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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凌空飞燕(14)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12 17:49:11 2000), 转信



          凌风飞燕    作者:云中岳

                     14
    晁凌风也躲得隐秘,也以为瞒得了对头的耳目。
    府学建在黄鹄山下,这座学舍颇有名气,规模比江汉书
院大得多,宿舍设备最完善,风景优美,读书的风气很盛。
    由于附读生很多,所以加建有附读生的学苑。
    他曾经在故乡的府学读了几年书,做过附读生,所以知
道学舍的规矩。
    他是以游学生的资格,鼓如簧之舌,说动了学监,让他
在学苑暂住几天的,当然纳了些银子,弄到一间单独的小房
间住宿。
    二更天,他仍在灯下看书。
    既然是书生。哪能不夜读?而其他的廪生和附读生,早
就去梦见周公了。
    微风讽然,灯火摇摇。
    他毫不介意,似乎并不知道有人从窗外跳入。
    “初,范阳祖逖少有大志,与刘琨俱为同州主簿。”他在
读《资治通鉴》的八十八卷:“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
此非恶声也。因起舞。”
    他放下书,伸伸懒腰。
    “非鸡鸣,此鼠声也。”他又在念,天知道他在念些什么
鬼文章:“穿窬入户,恶声乎……”
    “喝!你还真会骂人。假书虫。”身后传出中气充沛的嗓
音。
    “唷!我还真以为是鼠辈呢!”他起身离座,泰然整衣移
至书案旁:“原来是气概不凡的长者。小子无状,恕罪恕罪。”
    他煞有介事地长揖为礼,笑容可掬。
    那是一位相貌威猛,气概不凡的青衫客,两鬓见斑,虎
目炯炯有神。
    “小子,不要假冒斯文。”青衫客抱拳回礼。
    “在下确曾读了几本圣贤书,如假包换的读书人,尊驾怎
说假冒斯文?呵呵!客居一切不便,客来茶当酒,请用茶。”
    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青衫客淡淡一笑,右手一托袖桩,左手接杯。
    “谢谢。”青衫客说。
    杯不动,两人的手也不动,但眼神在动。似乎,有一股
无形的浑雄劲道,在两人的中间汹涌。
    他的生员青衫开始飘扬。
    青衫客的袖和下衫也在飘扬,猎猎有声。
    片刻,他双膝微沉。
    青衫客也眼神一动。微微下挫。
    杯口的茶水,随即开始震荡,形成了圈圈涟漪,圈数愈
来愈密,但茶水一直就不曾溢出杯口。
    又片刻,两人的左脚同时徐徐侧挪。
    又片刻,杯口突然涌升阵阵轻雾,渐渐愈来愈浓,一阵
阵向上升腾。
    又片刻,雾气已消,杯中荼水已涓滴不剽。
    青衫客手一震,随即恢复原状,手背青筋跳动,眼中的
神光灭弱了许多。
    “谢谢你的茶。”青衫客再次道谢,放手释杯。
    “不成敬意,请坐。”他收回杯,肃客就座。
    “难怪你把武昌闹得天翻地覆。”青衫客坐下笑笑,呼吸
略呈悠长。
    “不是在下存心要闹。”他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
不犯我,我不犯人。请教长者高名上姓。”
    “我如果胡乱说个姓名,你相信吗?”
    “相信。”他笑笑:“长者的纯阳真火可说已练至可化铁溶
金境界,举目武林,能有前辈这种修为火候的人,晚辈虽则
见识有限,所知也有限,但相信决不会太多,前辈决非像晚
辈这种初出道的无名小卒,所以相信前辈决不会乱说姓名骗
人。”
    “好,你总算看得起我。但老夫此时此地,不便张扬,所
以,你可以称我一声宗老,宗派的宗。”
    “宗老贵夜光临。但不知有何见教?”
    “有件事问你。”
    “晚辈知无不言,当然涉及隐私就不便奉告。”
    “你成家了没有?”
    他一怔,这问题大意外,不是江湖事嘛。
    “没有。”他定下神:“趁年纪还轻,邀游天下见见世面。
这次是想远游东海的。成了家,家就是枷锁,再往外跑,岂
不是不负责任的父夫吗?”
