟾酥便成了这般怪模样。”
    “这种说法,委实难以令人心服。”
    “呵呵!但愿在我料中,免得白丢了五十两白银,五
十两可以卖两把好剑哩。”
    “客官后悔了?”店主抓紧五锭银子往后退。
    文昌走向铁塔,笑道:“店主,后悔的将是你。”声
落,用剑平拍铁塔,一连五击,第六击“抖争”一声龙吟,
薄薄的铁迹飞溅,声震耳膜,今人闻之心向下沉。
    青芒如电,剑身青中带碧,光华烁烁,冷气森森,剑
身的回声如同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嗤”一声轻响,铁塔被文昌剑砍掉一双角。青芒倏
倏,文昌用神奇的手法掷入鞘,声息毫无,大笑道:“这
把剑身上面刻有剑名,叫做碧玉屠龙剑。剑并不能绝壁穿
洞无坚不摧,但任何神刀也不能砍损它分毫,用一斤力,
可增一分威,全力一砍,依然可以损铁削铜。哈哈哈哈1
谢谢你,再见了。”出店如飞而去。
    栈道在大峡谷中盘旋,左面是飞崖绝壁,右面是飞珠
溅玉的褒河,奇峰尖禁列,如戟如矛直上天际,河流从西
北猛冲而来,在这儿被蜂所阻,向东一折。河床中石禁
禁,犬牙交错,水在乱石中间激流逆折,形成无数涡流,
水声如雷,浪花飞跃,高可及丈,冲向下游石门,令人惊
心动魄。
    这一段十里前后,共有三段栈道,每一段都有半里长
短,在飞崖中间凿壁架拄,上铺木板,人行走其上,胆小
朋友心惊胆跳。
    站在栈道入口向下望,两侧奇峰壁立,还远处是山间
小径,对面一座巨石上,判了两个大字:“滚雪”,据
说,是三国时代曹操所题的古迹,形容这一带的水势,真
是最贴切最正确的形容。
    在栈道前后设伏行劫,真是太妙了,如同瓮中捉鳖,
手到俯来,如果不是飞鸟,绝逃不了。即使变鱼跨水,往
跳别说是趴在石上,跌在水面上也同样性命难保。
    文吕将小包裹背上,剑也紧在背上,百宝囊之旁,多
了一条飞爪百炼索,在危崖绝壁间拼命,这玩意顶管用。
    栈道前后危机四伏,活阎王已得到汉中府送来的急
报,说是亡命客的买卖不许他人插手。至于亡命客在何
处?来人却无法探出。
    他早已在黑旗令主口中知道亡命客的事迹,心中不无
顾忌,但他自传了得,而且人手多,何所惧哉?堂堂一山之主
的活阎王司马奇,岂会被一个江湖小辈吓得缩手?不象话
么!再说,亡命客正是黑旗令主欲得而甘心的人物,好不
容易被他无意中得到消息,大好机会岂可错过?得到消息
之后,立即飞骑车高手下山,不但要亲自动手劫经施家父
女,更想擒捉亡命客扬名立万,先一步在附近布下了天罗
地网,全力以赴。
    施若葵父女,昨晚在鸡头关巡察司投宿,旅途劳顿,
日上三芋方开始启程,巡察司的官兵,派了两名丁勇护送
上演。一行四乘山轿和二十名脚夫,浩浩荡荡往南下。
    山轿每一乘有两名轿夫,和两名预备夫子。轿门和窗门
关得紧紧地,免得轿中人吃惊。山码领先而行,三十名脚
夫挑着箱笼什物在后跟。第一乘是施若葵,第二乘是玉
英、第三乘是周妈和玉英的小弟弟,第四乘是小菊。
    已灯末,一群人来到将近设伏之处了。这一群善良的
人们,并不知杀机四伏凶险迫近眉睫,
    文昌早已来了,但他找不到可疑的人,按理,这一带
应该可以找到埋伏的人,为何人迹不见?他一步步向前
搜,终于踏上了栈道的南端。
    栈道的上空绝崖,挂了无数藤,三五丈高的山藤掩覆
处,贼人早已凿石安椿,用绳藤做架,人隐伏其中,委实
不易看出。栈道下方,也隐伏了不少,无法下望,当然不
易找到人影。
    前面十余丈上空四丈左右,三个人以藤绕身,倚附在
石壁上,三把强弓徐徐拉开了,箭尖的一星寒芒,一一指
向他的心坎,他蒙面不知,只顾前后凝望。心中焦急如
焚,不知死神在向他招手。
    “难道,鹰爪周诚的消息传到了,他们已闻风撤
走?”他心个自问,一面缓向前移。
    到了前面五六丈处,仍不知斜上方有险。
    前面没有动静,半空中的栈道前后无人。他扭头回望
后面空荡荡。
    三张强弓拉满了,水声如雷,掩盖了一切声息。
    脚下栈道下方一条板缝中,一把把刀尖作势上溯攻下
盘的机会快到了。
    蓦地,他心中一惊,心说:“不好!难道他们在前面
抢先动手?”
