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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21)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9:01:52 2000), 转信
亡命客 作者:云中岳
21
日色近午,他到了渡头,渡船有两艘,一来一往十分
方便。由于初春水枯,这段江流虽然加上了洞庭的湖水,
也不见得喘急,而且下游还有一个大沙州将江水分开,渡
船往来毫无凶险,渡船上,已经客满,舟子正在解揽。
嘉鱼方向,三个人健步如飞向码头上奔来,一穿黑两
穿青。码头在官道旁,其实他们并非过江之人。
文吕正在渡口检查所交验路引,且未留意来人是谁。
查验官兵将路引交还向他说:“你的路引书明是到武
昌府,怎能过江到沔阳州?不行!”
“小可顺道到沔阳州探望一位远亲,三两天使取道赴
府城,将爷请行了方便……”
“不行,快走。”官兵斩钉截铁的答,态度极不友
好。
文昌归心似箭,必须赶在春泛之前割取玉髓龙角芝,
非走不可,紧了紧包裹扭头向码头上走。
哨上中有四名官兵,抢出一名大吼道:“狂徒斗胆!
你往那儿走?”气势汹汹,劈面拦住了。
文昌无名火起,虎目一翻,冷笑道:“上渡船过江。
你不尽放行印戳,我同样要走,腿是生在我身上的。”
站内另一个官兵受不了,叱道:“拿下他,这家伙定
是非法之徒,逃丁逸夫……”
拦路的兵勇不等声落,伸手便抓住文昌的衣领。
文昌忍无可忍,铁拳中兵勇的下头,兵勇“哎”一声
狂叫,飞跌丈外手脚朝天,爬不起来了。
站着的三名官兵同声怒吼,大叫“反了!”拔佩刀枪
出,要动手捉人,三把佩刀齐向前冲。
文昌手按剑鞘,怪叫道:“一不做二不休,狗东西,
要你们好看。”
“铮铮铮”三声暴响,三把刀飞散激射两丈外。碧芒
连抖,剑左急拍,他用剑脊而不用剑锋,似乎在同一瞬
间,三名官兵全被打翻在地,鬼叫连天。
路过的三名客人看倒了,在外围一站,中间的黑衣人
叫,“打得好!何不毙了?”
文昌不加思索,收剑抬头叫:“尊驾少管闲事……
咦!”
“咦”黑衣人也同声讶然叫。
文昌也大吃一惊。老天,是九宫堡三大高手的老二、
黑孤令孤超,在绝谷湖的瀑布上,这家伙会与银剑孤星隔
岸观看,他怎么会不认识?
“是你?”文昌竟然没死?黑孤也骇然叫。
以一比一,文昌知道差劲,而且对方有三个人,拼不
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走为上策,展开轻功向未解脱离岸
的渡船奔去。
“亡命客,你走得了吗?”黑孤大叫,接着狂笑不
已,但见黑影一闪,全力追扑而上。
双方相距不足两丈,怎跑得了?黑孤的功力如果不
行,怎配得称九宫堡三大高手之一?他末抵达江河,身后
的黑影已到,两个青影也随后而至。
跑不了,只好放手拼。文昌一咬牙,突然疯狂回头反
扑。止步、回身、拔剑、出招,一气呵成,扑入人影中,
魔幻三剑出手,事急的他必须用绝招自救,在这种急迫的
形势下,也正是用魔幻三剑的最佳时机。
太快,谁也看不清他们是如何接触的,生死一发,全
凭经验和本能出招,一击之下石破天惊没有任何转念取巧
的机会。
人影四分,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当当!当当”令人心血下沉的错剑刺耳锐鸣震
耳,在人影后退际方行传出。
一方黑色衣袂,在尘埃滚滚和剑气散逸的啸鸣中,飘
然落地。
地面下,溅了几星殷红的鲜血。
“嗯……”左面的青衣人,发出一声轻叫,身,形一
晃,再吁出一口长气,突然向前一栽,砰然倒地然后向上
翻挺,口角血泡突现。他腹下近腰带处,鲜血从创口涌
出,挣扎片刻,方寂然不动。
右首青衣人掩住右肩,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手不住抖
索,脸色死灰,额角的青筋和脸肉不住抽搐,瞪大圆眼,
死死的盯着文昌,右手的长剑徐徐下降,呼吸似乎停止
了,想谈话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黑狐的衣秧掉了一幅,右肩外侧也出现了一条五寸长
的剑缝,连裂两层衣衫,几乎伤了肌肤,他额上出现冷
汗,右手的外门兵器飞锤前端,出现了一道剑痕,他也用
难以置信的眼神,屏息着死盯着文昌。
文昌的左肩外侧被飞锤擦过,布料出现了擦伤线的
痕迹。左手掌背,被青衣人长剑创破了一线皮肤,血珠沁
出。呼吸似乎停止了,俊面泛白,持剑的手,出现了轻微
的振颤。突然,他吸入一口气,发话了。
“九宫堡三大超人高手,如此而已,请记住,总有一
天,蔡某要埋葬你们,这一天已为期不远。”
声落人闪,人化蓝电向后飞射。
“那儿走!”黑孤大叫。
“打”文昌吼声传到,三把小刀璇舞而出。
文昌的暗器名震江湖,连七幻道和碧眼青狮也有顾
忌,赛过阎王帖于,黑狐怎能不怕?只好不挡不接,向侧
急闪,绕道狂追,未免慢了些儿。
渡船已离岸四五丈,正向对岸急驶,女昌收剑全力的
跃出,在四丈外落向水面,“哗啦”’两声水响,他双脚飞
出水面,轻轻的落入船梢,经过刚才电耀雷击似的生死一
搏,再用绝学踏水上船,他几乎濒临力尽之境,上得船只
感到脑袋晕眩,手脚发软,冷汗直冒。
这一记雷霆一击,他的信心大增,豪气飞扬,一年多
光阴全没有浪费掉,能一举接下三名高手全力一击,大出
他意料之外,在心理上,他获益非浅。
等黑狐起到水旁,渡船已经离岸十余丈了。黑狐扭头
便走,向呆立在那儿的青衣同伴急急地说:“你这儿善
