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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his (心剑),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冷面刀客  一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28 07:53:28 1999), 转信


                      
          冷面刀客    作者:云中岳
          
                 1
    前面江流一分为二,出现一座大洲。
    左岸,是大名鼎鼎的采石矶。上游的这座大洲,也颇有
名气,叫老洲。
    这一段江面,上下一连串共有九座洲,老洲是最大的。目
下洲的面积,水平时周八十里,可见其大。
    洲上生长着不少树林,芦苇茂密,是水禽栖息最多的一
洲,偶尔可发现美丽华贵的天鹅在洲上栖息。
    这里,有干水上买卖的水贼藏匿,活动的股数甚多。太
平府的巡捕,偶或也带一些丁勇,乘船前来缉拿奸充水贼。
    船在洲东泊岸,水贼们已经乘船往江西岸躲,躲到和洲
逍遥去也,巡捕走了再回来。
    双桅快船逆水上航,航线时左时右抢风,速度甚快,从
吃水程度估计,船上没载着货物。
    载的人还真不少,本来就是私有的自用快船,船舱比一
般客货船华丽得多,速度也快了许多。
    中舱有八个人,有六个人佩了刀剑。
    大江的水贼出没无常,除了渔舟之外,其他船只多少具
有相当程度的自卫能力,有些船只甚至备有弓箭。水上交战,
弓箭为先。
    “后面那艘快船,肯定是冲着咱们来的。”倚窗而坐,那
位留大八字胡,鹰目炯炯佩了剑的中年人,向下游的一艘单
帆小快船指指点点,“舱内最少也藏有十个人,操舟的家伙一
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数。奇怪,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可疑船只?
好陌生!今晚,可能有麻烦。”
    单桅快船的速度,比双桅快船要快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
帆大船小,逆水行驶的破浪形象,行家一看便知操舟的人非
常了不起。操帆控舵灵活熟练,逆水一个时辰,行驶三十里
毫无困难。
    而双桅快船,一个时辰行驶二十里已经不错了。
    亦步亦趋,衔尾紧扣,跟踪的迹象昭然若揭。
    已经是未牌正末左右,整整跟了两个时辰了。
    “唔,确是冲着咱们来的!”另一个手长脚长,佩了分水
刀的三角眼中年人眉心紧锁,“这种船只很多,不靠近很难分
辨船籍在何处。这段江面的朋友我都熟悉,似乎从来没见过
这些人。但不知是何来路,冲咱们而来又为了什么?好汉们
该知道咱们这种空船,没有油水可捞呀!”
    “不能等他们晚上坏事。”第三个长了一双金鱼眼,又厚
又大的一张鲍鱼嘴中年人,金鱼眼一翻,“可别惊扰了东主,
大意不得。”
    “你的意思……”留大八字胡的人间。
    “发现警兆,必须及早消除祸患。”金鱼眼再翻,凶光乍
现。
    “这……”
    “给他们机会。”  
    “但……如果弄错了……”
    “不会错的,钱老哥、”金鱼眼中的凶光更炽,“一定是冲
咱们来的,早些打发了断是上策。夜间航行被他们撞上,咱
们受得了,东主受得了吗?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咱们担当不
起,老哥。”
    “好!早些了断。”留八字胡的中年人意动:“郑兄,知会
外面的罗兄弟,驶到洲上去。我不希望东主受惊,到洲上解
决。”
    “好的。”三角眼中年人应喏,出舱而去。
    风帆徐转,船冲向洲岸。
    后面的单桅船远在里外,也随着转帆紧盯不放。
    船直接冲上滩岸,小快船随即凶猛地傍着大船右侧冲到,
也半搁上浅滩,人也飞跃登岸。
    四月杪,春汛期水线甚高,这一段滩岸没生长有青纱帐
似的芦苇,而是一片绿草如苗的坡度不大滩岸。大船在这里
抢滩,已表明要在这里解决。
    一声狂笑,大快船的舱面,站着十二个男女,在狂笑声
中跳上滩岸。
    小快船也有十个人,八男二女,穿一色青短打,男的精
壮健伟,女的刚健婀娜,年约三十上下,相当出色。
    所佩的刀剑装饰都相当华丽,但决不是作为观赏用的饰
刀饰剑,唬人玩意。 
    “咦!”最先跃登滩岸,那特别雄壮,鹰目冷电四射的壮
年人,看到大船上出现的人,脱口发出惊讶的叫号:“这些混
蛋怎么真在船上?”