    “唔!有道理。你和飞燕杨娟曾经走在一起,为何不再理
会她。”
    “人各有志。”他笑笑:“她志在江湖,游戏风尘。而我
为人疏懒自私,胸无大志,我根本不想出人头地多管闲事,跟
她在一起是非必多。我只好回避她。”
    “她为人如何?”
    “一个好姑娘,可惜我对她毫无所知,只知江湖人对她的
风评并不佳、但我知道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外表与内心不同,
以外表掩护内心的好姑娘。”
    “她是老夫的晚辈。”
    “呵呵!幸好我没说她的坏话。”
    “我听她一直在说你。”
    “没骂我吧?”
    “她对你有好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他又愣住了。
    “她有她的自尊,她不能向你表白什么。我是她的长辈,
我试过你的武功修为,也留意过你的行为品德,我认为她对
你情有独钟,她没看错人。”
    “宗老,你该劝劝她。”他语重心长地说:“她看错人了,
她该钟情一个像公冶胜宙一样的英雄子弟……”
    “呸!青龙帮那个小混混?他还不配在老夫面前吻老夫的
靴尖。”
    “宗老……”
    “我告诉你。”宗老脸一沉;“我决定了的事,不容许反对。
我要做你两人的撮合山,而且已经决定了。”
    “别想。”他跳起来:“她如果嫁给我,我一天要和她吵十
次,甚至百次……”
    “你给我闭嘴!”
    “唷!你这算什么?逼婚?你少发横……”
    宗老大怒,猛地一耳光掴出。
    他疾退,像电光一闪,耳光落空,快得不可思议。
    “你给我听清了……”他怒叫。
    “你才要给我听清了。”宗老沉声说:“你如果拒绝,我给
你没完没了,哪怕把天捣垮,把地掀翻,我也要把你……”
    “你什么都要不了,我也会把天捣垮,把地掀翻,我不吃
你那一套,你吓唬不了我。”
    钉对钉,铁对铁,那还会有好结果?
    砰一声大震,宗老一脚把书案踢得四散崩飞。
    他怒火上冲,冲上就是一记现龙掌当胸拍出。
    “啪”一声暴响。宗老也恰好出掌,双掌无可避免地接实,
气流激爆,劲风扑面。
    似乎半斤八两,势均力敌,两人同时挫退,不等身形稳
下,再次扑上出手攻击。
    双方都没将对方看成死仇大敌,像一对偶或意见不同而
大打出手的朋友,因此斗奇、斗巧、斗机智,出手与拆封皆
千变万化,你来我往速度骇人听闻.一沾即变令人眼花缭乱。
    室中的家俱,可就灾情惨重,稀里哗啦七零八落,连门
窗也遭了殃。
    立即引起一阵暴乱,整座学舍人声鼎沸,丁役和生员大
叫大嚷,纷纷往这里奔来看究竟。
    宗老攻了百十招,劳而无功,见有人奔来,知道不能再
闹了,踊身跳出破窗。
    “你给我记住。”宗老在窗外怪叫:“你躲不掉的,我给你
没完没了,在哪儿见哪儿算。”
    “我等你。”他也气冲冲地说:“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早
晚我会拆散你的老骨头。”
    宗老正待重新跳窗而入,但打破的房门口已涌入三个人。
    其中有学监刘夫子。
    “这里怎么啦?”刘夫子急得跳脚。一点也不像一个夫子:
“你在造反吗?你你你……”
    “有贼。”他也不像一个读书人,掳袖拽衣粗野盛怒:“我
和他打,把他打跑了。这贼不是雅贼,不是来偷书的,来偷
人。”
    附读生多少也是地方上的富家子弟,比廪生阔绰,有贼
光顾是常事,但与贼打斗的事却很少发生。贼见人即溜,被
捉进官府可就灾情惨重。
    “你……你这是斯文扫地,怎能和贼打斗?”刘夫子哭丧
着脸:“你看,这……这些家具,我……我我……”
    “别急,我赔,我认了。”他的气消了;“我要是不打,游
学的银子岂不全完了?打了才能保住呀!我赔,至少可以保
住我的银子。”
    答应赔,万事好办,刘夫子仍然埋怨了好半天,这才带
了人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北雷像一头病狗。出现在武胜门外的沙湖旁。
    武胜门是北门,也是最荒凉的城门,尤其是夜间。城门
一闭,里里外外凄凄清清。
    北校场是出人(执行死刑)的地方,附近又没有商业区,
比起汉阳门平湖门的繁荣来.真差了十万八干里。
    将近三更天,出现在沙湖旁的人一定是胆大包天的人。
    北雷当然胆大包天,他本来就是天下四大邪魔之首。但
现在,他却像一头凄惨的病狗,脚下蹒跚,气色甚差,快走
几步就流冷汗。
    任何人被行家施刑逼供之后,不成为病狗才是怪事。
    “笃笃笃!”他轻叩一家民宅的柴门。
    湖滨一带有不少民宅,但很少有三户以上聚居的,都是
些种菜园的菜农,在自己的田地建屋而居,与邻居保持距离。
    久久,里面方传出声息。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是我。”北雷有气无力地说。
    “你又是谁?杂种也该有拾来的姓名是不是?”这妇人泼
辣粗野;“总不会是阿猫阿狗吧?”