后,我去禀报令主。这家伙既然过江北走,定然是返回故
乡龙驹寨,得赶先一步等他,他活不了。”说完,丢下同
伴向嘉鱼飞而去。
江湖大震,黑白两道好汉纷纷取道入陕,日夜兼程急
如星火,武昌黑白群雄大会风消云散,无限期放置。
文昌却不能日夜兼程,渡口惩戒了守渡官兵,官府画
影图形捉他,他只好昼伏夜行,过了襄阳府人烟渐少,官
府行文也未到达,他方敢白天赶路。他不知路黑道白道群
雄已兼程赶来,不然他会易容上路的。
行行重行行,时光飞逝,眼看中旬将过,他已到了襄
阳府地境。这时间,他昼伏夜行,孤家寡人一个,急于赶
路,所以没向江湖朋友打听江湖事,当然不知江湖上已经
风风雨雨,更不知大祸将要临头。
他走陆路入陕,必须从襄阳府渡河,经河南地境取道
邦州入峡,到了襄阳,他心中大定,决定明天白天赶
路,不会有官兵找麻烦了。
汉水这一带,也叫襄河,渡口在北关,对岸原是焚城
关巡检司。由于襄阳以上的山区开放不足百年,官府对往
来山区的人盘检极紧,没有路引的一律抓住充军,各处渡
口查得更紧。
从襄阳渡河,不但在南岸查,北面也查,焚城关巡检
司虽在不久前卷到柳树镇,但又派有手眼高明的官兵驻扎
在这儿。他来不及在府城找路引,决定偷渡汉江。
黑白道高手早到了两天,已知文昌还未到襄阳,眼线
四布,危机重重。他们当然知道文昌不敢公然从官渡过
河,上下流可以偷渡的所在都派了监视的高手。
明日白天赶路,晚间必须过河,他不在府城歇息,从
城南望楚山向西北岔出,沿江岸西行,到了距府城八里的
汉皋山下,想先找一间农舍歇脚。汉皋山,也叫万山,故
老传说古代近江一面,可以看到仙女弄珠云云。这大概和
襄阳渡口早年有蛟龙,襄阳太守邓假下水诛蛟,同样是无
稽的神话,但这儿确是偷渡的好所在
五更正的更鼓在城中传出,他已绕城西疾奔汉皋山
下。夜间没有人赶夜路,他的行踪便落在眼线的监视中
了。但等到高手赶来,他已到了汉皋山北麓临江的一面。
一条小舟从渡口向上悄然滑行,天空刚现鱼肚白,小
舟已沿江悄然划抵汉皋山下,缓缓向上游移动。船头,
个渔家少女靠坐在船舱旁,向舱内低声叫:“朱叔叔,他
真能依时赶来?”
“二小姐,没错儿,他一到承天府,便落在咱们的
眼下了,按他的脚程,该在五更前赶到。”朱叔叔在舱内
答。
“他真会从汉皋山偷渡?”
“会的,这儿是江湖人最理想的偷渡所在地,他自然知
道会来的,所以我派秦、尤两位贤弟,昨天就将所可以偷
渡的舟艇,请武昌的翻江虎鲨谭当家费神全起跑了。”
翻江虎鲨谭英,正是早年赶走汉江秃蛟退出郧阳府以
下水上买卖的人,这家伙恰好在襄阳,水陆英雄大会师。
“爹赶来了么?”少女又问。
“来了,老爷子已和你姨夫在一块儿,监视着闻风赶
来的黑白高手。老爷子已和他取得协议,岸上咱们不管,
水上的事是咱们的,据我估计。黑旗令主可能控制了翻江
虎鲨,要包揽水上的事,咱们确是无法和黑旗令主相抗
的。唉!但愿蔡文昌今晚来,明晚黑旗令主必定叫我们走
了。”
“我不管,我可不在乎黑旗令主,君山夏家也不一定
会受人威赫。”少女微愠说。
少女是白衣龙女,她也赶来了。朱叔叔朱立咸,正是
洞庭八卫的老大,后梢操浆的人,是一个渔夫装扮的中年
大汉,是老八张彪,洞庭八卫中,张彪的水性最高明。
“二小姐,可不能这般说,咱们怎能和他们争短长?
算啦!”朱立威无可奈何的劝解。
文昌当然知道汉皋山是江湖人偷渡的地方,沿江崖急
走,远远地,便看到一星灯光在前面出现,他脚下加紧,
向灯光奔去。他要找个地方歇脚,然后找船只。
他却不知后面半里地有大批高手赶来,更不知水上有
人等他,他没料到黑夜中前面的灯,是诱人入伏的钓饵。
江岸旁枯柳密布,内侧古林森森,他从两者之间急
行,前面的灯光渐近。怪,枯丛中怎么不见有船?”
到了,那是江岸边的三五座草棚,是渔夫暂时宿处,
没有门没有窗,只有三面苇编成的草壁,里面的干草堆上
横七竖八躺了五个人,象埋在草堆的死人,只露出脑袋和
双手。草棚外竹柱上,挂了一盏气死风,在寒风中摇摇晃
晃,整个草棚区阴森森可怖,四周寂静。
东方天际出现了曙光,他心中又焦急,时问不多了,
他必须将人唤醒道出来意。
他大踏步进入草棚,到了一个卷睡来草中人身旁,想
伸手将他摇醒,却有点迟疑,一来是恐怕打扰这些穷苦渔
民的安睡,又想先歇歇脚再说。
小立片刻,他等不及了,心说:“多酬谢他们就是
了,打扰他们又有何不可?请他们出去找船我还来得及歇
脚。”
他府下身,去路那人的肩膀,外面灯光本就太亮了,
里面更是黑暗,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他大意地伸出手。
突的,那人放在外面的右手,闪电似的急扣他的腕
脉,左手一挥,袭向他膝关节,劲如山,而且快急。
他虽然大意,毫无戒心,但千锤百炼的精深修为,和
经过无数风险考验过的超人反应,令他油然而惊,突然足
尖一点,人向后飞退,一发之差,险些着了道儿。
身形未着地,身后劲风压体,另一个人同时暴起,一
掌向他的脊心劈下来势迅捷。
他功行左肩,在肩不容发中一扭虎躯,旋身猛碰,
同一时脚扫。他的左肩下挂了包裹,手臂张得甚宽,一碰
之下,肩膀碰在从后下手的胸膛,“叭”一声,那人也劈
中他的左肩肿骨。
“哇”那家伙喷出一口鲜血,向后暴退,“扑”一声
踢中那人右腰肩,脊骨立折,飞碰出两丈外,“碰”一声
暴响,“哗啦啦啦”,倒了一面芦墙,草屋摇摇。
“什么人?为何向在下下手?”他已退出棚外,出声
叱喝,同时将包裹紧在背上。
四个黑衣人吃了一惊,被文昌奇快的应变能耐吓了一
大跳,不敢立刻扑上,四面合围,一个手按剑把厉声问:
“先通名号,干什么的?”