    三枝劲矢也恰在这时离弦,三点银星一闪即至。
    下面板缝中,一把尖刀突然上吐。
    后面两里地,小径绕过一道凿壁,四海神龙领先疾
走,白衣龙女紧跟,两人的轻功十分惊人,白衣龙女额上
出现了汗影,一面问,“爹汉江秃蛟的消息恐怕不真。”
    “为何不真?”
    “怎么仍不见有人?亡命客既然在这儿行劫,活阎王
岂会甘心双手奉送?必定有番凶狠搏杀,怎么……”
    蓦地,空间里传来一声惨号,掩盖了如雷的水声。
   “啊……”另一声惨叫接踵而至。
    “爹,快!”白衣龙女叫。
    “孩子,你到底帮谁?”
    “谁也不帮,助施参政一家子脱险,这人是个好
官。”
    “你真要和蔡文昌动手?”四海神龙问。
    “他的所行所事天理难容,无恶不作,女儿问理不问
人。”
    白衣龙女颤抖答,显然她十分激动。
    “我看,你已经深陷魔障,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了。”
    “啊……”又一声惨叫传出,就在前面不远。
    “快!”四海神龙叫,脚下一紧。
    施若葵一行人,距这儿有两里地,仍末接近栈道,也
没听到惨叫声,浩浩荡荡向下赶。
    一个白发老儿和一个小道士,紧随后面不舍。
    蓦地,路旁岩石草丛中站起了二三十名黑衣大汉,喝
声如雷,“栈道连云,阎王买命。吠!站住!”
    连云栈,在褒谷之北,是斜谷古道的有名险栈,但不
属于北栈道。这两句切口,是表明他们的身份,一声便知是
褒谷阎王司马山主到了。
    脚夫们是逐站雇用的,这一群人正是鸡头关附近的脚
天,怎能不知活阎王的大名,乖乖按规矩放下担子和山
轿,闪在路旁一个个垂头坐好。盗亦有道,假使脚夫不反
抗,生命便获得保障,强盗们不会和他们为难。
    两名巡检司官兵一看强盗太多,没命地向后转飞逃,
逃回鸡头关报信去了,他们走在最后,逃跑起来方便,快得
脚后跟几乎打着后脑勺,吃奶的气力也用上了。
    老头和小道士大袖飘飘,腰悬长剑,似乎瞎了眼,没
看到前的英雄好汉,仍向前急走。
    山轿骤定,施若葵钻出轿门一面问:“怎么回事?
咦……”他脸色全变了,看了奔来的黑衣凶猛大汉,他再
笨也知道怎么回事啦。
    他胆子倒相当大,神情肃穆当路一站,大喝,“谁是
首领?请前来答话。”
    一名小贼奔到,挺刀冲上叫:“狗宫!你认命。”声
到刀到,当胸便扎。
    施若葵站立不动,虎目怒张,大喝道:“住手!好没
规矩。”
    小贼一怔,百忙中将刀旁撤,被施若葵沉静无惧肃穆
神情镇住了,讶然问:“咦!你她妈的还要威风?”
    “你们为的是劫取金银行囊,按理不该杀人。去!叫
你们的首领来说话。”施若葵朗声答,在钢刀之前毫不惧
怕。
    两名象是首领的黑衣大汉,飞掠而至。
    蓦地,行列的一端有人大吼:“不许走动,老不死乖
乖退到一旁挺尸。”
    原来小贼们在旁分派人手去挑按二十挑箱笼行囊,白
发者头和小道士已经到了,旁若无入地向众人中闯来,被
一名小贼劈面挡住扬刀喝骂。
    老头儿似若末闻,大踏步向大汉撞去。
    刀光一闪,大汉撤上了单刀,发出一阵狞笑,等老头
儿来至近切,阴阴地说“你将是第一个刀下死魂。”声落
一刀砍去。
    老头儿突然止步,单刀半分之差没砍上,刀尖经过老
头儿的胸前,擦衣而过。
    大汉一怔,算计老头儿必定迎上送死,怎么这般巧?
老头儿老眼一翻,怪叫道:“怎么?我老人家不是柴,你
怎么用劈柴刀乱砍一气?太不象话!”