    显然他认识这些人,或者认识其中一部分人。
    他向同伴打出手势,不是江湖朋友通常使用的手势,而
是只有自己人才能够了解的手势。
    大船下来的人,以留大八字胡的钱兄为首,十二个男女
雁翅排开列阵,气势慑人。
    “他娘的!真冲着咱们来的!”钱兄挪了挪佩剑,傲然瞥
了对面的十男女一眼,嗓门特大,“一群杂碎,却也人模人样。
干什么的?说!”
    壮年人鹰目的光芒不时变幻,脸色也阴晴不定。
    “混蛋!你是什么东西?”壮年人的话更霸道更神气,“这
艘船行动可疑,是你们劫持了这艘船。没错,劫持。”
    “去你娘的!关你什么事?”
    “你他娘的一辈子吃玩拉撤,都与在下有关。”
    双方嘴上都不饶人,看谁骂得顺口。
    口气不对,钱兄眼中有疑云。
    “阁下在这条江上活动,似乎不认识在下是谁。”钱兄不
再谩骂,眼中涌起杀机,“那表示你们来历不明,在这条江上
白混了。”
    “在下该认识你吗?”壮年人冷冷一笑。
    “在这条江上混的朋友,如果不认识大江三龙三蚊,是混
不了几天的。我闹海蚊钱四海排名第二。阁下,亮名号,跟
在钱某船后有何阴谋,何不让在下见识见识?”
    “原来你就是什么闹海饺,闹到江上来的泥风。”壮年人
故意装出恍然与不屑的神情,猛地拔剑嗓门增大了一倍,“他
娘的妙哉!在下要看看你是泥鳅还是蚊?”
    不由对方再发话,剑动风雷发,火杂杂人剑俱进,狂野
地扑上了。招发长虹经天,锋尖幻化为一道激光,真有经天
的声势。
    闹海蚊冷哼一声,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剑,信手疾挥,迎
着射来的激光硬封硬接。
    “铮铮铮”三声暴震,火星飞溅,蓦地飞出一道虹影,人
影急速闪动,飞起了一串血珠。
    人影骤分,剑气乍敛。
    壮年人斜飘丈外,右胯血染裤管。
    闹海蚊也掠出八尺,稳下马步嘿嘿阴笑。
    闹海蚊身后,踱出一个青衣布裙,简单朴素,面庞极为
亮丽出色的年轻女郎,年岁似乎不大。青帕裹住黑亮润泽的
青丝,一看便知是没开脸的青春少女。佩的剑古色斑斓,与
壮年人八男女的华丽剑势完全不同。
    “像这种只配称二流人物,也在龙腾虎跃的大江做强盗。
混不了几天,会把命混掉的。”少女明亮的眼中,有傲世的神
色流露,说的话也老气横秋,极为引入反感:“你们如果交代
不清,我们要把你们送到对岸的太平府城法办。如果你们不
肯束手就擒,可以拔兵刃反抗,生死各安天命。”
    抢出一个中年女人,把壮年人扶回。另一位留了鼠须的
大汉,拔出狭锋单刀向少女缓缓接近。
    “女人,你也够狂了。”大汉凶狠地说:“我断魂刀客杨彪
只配称三流人物,在天下各地混了二十年,混到今天命还没
混掉,今天如果过不了你这一关,算我命该如此吧!小女人,
你是一流高手,大概足以将我这三流高手……”
    “足以对付你这个三流高手就是啦!”少女笑吟吟地抢着
说:“我也不知道是否配称一流高手,只是在剑上自问曾经下
过苫功,运用起来得心应手而已。也的确曾击败过好几位高
手名宿,你上吧!”