文昌不认识这些人,说:“不必盘问,你们……”
“哈哈哈哈……”一名黑衣人用狂笑打断他的话,笑
完说:“不用问了,在下认得他,亡命客,你怎么今天才
到?”
轮得文昌吃惊了,讶然问:“哎!你们在等我!咱们
似乎少见,无怨无仇……”
“拿下你你就明白了,哥儿们上!”
这儿距江滨还有十来丈,一旁是树,一例是几座草
棚,来的是一个枯草坪,他必须突围而走,能叫出他的名
号的人必定不等闲,虽杀一个,这四个末可轻视。
四人拔刀逐步迫进,有一个家伙发出刺耳的长啸,想
必是招呼党羽,大事不好,如不速战速决,后果可怕。他
大吼一声,拔剑出鞘,身形条动,先扑向前方。
“呵!”他沉喝,碧茫疾闪,剑动风雷俱发,“飞星
逐月”招下绝情,碧茫疾吐吞,从对方的刀影中条入条
出,再折向飞射,“白虹贯日”再下绝情。他这时深具自
信,平安增加三成威力,锐不可当,快、狠、稳、准气吞
河山,象一条发威的怒龙,剑凶猛地突入对方的刀影,奇
准地从空隙中递入,残忍地毫无感情地刺入对方的躯体,
为了保命必须将敌人杀死,他没有理由怜惜这些恶贼。’
“杀”他再吼,又滚入右方的剑影中,一吐一吞,人
化狂风旋到另一面去了。
“呀”倒了一个,在地上抽搐翻滚。
“啊!”第二个狂叫着丢刀向草棚里倒去。
“老天”第三个紧接着叫,丢了剑,双手掩向胸前,
猛烈的吸气,摇摇晃晃,好半晌方屈身倒地。
人影如电,来得太突然,就在这刹时间,三面皆有黑
影闪动,文昌吃了一惊,正想从前面经过,但两侧的黑影
已经一闪而过,在前面会合,他陷入了包围中了。
南面山林,白影飞射,也有人倒了,喝声入耳。
“令主请了,这一回让给秋某。”
文昌先看到前面出现一个身材极雄伟的人,这身影似
乎不陌生,在长安杜氏废园,黑旗令主的人入侵迫走非我
人妖,他就在火光中见过这人的背影,一双奇光闪闪的
大眼令人望之生寒,披一件紫色大氅十分威武,这人左面
是银剑孤星,右面是黑狐令狐超。他本能的想:完了,黑旗令
主来了。
南面黑影闪开,到了一大群白影。最先的白影白袍飘
飘,五绺灰长髯拂胸。金夺银刀孙长河,紧随白袍人身
右,来势如电,只消一看俩的置位,便知是无尽谷主到
了。
他不能等必须争取时间,等他们扎稳了脚这条命完定
了。他第一个念头,便是火速突围。
一声不吮,三支银羽箭俏然出手,左手再夹了三把飞
刀,右手碧茫如经天长虹,在众人还未定神的刹那问,向
北突围猛冲。
“啊!哎!”狂叫声中条起,三支银羽箭同时得心应
手。
魔幻三剑再次扬威,在拼命求生之际,威力增倍,剑
下飞雪令人惊心动魄。
这一面挡道的共有八名黑衣人,他们万没料到会突然
拼命猛冲。同时,一个想取人性命和保命而拼命的入相比
较,所发挥的潜在生命本能是不一样的,为保命而拼命的
人会在精力下产生奇迹,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发出以保全性
命。
他全力向水际飞射,捷如闪电。
黑旗令主和无尽谷主秋痕,几乎同时追到,象一白一
黑两道闪光,在文昌距水边还有丈余时追到了。
“留下”。黑旗令主叫,大手伸出,从左后方追进出
掌。
“留活口!”无尽谷主同时大喝,大袖一挥。
“轰!”一声暴响,黑旗令主的霹雳雷神掌发威了。
“呵!”无尽谷主的袖风,将力可摧山的霹雷掌力震
偏了尺余,两人的掌力袖风,骇人听闻。
文昌也同一瞬间,右旋,出剑,打出飞刀,剑出魔幻
三剑,无极气功行雷霆一击。
他旋得好,霹雷掌力被袖风震偏了尺余,正好经过他
的左肩外侧,未被击实。三把飞刀突化为碎片,回头反
奔,也从他身左经过。无尽谷主这一袖,功德无量。
“刷!”身后的枯芦苇,如被狂风所摧,全部扑倒,
好厉害的霹雷神掌。
碧玉屠龙剑似乎光芒一收,剑下传出无极真气,有时候
散些掌力,运转不灵,绝招动不了两名绝顶高手,魔幻三
剑未能发挥威力。
文昌感到半边身如中雷击,护身的无极气功似乎有回
头反奔之象,劲风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将他的身躯凌空震
起,飞出两丈外,“扑通”一声,英雄落水。
黑旗令主权头大叫:“快捞尸体,这家伙竟敢一举击
毙本令主五名金字令旗手必须用他心肝祭奠。”
无尽谷主仰天长吸一口气,无限惋惜的说:“可惜,
这一人的黑白道纠纷何日是了期?”
这一带江岸是陡坡,水流湍急,水势汹猛,上去捞尸
体的人甚至还无法潜至江底,尸体被急流所冲,如何捞
法?忙至天色大明,下上半里地都有人在水中鬼混,一个
个冻得发抖,毫无所得,只有先上水的人拾到两个包裹。
第一个先离开的是无尽谷主,率一群入走了。黑旗令
主怒叫如雷,但他不能赖在那儿,也带着人走了。
江崖下,还有三二十名黑白道群雄,大家死盯着江面
发呆,蓦地,有一灰衣人问:“诸位,有谁相信亡命客已
经死了?”
