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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亡命客(24)下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9:10:20 2000), 转信
擎天一剑右臂鲜血不住往下滴,“嗤”一声剑掉下
了,身子摇了摇,闭上眼吁出一口长气,挂下了两串英雄
泪,踉跄举步,头也不回了。走近外围的人丛,虚愧地
说:“永别了,江湖,永别了,朋友们。我作了一个恶
梦,现在恶梦醒了。”
他是向外围的人说的,挤出了人丛,隐没在狂风暴雨
之中,从此洗手告别江湖和朋友。
银剑孤星没那么幸运,他的银剑飞出丈外,胸前有一
个剑孔,鲜血一路阵涌出,他的左手,死握着一枚没打出
的星形镖,身躯不住摇摆,他仍挣扎着不倒,脸上筋肉抽
搐,抖动,收紧。腾地咬紧钢牙,脸部和肌肉崩得死紧,
双手一阵颤抖,“哨”一声,手中的星形镖被他抓碎了,
“嗤”一声,他也扑倒了,手脸一阵抽搐,吐出了七个
字:“永别了,花……花……世界”声落,头向下一落,
寂然不动,死了。抢出援救的人,来晚了一步。
斗场中,恶斗如火如荼。
文昌扑向黑旗令主,令主急退八尺方挥剑反击,大吼
道:“杀了他,不然大劫临头。”
决斗处在七幻道和无尽谷主的地段交界处,两人也知
今日大劫将至,如不将文昌诛去,少不了他们都得在文昌
的剑下毁去一世英名,和辛辛苦苦从刀山剑海中挣来的一
切成果,包括他们的生命,全得化为乌有。
“杀!”两人怒吼着左右急上。在两人的地段中间,
他们有权参子了。
人影飘摇,剑芒如电,分不清招式,辨不清人影,剑
气宜迫三丈外,但见无数扭曲飞腾的虹影,以合以分,追
逐纠缠,暴进暴退,八方飞旋扑击,地下的泥水枯草,都
被狂风扫出。
好一场罕见的高手大拼搏,三名武林的顶尖儿霸主魔
头,斗一个后起的超人高手,只看到四周群雄浑身发紧,
掌心流汗,心已提至口腔,几乎可以在狂风暴雨中听到自
己的心跳声。
不知斗了多少招,身法仍旧末缓,纠缠越来越紧,险
象横生,决定生死的时刻可能快到了。
守在自己地段的江湖游神,突向神医高一清道:“神
医,我们怎么办?”
“你能插得上手?”神医神色紧张地问。
“不能。”江湖游神坦率地答。
“那不是够了么?你如果想死,上吧,我郎中没有机
会救你的,上去准完。”
“你行么?”江湖游神反问。
“不行,我老了。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老年
人同样适用这两句话。人老了,骨头硬了,挨上拳头,会
痛上三两月,骨头如果断了,接起来比年轻人困难得多。
在医言医,老弟休怪,你如果上就自己上,都无药可
救。”
曾被文昌赏了三剑的阴魄韩韬,这时出现在帐幕后,
左脸的剑疤末落,他抓起锣锤,向持牛角的贼人叫;“鸣
角!”他的锤也击向金锣。
角声锣声狂鸣,八十名箭手列阵迫进。
阴魄韩韬奔向箭手阵,技剑叫:“听招呼,并箭齐
发。”
同一时间,嘉生活佛向甘珠叫:“师弟,我们上,此
人不除,武林危矣!不乘此时出手,师弟的仇报不成
了。”
“上!”嘉生活佛大吼。
松风丹士摇头,自语道:“即使众败俱伤,武林将精
英尽失了,可怜,贫道方外人,老了不中用了,不管也
罢!”