    纤手徐徐拔出佩剑,晶光映日芒影闪烁,是一把吹毛可
断的宝剑级利器,打磨得亮晶晶锋利无比。
    “秋水神剑!”大汉脱口惊呼,脸色一变,“九华剑园三大
名剑之一,你是……”
    “剑园主人世权公是我爹。”
    “绝剑狂客吴世权是你爹?”断魂刀客气沮,持刀的手呈
现不稳定状态。
    心怯的人,胜算无望。
    早年天下七大名剑客之一的绝剑狂客吴世权,虽则十余
年前已退出江湖,但人的名树的影,威名仍在。
    就有人不为过气的剑客威名所镇,大踏步出来一个中年
人,冷哼一声将断魂刀客拉向身后,拔剑取代了断魂刀客的
位置。  
    “拾出老招牌唬人,是无法替你吴家争光的,小女人。”中
年人冷冷地说:“我姓沈,沈豪,也下了几年的苦功练剑,运
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听说剑园绝学傲视武林,你爹名列剑
道宗师级人物,号称绝剑,的确吓坏了不少人。沈某不自甘
菲薄,倒要看看什么叫绝剑。”
    一拉马步,剑举时龙吟隐隐,剑气阵阵涌发,空气激荡
有如寒涛骤发。  
    一声轻笑,吴姑娘的剑幻化为电虹;进柑的速度无与伦
比,剑光一动便已破空切入。  ’
    眼睛可以看到速度非常快的激光,但身躯的活动却跟不
上视觉反应,闪动也就出现了力不从心,甚至反而震惊迟钝
的现象,也就是俗称眼睁睁等死的绝境。  
    沈豪就陷入了这种绝境中。
    他想举剑封架已力不从心,吴姑娘的剑光无畏地从他的
剑侧贯入,仅他的头部本能地眨眼侧晃,身躯却来不及移动。
    右胸一震,锋尖入胸三寸。
    “呃!”
    沈豪闷声叫,飞退丈外,马步一乱,剑失手坠地,晃了
两晃向前一栽,蜷缩着挣扎发出痛苦的垂死呻吟。
    一照面一剑毙命。简单明了。
    断魂刀客大吃一惊,奔上抢救。
    吴姑娘冷冷一笑,收剑后退。
    抢出另一名大汉,瞥了沈豪的创口一眼。
    “沈兄……”断魂刀客狂叫,急急撕衣取药裹伤。
    “他没有救了。”大汉咬牙说:“气已经从创口灌入胸腔,
创口太深太大了!”
    钢牙一挫,大汉拔出腰间的铁笛。
    “九花剑园园主绝剑狂客,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
后人必定心性更毒,变本加厉继承狂人的血脉。”大汉厉声说:
“吴姑娘,你这一剑够毒够狠,出手便置人于死地,比你爹更
狂更毒。这笔帐,会有人向剑园讨取,但愿剑园付得起,你
已经替剑园敲起了丧钟。当然,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要
领教一下你的绝剑。”
    闹海蚊抢出,剑挡在吴姑娘身前。
    “不要说这种威胁性的话,阁下。”闹海蛟沉声说:“刀剑
无眼,交手各安天命。那位沈老兄是在公平格斗下送命的,怨
不了人。你……”
    “是吗?”大汉截住对方的话,“双方并非生死对头,一照
面便下毒手杀人,你还有道理?”
    “你们是水贼……”
    “放你娘的狗屁!”大汉大骂:“瞎了你的狗眼,你娘才是
水贼,你的祖先才是水贼……”
    上面草场边缘,出现了二个穿着长衫的佩剑人。
    “闹海蚊,你本来就与水贼有往来,却指责这十个男女是
水贼,你这祸闯大了。”中间那中年青衫客说:“这十个家伙
固然不是好东西,但绝不是水贼。”
    二个青衫客并不接近,远在二十步外并肩屹立袖手旁观。
    “咦!四海功曹柏老兄。”闹海蚊脸色一变,“你……你认
识他们?”
