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21)下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9:02:32 2000), 转信


    店内蓝影突现,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蓝衣人。狄二伯猛
抬头,楞住了,天!这个好面熟。
    兰衣人面泛笑容,双拳行礼,笑道:“狄二伯,年来
生意可好?”
    今天是七月十四,距七月中元节只隔一天。狄二伯只
感到毛骨悚然,只道是鬼魂字画出现回家了,“得”一声
脆响,他手中的毛笔失手掉落地上,张口结舌害怕地叫,
“你……你……你是……是……”
    来人喝喝一笑,接口道:“怎么,狄二伯?忘了蔡文
昌了?”’
    几名伙计大吃一惊,全停下活计惊疑地向文昌注视。
狄二伯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吸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天
哪!你果……果然是……是蔡……蔡师傅?”
    文昌双拳拱手,往店外退,笑道:“小可官司未了,
不愿让二伯为难,只消看到店中兴旺,于愿足矣!后会有
期,请代小可向东主请安。”
    说完,扬长而去。店中人目定口呆,好长时间才神魂
入体。
    龙驹寨相距西安府先四百余里,但此日午间,亡命客
使出现在府城中。快近五年了,这城河山依旧,了无异
样。
    西北镖局这些年来生意不好不坏,路途乎宁了些,镖
局主父子极少亲自走镖,在局分里坐镇。
    这天是中元节,城里庙里举办盂兰盆会,神枪杨虎是
主事之一,忙了好些天,今天忙里偷闲在会前回家走走。
今天不但盂兰会忙,夜里还得到涓河旁主持放焰火哩。
    他第了一袭青长袍,戴四方平顶巾,大袖扬扬,居然
甚象长安的绅士。后面,跟了一名健仆,两入神态轻松,
从客踏入牌楼式的店外门坊。
    突地,他感到右肩—紧,搭上了一只大手。江湖人的
身体,怎容不相识的人碰触?他反应奇快,左手一搭,半
分不差扣住了大手的脉门,扭头一看,兰影入目,—个英
俊的巨人正向他含首一笑。
    他的记忆力确是高超,不愧称老英雄,立刻面容大
变,倒抽凉气。这几天为了准备盂兰盆会的事,和主事的
同伴整日口中不离鬼字,鬼故事装满了一脑子,突然发现
蔡文昌现在身旁,虽是青天白日,他依然感到毛骨悚然,
“啊”一声惊叫,呼吸象是停住了。
    他总算是武林中人,还是一个老江湖,江湖人如果真
怕鬼,他不至于在世上为坏作恶。他本能地手上用了十成
功,向前猛带,拱腰扭臂想把人扔出。
    可是,他似乎抓得不是人,而是—条钢铁,脉门坚硬
的而劲向外张,有点扣不稳不等他出足一成力,大手已用
万斤巨力向下压,他的肩臂象是压上了一座山,山是背不
动的,骨头似要被压碎,背脊撑受不起,额上青筋乱动,
身体向下落,他委实撑不起这只重如山岳的手。
    “放……放手”!他大叫。
    健仆招子极亮,知道不妙,一声怒吼,一掌攻向文昌
的肋下,力道奇猛。
    文昌右手一扫,挥掉攻来的大拳头,闪电似地扣住健
仆的领于向下拉,飞起一足,踢中健仆的屁股蛋;喝声
“去你的”!健仆便向右首飞闯,“啊”一声怪叫,把插
在坊柱旁的大旗撞倒了,人和旗倒在一起。
    门坊口有变,里面广场的镖伙计同声叫喊一涌而至,
店内的飞虹铁爪搭下台阶,急掠而至怪叫道:“什么?好
大的胆量……天哪!”还没骂他却怪叫出声。
    文昌放了神枪杨虎,根本不理采冲到的十余名镖师和
飞虹铁爪,咧口一笑,说:“杨局主,你是怎么回事?别
神气好不?”
    神枪杨虎如见鬼魅地向后退,靠在门坊柱上猛揉肩
臂,眼珠子瞪得象灯笼,语无论次地问:“你……你是
人?你……你死了多……多长时间了?你……”
    文昌呵呵笑,接口道:“杨局主,定下神,别把胆子
吓破了。有对头自远方来,不要警惕?何必惊?该请蔡某
吃一顿上席哩!”他又向面容苍白的飞虹铁爪说:“少局
主,你说对不对?”
    “你……你不是死……死了么?”飞虹铁爪也语无伦
次了。
    文昌谈淡一笑,点头道:“你们既然都作此想,就算
是吧!你们可以认为在这儿出现了,是亡命客的幽魂。不
过,我可以提醒你们,瞧瞧地下的影子,听说鬼是没有影
子的。喂!两位是打算请鬼入店呢,或者是赶鬼走路?”
    飞虹铁爪总算定下了神,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
生,一声怒叫,飞扑而上。
    “正好用你试试手脚。”文昌沉喝。双掌一分,挑分
了飞虹铁爪的手,“砰”一声当胸一拳打个正着。
    “哎……”飞虹铁爪狂叫向后冲向人丛,文昌已如影
附形跟到,右手出如闪电,“叭叭叭叭”连抽四记反阴阳
拳。
    “扑”一声,飞虹铁爪仰面躺倒,满口是血,昏了过
去了。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大名鼎鼎的西北镖局少
局主,被人用最粗俗的手法的眨眼之间打昏,连任何还手
的机会也没有抓着,把镖师们吓了个胆裂魂飞,手足无措
纷纷向后退。
    文昌接头苦笑,打打手向店里走,一面说:“我的
天!你他妈的象个纸糊的人,四耳光—拳头便躺下象个死
狗,你们这家镖局子怎能为人保镖,趁早关门大吉,免得
误人误己。”
    神枪杨虎悄然从一侧走入店门,取来神枪,迎门堵住
大门口,怒吼道:“亡命客,拔剑!”