    大汉先是一怔,接着勃然大怒,一声怪叫,踏进两步
又是一刀。
    他的刀举起刚向下落,不知怎地,老头儿竟然贴在他
的胸前了,刀无法砍下啦!他还不猛省,用刀柄全力下
击,击向老头儿的左太阳穴。
   “滚开!岂有此理!”老头儿怪叫,一把反扣大汉的
手腕,左手在下面一拔,拨中大汉的左肩,轻轻一震掌。
    “哎……”大汉狂叫着向小径下方十余丈乱石堆飞撞的
狂叫声惊心动魄,袅袅余音摇曳。“叭扑”两声闷响,贯
在石上脑浆进裂,再往下翻跌。
    “有人跳崖了,救人哪!”老头儿身后的小道士尖叫。
    贼人大乱,四五名小贼呐喊一声,挺刀前扑。
    “好家伙,救命啊……”老头儿叫,向前急冲,大袖
一抖,两名小贼飞起半空,向下面飞坠,惨号震耳。
    贼人已完全控制住大局,老头儿和小道士只能从后面
向前冲,中间的箱笼和前端的四乘山轿已被贼人所包围,
想冲前救人已嫌晚了一些。
    贼人大多,塞满了道路,钢刀闪闪,拼命阻挡,老
头儿和小道士除了费劲地一一格杀之外,短期间无法冲过
去抢救前面的施家父女。
    两名大汉到了施若葵面前,并肩而立,一个问:“狗
官,你找首领?我,算是首领。”
    “你是自己往下跳呢,还是想动刀?好吧!让你选。”
    施若葵有点凄然,但神色仍然从客,说:“你们要的
是财物,可以取走,不得伤害……”
    “啪啪啪啪!”大汉出手如电闪,左右开弓一连四耳
光,将施若葵击倒在地,手按刀靶叫:“你得死!大爷们
人财全要,斩草除根,咱们从不留话口,跳下去!”
    另三乘山轿前哭声震耳,施姑娘被两名大汉夹住,尖
声向这儿挣扎着:“不!不!请不要伤害我爹爹,求求求
你们了,求求……又哪!”她尖叫一声,突然昏厥,因为
她眼看大汉的钢刀,正向她爹爹的心口扎去。同时,她已
被小贼架走了。
    施若葵头晕目眩,人倒地本能地向侧滚,“嗤”一
声,钢刀扎入他的身侧碎石地中,差点儿命丧刀下。
    大汉“咦”了一声,踏进两步用刀尖指着他,恶狠狠
地说:“世间象你这种人,活该下地狱上刀山,送你见阎
王,在阴曹地府你可以去告阎王讲的英雄好汉。”
    骂完,刀慢慢下送,冷森森的刀尖,指向施若葵的心
窝,逐寸下移。
    “想不到我施若葵如许下场,真是仓天无眼。”施若
葵喃喃地绝望地叫,闭上了双目。
    刀尖逐分下沉,近了。
    文昌在扭头回奔的刹那间,已看到谈淡的银星飞射而、
来,相距太近,入目箭已身近。他是暗器大行家,但时已
近身的箭实难躲闪。幸而他反应超人,箭也太过密集,全
射向胸口,无形中给了他一线生机。
    “呔”!他大吼,身形后转,收小剑臂护身斜格来
箭,同时向侧倒,他知道,假使不躺到,后续的箭将接二
连三飞到,自己将会成为箭手的话靶。
    “扑!嗤嗤”!一箭射中小臂,被臂小皮护套上的革
阻住了,震落地面。另两支擦皮套贴胸飞走了,剧烈的磨
擦,将衣袖划了两条裂痕,好险!
    在他倒下的刹那问另三支劲矢划空飞过,厉啸刺
耳,但全部落空。
    身躯着地,又一把刀尖刚在板缝中透出。幸而他侧
身着地,刀尖划破他的上臂前侧,血缝出现,鲜血直流。
仓促间应变,他的护身无极气功仅炼成四成,无法禁受刀
尖一击,挂了彩。
    他的反应委实惊人,猛地一掌拍出,不等下面的人拔
箭再刺,掌已拍中刀身,刀尖立断。
    他抓起刀尖,挺身跃出两丈外,“着打!”刀尖出
手。
    发箭的三个人刚搭上第三支箭,文昌已到了他们下方
不足五丈,刀尖已到。
    “啊……”一名大汉狂叫一声,飞堕而下。
    “下来吧!狗东西。”文昌怒叫,人已到了大汉们的
正下方,两把银羽三棱破空上飞。
    “啊……”惨叫声又起,两名大汉同时向下坠,“砰
砰”两声暴响,栈道招摇若塌。
    文昌手急眼快,立即抓回两人腹下的银三棱羽箭,向
后再扔。
    栈道上共有十余名贼人,纷纷翻上栈道,两名最近的
贼人各挨了一箭,惨叫声摇泄下坠,跌下百丈溪底。
    岸上,贼人也有十余名,有些将山藤放下向下爬,有
些身手了得的往下跳。
    正上方一名贼人,双手箕张凌空下搏,落向文昌的顶