    “认识。”四海功曹点头。
    “他们是……”
    “南京总理行辕的巡缉营力士。”
    闹海蚊十二个男女,全大吃一惊脸色骤变。
    “哪……哪一个总理行……行辕?”闹海轮连嗓门都变了。
    “还有几个总理呀?钱老兄。”四海功曹淡淡一笑,“还有
几个人敢在南京设行辕?你应该知道呀!”
    “你……你是说,他们是盐政总理鄢钦差……”
    “说对了,有奖!”四海功曹调侃味十足。
    目下权势红透半边天的盐政钦差,是副都御史鄢懋卿。天
下六大盐场,他一个人兼管了四个:两淮、两浙、长芦、山
东。
    辖区从京师山东,南抵福建,西至河南,真的跨越了大
半壁江山,红透半边天,决非过甚其词。
    这位名列四大奸恶的狗官,巡视辖境带了妻妄同行,乘
的大轿叫“云风大轿”,由十二名美女抬着走。每到一处州县,
地方官送礼就得花大笔的金钱买珍宝。
    管盐政的钦差,本来管不到地方官,但他是御史,而且
是钦差,就能管各处的地方官了。
    他养了许多查缉私盐的人,按获给酬。
    这是说,每个人缉获多少人犯与私盐,按比例给酬。结
果,这些人就拼命抓,也同时吞没,然后私贩,比真正的私
盐贩子更猖獗,十分可恶。
    这些缉私的人,单位称巡缉营,人称力士,或者干脆叫
打手,最下级的人称巡丁。
    他自己的保德,随行的将近二百名,全是身怀奇技异能
的高手凶枭,先后多次受到大群忠义之士行刺,动不了他一
根汗毛。
    他有权立即将地方官撤职查办,立即处决人犯。浙江淳
安知县海瑞、慈溪知县霍与瑕,就是件了这个狗钦差,被撤
职查办从大堂揪下来的。巡缉营的人,有权搜查任何船只、房
舍、仓库、甚至官绅大户的宅院私室。
    在江上搜查船只,是职责范围内的事。闹海蚊当然知道
巡缉营是怎么一回事,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可怕。今天、他
把这些人误看成水贼,犯了最可怕的错误。
    要命的是,吴姑娘一剑杀死了一个人!
    杀水贼当然理直气壮,杀一个普通人,也不会有后患,杀
了巡缉营的人,麻烦大了,虽则走狗人人皆曰可杀。但那将
是天大的祸事,无可挽救的大灾难。
    “你千万不要打灭口的烂主意!”四海功曹似乎在提警告,
“你们虽然有十二个人,也许全是些无敌高手,不难把剩下的
九个人杀掉,但也可能有一个人能跳水逃走。”
    闹海蚊的确是动了灭口的念头,而且打算展开行动。
    可是,四海功曹柏宏达,是侠义道朋友中,名震江湖的
高于名宿,他当然不允许任意屠杀公人的事发生。
    巡缉营的力士,名义上仍是公人。虽则本质上只是鄢钦
差所豢养的鹰犬,并非真正的公人。
    “而且……”另一个青衫客向江上一指,“看!那艘单桅
快船,是策应的船只,他们正在监视这里的动静。你们即使
能一举杀光这九个人,能逃得掉吗?能杀得光那艘策应船上
的人吗?”
    闹海蛟脸色泛灰,直流冷汗。
    断魂刀客抱起已经断气的沈豪,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两里外江面上的策应船,也以长啸声应和。
    “咱们走!”断魂刀客向同伴厉叫:“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你们,将会为了今天的事,付出千百倍惨烈的代价。我们的
人不能白死!”
    九个人向江下移动,向所乘的船走去。
    “杨兄请等一等!”闹海蚊跟在后面,只急得冷汗彻体,
“这是一场误会,请……”  
    断魂刀客不理睬,脚下一紧,九个人飞跃登船,船上的
六名船夫立即将船推入水。
    “杨兄……”
    闹海蚊仍不死心,跟到江边大叫。
    “你可以到总理行辕申诉。”断魂刀客厉声说,“你知道总
理行辕在什么地方。开船!”