    文具踏上了台阶,向大门里冲,不消地说:“对付你
一个江湖二流高手用得着拿剑?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
了。”
    一面说,一面向枪头上闯。神枪杨虎—声虎吼,招出
灵蛇出洞,一朵枪花劈面展出,来势奇快。
    枪怕摇头棍怕点,摇出的枪花大如海碗,象是无数金
枪同时扎到,控制住文昌的胸膛,可怕极了。
    文昌身形一摇,幻出几个虚影。神枪杨虎人也没看
清,枪已被人抓实了。接着有东西在眼角一闪,脑袋一
摇,耳中轰然作响,眼前发黑,沉重的拳头击中他的左面
侧,把他重重地击倒在地,在地上挣扎喊叫。
    镖师们已别无选择,叫喊着一拥而上。
    文昌突然旋身出枪,闪电似地点在冲得最快的一名镖
师的胸中间,冷叫道:“你们真想送死,活得不耐烦?”
    没有再敢上,镇住了所有的人。门里面地下的神枪杨
虎挣扎着坐起,喘息着说:“大家退,姓蔡的,你要砸杨
镖局的招牌么?”
    文昌丢去金枪,冷冷地说:“砸你的招牌,对蔡爷毫
无好处。”
    “阁下的来意,说吧!”
    “贵镖局与黑旗令主狼狈为奸,令郎又是碧眼青狮的
寄名弟子,一拳一掌之耻,在下不敢惑忘,其一,为在下
推备三百两黄金做盘缠。其二,速转告碧眼青狮,在下往
东走河南,在江湖上等他,他如果不来,在下会再来寻
你,甚至会砸了你的招牌。目下大爷要先到九宫堡,暂且
寄下你们的命。”
    亡命客第三次重现江湖的消息,象一声春雷,震撼着
江湖的每一个人。消息象一阵狂风刮向每一角落,掀起了
狂风巨浪。
    华阴县白道盟主的好友长拳王政,父子三人被打得重
伤难起,被劫走了黄金三百两。
    潼关以南桃寨岭,黑道盟主的忠实爪牙詹大寨主天狂
星詹春,被一剑贯穿脑袋,山寨成了火海。
    崤山七幻道的一处秘窖,四十二名爪牙全部横死,金
银财宝被劫一空,只留下窑前石上四个字:“亡命客
留”。
    禹王沟黑僵尸的寨主,一夜之间化为瓦堆场。
    秋风起了,从北方刮来的干燥而寒意袭人在金风掠过
黄河,进入了伏牛山区,白天里虽然还有些闷热,入夜时
分便得穿上两件夹衣了。在各处峰头,已经可以发现霜影
的天气了。
    伏牛山,也叫天息山,这是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山岭,
构成了河南山区的绝大部分,占了汝州以南、南阳以北、
庐氏以东、方城以北的广大空间。但真正的伏牛山主峰所
在地,是在嵩县西南,分水岭便是流域远届一千三百五十
余里的汝水的源头。
    断肠崖九宫堡并不在伏牛山主峰附近,在西面三十余
里,土名儿叫青狼儿。在黄土岭围绕之中,这座山十分古
怪,竟然是花岗岩的堆极险俊奇蜂,间或黄黑的土岩层,
生长着各种松柏古林,山石峥嵘、有些地方看去摇摇欲
坠,险壁危崖星罗奇布。在这一带黄土山区中,这种怪山
委实少见。
    断肠崖,在奇狼山的北面,是一座经常碎石滚坠,只
有荒草葛条而无树林的三十余丈高绝崖,象一座屏风,绵
延十几里,曲折重叠犬牙交错,崖下猿猴不敢留,只消踏
在一块基部松动的岩石上,便会坠下危崖种骨粉身,所以
叫做断肠崖。
    断肠崖是青狼山的山麓,上面是怪石森列的山蜂,崖
上山腹之间,建了一座江湖中大名赫赫的九宫堡,是绿林
盟主黑旗令主的基业所在地。背靠奇峰,下有委延曲折半
环形围绕的断肠崖,只有两侧的路可通,路上建了险要的
隘堡,除了飞鸟,不可能不经隘堡而进入九宫堡中,一代
绿林霸主的基业,果然胜似金城银池。
    九宫堡,顾名思意,便知是九座奇怪建筑构成的堡
寨,更由于依山而筑高下参差,一眼看出是道家九宫而
非明堂九宫,必定是暗含生克机关密布的虎穴龙潭。外围
三丈六尺高的堡墙全是巨石所垒造,墙头更建了短路和暗
堡,短墙的标准长度是三丈高一丈,暗堡更高些,远远望
去,比古代的城堡更雄伟更神气。
    除了两端建了堡门各一座之外,离断肠崖一面,建了
一座故楼式的高大建筑,堡墙下方辟了一个小洞,小洞前
是一片宽约五亩大小的乱石草堆,两侧被堡墙所截断,而
这一段堡墙却高有五丈,打磨得光滑如镜。这片荒草乱石
墙,便是处决人犯的刑场,将人剥光从小洞中推出,让十
余只大青狼追逐死囚,死囚那爬不上堡墙,除了跌下崖粉
身碎骨之外,便是做了大青狼的食物,即使能击退狼群,
也会活活地饿死。三十年来,这里处决了上千名江湖好
汉,包括黑白道的英雄豪杰,从未有人活着离去过,那座
故楼,便是观刑楼,也称赏景楼,坐在楼上,不但可以看
到右左堡门的进路,也可看到二十里外的起伏山峦。人马
向这里接近,无所遁影,黑旗令主建筑这座九宫堡,花去
了十年岁月,对这处绝地极为自豪满意,自认为是媲美白
头山炼狱谷的得意杰作。这座山之所以叫做断肠崖,原因
在此,几乎没有一天闲着,甚至一天中先后处决了十名江
湖好汉和肉票。
    由于黑旗令主不在附近做案,而且沿途是没有人烟的
荒山野岭,古森林中虎狼成群,官府的政令难及,山区外
因,又有不少名明是良民暗是爪牙的村寨关卫,官府根本
不知道有这么一度大名鼎赫的小城堡存在,即使知道,也
不敢前来在虎口边取毛。