这些人,都是闻风赶来看热闹,并不受黑白两盟主管
辖,他们们都是天快亮时赶到的,只能从同道朋友口中探出
激烈的情况。
有一个青衣大汉哼了一声,接口道:“我不信。”
“阁下不信黑旗令主的霹雷神掌?”
“碧眼青狮的大印掌也同样厉害,但亡命客就能挺下
了。咱们不到黄河心不死,走!到龙驹寨蔡家庄去看个水
落石出。”
“走啊!”有人附和。
他们却不知道,这一来会替文昌带来多少困难。
文昌受伤并不重,他禁得起打击,霹雷神掌的劲道并
末击实,无极气功发挥了巨大的功能。他只感到左半臂麻
木,气血翻腾,入水之后,他丢掉了包裹收了剑,向对岸
潜泳。黑夜中,谁也看不见他,他换气换得很高明,仰面
出嘴而不必头伸出水面。
到了江岸外二十余丈,他受了轻伤,气血未定,有点
支持不住,要换气了,便悄然仰面向下,将嘴伸出水面。
糟!脸碰到了船板,他吃了一惊,赶忙下潜下尺,再
伸手一摸,摸到船底的龙骨,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需
要歇息片刻,略一停顿,便用两个指头全力插入船头的舷
板内,伸头出水调息,任船带着走。
船是往下划的,蓦地,他吃了一惊,闻听极为熟悉的
嫩嗓子,急急的叫,“朱叔叔,快上岸
“不行!”朱叔叔厉声地说,又道:“黑白两盟主同
时出手,那恶贼岂会有命?苑君姑娘,轮不到你报仇了,
我们得走,他们在捞人,要是疑心我们……”
船后,洪钟似的声音打断了朱叔叔的话:“老大,不
对,船下有东西阻水,在船头,你看看。”
文昌在听到嗓子时,便知道白衣龙女到了,脑中灵光
一闪,心说:“我这次返乡,必定已被人猜出了,但此行
有进无退,非死不可,而他们也必定不肯甘休,即使我取
得了玉髓龙角芝,之后必须找地方静养,我何不设计令他
们断念不再找我的计谋,也可惜机会安心静养?好!就这
么办,可以利用这个丫头……?
恰好操桨的张彪发现船下有阻,他吃了一惊,只好打
断思路,突然松下双指,伸手扣住船舷,伸头在舷边叫,
“白衣龙女,要找我不难,十天后酉牌正,蔡家庄虎头峰
上一决。”他飞快地说完,潜入水中不见。
假使他知道黑旗令主已宣判了他的死亡信息,也不会
和白衣龙女约定了,真是自找麻烦。
“刷”一声轻响,朱立威已下水追逐,可是,文昌的
水性了得,而且心思灵巧,不往对岸潜,反而向里靠,天
色末明,在汹急的水流中找人,水性再好也没有用。
他等到小舟漂下十余丈,方开始向对岸潜伏,不久到达
彼岸,仍是伏夜急行,不走邓州富水关,却绕出浙川通荆
关走了。这段路远些,所以他约定在十天之后,那天是二
月二十八,酉脾正是入夜时分,他计算的极精。
二月二十六,他到了,午夜祭扫爹娘的坟墓,然后准
备一切,都在夜间进行。二十七白天里,他发现附近来了
许多江湖人,来意不明,但可猜想到必定是为他而来的。
晚问,他是昨晚所探出的水路,潜入黑龙潭中,这儿一石
一缝,他都了如指掌,这时的功力比起小时候不知高明了多
少倍,轻而易举地割下了一对玉髓龙芝。当晚,他便大胆
吞下肚中,然后练晚功。
没有人替他助功,他不知是否有效。同时,年来不再
有晕眠痛楚症状出现,他不知身体内该有何种变化。但服
下之后,经脉中阻滞气血的情形,似乎已在逐渐减轻,这
点他倒是发现了。
“管他娘,是否有效,以后再说,反正在江湖闯荡也不
易找到千载交藤,我得以半年的时间找出结果来,我相信
玉髓龙角芝应该有效的。”
除了黑白道盟主之外,闻风赶来的江湖朋友到了三百
人之多。
暗淡的斜阳光辉逐渐消逝,虎头峰了寒风呼呼厉啸。
文昌一身蓝衫,背着挂包,高大魁伟的身躯雄壮如狮,神
奇的出现在双亲的坟墓前,仰天长啸,开始烧纸化钱。
啸声引来了不少江湖豪客,看着他拜别坟基,耳听他
弹剑高歌他从前编的亡命之歌,歌罢,在群雄的注视下,
在踏脚步向虎头峰走去。
他身后,汉江秃蛟,五丁神,和他们的弟兄与朋友,
默默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随着他向山上走。
怪石丛中的临江峰顶上,白衣龙女一身白。流水行云
和四海神龙在旁呆立,除了临江一面,三面共有二百余名
先期等候的江湖朋友。洞庭八卫靠近临江一面,象在防范
有人跌落五六十丈高的黑龙潭。
暮色重重中,西牌正,文昌到了,后面有百十名观礼
的朋友。
文昌昂然从让开的缝隙中踏入场中,抱拳向四周行
礼,朗声道,“亡命客蔡文昌,谢过诸位朋友的盛情厚
爱。”
四海神龙,极有风度地说:“尊驾如果不先向小女叫
阵,夏某确想下场领教。”
白衣龙女凤目中隐有泪光,一步步踏出切齿道:“恶
贼!那天在岳府,我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如
此对待我?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