    顺水顺流下放南京,策应船也降帆转舵。
   

    十二个男女的脸色都不正常,吴姑娘更是粉脸泛青。
    九华剑园地属池州府,是盐政总理管区。
    九华剑园在江湖朋友心目中,是剑术宗师的山门圣地,声
威远播。剑园的子弟,也是亦正亦邪令人害怕的人。
    高手名宿或者是魔头凶枭,奈何不了剑园。但一旦由官
府出动,剑园便注定了烟消火灭的厄运。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连绿林大盗的山寨,也禁不起官
府进剿,一座位于城郊的庄院,怎禁得起官兵攻打?
    四海功曹三个人,神色不安地向他们接近。
    闹海蚊本来就是大江水上的黑道之豪,曾经是私枭的头
头,但并不走私盐,仅走私其他有价值的货物。
    四海功曹却是侠义道的风云人物,与黑道人物是天生的
对头,虽则也与一些有风骨的黑道人士有往来。
    “你就是九华剑园绝剑狂客的女儿?”四海功曹苦笑,“巡
缉营的快船,将会很快到达池州,务必要赶快赶回去应变,还
来得及。”
    “柏前辈,晚辈并无下毒手杀人的念头……”
    “问题不在是否杀人。”四海功曹向闹海蚊说:“你们不知
道这是定下的圈套,铲除大江附近豪强的阴谋吗?”
    “柏兄的意思……”闹海蚊悚然而惊。
    “大江两岸的仁义大爷你知道吧?”
    “三眼功曹林柏森!”闹海较当然知道,他是领导大江两
岸黑道好汉的大豪,“他的功曹绰号,与柏兄的功曹不一样,
他只管江湖好汉的功过,而你老兄却是管……”
    “不谈功过。老实说,谁也不配称功曹。”四海功曹感慨
地说:“绰号是捧出来的,林柏森不敢管四大奸恶的事,所以
与巡缉营维持相安局面。他在尚义小筑也躲得十分秘密,连
袁州严家的一帮一会也奈何不了他。而你们,却经常暗中帮
助大江的好汉,成了巡缉营的眼中钉。他们一直就在暗中布
局,制造铲除你们的借口。这次事故,本来就是事先安排好
了的。”
    “哎呀!”十二个人皆脸色大变。
    “这一次他们如果失败,下一次或者更下一次,早晚你们
会中计上当的。我敢保证,他们已经向尚义小筑施压力,不
许三眼功曹的黑道群雄声援你们,要一举铲除九华剑园的潜
在势力。赶快走吧!希望你们还来得及应变。”四海功曹叹了
口气,“很抱歉,在下爱莫能助!”
    三人沮丧地走了,闹海蚊立即登船启航。
    

    逃走的人逃得快,打击也来得快。
    计划早就订妥了的,打击真有如雷霆。
    九华剑园并不在九华,而在池州附近。
    率领巡缉营主力的人,来自南京总理盐政行辕,而且有
的镇抚(南京的锦衣卫掌理刑案衙门)的将爷偕行。
    池州府的官吏成了缩头乌龟。噤若寒蝉不敢出面干预。
    一把火将剑园化为瓦砾场。并没发生拒捕情事,到底杀
死了多少凶犯,官府从来没公布过。
    江湖朋友知道的是:九华剑园的主人绝剑狂客吴世权一
家老少,已在兵临别剑园的前一夜失踪。
  

    同一期间.池州府对岸的白兔洲东岸,闹海蚊钱四海的
好友,白兔湖孙家的主人孙星羽,也被巡缉营的人杀入,抄
没了所有的财产。
    孙星羽—家老少,也是大劫光临的前片刻失踪的。
    孙家的宅院步了剑园的后尘。被一把火烧成白地。
    任何一个江湖豪强,即使他名震天下,拥有惊世的潜势
力,在江湖道上举足轻重,家大业大雄霸一方,但一旦得罪
了官方权势人士,下场是相当悲惨的。
    暗潮激荡,谁也不甘心。
    孙家大院的主人孙星羽,在江湖来头甚大,绰号叫飞天
豹子。他一度曾是大江水陆黑道群豪的仁义大爷,具有相当
庞大的潜势力,声望比好朋友闹海蚊,高出甚多,武功也高
得多。
    那天的双桅快船,就是这位孙大爷的自用船只。
    人都躲在暗处活动,各自调兵遣将候机报复。
    巡缉营明里的活动更积极,暗中的活动加强了十倍,出
了重赏收买眼线,发誓要找出那天行凶杀人的十二个凶手的
下落。
    其实这只是表面文章,骨子里的目标是剑园。
    巡缉营的威望,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十万火急的讯息传