    南往九宫堡,有两条路可达,一是从汝州嵩县入山,
称为东道。另一条走洛河河谷,经永宁县入山,称北道。
往西,是外方山和熊耳山,没有通行的道路,全是无尽的
峰峦高远古森林,虎狼出没,是禽兽的天下。
    这天,一个穿一身蓝的人出永宁南门走入山的古径,
骑了一匹壮马,另外牵了一匹带行囊。他是新近从陕西打
道河南的亡命客蔡文昌,终于直捣黑旗令主的虎穴了。
    黑旗令主不在堡中,正接到信息从嵩县往上赶,半月
来,亡命客重出江湖大为报复的消息,已飞快地向江湖每
一角落轰传,黑旗令主在许州接到急报,星夜向回赶,并
发出十万火急的绿林箭,调动他的爪牙和召集朋友。
    九宫堡中,三位无敌高手只有黑狐令狐超在家。银剑
孤星远在湖广,阴魂韩滔在黑旗令身旁。来着不善,善者
不来;亡命客在陕西已放出了要到九宫堡的消息,阴魂韩
滔当然不敢大意,一面飞骑召集各在绿林前来助阵,一面
加强九宫堡的警备。二十年来,九宫堡第一次如临大敌,
也第一次有人公然入侵。二十年之前,九宫堡兴起江湖的
十年中,黑旗令主以雄才大略君临江湖,以武力做后盾,
以和平为面子,声势如日中天,恩威并施降伏黑白道群
雄,登上了黑道盟主的宝座。九宫堡在那段日子里,经过
了无数次凶险悲惨的考验,依然站立不摇。在群雄的鲜血
死骨堆积下,更为坚强更为雄伟。经过无数次的热烈血战
后,黑旗今主的盟主宝座益加稳固,九宫堡正在进入平宁
的境界,没有人再敢前来送死,名震江湖。
    谁会想到平宁二十年的九宫堡,今天会有胆大包天
的人单人独剑前来讨野火?谁又料到来人会先行放出消息
再堂而皇之进侵?即使是武林五大门派的掌门联手,也不
敢如此狂妄,让人难以置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亡命客确是来了。从陕西到河南,
所经处血星和火随之,他从不隐名埋姓,公然单人只剑昂
然而来。
    从宜阳到永宁途中,不少江湖人连续不断,纷向九宫
堡赶,助拳和看热闹的人多得是。但这些人谁也不敢招惹
亡命客,对亡命客有顾虑。
    进入了山区,已经是近午时分,他吃了些干粮,继续
上路,沿一条小径向南去。这条小径并非秘道,任何一个
江湖人皆知道从这儿可以直抵断肠崖九宫堡。假使事前能
和山口的接待站联络—下,还可以获得护送及领路的人,
九宫堡不是怕事的山林小贼,任何人都敢于接待,只除了
官兵和巡检司派来的鹰爪孙。
    文昌一人两骑,泰然南行,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
一毫恐惧畏怕的神容。经过两年多的隐修苦炼,无极气功
已更上一层楼,突破最艰难的高原境界,走入日渐趋化的
境地,这以后,便是求精求绝的很长历程。目下,如果不
是神刃,决无法攻破他的无极气功,一般武林中专破内家
气功的兵刃暗器,在他身上已不发生作用了。当然他也有
缺惜的后悔,在未运功护身时,或者不幸被人攻中双目,
他同样会受伤的,任何奇功也会有这种可惜,唯一可以弥
补可惜的,是超人的警觉心和神速的反应力。假使双目能
被人打中,大概除了白痴之外,是不可能的事。
    这次重出江湖,他不但记有雪耻复仇的心念,也兴起
了纵横天下的信念,他必须先建立自己的基业,不希望一辈
子做亡命客。从前在西安府,他就试过,几天之内便瓦解
冰消,被黑旗令主的爪牙银剑孤星所毁,如果没有蛇魔丹
士和黑魅及时赶到,他和黑铁塔早已成了枯骨了,怎会有
今天?这次再建基业,黑旗令主的九宫堡最为理想,夺为
已有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也知道九宫堡人才济济高手如
云,城高堡深不易得手,但他并不急在一时,反正他有的
是时间,慢慢来,他等得及。
    为了实现他早年打入龙驹寨下流社会时的野心,在第
二次重现江湖时便进行结交朋友,象五丁神,汉江秃蛟,
岷江之鳖,翻江虎鲨等等,他都概然结交,可知他幼时利
用下层社会巩固他日后地位的雄心壮志,已经正在放花结
果了。在江湖上想出人头地,一家寡人绝成不了大事,没
有基础没有人跑腿卖命,一辈子除了被人群起而攻做一个
亡命客之外,一切免谈。
    他在做长远的打算,必须用十年二十年,或者需用毕
生的精力从事,他深具自信,他决定必须办到。首先,他要
广结朋友,恩威并施,然后除去当年和他为难取他的性命
的宇内高手,再夺取黑旗令主的九宫堡,或者武林无尽谷
作为基业,在未达到雄霸江湖横行天下的目标之前,其他
皆用不着想,甚至炼狱谷的方小娟,成都的施姑娘,君山
的白衣龙女,他都一一置诸于脑后了。
    从前,他被黑旗令主,七幻道,冷蝎高飞等等所谓宇
内十三怪物,逼得旦夕在生死存亡中挣扎,恨重如山,这
次如不先处去这些狗东西,怎消得下当年饱受凌辱的怨毒
恶气?仇恨会让人疯狂,如果不疯狂, 那是因为无法报复
的缘故,一旦有了报复的功力,仇恨之火自会逼使他疯
狂。目前,机会来了,两年多的苦练,他已有自信,自己
已抓住了复仇的刀把,该挥出刀刃了。
    他不知死毒是否已经被排出体外,但目下修为的进
境,已使他丝毫不放在心上,经过四年岁月,身上己无异
状,还用得着担心?