    “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老鸨婆!”北雷火往上冒.骂得更
粗野:“你还真生了一张脏嘴,连损带骂十足龟婆样,小心我
剥光你这老淫妇牵到码头上当母猪卖。”
    “是你这老公鸡。”门拉开,一个老村妇打扮的丑婆娘当
门而立:“难怪你敢在老娘门前撒野。老色鬼,你来做什么?”
    “我……”
    “你该知道这是犯忌的事。”
    “犯你娘的上床忌!”北雷又冒火了:“我要见欧阳炎那混
帐东西!他收了太爷一只翡翠麒麟,太爷答应再说服洞庭一
鹤入你们的伙,交换条件是弄到飞燕杨娟。他娘的混帐!太
爷羊肉没吃到。倒惹了一身膻,飞燕杨娟仍然是威风八面的
江湖女浪棍,太爷我却吃尽了苦头,不但被飞燕弄得灰头土
脸,更被晁凌风那小子整得几乎送掉半条命。老虔婆。我不
找他还找谁?”
    “你这就不上道了。老公鸡。”老村妇冷笑:“本来人已经
交给你了,对不对?”
    “去你娘的!一点也不对,不但人没有完全交到太爷手中,
你们居然又平空出了一件天灵婆叛逃的事故。太爷倒了霉,受
了池鱼之灾。”
    “你强辞夺理……”
    “你给我闭嘴!老虔婆。”
    “你想怎样?”老村妇沉声问。
    “至少。欧阳小子得把我的翡翠麒麟退回,太爷也懒得去
游说洞庭一鹤入你们的伙了。”
    “他早就不在此地了。”
    “他躲在何处?”
    “我怎知道?我只是一个守屋人。一个小小的武昌地区无
关宏旨的眼线。”
    “我要见你们的长上。”
    “你简直在说外行话,白混了一辈子。”
    “你说什么?”
    “连欧阳炎也不知道长上是谁,你一个外人竟然妙想天开
要见长上。”
    “你也不知道贵长上是谁?”
    “我?我算哪门子葱?欧阳炎的地位,比我高得太多,连
天灵婆也比我高两级,你以为我配知道?”
    “你是说?我白来了?”
    “你本来就不该来。”
    北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好走!下次千万不要再来。”老村妇说。
    “我不会再来.再来也找不到你。”北雷一面走一面说:
“因为,你恐怕已经见阎王去了。”
    “你这老公鸡,长了一张乌鸦嘴,你混蛋!”
    “你这老龟婆,就听不得老实话。”北雷在十余步外转身
说。
    “什么老实话?”
    “去见阎王的话呀!”
    “你诅咒老娘吗?”
    “我说的是老实活。我与你无怨无仇,犯得着诅咒你吗?
你少臭美.你这老丑鬼不配太爷诅咒。”
    “你这些话有何用意?”
    “因为你即将要见阎王了,除非你知道欧阳炎的下落。”北
雷说完,转身便走:“祝你幸运!”
    老村妇—惊。似乎听出不吉之兆,呆立片刻,突然一鹤
冲霄扶摇直上,轻灵地跃登屋顶。
    “此路不通,下去!”屋脊上黑影长身而起,语气阴森已
极。
    “咦!”老村妇吃了一惊:“什么人?”
    “不要问底细,下去。”
    “为何?”