死。”
文昌先是无比惊讶,随又苦笑摇头,事到如今,他已
用不着分辨了,往下首一站,沉静的说:“夏姑娘,一切
用不着多说了,说出来未免难堪,在下认命,请姑娘划下
道来。”
白衣龙女含着满眶泪水,一字一吐地说:“你我单人
独剑,全力施展,在这儿生死一决,不死不散。目下到场
的江湖前辈可以为证。夏苑君如失手血溅峰刃,君山夏家在
三年内决不向尊驾寻仇报复”。
“多谢姑娘的金诺,在下心领感情,蔡某如果失手,
请放心,在下的朋友决不向君山自讨没趣。蔡某先谢过诸
位朋友,请记住兄弟今日之言。”他向四周再次行礼。
“你准备好了么?”白衣龙女厉声问。
文昌淡淡一笑,说:“姑娘请”。说完,抱拳示意。
两人相距两丈,开始缓缓举步踏进,白衣龙女知道文
昌的造诣可能比她强,但奇耻大辱怎能不报?她横定了
心,把性命丢在虎头峰,至少也叫文昌吃苦头,或者拼个
两败俱伤。经过洞庭湖之夜,耻辱仇恨刻骨铭心,早年的
爱念全化为无边怨恨,一生名节断送在文昌之手,她恨不
得生吞了文昌方消心头的怨毒仇恨。丈六,丈二,双方逐
渐迫近了。姑娘的风目中,发射着怨毒的寒芒,樱唇微
抖。文昌脸上却比她深厚些,自从在龙驹寨铁店前交手之
后,他虽未曾和她真正狠斗过,以君山夏家名震江湖的天
玄摧枯掌来估计,姑娘以右剑左掌进击是必然之事,剑,
他不伯,掌却难以招架,所以他有点耽心,万一不到预期
的位置便伤在对方的手下,那一切都完了。
八尺了,正是最佳出剑时机。
两人几乎同时踏出右腿,几乎同时抓肩上的肩靶。
碧芒白虹齐闪,剑影飞腾,风雷俱发,只刹那间的接
触,双剑已换了四剑之多,一触即分,同向左飘退两步,
天宇中剑声如龙腾虎啸。
人影刚止,白影突然闪出,白虹如电,“流星堕地”
攻向下盘,再化“灵蛇吐信”转攻文昌胸前。
文昌招出“力划鸿沟”,对方双招,他也变,“玉门拒
虎”,“铮”一声双剑相交,乘机枪入,身向右射佛剑,攻
向姑娘咽喉,变化奇快。
白衣龙女也快,沉肘推剑,招化“推窝望月”上身一仰
一转的刹那间,剑诀突然变掌,右手迎着文昌右射的身
躯,招出“袖底藏花”,闪电似的拍向文昌的右肩上。
果然用掌了,阴阳而直迫内府的天玄摧枯掌力发如
山洪,一涌而至,双方摧剑斜掠,几乎贴身错过,铁手一
指,便近身拍到了。
文昌吃了一惊,右足一点,突然反退。白衣龙衣己胜
算在握,剑沉深挫,剑花疾吐,中了!
“哎……”文昌惊叫,退出丈外,右胯出现了血迹,白
虹又至。
汉襄山夜斗,黑旗令主用霹霹神掌行雷霆一击,认为
文昌己被击死坠下汉江,自以为文昌绝挨不起他一掌,且
捞不上尸体,却确信文昌、死定了。所以他率领堡中高手从襄
阳直放武昌,返回武昌召回在武昌的爪牙,浩浩荡荡回伏牛
山九宫堡去了。无尽谷主也上了当,虽然他知道自己那一
袖已将掌劲震偏尺余,但文昌被击飞两丈确是事实,一个
江湖晚辈修为有限,岂会有命?也不问死活,带着人返回
武陵无尽谷。
两位盟主不在,虎头峰上的群雄全是想探个究竟而来
的人,在文昌末出现之前,谁也不知他的生死下落。这些
人中,当然也有加盟黑白道的人,在末证实文吕先死之
前,自不能提前飞报信息给他们的盟主,等到文昌出现,
想报信也来不及了。
君山夏家的人早来三天,在虎头北峰麓相候,先后赶
来的江湖朋友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本来想走的人也一时好
奇,留下啦,果然赶上了这场热闹。
文昌出现之后,三百余名参战的群雄中,文昌的朋友
不多,对头也相当少,至于黑白两盟主的爪牙,数量也不
会多,他们想阻止这场决斗并非容易,一方面是文昌的声
誉令他们也不敢出头,再就是君山夏家的人全来了,四海
神龙和流水行云自不用说,洞庭八御卫中更是无一庸手,
他们怎敢出头阻止得了,所以只好站着袖手旁观,看这一
双男女在峰岭各展绝学一决生死。
白衣龙女已获君山真传,天玄摧枯掌乃是武林一绝,
她的造诣自不等闲,不然也不敢在江油闯荡生事架梁。在
江湖中,她的名号越叫越亮,在武林晚辈中,她是佼佼出
群者之一,老一辈的人对她另眼相看,认为君山绝学在她
手中必将发扬光大,前途未可限量,事实上,她一个年纪
青青的女孩子,便获得了今天的成就,确也值得骄傲,也
确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结果,绝非侥幸得来。
论剑术,她确是比文昌差,文昌的魔幻三剑固然神乎
其神,但其他散手也已获剑道神髓,出招快,落剑狠,守
得稳,部位准,从无数风累中吸取剑道精华,从生死亡中
获致教训,远非姑娘所能望其项背。论内力修为,她家学
渊源,长辈指导督有方,比文昌自己摸索强练当然强得
多,两种因素加起来,两人便拉成平手。但她对文昌的暗
器深怀戒心,必须紧迫狂攻不让文昌有取暗器发射的机