    他泰然策马徐徐赶路,进入群峰起落人烟不见的山区
腹地了。
    身后,蹄声如雷,二十只壮马在只容一骑的山中小径
狂跑,尘土滚滚,山谷回声震耳。不长时间,双方接近
了。
    这是一处小山谷,两侧山坡上丛林漫布,一条小河流
在路边轻轻细流。前面,小径向上盘升,升至两山的鞍部
然后下降,看不见山那边的情况,山风呼呼,青叶飞舞,
野草已经在枯黄,秋深了。
    文昌不理身后的事,两匹马不徐不慢缓缓而行。身
后,马群到了,蹄声如雷,第一匹壮马上,是一个五十余
岁的精壮中年人,青巾缠头,青劲装,背系长剑,同时系
了一支外有红绸旗套的小旗。粗眉大眼,勾鼻薄唇,山羊
胡已泛灰黑,看去强壮而阴沉。马是野马,骑术更好,以
狂风暴风似的声势向前冲,接近至十丈内,并不以前面有
马儿阻道而慢下坐骑,反而沉声大叫:“让路,避过一
旁。”
    文昌不理他,也懒得转头,裂石穿云的歌声突扬:
“铁拳如电,剑上光冷,厉剑海,闯刀山……”
    中年人大吃一惊,举起马鞭大吼叫:“慢!”
    马继续向前冲,冲至文昌后面马匹的后部方刹住蹄。
后面二十余骑,也一一勒住坐骑,蹄声渐止,尘埃涛祷。
    “叱咤风云呀,英雄气短……”文昌继续往下唱他的
亡命之歌,毫不理会后面的二十余名绿林好汉。
    中年人大概他听见了亡命客的传闻,原先驱马猛跑目
中无人的杰傲豪气消失了很多,勒住马大叫道,“喂,前
面是谁……”
    文昌没回面,大声说:“你管我是谁?废话,你想攀
亲家?有大姑娘么?”
    中年人气往上冲,一声厉叫,驱马前冲,马鞭高举,
要将文昌驮包裹的马迫出路边小河。
    文昌转面冷笑一声,喊道:“你敢!除非你小子不要
命。”
    中年人被文昌冷静的神情,以及步步逼人的话锋所镇
住,二十余名高手都是了不起的有名人物,对方只有孤家
寡人一个,竟敢口出不文之语,可知必定不是无名之辈,
不由他不惊,恶焰消去不少,马鞭在半空中停住了,怪眼
一翻,问:“阁下尊姓大名?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文昌冷冷一笑,歪歪口说:“尊人高姓大名?你又知
道你在对谁说话。
    中年人突然翻手抽出背上的旗子,迎风一展。那是一
只红字令旗,是九宫堡五面红字旗之一,在绿林中地位极
高,在江湖声威所至,人人听命。红字旗展出,大吼道:
“黑令中天,威镇宇内,红字令北字旗主太行山擎天一剑
童威。亮万。”
    文昌呵呵大笑,笑完说:“童寨主,速收起那支追苍
蝇的旗子,鬼叫什么?大爷耳朵又没聋,叫得那么大声干
啥?我,亡命客荣文昌。你,来得正好。呵呵呵……”
    在狂笑中,文昌滑下马背,将牵马绳挂在路边树干
上,泰然从容向擎天—剑迎来。
    他报了名号,十余名大汉吃了一惊,不等招呼,纷
纷下了马背, 抽出鞍边的兵器佩上,向前急进,在两侧雁
翼展去,面容都有点紧张。
    擎天一剑先是一楞,略一打量,冷笑一声跃下马背,
将坐骑迫去往前迎来,不屑地说:“久闻尊驾的大名,如
雷贯耳,只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宇内高人,原来是这么一
个毛孩子。耳闻不如目见,传闻失实,委实令在下失望。
不过,阁下的狂妄之气倒也令在下佩服。小辈,举剑上。
令主用十万火急的绿林帖小题大做,不过太重视阁下了。
你上吧!童某今天要为令主分优,活捉你示众断肠崖。”
    文昌沉着地向前徐迎,轻笑道:“听说你是北地武林
第一剑,剑上造旨艺压九宫堡三大高手,平时与令主兄弟
相称,为九宫堡出尽死力,在下遵命上,看看大名游江湖
的擎天—剑是否浪得虚名。”
    两人在八尺外站住了,文昌的剑系在腰上,擎天—剑
的剑系在背上,在背上不妨碍身法的移动。
    “举剑!”擎天一剑傲然冷叫。
    文昌谈淡一笑,手徐徐伸向剑把,但一触剑把,却光
芒突现,奇快无比,光芒已射向擎天一剑的胸口,一静一
动之间,差异太大,出奇地迫近了对方身前。
    擎天一剑认为文昌年纪太轻,大意了,手刚接触剑
把,彻骨剑气和触目光芒已经要接体。他心向下一沉,大
吃一炼,百忙中向后一退,退出丈外方拔剑出鞘,定神一
看,心中一凛。
    文昌并没追袭,轻扶着剑把反而一步步向后退,似乎
并没进过招,脸上的笑容充满不屑的神容,说;“童大寨