抵仍在浙江巡视的鄢总理行馆,执事人员立即派出十余名得
力保镖,星夜赶赴南京行辕主持缉凶大局。
    风雨欲来,紧急迫缉令下达每一盐政分区。
    行走大江的私盐贩子叫苦连天,因为巡缉营大举出动,几
乎行走大江的大小船只,都受到巡江船的强行拦截检查,运
私盐的船只已经几乎绝迹,生计无着。
   

    黄荻湾,在东流县城北面十余里,地势幽僻被称为蔽地。
江滨唯一的小渔村,居民仅四十余户,全村没有一栋像样的
房屋,绝大多数房屋都是土墙茅顶的茅舍。
    天将破晓.夜间打渔的渔舟纷纷回航泊岸,滩岸的几座
简陋码头,渔民正在忙碌;突然有五艘八桨蜈蚣收船,箭似
的冲搁上滩岸。  
    渔夫们大惊失色,看到三四十个佩刀带剑的人冲向百步
外的村落,‘吓得乱成一团,却又不敢喊叫,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不可能是水贼了。  
    水贼绝不会抢劫江滨的穷渔村,而且其中一些人穿得十
分光鲜,一看便知是有身分的人,不像是相当穷的水贼。
    四十余名凶神恶煞,包围了两家相邻的茅屋。
    他们并不急于破门而入,完成了包围。便各占有利位置
相候,等候天亮光临。  
    天亮之后,不可能有人摸黑脱逃了。
    右首一家屋后猪栏,传出轻微响声,隐约有物体悄然移
动。
    ‘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阴森森怪笑。
    “天亮后可以从前门出去。”另一个刺耳的嗓音在夜空中
震荡:“谁胆敢从这里扮鼠蛇溜走,我枭面人屠一定要掏出他
的心肝来喂狗,不信可以试试。最好不要试,哼!”
   “唯我天君在此恭候。”怪笑的人停止怪笑,嗓门阴森慑
人:“恭候送死的人。人屠,你的刽刀太利了,刀起头落没得
玩啦!有人出来,让给我消遣消遣好不好?”
    把杀人当作消遗;想从这里逃走的人哪能不怕?
    枭面人屠与唯我天君的绰号,也足以让一流高手丧胆,这
两个家伙都是黑道大豪,是超拔的高于,足以震慑武功一流
的高手名宿。  
   

    天终于亮了,渔民全被赶回住宅,不许任何人在外走动,
家家闭户犹如死付、
    两家茅舍的柴门同时开启,出来了,八个刀剑插在裤腰带
上的人。
    屋前的晒网场中,有五个人屹立相候。
    “鱼鹰丘萍,上前回话。”中间那位穿了一袭宝蓝长衫,佩
了一把古色斑斓长剑的中年人,背着手发话,声如洪钟,“要
死或要活。你有充裕的时间选择。”
    晨曦下视线良好。朝霞映射在这人身上,像一尊天神,宝
蓝长衫反射绚斓的光彩。三十岁上下年纪,正是男人一生最
成熟岁月,剑眉虎目,一表人才,朝霞映照下红光满面,气
概非凡,高大雄健英气勃勃。唯一令人害怕的是,他流露在
外的骠悍而冷森的气势.虎目中闪烁着令人寒栗的奇光,似
乎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天神,随时都可能把坏人或者好人打
入地狱。
    左有一字排开的二男女,也都是气势慑人的英雄好汉,
一看便知足在江湖甚有地位,武功与声望皆高人一等的江湖
名人。 
    高高瘦瘦的鱼鹰丘萍,不得不沉着地上前打交道。
    他是大江上下水上的豪霸,声誉比闹海饺高出甚多,必
须有担当,对方既已知道底细,不出来必定难堪。
    “颜老弟.你带大批人手包围我这处歇脚站,是不是找错
了对象?”鱼鹰丘萍显得镇定从容,挪了挪腰间的分水钧,
“丘某……”
    “闭上你的嘴,别用这种狗屁话来敷衍我!”颜老弟威风
凛凛、声震耳膜,“你鱼鹰丘萍不足下三滥的泼赖,你有你的
声望地位。我无情剑颜士杰也是一代年轻之雄,我也有我的
身分威望,你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有极重的份量。”
    “在下所说……”
    “你说的是狗屁,哼!你与剑园子弟有深厚交情,没错吧?”