会,才能取得优势。所以在初次照全一合一分的时间,她
朗在身形未定的一刹那奋起进击。
第二次接触,双方同时展开快攻,白衣龙女用天玄推
枯掌相辅,第四招便抢得了机会,刺了文昌一剑。
文昌惊叫一声,退出丈外,右跨外侧出现了血迹。不
等他站稳,白影跟踪追到,白虹又到。
“厉害!”四周有人怪叫。
文昌似乎脚步已乱,白虹射到,他只好再退,碧芒飞
舞,吐朵朵剑花,将白虹阻住了。
“铮铮铮铮!当当!”剑鸣刺耳,龙吟声动人心魄。
文昌一面挥剑,一面徐徐后撤,撤的方向是潼江一
面,真糟!白衣龙女的剑矢捷如龙,封住三方,他如果不
向后退,冲不出三方面白虹交织成的剑堵。
白衣龙女气吞向狱,疯狂进追,看不清剑影,飞旋扑
击声攻势如排山倒海,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在片刻
间便抢攻了八招二十一剑之多,每一剑皆如获神功,总能
从碧芒的空隙中插入,迫文昌撤招自救,回手乏力,一招
末开,另一招又到了,形势岌岌可危。
西南角一个黑衣人,突向同伴说:“怪事!敢和宇内
十三怪物为敌的亡命客,为何如此差劲?为实令人难信。”
“十天前他挨了黑旗令主一记霹雷神掌,定然内伤末愈。
瞧!他脚下本来就不太方便吗!”同伴答。
“刚才挨那一剑,未免太冤枉,他只消沉剑上拨而
退,那丫头毫无机会的。糟!这一剑……”
在四周群雄讶然惊叫中,文昌已展开反击,抢回了优
势,对击七剑之后,第八剑化为一圈碧芒,旋舞而出。
这是昙花一现的猛烈攻势,迫得白衣龙女退出五六丈
的地盘。白衣龙女突然劈出三掌,剑出“拂云扫雾”,因
柔而凶猛的摧枯掌力,震偏了文昌袭来的长剑,再被“拂
云扫雾”荡开蜂尖,扭转了危急,一声娇此,白虹一插而
入,剑峰光临文昌的左胸。
这一剑来得捷如电闪,够狠够准,四周群雄讶然惊
呼,以为文昌必定完蛋大吉,溅血剑下了。
群雄惊叫刚起,文昌突然冒险化招反击,左手以肉限
难辩的奇速向外一震,小臂格开创身,碧芒上扬,突又下
沉,一闪之下,两人同时后退八尺。
“嗯”!白衣龙女轻叫,左腰下出现了血迹,雪白的
劲装有血,看去十分明鲜扎眼,虽是暮色重重夜暮将下的
暗淡黄昏,仍可看得真切。
文昌双手有皮臂套,套上有暗器和幻电剑,所以他敢
用手臂去击来的长剑,出手太快,没有白衣龙女偏剑的时
间,格中了剑脊而非锋口。
一剑换一剑,双方都挂了彩,也都不太严重,依然攻
势奇猛,双方拼上了。
文昌仍是退,快退出人丛了。振剑错鸣声不时传出,
在寒风呼呼中更为刺耳。两人快速出剑似乎已无力为继,
逐渐慢下来了,四十招之后,两人大汗淋淋。
夜暮深垂,夜来了。
洞庭八卫往外退,但已无法再退了。
虎头峰伸出江心,下降五六十丈,虎头尖端嘴部突
出,象是张口咆哮,上颌的乱石中生了不少枯草,下颌在
下面十余丈,崖壁中长了不少枯草和奇怪的松树,松树枝
杆刚劲而短,象是嘴旁的虎须,人如果爬伏在崖上往下
瞧,事实上看不到内凹的崖壁,只可看到松树和枯草外的
黑龙潭外侧。
两侧虎头的两面,也看不到嘴部景况。胆子大的朋友
如果敢站在崖顶,可以仰视苍窍,下俯江流,耳听罡风恶
号,大自然雄浑的气魄令人动心神摇。
文昌一声长啸,狂攻三剑。
白衣龙女一声娇叱,立还颜色,一连九剑疯狂进击,
竟将文昌迫退了五丈余,身后距崖口不足三丈了。
“苑君,快退!”四海神龙大叫。
“文昌,危险!”五丁神情急狂叫。
洞庭八卫几乎同时大吼:“二姑娘,退!”
可是晚了,白衣龙女感到右臂一麻,碧芒一闪,剑已
入体。
“啊”她全力大吼,掌剑而出。
“啊”文昌狂叫,剑被掌风震得脱手飞抛,飞出三丈
外,不住翻腾,坠入江心去了。同一瞬间,姑娘的剑擦左
身而过,鲜血溅出。
白衣龙女出剑太猛,身剑合一前冲,冲出丈外,她想
拔剑,怪剑拔不出,大概力道无尽,右脊创口也令她用不
上劲,剑卡在文昌的胸骨旁。
文吕脚下已乱,向后急退,一面嘶哑地说:“夏姑娘
你……你该仔细查……查明底细,那……那夜的……的
事……唉!你该知道,我一再没和你动……动手,末报龙
驹寨一……一掌之……之恨,你知道为……为什么?我是
多么喜……喜喜欢你啊,你在我心目中,永远……”
话未说完,脚下一恍,右脚踏在崖缘的枯草上,人仰
面便倒,向黑龙潭急坠。
白衣龙女剑未能拔出,也不住势,文昌的话象在向她
倾诉,令她感到天旋地转,想刹住脚步,却被伤口一牵,
奇痛渗骨,脚下一软,便被文昌的跌势所带倒,冲向崖
缘,上身压住枯草,枯草向下沉,身不由己,只觉心往上
浮,滑下崖去了。
洞庭八卫老大朱立威、老二秦中谋,一左一右突然冒
死向前扑例向外沿,伸手去抓白衣龙女向下滑的双足。可
惜!没抓住,一发之差,只摸到白衣龙女的靴底,两人滑
到崖缘,几乎也追随而下,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号,软爬在