主,下次千万不可大意,你抽剑的手法太慢,怎能狂妄地
指使别人抽剑?上啦!你还有机会抓回先机找回场面,这
次可不能使玩笑,用不着喂我的剑。”
    擎天一剑羞愤交加,狂怒掩盖了他的灵智,咬牙切齿
挺剑即进,风雷之声震耳,招出“射星逸虹”,一长一短
两道剑影递出,攻向文昌的胸口。这一招他用了全力,内
力如洪,对方如果举剑化招,决难震出他的剑,如果闪避
的后退,他便可以人影附形一举迫入得手。
    怎知文昌不化解化的凶猛招式,身形一转,刚避过剑
尖,碧芒也反迫近他的右肘下,不由他不变相自保,先机
失利,急忙左闪沉剑,招化“狂鹰展翼”剑向边张,是化
招自保,而非以攻反攻。
    文昌一声长笑,剑化龙腾,连攻七剑之多,迫近了两
丈地盘。擎天一剑左挡有错,狂怒的化招,却无法回敬,
在一阵碰击声中,满头大汗步步后退,碧芒如无数电虹,在
他胸腹之前突射狂舞,每一刻都似乎要贯体而入,每一剑
都辛辣无争锐不可挡,剑气空前凌厉,迫得他的护身内家
真气似要脱体而散。
    文昌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紧迫抢攻,一面笑道:
“童寨主,你的号定是自己取了自吹自捧,太差劲了,
着!着着!
    “铮!”一声暴响,擎天一剑的剑被震得向外荡,中
宫大分。接着碧芒两闪,奇速绝伦,入影乍分。
    “哎……”!擎天一剑叫,仓促后退,脸容死灰,左
胸近肩井处,鲜血流出伤口,他背上的红字旗子,齐肩而
折,折断了令旗飘落地面。
    也在同—瞬间,有人看出危机,吼声震耳:“我们
上!毙了他!”
    人影急闪,右左的群贱—拥而上。
    文昌一声长吼,剑涌万道巨虹,左闪右射风雷俱发,
“铮铮”之声震耳欲聋。三两转之下,似若电光疾射,攻
进的人反向后退,人影突止。
    三只剑两把刀扑出三丈外,“哎”一声狂叫倒了地一
个。“哎”一声狂叫接着响,三名大汉手按右肩鲜血喷
涌,脸无人色向边急迟。
    文昌的剑,压住擎天一剑的长剑迫向外侧,剑尖点在
他咽喉前,冷笑道:“叫他们退,蔡爷不喜欢杀光你
们。”
    擎天—剑长叹一声,不再推剑,一字—吐地说:“你
下手吧,在下死得心服。你剑术神通,但想和令主争长短,
仍难如意,不必枉费心机。”
    “目前大爷不想杀你。”文昌也一字一吐地说。
    “你想怎样?”擎天一创沉着问。
    “有两条路。”
    “别做梦!”
    “做不做梦是我的事,阁下听着就是。第一条路是死
路,大爷制住你示众江湖,然后割下你的头留作信物。第
二条路是活路,给我带人爬回太行山,不准管大爷和九官
堡的恩怨,不准再和黑旗令主老狗往米。你选当然好,不
选大爷也会为你好好安排。”
    擎天一剑略一思虑,切齿道:“童爷选第—条,死
路。”
    “想透了?”
    “想透了。”
    文昌左手疾仲,三指使卡住了擎天—剑的关穴,说:
“用北地第一剑的性命,来助大爷成名,最好不过,大爷
成全你就是。”
    “且慢!”左侧有人大吼,
    “你有话说?”文昌向发话的壮汉问。
    “杀人不过头点地,尊爷怎可不顾江湖道义,用我们
的寨主示众江湖?无耻!”
    “阁下又有何高见?”
    “你不会如意,我们二十余人要全力一干。为人在
世,要活甚为艰难,要死却是易事。我们太行山的英雄,
宁可溅血在这儿,不会在你手中被凌辱下而活。弟兄们,
准备死的上!”
    “弟兄们退,不可枉送性命,日后为我报仇。”擎天
一剑大吼。
    文昌突然收剑,回身便走,走向马身,一面说:“你
们走吧,日后再找我算帐。你们真要为黑旗令主卖命,请
便,后会有期。”
    二十余人全呆在当地,目送他上马,目送他徐徐扬
马,歌声展天,“铁拳似电,剑上光寒……”
    擎天一剑收剑入鞘,沉声地说:“走!慢慢至九宫堡
报信。弟兄们,切不可和这人正面交手,我们欠他一份
情,本寨主输得心服。”
    “寨主是说,我们不和亡命客一决?”一名五短身材
的壮汉接口问。
    “我是说,假使亡命客和寨主之间,仅是因寨主名位
之争或是私仇了结,我们只能看他们公平一决,用不着我
们插手……”
    “哼!寨主有看风驶舱之嫌。”壮汉抢着接口。
    擎天一剑脸色一变,正待发作,突又语气一转,说:
“本寨主只是不必正面交手,并没说撒手不管,李兄弟认
为不对么?亡命客向令主叫阵,怎会有我们的插手之地?