门,飞扑而下。
    文昌眼观四面,.耳闻八方,不但防人,还防暗器,头
项上有人落下,岂瞒得了他?双手伸,接住了来人的双
手,双手成了钢钳,一声大吼,旋身将人一带一扔。
    大汉骇然惊叫,人成了风车,旋转着飞向栈道外,使
撞倒了两个同伴,三个人象块巨石飞坠百丈溪底。
    文昌总算得到了拔剑的机会,一声狂笑,碧玉居龙剑
出鞘,屹立如山,等待贼人扑上,怪叫道:“亡命客蔡文
昌,谁不要命,上!哈哈……”
    狂笑声中,大旋身剑发如惊电乍闪,连挥两剑,换了
一处方位,屹立如狱峙渊停,碧芒在烈日下光芒耀目,剑
上末沾丝毫血迹,剑夫前指,大吼道:“来吧!尽管
上。”
    两名持刀黑衣贼踉跄止步,胸前一左一右各开了一条
血缝,血泡往外冒,手中不住抖动身形不住摇幌,脚下凌
乱,不住吸气翻眼,突然吁出一口气“嗯”了一声,抽搐
了,人也倒了,在他们自己的血泊抽搐。
    文昌徐徐转身,因为身后来了人,两个大汉冲得快,
两把单刀举起了。
    文昌双目厉光闪烁,嘴角泛起冷酷无情的怪笑,剑尖
指向两人的中间,突然一声怪叫,人影乍闪,碧芒飞旋,
前冲,出剑突入。
    “冬冬”!两把钢刀被他绞飞,人影候止,他退回了
原地。
    两大汉“哎”一声厉叫,用手急按胸口的剑孔,鲜血
从指缝中喷出,“砰葡”两声冲倒在地,在栈道上翻按,
有一个坠下溪底去了。
    “叫活阎王来,不必枉送性命。”文昌沉叱,站在三具
死尸的中间,威风八面。
    二十余名小贼,大概平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杀人时
冷酷无情,屹立时点尖不惊,进手时如狂风乍起,剑出时
凶猛狂野,潇洒,从容、沉静,却又凶很,快捷、辛辣、
所有的人,全都脸色大变,在两端举刀戒备,不敢进又不
愿退,更没有人敢于答话。
    栈道宽不过六尺,一面是绝壁,无法站人另一面是百
丈深渊,扶栏也被撞毁,更不能站人,也就是说,只能堵
住两端、交起手来不但怕刀剑暗器,更怕失足掉下百丈下
的褒河,谁的胆子大,谁占便宜。
    没有人敢上,北面,很远地传来了呐喊声。南端,也
有人叫号,是白衣龙女义女正在英雄夺路,他们也碰上拦
截的贼人。
    文昌大吃一惊,活阎王果然分头下手了,施家父女大
事不好。
    南端,他是从那儿来的,没有施家父女,用不着管,
他必需向北闯。
    “挡我者死”他大吼,身剑合一急冲而上。
    “咚咚……”龙吟大起,刀剑破空而飞。
    “啊……哎哟……哎……”惨叫声雷动,人群大乱。
    外侧木栏“哗啦”一声倒了。
    抓住贼人的身体,向下面飞坠,惨号声动人心魄。
    碧芒吞吐,人群波开浪裂,碧王屠龙剑如神龙矢矫狂
舞,冲开一条血路。文昌踏着尸体飞掠过去、远出十丈外
去了,十余名贼人只有三名活的,靠卧在崖旁脸无人色,
三魄似也脱体。
    出了栈道,绕过两座山嘴,前面出现下降的河谷。左
南,是一条只有一线清流的小溪,从山谷中流出会合褒
河,奇峰插天怪石如林,可以看出那是向内转入的小谷,
有一群人正向外急奔,没入古林怪石之内,再由另一面出
现。
    对面,人声鼎沸,贼人如蚁,四乘山轿停在那儿,施
姑娘和周妈小菊,都被贼人架住,周妈仍死命抱住哇哇大
哭的小施公子。
    施若葵命在顷刻,贼人刚刀正在徐徐下落。
    文昌一出山嘴便看清了斗场光景,抢救已是不及,舌
绽春雷吼道:“谁占了亡命客买卖,他将尸沉河底。”
    吼声震耳,所有的贼人全扭头向这儿瞧,只有这处的
人,仍和老头儿小道士溅血死撑。
    钢刀正要扎入施若葵的心窝,吼声传到,贼人一怔,
扭头回望,施若葵乘机睁目,向旁一滚,脱离了刀尖,却
被另一名贼人一把抓起,厉声道,“狗贼,你想逃?不管
你落在谁的手中,反正你总得死。绿林的朋友,决不会放
过你这种人,你给我安静些,听候无常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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