    “飞燕杨姑娘,正在你的堂屋等你。”
    老村妇知道不妙,身形斜飞而起,升起时双手齐扬,六
道电芒向站在屋脊上的黑影飞去。
    黑夜中发射细小的暗器,目力根本不可能看到电芒。相
距不足两丈,按理定可百发百中。
    可是,黑影向下一伏,形影俱消,六枚针形暗器飞至半
途,这人已经不见了。
    老村妇的轻功相当了得,斜飞丈五六,到了侧院的上空,
巧燕翻云再远出近丈,翩然向下飘落。
    下面站着一个黑影,似乎是突然幻现的。
    “很不错!”黑影人声喝彩:“原来你的确是有名气的、过
了气的翻天凤……”
    语音未落,人已翻腾而下,翻腾中又发射六枚针形暗器,
先发制人,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不让黑影接近袭击,反应迅
疾经验老到。
    黑影连闪,换了三次方位,最后恰好移至她的落点,己
不由她再有发射暗器的机会了。
    “先折了她的翅膀。”屋前传来飞燕杨娟冷森的语音。
    老村妇刚好本能地伸双手击出,想借力稳下身形,岂知
双手却落在一双形如大铁钳的巨手中,立即传出骨折声,双
掌的掌骨被捏裂了。
    “砰!”她被摔翻在地。
    噗一声响,腰脊挨了一脚,踢在身柱穴上,浑身立即发
麻发僵。
    “是死是活,看你是否合作了。”黑影抓住她的发髻往门
口拖:“这是说,死活操在你自己手中。至于双手成残,那是
注定了的,无法更改了。”
    掌骨已碎,怎能更改?
    “你……你……”她尖叫。
    “北雷是个惜命的人,他招出你这里的事。”
    “天哪……”
    “你最好也有惜命的打算。”黑影将她拖入屋,往堂屋里
一丢。
    堂屋里已点起了油灯。飞燕杨娟满脸杀气高坐。四侍女
左右肃立。另两名大汉,把守在门两旁。
    “我要知道毒郎君欧阳炎的下落。”飞燕杨娟厉声说:“他
那天施用夺魂雾逃掉了,你得从实招来。不招,我一寸寸磔
了你。”
    “天哪:我……我只是一……一个眼线……”老村妇崩溃
地哭叫。
    “你翻天凤三十年前就颇有名气,居然说是一个眼线,你
要我相信?”
    “鬼神明鉴.我……我如果撤谎……”
    “不要向我赌咒发誓,我不相信这一套。”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你磔了我剐了我也是枉然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请……请放我一……一马,我……”
    “把她埋到菜地里去。”飞燕杨娟挥手叫。
    “饶……我……”
    两名大汉大踏步上前,拖了便走。
    “饶……命哪……”
    口口  口口  口口
    汉门渡口人群拥挤,共有四艘大型渡船与十只小型渡船
往来。
    七煞书生已经换了装,脱去儒衫换上了小行商的褐衫,背
了包裹提了行囊,草帽戴得低低地掩去本来面目。
    剑藏在包裹内,以为可以瞒得了人。
    这位黑道中不可一世的高手,敢与宇内第一高手为敌的
枭雄,竟然改装掩起行藏,可知必定看出情势凶险,所以才
有这种反常的举动。
    纳了渡资.跳上渡船,他松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
地。
    只要船一开,他算是平安离开府城险地了。
    自从截击景夫人失败之后,他这位大名鼎鼎的七煞书生,
显然走了亥时运,倒霉的事接二连三临头。
    在东湖被逼跳水逃命,接着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到处找
他。
    他想起控制飞天蜈蚣的那个蒙面人,猜想可能已受到对
方的嘱目,处境显然相当的险恶。
    再加上冷剑一家子在府城出没,早晚会找到他的,因此
他躲了几天,知趣地远走高飞避风头,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
啦!
    现在,他连飞天蜈蚣也不敢见了。
    本来他想找飞天蜈蚣讨取两件珍宝的,那是西雨用来请
他共谋景夫人的代价,却被飞天蜈蚣黑吃黑吞没了。
    至于西雨。他更不愿见到啦!