激斗中的四个人,优劣已到。
许久没听到兵器的接触交鸣声,这时突冲出一阵刺耳
的剑鸣,碧芒一分,突然脱离了三面包围的剑网。
“哎……”有人叫,是无尽谷主。
四个人开了,同时身形不稳。
无尽谷主左肩挨了一剑,不太重,鲜血渗出。
文昌的左胯外侧,也出现了血迹。
七幻道右胸下方,剑孔入肉三分,狂气拦不住文昌全
力一击,幸而剑尖抵胸骨的一刹那,被迫被走逃得性命。
不等身形站稳,他一声厉叫,左手洒出一瓶丧智迷香,狂
风一震药沫飞腾。狂风暴雨之中,他的飞磷毒火无法使
出,丧智迷到是管用。
文昌知道厉害,强提真气全力飞掠五丈外,脱离了下
风,到了安全所在。
箭手们也在下风,他们不知七幻道用上了狠毒玩意,
迷香被风一刮而出,迎风飞扬。
第一个例霉的是阴魄韩韬,突然扔箭便到。
八十名箭手排成三列的半狐形,这时象热汤泼雪,纷
纷倒地,劲矢脱弦乱飞,刹那问便倒了六十名以上。
阴魄韩蹈十分阴险,他要利用这批箭手做本钱,九宫
堡中,他的艺业在银剑孤星和黑狐之下,早度心怀不测要
出人头地。这次眼看令主大事已去,高手大多死的死伤的
伤,正是好机会,该他出头了。这批箭手,是他一手选拔
训练的心腹,他要在群雄全都在场,而且都精疲力尽之
际,一网打尽,连黑旗令主也包括在内,以后的江湖好汉
只有他一个人了,九宫堡也会是他的了,甚至黑道盟主的
尊号舍他其谁?
岂知七幻道来上这一手,他的阴谋功败垂成,一切成
空,连老命也贴上了。
一名箭手在他身后,也同时扑倒,箭本已上弦,而且
拉满待发,人向前扑,手一松,劲矢脱弦,不偏不正贯入
他的背脊,宜透前心,他的好梦完了,一切都化为乌有,
含恨走向阴府大道。
东北角,炼狱谷的人上了山,如飞而至。
文昌身形落地,精力损耗至巨,以一斗三,对方全是
武林的杰出凶魔袭雄,斗成平手已是不易,气血已有点不
平静了。
他的无极气功已练至化境,刀枪不入,可是七幻道的
狂气已练至九成火候,以狂气卸剑行雷霆一击,无极气功
同样抗不住,所以受了轻伤。
四人都受了伤,也都有脱力的现象。
红影射到,两根降龙杖齐向文吕招呼,劲道如排山倒
海,晃耀霆击。
“小辈,超度你。”两个喇嘛同声叫。
文吕大吃一惊,百忙中心向后退,挥剑错招。
“叮”碧芒突化长虹,飞出五丈外。
“纳命!”是甘珠活佛的吼声,降龙杖拦腰扫到。
文昌已经脱力,怎受得了降龙杖全力一击?细小的碧
玉屠龙剑被沉重如山的力道震得脱手飞射,落入危局,大
事去矣!甘珠那一杖力逾干均,铁打的金钢也受不起。
同一瞬间,炼狱谷的人从外围人丛中冲入,惊叫声响
起,小娟叫声尤其尖厉:“哎…天哪…”
也在同一瞬间,文昌左手全力斜拍,拍向扫来的降龙
杖,“嗤”一声劲道斜接,他倒得更快,被震得砰然落
地。
这是他临危自救的冒险奇招,果然被杖劲震倒,加快
了倒地速度,让他逃过一枚,杖拂过他的胸部上方,他已
滚出三丈外。
“砰”一声暴响,甘珠的杖改扫为砸,砸入泥中两尺
以上,但文昌已经滚走了,危极险极。
嘉生活佛从旁边到,杖向下落叫:“孽障……你
啊……”叫声之后,是一声凄厉的狂号,真怪。
“轰隆隆……”电光闪耀,雷声震耳,风更狂,雨更
大。
光华耀目生花,与此比亮。文昌的手中,幻电剑幻出
三尺耀目光华,飞跃而起。
原来他滚势没尽,嘉生活佛的降龙杖已经砸到,截住
他的滚动方向砸落,完了。
他却突然刹住滚势,闪电似的拔出幻电剑,剑出鞘光
华立现,三尺电芒令他精神大震,反往回滚,随手一剑挥
出,剑过无声,光华掠过降龙杖和嘉生活佛的双脚,杖断
了,脚也断了。
文昌举起右脚,接住倒下的嘉生活佛,猛地一蹬,嘉
生活佛的身躯往回飞,胸骨尽裂。
文昌飞跃而起,甘珠活佛也到了,两人相距太近,几
乎面面相对拥抱啦!