崖口无力站起了。
“二……姑……娘……”他两人的叫号声如巫峡猿啼。
“天哪!孩子……”四海神龙距崖口丈余,便坐倒在
地。
群雄同声惊叫一声,然后一个个呆如木鸡。是风怒
号,没有人再发出何声音,久久,才听到四海神龙深长哀
伤的绝望叹息。
有人冒险向峰头往下瞧,一无所见,看不清崖下的景
况,一是天色已黑,二是崖下象是虎须的草木当住了视
线,除了风声和水声,一无所有。
流水行云依然一叹,向掩面嘘希的洞庭八卫说:“走
吧!到下游守两天,等遗骨浮上。”
四海神龙神情略为振作,领先便走,颤声说:“她已
存了必死之心,但不该和这贼同死唉!冤孽。”
群雄逐渐散去,只有五丁神和汉江秃蛟一群水陆英雄
在峰头逗留至初更时分,方凄然下山。他们决定在这儿建
造一座招魂碑,以纪念这位亦正亦邪、亦侠亦盗的年青江
湖英豪。
最后走的人,是虬髯客吴信,他等众人走完后,站
在崖旁发出一阵狂笑,狞恶地说:“小狗,你仍然死在潭
中,生有时死有地,任何人难逃避命运的安排。哈哈!是
我带你进入江湖,也是我最后在这儿替你送终,异数异
救!”说完,兴高采烈地走了。
两月后,招魂碑落成,之后,两年中这儿成了江湖人
观光的地方,山色深雄,江水澎湃,确也值得一游。
招魂牌落成后不久,炼狱谷的人也到了,同来的有黑
铁塔和施姑娘,两位姑娘一身白、泪洒牌前。黑铁塔和方
小山,留在牌前一月,方痛苦地走了。
之后,炼狱谷的人不再重现江湖。谷后新建了一座慈
云庙,供着观世菩萨,方小娟长年白衣,洗却铅华,在庙
中请来主持香火的五名老尼姑参研禅理。施姑娘每半年来
一次,倍伴小娟十天半月,两年,她十七岁了,还未找到
婆家。
偏殿的殿堂中,供着文昌的神主牌,香烟终年不绝,
长生灯终年长明、欢乐从方小娟的脸上消失了,她为了邙
山和石门极道的片面诺言而心碎。
光阴缓慢,直至两年后七月半鬼节那一天,江湖中响
起一声晴天霹雷,震撼了江湖,也震撼了炼狱谷的慈云
庙。
白衣龙女并末死去,所以能在两年后的七月中旬,出
现在虎头峰上。文昌呢?他也没死。
他熟悉虎头峰每一寸土地,也摸清黑龙潭每一寸角
落。先一晚已作了妥善安排,他要利用白衣龙女做他隐隐
的籍口,当他服下玉髓龙角芝之后,发觉经脉中迟滞气血
景象确有减轻的感觉,虽则不知是否可以驱除体内的余
毒,但确有七分信心。他想起老人梅壁的话,要打破目下
练功的高原现象,必须再下三两年苦功,用大恒心大毅力
方可突破这令人浅气的高原现象,便能再上一层楼进入化
境。
有些人化一甲子的岁月苦修,方可进入这种境界,他
难道三两年也不肯等待?既然玉髓龙角芝已经有对症的效
能。三两年算得什么,他还年青,来得及,他要以武林第
一高手的新面目出现江湖,要和黑白道盟主曾经迫害他的
人算总帐。隐修必须不受打扰,不能让对头冤魂似的缠住
他,正好利用白衣龙女,作为他离尘世的见证,加以来了
许多江湖好汉,机会太好了,打灯笼也不易找到哩!太妙
了,在崖旁看不到崖下的景物,加上天色的掩护,他计算
的十分精确,可惜前功尽弃,也几乎陪上小命。
须定落下之处,设有一根可套扣靴子的巨绳,绳长十
余丈,恰好可以挂落崖下的虎口中。虎口的下颌上,搁了
一块巨石,只消落下虎口,推下巨石代表他跌下黑龙潭,
便大功告成了。在崖上,绝对看不到他躲在虎口内的情
景,这就是他选择入暮时分决斗的用意所在,
他对白衣龙女说不上爱,但确也有点喜欢,所以不想
她死,只想利用她做见证便够了。假使他不手下留情,魔
幻三剑早就出手啦!白衣龙女最后一剑,事实上仅擦伤他
的手臂窝,被他用臂夹住了剑身不放,让旁人认为他已受
到致命一击,连剑也拔不出来了。
他的脚已伸入套索中,向外倒堕,可是,他却末想
到,他所说的话对姑娘会有些什么后果。
白衣龙女心中,文昌的形影始深嵌在内心深处。从龙
驹寨第一次交手起,三年来无日成忘。她对这个英俊而傲
世的大孩子,有说不出的真挚爱念。每一次见面,印象又
深刻一分,文昌的所作所为,果然令她伤心,也令她更为
思念。最令她难过的是,文昌从未对她假以辞色。似乎不
动刀剑,便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机会,更不必说诉说衷情
的可能了。
她在暗恋着文昌,只是机缘作弄着她,似乎每一次文
昌和其他女人有牵连的事,偏偏会让她碰上。
一个女孩子爱上了她认为值得爱的男人,感情便可能
产生两种极端矛盾的现象,一是极端的顺从痴恋,一是故
意不加理踩高傲态度,她就是后一种人;岂知文昌偏不知
她那一套,把她的芳心弄得进退为难凌乱极,在强烈的爱
念中的占有欲也相对地增加,她无法容忍别的女人插入,
也恨文昌是个木头人。
文昌确是木头人,也不想想看,如果白衣龙女不爱
他,为何要管他的闲事?天下贼多的是,她不管旁人却专
管他蔡文昌的?