    他是黑道的神圣,消息灵通,早已知道西雨、东风、北
雷这三个魔君,被晁凌风整治得灰头土脸,避远一点大吉大
利。
    他更怕晁凌风,听了这三个字就感到心虚冒冷汗。
    小型渡船只准载二十个人,船终于离开码头,船首指向
上游,先向上航。
    谢谢天!终于离开府城了。
    船上其他的十九名乘客,没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江风掀起长浪.一阵碎浪扑上舱面,旅客们都成了落汤
鸡。一个个脸色泛青不住念佛。
    行船走马三分险。大江渡经常发生覆舟淹死乘客的惨剧,
人上了船。命已去掉三分,得靠菩萨保佑啦:
    他不信神鬼妖佛,因为他的水性不错,大江这段江面宽
不过七八里,淹不死他这个谙水性的武林高手,因此他坐得
稳稳地,脱掉遮阳草帽神态自若。
    船已经折向,已渡过三分之一。
    “武昌,再见!”他回头向巍峨的府城喃喃地自语,目光
转向高入云表的黄鹤楼:“我这一走,去如黄鹤,远走高飞。”
    “你飞得了吗?”身侧突然传来清晰的语音。
    糟了!语音不但清晰,而且耳熟。
    急急扭头一看,只感到心向下沉。
    本来。上船之后,他已经仔细察看所有的乘客。没发现
可疑的人,更没有熟面孔。
    可是,坐在他身旁的这位穷脚夫,这时正用手揉脸.本
来黄褐色的苦哈哈平凡面孔,变成了晁凌风英俊的面庞。
    老天爷!他最怕见的人就是晁凌风,偏偏晁凌风像鬼似
的出现在他身旁。
    “你……你……”他惊跳起来,语不成声。
    吓破胆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呵呵!三世修来共渡船。”晁凌风笑说:“怎么?你像是
见了鬼呢!”
    他右手一伸,要出煞手了。
    晁凌风脸色一沉,笑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虎目含威,冷
电四射。
    “你敢动手?”晁凌风凌厉的语音直钻耳膜:“我要不订烂
你一双杀人的手,算你祖上有德。”
    “你……你像个讨债的冤魂……”他的手急急收回.语音
发抖:“你……你如果敢……敢动手,我……我把船弄翻,大
……大家同归于尽,你……你不希望乘客和……和舟子也
……也一起死吧?”
    “哈哈!我哪有菩萨心肠管别人的死活?我只要你不死就
成。”
    “你……”
    “我?我是死不了的。我告诉你,八百里的洞庭湖。我可
以游三五个来回。洞庭湖有龙、有蛟、有鳌、有水怪,我赤
手空拳也可以和他们在水中斗三天三夜。你不要以为你那天
跳湖逃得性命。便以为我不敢下水追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你到底要……要怎样?”
    “我过江去查两个人的底细,巧的是与你同一条船,真是
有缘。”
    “你……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他心中略宽。
    “顺便嘛!朱老兄。”
    “顺便?”他的心又抽紧了。
    “是呀!向你讨消息,证实一件事。”
    “我……”
    “你不说,我要设法让你说,当然这法对你一定不太好消
受。呵呵!你会说的,是吗?”
    “罢了!你是个鬼!你要什么消息?”他完全屈服了,完
全丧失了奋身而斗的勇气。
    “那天,你们截击景夫人,西雨事先向你说了些什么?比
方说:谁透露了景夫人的行踪?”
    “西雨自己查出来的,冷剑公母俩的行踪并不瞒人耳目。”
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这些事没有守秘的必要:“他找我帮忙,
我转邀了飞天蜈蚣……”
    “你撒谎!你没说实话。”晃凌风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声
色俱厉,用的是村夫打架讲理粗俗手法。
    “哎呀……放手!危险……”船在急剧晃动,他狂叫:
“我……我没撒谎……”
    “你还说没撒谎?冷剑夫妻到了府城,电剑严涛已经在途
中了。他夫妻到达府城,前后只有三天,谁也不可能事先知
道景夫人要远走咸宁接电剑严涛,除非是自己人。而你邀请
飞天蜈蚣同行,决不是一天就可以办妥的。这表示西雨在冷
剑夫妻一到府城,便找你暗作安排了,他不会不向你这老江
湖透露一些消息,以便取信于你,对不对?你没说出来,是
不是?”
    “这……”
    “你不说?”
    “我说我说……西雨的确说有人透露了消息,所以必定成
功。但他没说出是谁透露的,我也没多问。我想起来了,飞
天蜈蚣也真怪,我一找到他,话没说一半,他就满口答应,似
乎已经知道这件事,可知飞天蜈蚣也得到一些风声了,只有
我才是太傻瓜。而且。飞天蜈蚣另有主人。”
    “唔!看来,须找到西雨或飞天蜈蚣,先把他们打个半死,
就可以榨出他们的内情了。西雨和飞天蜈蚣,目下躲在何处?”