降龙杖扫到文昌的顶门,头巾被打掉了。文昌的剑,
刺入甘珠活佛的心窝,透背而过。
“哎……”甘珠狂叫,左手松掉杖,临死反噬,一掌登
出,“嗤”一声击中文昌的右胸,可惜他已无法使用大印
掌了。
文昌被震飞丈余,屈一膝跪地。
甘珠胸口和背心鲜血狂喷,吃力地站住,杖掉了,以
手掩胸,怪眼瞪得似要暴出眶外,嘴不住顿动,一步步挪
近嘉生活佛的尸体前。
“师……兄……”他吐出两个字,突然扑倒在嘉生的
尸体上。
文昌象一头疯虎的咬牙切齿冲向果立在远处的黑旗令
主三个人,厉叫道:“你们都得死!参与九宫堡出手的入
都得死!”
他手中的幻电剑光华炽炽,令人望之澈体生寒。
“文昌大哥,住手!”是小娟的叫声。
“大哥,大哥!”是小娟和黑铁塔。
“该死的东西!”是黑魅的怒叫。
原来文昌首先扑向黑旗令主,一旁的七幻道突然至文
昌身后,紫铜管一伴,他顾不了风雨,用上飞磷毒火。
岂知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黑魅正好赶到,一枚
狠毒霸道的夺魂神镖,已经光临七幻道的脊心。
“叭”一声神镖在七幻道体内爆裂。
“啊……”七幻道竭力叫,紫铜管的飞磷毒火,反而喷
在他自己的头脸上,雨水一时压不住火势,但见火光一
闪,七幻道砰然倒地。
黑旗令主一声怪叫,一剑挥出,人向后暴退。他感到
右臂一麻,想收手,收不回来了,手和剑已离开了他,跌
在地上抽动。
“你们都得死!”文昌疯狂地叫,扑向无尽谷主。
“天哪!我的手,我……的……手……”黑旗令主狂
叫,跌坐在他自己的断臂前。
无尽谷主惊破了胆,身后有人叫,“谷主,快退!”
神医高一清和江湖游神的声音。
无尽谷主真听话,向侧急闪。
人影一闪,香风入鼻,小娟冒险掠入,大叫道:“大
哥不可赶尽杀绝。”
文昌如受雷击,神智一清,看清是小娟,扭头便跑,
向涌来的九宫堡高手冲去,一面狂吼:“你们都上,都得
死。”
九宫堡的群豪,本是奔出抢救令主,见文昌挺光华的
幻电剑冲来,吓得向侧飞逃。
“无量寿佛!没有人可制使他,他大概自小便受到不
平的苛待,这时杀得神智有点昏乱,久蕴的不平怒火如山
洪暴发,不可截住了。”松风丹士向掠到的不归客说。
不归客舌绽春雷,大喝道:“施姑娘,施姑娘!”
文昌赶杀九宫堡的人,刚冲近山轿附近。山轿旁有君
山夏家的人,还有老奶奶魔剑阴煞。
轿门突开,施姑娘轻盈地出轿,大叫道:“蔡壮士,
我是施玉英,过来啊!”
风雨已经传小,暴风雨似已过去了,她的声音依然传
得很远,没被风雨声所掩盖。
文昌如被触电,幻电剑几乎脱手掉落。这声声的呼叫
声,他永难遗忘,在施姑娘闺中养伤的情景,在他的脑中
永难磨灭。
他站住了,循声源来处看去,依稀,他眼前升起他敬
如天神的施姑娘的幻象,她头部有一圈佛门弟子所说的,只
是菩萨才有的荣光;象是观音大士的化身,正向他无邪地
一笑慢慢地从天宇中下降。
他用手抹了抹脸面,定神看去。天,不是幻影,施姑
娘梳着三丫髻,穿一身黛绿衣裙,雨丝无情地打在她身
上,她正撩起衣裙,粉脸上绽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正轻盈
地向他走来,
“施姑娘!”他目定口呆嘎声叫。
四周的人站得远远的,哑雀无声,全用困惑的眼神,
注视着这头狂狮在一个弱女子前驯服。
施姑娘走近了,亲热的挽着他的臂膀,微笑道:“谢
谢你,你还记得我。”
文昌手足无措,默默地道:“除非我已进入坟墓,我
永远不会忘了你的音容笑貌。”
“啊!我能叫你大哥么?”