李兄弟,你尽可将本寨主的话告知令主,我不怪你。”
    显然,这位李兄弟是黑旗今主的人,擎天一剑以寨主
之位,也无法按自己的意向行事,黑旗令主能成为一代黑
道霸主,果然有两套,李兄弟在明里自示身份,暗中监视
的人恐怕还多哩!所以擎天一剑不敢摆出寨主的威风,忍
下这口恶气。
    文昌也是野心勃勃的人,释放了擎天一剑,他自有用
意。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大多恩怨分明重视义气,他放了擎
天一剑,无形中也抓住了攀天一剑的心,放之不足为害,
杀了也没有多大作用,何乐而不为?
    越过谷底山鞍,前面山坡又是—向上行的山谷,小径
穿过一谷中土寨。从下面往上看,看不清寨上的任何物
事,只可看见用土堆实的两丈高寨墙,小径进入寨门便消
失在寨内,寨边护寨壕边侧,栽了密密麻麻的酸枣树,人
畜都无法通过。
    文昌早己摸熟进入九宫堡的道路情形,心说:“我何
不闹上—场?既然存心生事,干脆闹大些。”
    临近土寨,看土寨中不象有人影,寨门紧关,但狗叫
声此起又落,心中一动,暗想道:“不对,他们早有准备
了,以逸待劳,用弓箭射击防不胜防,我可不能上当,在
这里误事,晚间进不了九官堡啦!我要是从寨外进,他们
假使要存心计算我,会出来挡截的。”
    他略一整理,一声叫喊,加上一鞭,两匹俊马向左右
疾驰,从右首山坡的密林中冲去,绕寨右而过。
    他不进村寨,果然料对了,这土寨是九宫堡外围的据
点,寨民全是九宫堡镇来这儿落业的小贼,监视着出入山
区的人,决逃不过这一关,小贼们早接到戒备的急报,已
经准备好些天了。
    可是文昌不上当,不进土寨进山坡。一声锣响,冲出
三十匹批壮马,挺枪带刀跟踪便追。
    文昌追马入林,立即折了一把八寸长的树干在手,在
出林的前半刻,藏马在林中转头往回行,飞纵上树,向三
十条匹冲入林中的马群迎去。
    密林并不太密,马可以在树干的空间中驰跑。追来的
马群毫无顾虑地冲入林中,狂风暴雨往上追。突地,一匹
壮马一声长叫,仓促前冲,人立而起,再重重地跌倒在
株古木上,马和骑士全倒了。
    文昌站在树上,双手右左齐出,树枝接二连三疾飞,
人马皆射,只片刻间,林中成了活地狱,有一半的人马纷
纷冲倒,人喊马叫乱成一团,没有人再敢穷追。
    文昌从树上飘下,回来藏马处飞身上马,发出一阵震
天长笑,出林而去。
    这次他不再误事,紧马加鞭向南急驰。跑了三里地,
后面里余有一雄壮的枣红马,风驰电射地紧追不舍,越来
越拉近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马上人浑身黑衣。
    “这家伙的骑术相当高明,马儿也是马中上品,我得
等他。”他在心中自语,逐渐放松马绳。
    近了,他猛地转过马头,放了另一匹马的绳子,抽剑
出鞘,一声长吼,挺剑策马向来骑冲去。双方伏鞍狂冲,
看不见面目。他只看见来人披风飘扬,黑头巾似乎特别
高,脸容白嫩而已。
    两人相距三十丈,向前急冲。突地,银铃似的嗓音从
对方口中发出,入耳清晰无比:“文昌,是我,别误会。”
    他吃了一惊,松了绳,挺直身体喊道:“什么人?休
得自误。”
    对方的马儿也慢下来,黑衣骑士坐正身体,拉掉头巾
笑叫道:“怎么,忘了黑魅谷真了?”
    文昌大喜,收了剑策马迎上道:“原来是谷前辈,“
别四年余,前辈丰彩更胜当年,可喜可贺。”一面说,一
面下马行礼。
    黑魅谷真仍是一身黑缎子绣云雷乌纹衣裙,仍是玉面
依旧,达鬼女人确是修有长春之术,极大年纪仍象个青春
少妇,毫不显出老态,依样的月貌花容,依样的喷火身
体,亲呢地下马挽了文昌的臂膀,美笑地向他打量,把他
羞到面脸飞红。她美美地即了两声,说:“你才可喜可
贺,真的不再是大孩子了,比往昔更英俊啦!而且不象个
江湖亡命客了。”
    “前辈取笑了。”他悄悄地说答。对这位他生命史中
的第一个女子,他竟有点局促起来。
    “别说我前辈好不?把我叫得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了,叫大姐姐好了,我问你,你怎能独个儿往九宫堡跑?
你认为九宫堡是纸糊的?你呀!真是叫人担心死了。”
    文昌想挣脱她的挽拥,但对方反而挽得更紧。他说:
“九宫堡当然不是纸糊的,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没有攻不破的金城汤池。哼!我要在这儿逐个解决他们,
招来宇内凶魔一一加以屠戮。我不相信黑旗令主会藏龟不
出,也不相信我那些对头不敢闻风赶来。”
    “唷!你倒是雄心勃勃哩。”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我亡命客不是天生的亡命浪
子,难道取代黑旗令主的雄心不该有?”
    黑魅轻摇首,叹口气说,“文昌,你变了,不再是天
真纯朴的少年了。”
    “是的,我变了。”文昌轻声答。
    “江湖名位之争。不知坑了多少武林佳子弟,你不是
热中名位的人,何苦去争那自欺欺人的盟主名位,我忠心
地希望你能摆脱名位的枷锁,无拘无束,在江湖傲游,傲
笑风尘之间,不比整日在险恶人心中纠缠好得多么?”