晁凌风经验不够,不追问主题。
    “在海船窝的渔户处躲藏,至于目下在不在,无法保证。
好像昨天之前,他们躲在新河洲,东风、西雨、北雷在一起。
飞天蜈蚣早就躲在海船窝养伤。”
    “好,你很合作。顺便问一件事,你听说过江永隆和李世
鸿这两个人吗?”
    “是江湖人吗?可有绰号?姓名不易查,江湖人有些高手
的本名反而不为人知,提绰号却响亮得很。”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
    “问道于盲。”晁凌风苦笑:“好了,你的命保住了,登了
岸,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的影子,知道
吗?”
    “那还用问吗?”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希望胁生双翅,
像逃避瘟疫似的,你在东海我飞到西天。”
    “哦!”晃凌风心中一动:“你可知道六合瘟神詹无极老魔
目下在何处?”
    “你问对人了。”
    “在何处?”
    “他有一位姨表侄,姓李,叫李端公李大有,听说会驱神
撵鬼,住在石首,颇有道行。这老魔经常在那儿,与他的表
侄参研巫术。你到石首一问李端公其人,便有人告诉你端公
的住处.你去找李端公问问看.只有李端公才知道那老魔的
下落,他们是一狼一狈。”
    “呵呵!谢啦!”昆凌风满意地说。
    口口  口口  口口
    到海船窝有水陆三途,水路沿江而上,或乘小船走市河。
走陆路必须出望山门,然后沿江堤南下,或绕赤澜湖的长街
走。
    为免麻烦,走江堤比较方便些,不仅是人迹罕见,而且
也近了好几里。
    已经是午后,天气炎热,堤上万柳飘拂.江风吹来热浪
全清。在堤上走的确快意,美景如画,凉风习习,令人心旷
神恰。
    举目向江外望,对而的汉阳府像是画中的城镇,龟山鼓
着眼睛.死瞪着这一面蛇山前的黄鹤楼。
    再往上游看,江心的鹦鹉洲上水禽悠然回翔。
    洲对面的河里万排云集,木排上的排屋屋顶比洲高,也
像一座城市。
    晁凌风没有心情观赏江景,有点意兴索然。
    花了半天工夫,到汉阳去查江水隆李世鸿的底,果然一
无所获,那两个家伙的身份住处都是假的,没有人知道这两
个乘客的消息,难怪没有家属到船行去领赔偿费。
    他几乎已可完全确定,这两个人就是覆船案的凶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百密一疏,
凶手总会遗留下一些不经意的小线索。只要他不断努力追查
抽丝剥茧,早晚可以查出头绪来的。
    他一面走,一面清理思路,脚下逐渐加快。
    不久.东面的长街已经抛在身后.脱离了南湖地区.进
入田野纵横交错,草木丛生的郊野。
    这里,已是江夏县地面了。
    偶或,有鲶鱼套巡检司的巡捕,在这一带走走,看有些
什么人在这一带偷鸡摸狗。或者对岸有哪几个小混混偷渡过
江避风头。
    一丛杂林内,突然跃出一群劲装大汉。
    “小姐,你看吧!”其中一个扭头向林内叫:“他果然来找
青龙帮的人了,这就是他与青龙帮勾结的铁证,成副堂主的
失踪,找他绝对错不了。”
    接着,出来了八名大汉,拥簇着脸色相当难看的冉芳华
姑娘,后面还跟着侍女小梅。
    共有二十一个人,劈面拦住了。
    晁凌风虽然感到不悦,但并没冒火,背着手踱着方步,冷
然向前接近,二十一个人吓不倒他,他无所畏惧地向对方闯
去。
    “你出来。”他向刚才鬼叫连天的大汉招手叫:“你这狗东
西胡说八道,说什么在下与青龙帮勾结,我要听听你的证据
和理由,在下如果不满意,体准备把所放的狗屁吞回去。”
    大汉哼了一声,踏前两步。
    “阁下说过不再与一帮一堂的人往来。”大汉嗓门够大,似
乎表示自己理直气壮。
    “不错。”他冷冷地答。
    “阁下说过不再管一堂一帮的事。”
    “不错。”
    “而阁下却前注青龙帮的总舵。”
    “你怎么证明在下是前往青龙帮的总舵?”