文昌在夹剑装伤后退时,说出喜欢她的话,本意是让
她有止步丢剑的时间。岂知文昌的话,却令她心中受到极
大的震撼,冲势过猛,也刹不住冲势,竟然随着下堕,把
文昌吓了一大跳。
他不能让她死,百忙中右手一推,想将白衣龙女推上
崖顶,反而百忙中推中她的下腿,一震之下,人没推上,
白衣龙女反而昏厥了。
不由他思索,一把抓住她的肩脊,人向下急堕。套索
是绕在石孔中,绕了两圈,受重之后,便会缓缓松滑。但
事先试力倒还不错,增加了一个人,松滑的速度便加快。
十余文高下的碰击下,令滚下速度加快了许多。
文昌大吃一谅,伸手抓住了姑娘的腰带,另一手扣住
巨索全力一拉,想拉回内壁。
糟了!用力太猛,上面的石孔壁突然崩裂,巨索全部
下堕。两人的身躯一顿,突又向下滚堕。
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下面有三十余丈,跌下去险情
惨重,必须设法减轻落势。
文昌的右靴仍套在绳端,右手抓紧的巨索,一咬牙,功
行右肩,将巨索向崖内黑黝黝的树影振去。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希望产生奇迹,巨索是绝不可能套
在树枝上,只希望绕在树上,减少落下的速度。
他的希望达到了,巨索绕在崖上盘张爪的松枝上,一
阵扑簌簌暴响,顿了顿,株叶纷飞,在刹那间便会又降下
十来丈,然后阻力再消,重新向下飞堕。
他的手几乎象折断了一样,掌心如握烙铁,幸而他抓
得够牢,不然手掌的皮肉必定完蛋。两次停顿,他已降下
得二十余丈,再往下飞堕,他不用耽心了,二十余丈高的深
不可侧的深潭堕落,他自信还不致于跌死。
他放了巨索,抱紧了白衣龙女,“轰隆”一声大震,
两人跌下了其冷刺骨的黑龙潭内,水柱上冲,声势骇
人。他连忙无极气功护身,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呛了两
口水,直沉下五丈余方行止住堕势。
白衣龙女曾被冷冰冰的水浸醒,随即再次昏厥。
激流滚滚,文昌奋勇上浮,带着人顺水急泳,不久便
到了下游山崖的崖壁下。他找到一处巨石缝爬出水面,一
摸姑娘的心脉,不错,还没死。
他将百宝裹打开,将仅有时一颗九转玄丹塞入姑娘的
樱口,吹口气送入咽喉,略一检查姑娘的伤势,心中一
宽。
运气不坏,姑娘除了肌肤出现些少许血现象之外,体
内未受内伤,剑伤也不算回事,他点了点姑娘的睡穴,摇
头苦笑一声,径自走了。
第三天一早,四海神龙,流水行云,洞庭八卫,以及
他们带来的九名家仆,在黑龙潭中不住翻腾。
这些水中高手水性确是了得,可是仍然无法潜下潭
底。忙碌了两个时辰,一无所得,崖上好奇观看的一群江
湖入,等不及一一摇头走了,未看到结果。
近午时分,十九个人只好从下游上层进洞,却意外地
发现姑娘在下游的石缝中睡得极沉,竟然没死。
四海神龙喜极欲狂,也不追究原因,救了爱女悄然返
回洞庭君山,消息并未外传。
白衣龙女一病半年,秋后方有起色。岂知流水行云无
意中光临岳州府码头,遇上了小龙小虎父子三人,终于知
道那晚扁山下的一切经过,冒失地到君山把这件事的经过
道出。刚可下床活动的白衣龙女一听之下,几乎气绝,大
病几年后几乎成了枉死城的娇客。之后,她变了一个人,
经常向天默默自语,象个女疯子。午夜中,经常可以听
到她在恶梦中叫出的尖厉声音,令人耽心的痛苦哭泣。
文昌离开了白衣龙女,在从前遇见客的上游森林荒野
中,建了一座秘密的木屋,开始他的苦练无极气功生涯。
从此,江湖中风波渐息,亡命客蔡文昌六个字,依然在江
湖中流传。他象一颗光亮耀目的流星,出现的突然,消失
的也快。在近百年来,象这种震撼江湖的晚辈,象是凤毛
麟角,确是罕见。
褴褛老人说到这儿,已是第四天的午后。他似乎很疲
倦,喝完了酒葫芦的酒,斜靠在碑亭的石柱上,向一群小
把戏挥手道:“你们蔡家庄的祸胎、败类、流氓、痞棍蔡
文昌的故事,说完了,去!去!我老人家倦了,要睡觉。
噢……”他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果然睡了。
一个流鼻涕的小娃娃,猛推老人的胳膊,大叫道:
“老爷子,不要睡……”
“不!老爷子,你的故事没有完。”
“当然没有完,”老爷子闭着眼答。
“你是说,文昌哥没死?”
“要是死了,故事岂不完了?”老人仍然闭着眼答。
“他那把碧玉屠龙剑呢?”
“剑从崖上向下飞,飞落在潭外侧,他们的文昌哥连
黑龙潭也能下去,潭外侧自然难不倒他。”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突然一把揪住老人的白胡子,
叫;“不对,老爷子,你怎么知道这么仔细?”
“有何不对?”老人睁眼问。
“依你说,文昌叔该在下面上游的怪林中了。”
“不错。”
“那么,我们一起去看看,看真是不是。”
老人大概不耐小娃娃们的骚扰,站起说:“那怪林中
鬼打死人,等着吃人肉,我老人家可怕死,不敢去,
要去你们去。呵呵!今天是七月十三,鬼门关的恶鬼冤魂
游荡了十三天,不怕鬼的可以自己去一硷,我老人家偌大
年纪还想活,恕不奉陪。咦!我该走了。”
老人吁出一口长气,摇摇晃晃地向北走,消失在树林
子中,一群小鬼留在碑亭附近吱吱喳喳辩论蔡文昌的事。
老人到了无人地带,眼光神光重视,脚下突然加快穿
林越坡如同流水逸电,不久便到了上游怪林之中。
近潭畔山崖上一半闭的石缝中,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座
石洞,用草木搭了一间可蔽风雨的木屋,屋中极为简陋,
一堆做床的干草一堆用石架起的炉灶,别无他物。
老人从石缝进入木屋,开始脱掉褴褛的破衣裤,洗净
脸面,将白胡子一拉,怪!拉掉了。接着,他用一些香油
在脸上一眸搓揉,不久,再用手洗净手脸。
怪事出现了,先前的怪老人脸孔变了,变成了一个玉
面朱唇,剑眉人负的美少年。
驼背不见了,不知高底的脚不见了,脱掉了褴褛裤,
成了一个浑身肌肉如坟如丘的雄伟巨人。
他在草中掏出一个包裹展开,穿上—官兰缎子劲装上
衣,兰的英雄巾、兰腰带、兰的速靴、一律兰,都是新
品。系上皮腰带,佩上一把斑剥古怪的剑,再加一双小臂
上扣好皮护套,护套上插有飞刀和银羽三梭箭,和一把八
寸长长的小剑,一面喃喃自语:“亡命客死去两年多,该
复活了,复活了的亡命客,可不是当年任人欺压的小亡命
了。”
他挂上了兰色的防水百宝囊,拾起屋角一包纸制香
灯,大踏步出了石缝,扭头注视木屋好长时间,方大踏步
走了。
当天,蔡文昌爹娘的坟上修整一新,有人已经上香扫
过坟。
次日一早,张家铁店的狄二伯正在柜内结帐,算盘子
答答响,店内风箱铁锤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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