“不成!施姑娘。”他摇头惶然叫。
“不!我要叫你大哥,大哥,收了剑好吗?”
他顺从地收了幻电剑,道:“遵命,哟!你怎样来
的?”
“大哥,先别问我。你送我返成都,为何不来看
我。”
“我……我……”
“你去了,但却是两年之后,是么?那时,我被迫得
去找小娟姐,你为我杀了锦城之虎,后来到了云阳,明知
我在炼狱谷,你却不去看我,也不去看小娟姐。大哥,我
以为你恨我呢。”
“我……我怎敢恨你?那锦城之虎欺负你,我气得发
了狂。我……我不是好人,所以不愿见你。”
“大哥,你,作贱自己,不可以的,我不依。”
“我确是无可救药了,不说也罢。走吧,雨大了,你
不能在这淋雨哪!”他的声音十分温和,怒气全消。
“扶我到山轿旁,小娟姐在那儿,她要怪你了。”
文昌抬头四看,看到轿旁有不少人,全都含笑向着他
注视,四周,九宫堡和无尽谷主的人都没走。
这些人中,他只认识小山,黑铁塔,和夏家的人,白
衣龙女象是木雕的,站在那儿毫无生气。
他想溜走,施姑娘却抓实他了,笑道:“你的事小娟
姐全知道,她不怪你。”
“你呢?”
“你真傻,我不是在你身边?没人会怪你,甚至白衣
龙女夏姐姐也不怪你。你误会了,夏姐姐是专程赶来向你
赔礼的,岳阳湖中的事她已查明了,悔恨交加,大病缠身
几乎不起。大哥,你不可对她粗暴啊!不然我不依。”
文昌扶着她向山轿,一面低声道:“我什么都不在乎
了,什么都……”
“大哥,我可在乎啊1”
“我希望再次送你回成都,这世间我只管你一个
人。”
“娟姐呢?你……你……”
“我天生流浪命,今后,我格浪迹天下,做啸江湖之
间,做我亡命客。小娟妹乃是武林世家,武林中声名赫
赫,我觉得……”
“大哥,你忘了你和小娟姐的……”
“我没忘,我只是感到门不当户不对,我不能误了她
终身幸福……”
“大哥!”施姑娘站住了,哀伤地道:“大哥,
我……我多难受啊!小娟姐对你一往情深,自从得知你坠
下黑龙潭之后,谷中她特地建了一座慈云庵,她在庵中苦
修,午夜伤神、面对为你设下的神位,哭泣着流泪到天
明,而你……”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我……我该死,我……”文昌痛苦地叫。
“大哥,你不会让小娟姐伤心吧?”她抬起有雨泪的
粉脸,满怀希求地问。
“可是,小娟妹的爹娘……”
“放心吧!大哥,方爷爷和老奶奶都来了,就为了你
才来的。”
“方爷爷?”文昌惊叫地问。
“是的,小娟两侧,便是方爷爷和老奶奶。”
文昌一听是不归客夫妇,确是吃了一惊,天!那天他
拷问金陵双妹,小娟一群人闯来,其中就有两老在内,糟
了!我怎有脸面见他们?
施姑娘似乎已看出他尴尬,笑道:“大哥,你的手段
也太……太缺德了些,但方爷爷问明了经过,并不怪你,
反而治了金陵双妹。至于常春玉的事,方爷爷还比你先
到,一切尽入目中,老人家还极为称道你呢!”
两人边谈边定,姑娘纤足难举,泥水枯草十分讨厌,
自然走得慢。文昌扶着她,众目睽睽之下,自不能抱着她
走,姑娘靠在他身上,他也恨不得高远些哩!
“方爷爷把常春玉怎样了?”他问。
“点了穴道,放在我坐的山轿中。原想用她迫黑旗令
主放手的,但无法和常令主面商,太仓促了,唉!如果半
途没通上黑魅谷大姐,还不知你在这儿苦斗哩。”
“唉!谷大姐怎知我在这儿?”
“是那个姓凌的说的,方爷爷也把他带来了。”
说着说着,已到了山轿旁,文昌放了手,拜倒在不归
客夫妇面前,道:“晚辈叩见老前辈,两位老前辈乐
安。”
不归客扶起他,笑道:“怎么?哥儿,你叫我老前
辈?”