    “这是通向鲶鱼套青龙帮总舵的间道,阁下不会是来此地
看江堤的吧?”
    “这条路可以到达京师,可以到达长安,可以到达天底下
任何地方。就凭在下走在这条路上,就可以武断的指证在下
前往青龙帮的总舵,你也未免太霸道太自以为是了。在下也
说过一句话,不知你阁下知道吗?”
    “你说一句什么话?”
    “你太极堂的人,离开在下远一点。”
    “这……”
    “你当然是太极堂的人,因为贵堂主的千金在此地,她已
经是第三次与在下照面了,这次带了大批人手半途拦截,用
意不说自明。你不够份量说话,滚!”
    冉芳华不能不出头了,喝退了大汉独自上前。
    “一切理由都不必多说了。”他脸色一沉:“你带了一大批
人来,当然不是打算来说理由的,更不是来请我的。现在,你
原来打算怎么办,你就说出来好了。我预先申明,哪一个该
死的东西胆敢在我面前动武.我一定把他摆平在这里。相打
无好手,动手的人,死活自己负责。现在,该你说了。”
    “你承认与青龙帮往来吗?”冉芳华沉声问。
    “小姑娘,你听清了,我与青龙帮有否往来.那是我的事,
够清楚了吧?”
    “好,那么,敝堂二副堂主镇八方成君豪.在上次我与你
见面之后,他带了两名弟兄进城去找妙手空空柏大侠。竟然
平白失了踪,迄今音讯全无。是你把他交给青龙帮了?”冉芳
华的神情愈说愈激动。
    “拿来。”他左手一伸。
    “拿什么来?”
    “人证,物证。”
    “你……”冉芳华又傻了眼。
    “你实在不像一个江湖人。”他摇头苦笑:“不要来找我,
你应该去找那个什么柏大侠。我对那位镇八方实在毫无好感。
更无兴趣,他实在一文不值,我哪有闲工夫去捉他来做礼物
送人?要捉人做礼物,你才够份量,你知道吗?”
    “你可恶……你……”
    “我实在被你们烦透了。”他脸色一沉:“小姑娘,激怒我
对你们毫无好处.你何苦也和一些乱起哄的手下一样胡来?带
了人走吧!你们这一、二十个人,我相信绝对不比四大邪魔
强。”
    “我今天一定要找你说明白,你是青龙帮的什么人。”冉
芳华嗓门也提高了一倍:“明人不做暗事,我希望公平地解决.
敌友分明可以公平了断,不希望你在暗中偷偷摸摸计算我
们。”
    “好,你希望我是青龙帮的人吗?”
    “当然希望不是。”
    “好,我不是,你满意吗?”
    “这……”
    “小姐,别相信这鬼头鬼脑的小子,睁着眼睛说谎。”那
位大汉厉声叫。
    “我要保证。”冉芳华向晁凌风说。
    晁凌风的修养有限.他已经表明立场让步,对方却咄咄
逼人,立即引起他的怒火。
    “不必要保证了,小姑娘。”他冷冷地说:“任何人带了一
批气势汹汹的手下,拦在路上示威,那一定是有目的而来,不
可能善了。你希望我不是青龙帮的.但在你的手下面前,你
并不想真的希望如此。好了,在下就成全你们的心愿,你就
把我当成青龙帮的人来对付吧!不必再说废话了。对你们这
些无可理喻的人,和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好汉,我实在不必浪
费口舌的。你已经得到所要的答复了,现在你打算怎办?”
    “你承认你是青龙帮的人?”
    “是的。”他不再浪费唇舌。
    “你没带兵刃吗?”冉芳华也不再追问。
    “你就不必客气啦!我这种人手中有没有兵刃.无关宏
旨。”
    “我希望你我公平地决斗。”
    “也好。”他解下腰带绰在手中,八尺长的腰带叠了三折:
“腰带就是我的兵刃,你拔剑吧!”