    “不错!丘某与剑园子弟是有交情,并不等于丘某必须替
剑园子弟挑冤担债,江湖道上谁没有几个朋友?”
    鱼鹰的口气不再示弱,振振有辞:
    “老弟,五行剑沈豪的被杀,其实是事出偶然……”
    “闭嘴!”
    “该说的我一定要说。”鱼鹰不理会对方的叱喝,“巡缉营
成立迄今,你们的人神出鬼没。大多数道上的朋友,并不知
你们的底细。在淬然相遇中发生意外,这是十分平常之争。只
要不是预谋,情有可原。剑园吴家有诚意解决,愿意赔偿我
方的损失……”
    “你明明知道,这问题不在有否赔偿。而是牵涉到威望,
吴家应该当时便前往南京本营解决。兵临剑园,吴家子弟事
先逃逸无踪,这是有诚意解决的表现吗?你不必抬出朋友道
义来强辩敷衍,我不吃这一套。目前你只有一件事可做。”
    “你的意思……”  
    “带在下去找吴家子弟。”
    “老天爷,我怎知他们躲到何处去了?天下大得很呢!”
    “我唯你是问!”无情剑的话充满凶兆,声色俱厉。
    “你不要……”
    “在下不是来和你计理的,违者杀无赦!”
    “我告诉你,我鱼鹰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拿下他!”无情剑举手一挥。
    最有首那位手长脚长的中年人,冷然大踏步而出。  
    “你是我的!”中年人语冷如冰。
    鱼鹰一咬牙,拔出分水钩。  
    “大胆!”中年人沉喝。
    鱼鹰的分水钩还没拔出,突然手一松,“恩”了一声,双
膝一软,再叫了一声,扭曲的身躯向前一栽倒了下去。
    在他的手触及分水钧柄的同时,一道肉眼难以辨识的淡
淡电芒,击中他的胸口七坎大穴,浑身立即发僵,力道似乎
在刹那消失,双脚也支撑不住身躯。
    “再留一个!”无情剑声如沉雷,“杀!”
    四面八方冲出不少人,鱼鹰的七个同伴立即陷入重围。,血
肉横飞。  
    鱼鹰和另一个中年人被带走了,现场留下六具尸体。
    在鄢狗官的盐区,巡缉营所做的任何事,包括当街杀人,
地方官也不敢过问。  
    南京与浙江两地,有几个县太爷,就因为管了鄢狗官的
随从敲诈勒索杀人的闲事,而被撤职查办甚至被杀的。其中
包括淳安知县诲瑞、被从公堂上揪下来,抑往京师打入天牢
的。
    杀五、六个无辜平民,小事一件。  
   

    安庆府潜山县西北的潜山。也称皖山,名列道家第十四
洞:天柱司元之天。最高的天柱峰,曾经一度是五岳中的南
岳。
    除了天柱峰等二座主要的峰头之外。另有二十七座有名
的山峰,八岭五崖十二岩四原,周三百里左右。在这一带山
区遁世避祸,是十分理想的。
    山区的樵径鸟道羊肠。大批人手行动不但困难,食宿不
便,而且一动便会被有心人发现,有充裕的时间逃匿走避,人
再多也无法搜遍山区。天柱峰在山区的东首,古迹左慈(二
国时魏的神仙)炼丹房快要湮灭了,平时只有少数访道人士
光临凭吊,没有游客光临。
    五个人出现在山径中。扮成玄门方士,全穿了青道袍,负
囊挂剑有模有样,真像访道的有道全真。领队的人,就是那
位魁伟冷森的无情剑颜士杰。
    路通白鹿洞,平时罕见人迹。修道人在此地出现,不会
引起山居民众的注意。路旁出现二家茅舍。那是种山人的家。
两个山民打扮的大汉,站在茅屋右首的大树下,向五个假全
真打出一连串只有他们才懂的手势,无情剑也打出手势,在
茅屋前止步。  
    俩山民略一迟疑,缓步走近。
    “你们来了好些日子,竟然毫无消息,你们是干什么的?” 