    “等我登上盟主宝座之后,再摆脱并没有为晚。”
    “唉!你错了,真要过到那时候,你想摆脱将势比登
天还难,不可能的。”
    “在我并非难事。”文昌断然地答。
    黑魅摇头笑,无可奈何地说:“也可能你入魔已深,
那也是无法之事。如果我想法不差,你这些年来,必定没
找见明师好好指导,以至于艺成之后便热中于名利。瞧
你,满脸傲世者的神情,那一匹马上,定然带了夺自崤山
七幻道秘窟的金银珠宝。哎!别说了,说了你会不快,你
身上的死毒排……”
    “我也不知道是否排出了,正想找梅林公予前辈问
问,可惜至今仍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也算是你的知交,可能己向这儿追来了。说说
看,你真有把握能胜黑旗令主么?”
    “还没试过,但我有胜他的自信”。
    “各地高手正云集九宫堡,你双拳难敌四手,可否稍
等十半月?”
    “为何要等?”
    “我为你召集一些朋友前来助拳,并火速催请非我人
妖。”
    文昌略一思量,说:“谢谢你,我想,这几日我还不
想和他们生死一决,先试试他们的斤两,也等候七幻道无
尽谷主等人到来。大姐,请注意,以半月为期,半月中,
朋友们不可进入九宫堡十里之内。以免误会误伤。半分后
是八月中秋,我们在断肠崖下会合。
    “你仍想单刀独剑乱来?”
    “请放心,他们无奈我何。马儿请你带走。那些金银
请为我用济朋友的急难。”
    他将两马牵来,只带了一个大包裹,说:“中秋日
见,大姐。”
    声落,人去如星飞电电射,飘飘去远。黑魅目定口呆,
冲他飘飘而逝的背影讶然道:“天哪!我料错了,假使他
没找到明师指点,怎会有如此超凡入圣的轻功造诣?”
    她又料错了,文昌这两年根本没和任何武林人物往
来,完全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她牵了两匹马,回头急驰。
    文昌出现在西安府的第一天,便折辱了西北镖局杨
局主父子,公然向飞虹铁爪的师父碧眼青狮叫阵,消息如
野火燎原,在江湖中飞快地传向四面八方,以后扬话要
找九宫堡黑旗令主的神气,更为轰动武林。由陕西进入
河南,沿途大杀黑白道的好汉,便招来了江湖的狂风暴
雨,四面八方的武林成名人物,皆纷向九宫堡来,要看看
这位早年多灾多难屡受迫害的亡命客,如何在老虎嘴边抽
毛。
    由于黑魅谷真及时追到,他就隐去行踪,要先期试探
九宫堡的实力,也想利用这期间等待闻来追来的对头。同
时,他对黑魅谷真的话确是起了共鸣作用,他确是不喜欢
过束缠的生活,海阔凌空自由自在岂不甚好?傲笑江湖浪
迹天崖,才是他冀求的希望。
    这念头来得太坏了,平日送掉许多无辜生命。既然不
想坐上盟.主宝座,他用不着手下留情,更用不着收买人
心,只求自己快意,岂不太糟?
    当日晚间,九宫附近,出现了许多警示,用剑刻在剥
了树皮的大树上,刻得是:“进入十里之内,格杀勿论。
亡命客示。”
    谁也不知亡命客藏在何处,附近似乎不见身穿兰缎子
劲装的青年人。而各种奇怪的人影,在附近出没如风,
怪!这些人都自称是亡命客,血案丛生,九宫接风声鹤
唳。
    第二日二更时分,九官堡红字令红字旗主,兰州赛霸
王江宇,率领九名手下急急来到,由堡中派出的四名爪牙
领路,从北道下山,到了距离堡下五里地的一庙古林中。
由又经穿林而过,一行十四人驱坐骑走着茫茫夜谷。浩浩
荡荡来到青狼山下。
    事先,领路的小贼已将亡命客的告示道出,但赛霸王
一笑置之,他可不怕甚么亡命客,一个江湖亡命小辈。何
足道提?他紧了紧鞍后放着的六十二斤浑铁霸王鞭,眼观
四面耳听八方,意气飞扬,他想到亡命客能及时出现,好
试试他的霸王鞭是否是沉重。
    正走间,前面突然火光一现,一堆枯枝冒出熊熊火
光,只消一看便知,那是用烟硝燃起的火,不然不会有爆
发的声音,也不会有突然升起的熊熊火舌。
    接着,火堆后出现了一个魁伟的白发老人,脸如金
纸,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寒电四射。身穿灰袍,大袖飘
扬,腰带上系着一把古剑,站在那儿象个幽灵。
    “唉!什么人?”领路的小贼惊叫。
    “亡命客蔡文昌。”老人用尖厉刺耳的声音发笑,不
象是人的声音,倒象是狼叫鬼啸。
    赛霸主一声狂啸,抽鞭飞跃下马,他不认识亡命客,
反正对方报了名号,这就对了,管他是老人或是青年?