    冉芳华冷哼一声,徐徐拔剑。
    剑出鞘冷气森森,光可鉴人,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
    上次徒手相博,冉芳华有自知之明,不论是技巧与内力,
自己都差了一截,当然不愿再徒手相博。
    “姑娘请。”晁凌风拉开马步.行礼立下门户,手中的软
绵绵腰带向前一拂,便绷得笔直成了一条硬棒,虚空斜指不
再软垂,但在神色上和握带的大手形状,却看不出运劲驭带
的情景,似乎腰带本来就是硬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二十余人都是行家,看得心头一震。
    这可不是玩障眼法,而是不折不扣的,已修至化境的内
功驭刃术,即使是一根棉线.也可以变成小铁枝般坚硬,这
是极难办到的事。
    冉芳华持剑行礼,一拉马步,剑诀一引,剑向前一伸,龙
吟乍起,森森剑气彻体生寒,内功驭剑火候精纯,剑发的龙
吟声已代表内功的造诣极为精深。
    “唔!阳罡驭剑。”昆凌风点头说:“姑娘家练到如此境界,
令人肃然起敬,没有大恒心大毅力。决难有此成就。令尊绰
号称旱天雷。天雷掌足以称武林一绝。这种至阳内功,传给
女儿的确不太恰当.难怪性情火爆刚愎自用,实在可惜!”
    大敌当前。依然谈笑自若,在气势上,他已经稳占上风,
就看他是否真有真才实学以保持气势了。
    一声冷叱.剑如电光激射,排山倒海似的向他强攻猛压。
姑娘无畏地抢制机先出手。
    噗噗两声怪响,腰带击中了电射而来的剑虹,剑发出震
耳的剑鸣,似乎爆出火花。
    狂攻的气势瓦解,剑虹疾退。
    “是很不错。”晁凌风轻拂着腰带说:“但还不够好。小姑
娘,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冉芳华的脸色渐变.似乎仍然难以相信自己的剑是被腰
带封住震退的。
    腰带似乎成了一道墙,迎着她的杀着狠招迎面挡住,根
本就不可能破墙而入,剑及墙震力并不凶猛,但韧性奇大,震
撼得手臂发麻。虎口发热,身不由己,被这股可怕的反震怪
劲震退,一招便几乎出彩。
    她不信邪,再一次沉叱,再次发起猛烈的攻击,招发电
射星飞,身剑合一全力扑上了。
    腰带形成的墙再次涌现,刚与剑虹接触,突然剑发出奇
异的啸鸣,墙突然消失,剑虹一无阻滞地长驱直入,余势似
乎威力倍增。
    可是,墙后没有晁凌风的身影。
    想收招,已经来不及了,身右人影倏现,右胁已被腰带
贴住,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道及体,任何快捷的反应也无法自
救了。
    她感到身躯不受意志力控制.向前加快疾冲,直冲出三
丈外,那股怪劲才突然消失。
    她踉跄再冲出三步,这才恢复身躯的控制。火速转身一
看,楞住了。
    晁凌风仍然站在原处。背向着她,手中仍然轻轻拂动着
腰带,的确不曾离开原地,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不
曾向任何人反击。
    这怎么可能?人闪避的身法,速度决不可能快过眼睛,除
非这人的速度比光还要快。怪事!她是怎么冲过来的?她并
没看到晁凌风闪避呢!反正腰带形成的墙与人影,在剑前突
然幻灭,如此而已。
    她的二十一个同伴,也一个个傻了眼。
    一声怒叱,她向晁凌风的背影发剑冲去。
    三丈距离一闪即至。速度已到了体能的极限.剑如电耀
霆击,攻向晃凌风的背部要害上。
    这次她看到了,晁凌风凌空而起,后空翻倒翻腾,在她
的剑尖前逸走的。
    一声娇叱,她收招变招,大旋身剑发似奔雷,招发吁翌射
九日,向上方连续追击,真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攻了九
剑之多,跟进了两丈。
    可是,在空中的晁凌风急剧地翻腾,升腾起落翻转美妙
极了,似乎完全配合她的连续攻击而变动,每一剑皆差之毫
厘,险之又险,却无法一击奏功。
    她的狠招攻势已尽,而晁凌风也在她面前丈余飘落,点
尘不惊。
    她吃惊了,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事不过三。”晁凌风冒火了,脸色一沉.虎目中冷电闪
烁:“再向我递剑,我不饶你。”
    “小巧功夫.算不了什么。”她仍不死心.沉着地挺剑逼
迫:“你没有接斗的勇气,你……”
    晁凌风哼了一声,腰带上升。
    她人化流光,剑变逸电,带起一阵罡风,第三次狂野地
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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