文昌脸红耳赤,低下头,轻声叫:“爷爷,奶奶。”
“哈哈!这才象话。去,你们兄弟聊聊,我替你善后
一些琐事。”
不归客招来了两名弟子,一个夹了金夺银刀,一个夹
了常春玉,大踏步向黑旗令主的帐幕走去。
老奶奶也跟着走,向文吕道:“蔡哥儿,该见见夏老
伯。”
文昌向黑铁塔和小山张开双臂,三个人抱成一团,大
家都没做声,抱得紧紧地,许久许久松开拥抱。
小山向轿旁的小娟努努嘴,将文昌推出。’
文昌走向含泪而笑的小娟,她提着文昌的屠龙剑,风
雨中充满了泪水,也放射着喜悦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文
昌可以看到她内心蕴藏着怎样深情。他在她身前注视着
她,慢慢伸手替她温爱地轻拭眼角泪水,颤声轻说:“娟
妹,原谅我,原谅……”
姑娘丢下剑,忘情地扑向他怀中,伤心地哭泣。许久
许久,她才抬头含泪地道:“能和你重聚,我已不再希望
什么了,我满足了。”
“我也是的,娟妹。”他由衷地说。
一个白色人影缓缓而来,是白衣龙女,她眼中挂下两行
珠泪,咽哽着说:“蔡壮士,我是一个无知,自大,狂
妄,任性,而又不知克制自己的女人,惩罚我吧!我惭愧
地向你求恕,我……”她哀伤地盈盈下拜。
文昌一手把住她,苦笑道:“夏姑娘,同样,我从你
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彼此皆有不是,不必再提了。几年
来的误会,冥冥中鬼神在作弄我们,目下误会冰释,该值
得庆贺。请替我为令尊引见好么?”
布棚中,轻重伤的人都放在帐幕中,由神医高一清替
他们包扎上药。
四周群雄仍呆立在微雨中,议论纷纷。
风将息,雨将停,雷电渐止,但两三天内仍不会晴
朗,天气和江湖的大风暴虽已渐止,但余波不息。残局必
须得收拾,不归客义不容辞,挺身而出收拾残局。
其实,江油恩怨的残局十分难以收拾,也许拖上十年
八年,甚至延及于子孙孙,仇恨纠缠。上一代的人带着残
躯进入坟墓,肉体死了,仇恨却未曾黄土深埋,仍留在世
间,留给没伤的人,留给新生的下一代。想收拾这种残
局,谈何容易?
人生和风暴相似,有兴有衰,有起有息,决不会永远
如此。目下风暴过去了,无论如何必须暂时止息,不管下
一个更大的风暴是否已在酝酿,目下必须结束这场因风暴
而损毁的创痕。
不归客夫妇踏入了布棚,后面的两名弟子带着俘
虏。
无尽谷主面色灰青,他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在文昌
疯狂似的凶猛袭击下,他失去了横行江湖数十年的豪情壮
志。他一生中,从没遇上这种令他胆落的场面,他第一次
和死神接得那么近,他第一次看到了为他敞开的地狱之
门。他发觉这是极为深刻的体会,体会到“此身难得”和
生命是如何值得宝贵和珍惜。他站在那儿,呆呆地象一尊
泥塑木雕的菩萨。
“秋盟主,久违了。”不归客的话,将他从恶梦中拉
回现实。
“不必再称某为盟主了,我不配。”他的声音是如此
衰老,而且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感慨。
不归客挥手令弟子送上金夺银刀,道:“方某来的晚
了些,来不及阻止这场江湖大劫,深感不安,特向阁下致
揪。事已至此,方某不再绕舌,多言无益,空言也无计于
事。但方某认为,凡事将心比心……”
“兄弟请教方兄,蔡文昌的撑腰人……”无尽谷主抢
着问。
“非也。”不归客也抢着答,脸色一冷,又道,“方
某也曾经横行天下,也沾有满手血腥,仇人满天下,多三
五个算不了什么。但方某可以告诉阁下,在此之前,方某
没见过蔡文昌到底是人是鬼。”
“那么,方兄为何在江湖找他?”
“我那孙女儿与他有点儿感情上的纠纷,所以方某要
找他查明底细,方某家人在昨日赶到的,没赶上。好吧!