无情剑的虎目中,闪炼着不悦的慑人冷电,“其他方面,难道
也一无所获?”
    “回长上的话,”为首的大汉不安地欠身说:“周围二十里
全侦查过了。据山民说,最近一年来,附近没有任何陌生人
走动,更没有人在这种乌龟也不生蛋的地方落脚。其他各组
也尽了全力,迄今仍一无所获.没发现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连
猎户也一一清查过了。”
    “你们真没有用!”无情剑怒意难消,“你们还是调查的行
家呢?全是饭桶!”
    “长上明鉴,鱼鹰那家伙的口供恐怕靠不注……”大汉委
屈分辩。
    “你们才靠不住!”无情剑怒火又升,“在两仙姑的离魂大
法摆布下,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任何心底秘密,都会巨细
无遗和盘托出。”
    “这……但咱们真的扑空了。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吴家的人已听到消息,咱们有人走漏了风声,在咱
们派人潜入山区之前,吴家的子弟已迁地为良了。”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咱们的行动十分秘密迅速。”
    “但是……事实……”
    “再等一天。”无情剑凶狠地说:“再查不出线索,必须断
然采取第二步行动。”  
    “长上……”大汉脸色一变。
    “决不能手软。”无情剑的虎目中,涌起一阵阵无边杀气。
    “但这些穷苦山民……”
    “可怜,是吗?”
    “这……”
    “明天午正之前,如果仍无所获,第二步行动会在午正生
效,不许延宕。”
    “是……是的。”大汉倒抽一口凉气。
    “这些山民,本来就不是甚么好东西,十之九是不安份的
暴民,甚至是逃灾避祸的凶犯,多死一个就少一分祸害。传
话下去,明日午正开始铲除。”
    “属下遵命。”大汉流着冷汗回答。
    蓦地刮起一阵狂风,残叶草屑飞舞。
    天柱是最高的山峰。气候变化无常而激烈。五月初,平
地已经春去夏来,这里仍有如晚春时节,时暖时寒,风一起
便寒气袭人。早些天下了十余日大雨。目下仍是满天阴。
    称之为阴风.形容不算离谱,令人感到寒意陡增,单衣
不胜寒。
    树林发出风涛声,枝叶摇摇,茅舍的柴门,被风刮得砰
啪怪响。吸引了七个人的注意。
    柴门外,不知何时屹立着一个二十余岁,英俊魁伟的年
轻人,一袭青衫佩了剑,风将长衫和大袖,刮得飞扬而起,人
似若凌风飞去。
    “咦!”无情剑脱口惊呼。
    人影急动,年轻人陷入重围。
     “你一定是剑园吴家的人。”无情剑是成名人物,见多识
广,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便猜出对方的身分来历,直截
了当说出此来的目标。  
    “不错,我就是剑园年轻一代的少主人。”年轻人也直截
了当表明身分,“我,吴志贤。”
    “你们果然在这里逃匿。”
    “不得不逃匿呀!官逼民反,不反即逃,那是无可奈何的
事。你阁下扮老道并不像,贵姓呀?”  
   “无情剑颜土杰。”无情剑做然地说。  
    “老狗一个,你还怪神气呢!”吴志贤嘲弄地说:“你们做
得太过份了,阁下。”
   “凶手伏法之前,咱们所做的事,都是正当的,你吴家难
逃公道。”
    “你们这些奸官的无耻走狗,尽做些伤天害理的狗屁事,
你们心目中还有公道?你们才真的难逃公道。”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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