    老人的声音又变了,变得阴厉而残酷无情:“妄敢进
入禁区,格杀勿论,拿命来。”
    十四个人右左包抄,赛霸王功力到家,扑得最快,首
先抢近火堆。
    突地,老人飞起一脚,火花猛射,无数刚燃着的枯
木,如被狂风所刮,向赛霸王射去。
    “唉!”赛霸王怒吼,霸王鞭一挥,巨风怒起,火星
被荡得向两侧飞散。
    林中漆黑,月初没有月亮,火焰熄灭,林中伸手不见
五指,接着“啊”一声惨叫突起,一名贼入砰然倒地。
    赛霸王感觉剑气压体,右方有淡淡黑影扑来,不由他
考虑,狂怒地一鞭砸出。
    “扑”一声得手,打碎了来人的脑袋,他高兴地大
叫:“亮火折子,得手……啊……”
    他以为打破了亡命客的头,岂知来人突然一化为二,
等他发觉糟了时,冷冰冰的剑尖已贯入他的右肋,他打
死了同伴,而不是亡命客,亡命客用他的同伙让道,给
了他一剑,得意地欢呼,临死前的惨厉嚎叫已经接口而
出。
    地下共有十三具尸体,其他的人找不到人影,各自藏
身树后伏下戒备。一个小贼听了片刻,林中一片无声,他
感到奇怪,平日赛霸王最为火暴,和人动手时吐气说话声
鬼叫连天,怎么今晚怪叫一声便不再出声了?他心中一寒
感到汗毛直立,失声喊道:“寨主,寨……”
    “叫什么?”身后响起雷鸣似的喝声。
    他吃了一惊,大旋身正想一剑挥出,一只巨手已扣住
了他的咽喉,喝声灌耳,“你得死!”死字入耳,他便失
去知觉。
    第二天,九宫堡的巡逻小贼,发现了十具尸骨,另四
名接引小贼,被倒吊在树上,居然末死,在绿林巨寇中,
红字令旗只有五名,都是万中挑一的武林高手,论真才实
学,比起九宫堡的几名有数高手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至
于管辖一方,独当一面。可是,以剑术名震江湖的北地之
雄败在文昌剑下,败得毫无还手余地,一面倒。红旗之霸
以神力威镇边荒,莫名其妙便一命呜呼,十名悍寇一个也
没逃出劫数,可怕极了。
    消息外传,赴九宫堡的各路英雄人心惶惶。
    令主还未赶到,主持大局的黑狐开始毛发,也怒火冲
天,第二天大举搜山,刮除树上的留示,闹了个乌烟瘴
气。
    当天午间,派出搜山的死了三十余名悍贼。受重伤的
几名悍贼说,是一个叫亡命客的高大老女人所为。这一
来,更令九官堡的贼人吃惊,亡命客到底有多少帮手?谁
是真的亡命客?不但在晚间杀人,竟敢在白天大举搜山时
动手大肆杀戮,太可怕了。
    大举搜山,事实上九宫堡人手不够,数十里方园之
内,山峦起伏,古森林参天,断肠崖下洞窑石隙星罗棋
布,想找一个人不啻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即使是最
高明的追踪名手,也难以办到。
    第四天,白道盟主派来观战人员,到远东面距九宫堡
八里的一座小山上扎营,不顾告示的警告。上午派到九宫
堡联络的一名武师,午间在九宫堡两名悍贼返回禀报致意
下,回到了扎营地,发觉十六名白道英雄,只有一名幸
存,被吊在一株大树上,其余十五人胸前皆有致命创伤,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全部被毙命而不为人所知。两里外有
一群江期人设帐候机的高手,都说毫不知情。被吊的那名
武师心胆俱裂地说出经过,那是一个形如厉鬼,自称是亡
命客的怪人所下的毒手,一枝碧芒闪闪的怪剑凶猛如狮,
只片刻间便消灭了十五名白道高手,说起来独有余悸,他
象是做了一场恶梦。
    第六天,最先赶回的是银剑孤星孙长河。黑旗令主在
午后抵达。之后,陆续到了许多江湖悍寇,九宫堡高手云
集,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一批批全力赶到,最近二十年来
    空前的黑道悍寇大结合,盛况空前。
    四周十里外,不受黑白道盟主驱策的人,在外因设下
帐幕,要看看这次空前的盛大决斗场面。
    无尽谷主到了,在东面先前十五名高手血洒小山的地
方,建了十余座大帐幕,上百名白道知名人士,咬牙切齿
磨拳擦掌,要为死去的朋友报仇。
    北面入堡小径旁一片草坪中,也建了十来座帐幕,是
一群红衣老道,七幻道鹤道人的党羽也陆续赶来了,暂时
不出面,也不进入禁区称英雄。
    小径右侧有几座古森林,一些功力奇高的人物,只带
了睡衣,在这儿飘忽不定,来意不明。
    赶来的人日渐增多,反而增加了九宫堡搜山的困难。
黑旗令主在第一步棋便输了一着,处处被动。
    到八月初十那天为止,附近已有一百六十余人横尸荒
山野林中,亡命客决不赶尽杀绝,每次总会留下一两个功
力差劲的活口,不论白天黑皮,神出鬼没见人就杀,进入
禁区的人越来越少。每次有助拳的人物到来,九宫堡必须
派出声势浩大的接引队,方可平安入堡,把黑旗令主激怒
得象头疯狗,但找不到蔡文昌藏身之处,无可奈何。
    十一那天,九宫堡在林野中撒了十余封要求公开决斗
的书信,宛若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亡命客即不入堡,又不示知意欲何为,亦不答复决斗
日期,仅不分昼夜到处骚扰,闹得九宫堡鸡犬不宁,疲于
奔命。
    搜山队逐渐加强活动,每一队都带了几条猎犬,可
是,山中野兽甚多,一头狼或一只野兔,也令搜山队紧张
好半天,到头来仍是白忙一场。
    文昌用易容术闹了十来天,开始已真面目出现了。
    这天晚间,一队搜山队从东面走,十名悍贼五把刀五
把剑,其中一名使刀的悍贼,背上另带了一把象剑的兵
器。打扮穿衣十分平常,看去是普通的搜山队,其实却大
为不同,九个人是大江南北的著名恶寇,另一个带两把兵
器的人,是九宫堡三大高手的老三阴魄韩滔。这一队十名
恶寇无一庸手,实力空前雄厚。
    四条猎犬在前引路,十个人分为四组,前一个人领猎
犬,后面三人一组,每组相距丈余鱼贯而行,象十个幽
灵,从一座山丘降下一座密林,悄然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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