这笔帐方某揽下了,可到炼狱谷结算,再会了。”
“方兄请勿误会。兄弟想,方兄的话确有道理。将心
比心,推已及人。假使秋某是亡命客,我也会如此发泄
的。谢谢方兄释放凌兄弟的感情,后会有期。”
不归客走向正在裹伤的黑旗令主,一面扭头道:“凌
老弟是蔡哥儿所擒的,不用谢我,详情凌老弟相信比方某
知道的更多。”
黑旗令主看不归客走近,冷冷地道:“方谷主,是催
常某搬出九宫堡么?”
不归客淡淡一笑,道:“九宫堡雄竣有余,险阻不
足,不怕你笑话方某自夸,比起方某的炼狱谷,唔!差远
了。没有人要你的九宫堡,区区是将令嫒送回的。”
后面的子弟拍开常春玉的穴道,妞儿只叫了一声
“爹!”奔过去便抱住黑旗令主饮泣。
“小女是阁下擒走的?”黑旗令主咬牙问。
“不!正相反,方某凑巧救了令嫒,详情令嫒自会相
告,不必方某绕舌。如果阁下仍有不明,请驾临炼狱谷,
兄弟无比欢迎。”
黑旗令主发出一声苦笑,道:“请转告亡命客,长江
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常某老了,只好让位。黑
道盟主的宝座,不是让得的,必须由同道们公举,胜了旧
盟主,他成功了一半,寄语他好自为之,另一半他尚须尽
力。”
“蔡文昌永不会成为黑道盟主,阁下放心,再见
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松风丹士,跟着不归客到了棚外,突
然问:“施主,请留步。”
不归客忽然转头,讶然问,“仙长有何指教?”
“有事打扰施主……”
“仙长上下如何称呼?恕在下眼拙。”’
“小事请教,休问来处。请问,那位小姑娘竟可以驯
伏行将疯狂的无敌高手亡命客,必定是功力奇高的高手,
不知她出自那一位高人的门下,能见告么?”
不归客哈哈大笑,笑完说:“仙长错了,那是一个手
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名门闺秀,只会一手好女红。”
“施主幸勿笑话。”松风丹士正色发话。
“在下字字皆真,不得与仙长戏言。”
“贫道不信。”
“哈哈!仙长,你知,柔能克刚,仙长岂能不知其中
之理?瞧,那位穿白衣的小姑娘,叫白衣龙女,出身君山
武林世家,小小年纪在江湖出入头地。哈哈!她想以刚
克刚,刚则易折,她注定要失败,再不改弦易辙,她永
远抓不住这位豪气和杰傲皆俱的亡命客。仙长,在下告
辞。”
不归客走了,许久,松风丹士一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
哈哈大笑道:“是的,该打,我怎不知柔能克刚的道理?
哈哈!该打!”说完,也走了。
一群人出了伏牛山区,当天在篙县投宿。黑魅谷真含
笑和众人道别,高兴地走了。仍然在江湖闯荡,她在找她
的归宿。她和文昌的一段情,慢慢地淡忘,但愿她忘得
了,能忘的人才真是幸福的人。
当晚,不归客两者抓住了文昌,把文昌的身世弄得清
清楚楚。
次日,一群人浩浩荡荡东下汝州。文昌的意思,本想
送施姑娘仍由栈道入川,顺道探非我人妖梅林公子,和看
看张华的故居。但施姑娘婉转地劝他先到炼狱谷暂避风
头,等江湖平静些少时日再走动不迟,目下他已成为众矢
之的,短期间恐又多生是非,那无尽谷主乃是一代霸才,
白道朋友大多是大门派弟子,会不会唆动爪牙各地煽动六
大门派的师门长辈出面为难,谁也不敢预测,这时再在外
面走动,实不相宜。
文昌对施姑娘的话,毫无异议地顺从,这位桀傲狂野
叱咤风云,单人独剑敢向天下英雄叫阵的青年人,在施姑
娘的爱情抚慰下,却成了温顺无比野性全消的文静大孩
子,真是奇迹。
一行人沿汝河谷直奔汝州,果然不错,快接近汝州,
便有了麻烦。
山轿走在中间,文昌和小娟走在轿后,轿前是金刚般
的黑铁塔和小山,人群之前是不归客。人群之后十来丈,
是君山夏家一群人紧跟而行。
绕过一座山嘴,不归客一怔,高举右手要后面的人停
下,独自向前迎去。
官道左右,山坡下罗列着上百名老少憎人。为首三名
高年和尚,披了青条玉色袈裟,穿茶褐色常服,披绿条浅
红袈裟,持紫金禅杖,一眼便可看出他们的身份,穿玉色
常服的和尚地位极高。
“阿弥陀佛!老衲稽首。”老和尚行礼迎上发话。
不归客回了礼,笑道:“掌门人客气了。方某来去勿
忙,未能至宝刹参佛随喜,罪过罪过。请问大师有何见
教?”
“老她想与亡命客蔡施主一谈,希施主代为引见。”
“是架梁么?”不归客语气有点不悦。
“非也,老衲愿为武林同道请命。”
不归客向后招手,叫道:“文昌,来见见少林掌门方
丈静安大师。”
文昌大踏步走近,躬身行礼道:“武林晚辈蔡文昌,
大师法安。”
静安方丈狐疑地注视着文昌,念了一气佛号,道:
“老伯唐突,向施主请教两事,望施主见告。”
“晚辈极愿效劳。”
“听人说,施主曾在西安府大雁塔见过家师叔……”
“不错,晚辈与度劫大师有一面之缘,但无可见告,
抱歉。”
“老衲只须知道家师叔仍然健在,足矣!其次是请问
施主今后有何打算?经过伏牛山九宫堡之会……”
文昌脸色一怔,朗声抢着道:“晚辈不想做江湖霸
主,也不想横行江湖,但今后,也许仍会邀游天下,人不
犯我我不犯人,如有任何人打扰晚辈的安静,哼!我要他
死!言尽于此,晚辈告辞。”
“阿弥陀佛!善哉!但愿檀越不忘斯言,江湖幸甚,
武林幸甚,打搅诸位施主了,恕罪。”
双方行礼告退,少林弟子让在道边,一个个打量着文
昌,目送一行众人去远,方抄小路定了。
小娟依偎在文昌肩下,微抬粉面,一面走一面含笑
问:“文昌哥,你真的不想做武林霸主了?谷大姐说对
了?”
文昌点点头,感慨地说:“是的,何必替自己找麻
烦,我心狠手辣,霸足矣!才却不及,不是霸主的材料。
我但愿有机会邀游天下游山玩水,足矣!无需他求。”
小娟挽着他的手紧了紧,温暖而幽香阵阵的身躯几乎
挤在他怀中了,挤得他心中一荡,由来而生地俊脸发赤。
“带我邀游天下么?哥。”她低声地问。
“是的,没有你在身边,山水为之减色,何必游
它?”他也手上一紧,情意绵绵地说。
“油嘴。”她微笑,假嗔羞怯,又道:“还有玉英
妹。”
“娟妹,不可乱说。”他正色答。
“哥,你真傻。”她轻笑,又道:“别笑我,我羡慕
她,也有点心妒她哩!但我确是真诚地爱她,我知道她比我
知道你还多。哥,想想看,你在她的深闺中静养三日,你
该知道在一个末过世情险恶折磨的少女来说,会是平常的
事么?她会重新再找一个从没见面的夫婿?傻子,你没看
出她对你的情意?她不小了,不再是不懂事的黄毛丫头
了。哥,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不是神,不是仙,只
不过是她比我们这些野丫头纯真文静些,心地比常人善良
些而已。哥,假使你认为用一个爱小妹妹的纯真感情去爱护
她,你在害苦她了,她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想想看,后果
该多严重?”
“你别胡说好不?”文昌烦燥地说。
“我不胡说,我比你知道的多,哥,你看她多傻,她
在可怜白衣龙女,如果我告诉她的打算,你不跳起来才
怪。”
“她如何打算?”文昌讶然问。
“天机不可泄漏,等到了洞庭君山你便知道了。”
“什么?谁要到洞庭君山?”
“我们,我们都去,在武昌府上船。”
“不!我不去。”文昌大声的叫起来。
“文昌哥,你不去那儿?”山轿中的施姑娘娇声问。
文昌象泄了气的皮球,苦笑道:“我指的是龙驹寨的
故乡,目下暂时不去。”他顿了顿,低声:“麻烦大了。”
接着他突然大声唱:“铁拳如电,剑上光寒……”歌声裂
石穿云,余音袅袅,在天宇中震荡,一行人逐渐去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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