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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冷面刀客 七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28 07:56:27 1999), 转信
冷面刀客 作者:云中岳
7
马和车停在十余步外,骑士们心惊胆跳,目定口呆,目
送谭姑娘宛若流星破空的惊世快速身法,似乎眨眼间已冉冉
远出半里外,再一眨眼便已接近里外的坐骑,快得不可思议,
很难相信那是一个掠走的人。
如果没有阳光,真可能被误认是鬼影。
八表狂龙收剑入鞘,接过随从奉上的缰绳与马鞭扳鞍上
马。
“长上,那人跑掉了?”随从不安地问。
“拦不住她。”八表狂龙呼吸有点不稳。目光落在不远处
半倚在车座上的柳思,“柳不思,你见过那两个人的面目。”
“没怎么留意。”柳思懒洋洋精神不济,说话有气无力。
“你看到激斗的情形。”
“太远了,龙大人。”柳思坐正身体,箕水豹正驱车向前
移动:“只看到剑光漫天彻地,剑气飞腾尘埃滚涌。哪看得清
激斗情形?连剑光人影也分不清呢!凭我这两手三脚猫武功,
委实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拼斗的。”
“那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是吗?难怪长得像京师的兔二爷。”
“兔二爷,指男妓,奕童。
“少给我废话,你看出多少线索?”
“老天爷!我又不是神仙……”
“闭嘴!你是调查线索的专家,耳闻目见皆是线索。”
“你以为我是什么?看相卜卦下九流?”
‘我不管你是哪一流,赶到县城之后,给我加劲查,查不
出线索,你给我小心了。”
“这……”
“那两个女人,一定会留在县城落脚,不死心伺机骚扰,
你必须尽快把她们的下落与底细查出来。”
一抖缰,健马向前冲跃。
“曹老兄,你们跟着这种上司办事,哪会有好日子过?”柳
思向箕水豹苦笑,“说他暴躁,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真
的暴躁,他绝对逃不过那个假公子的剑下。老天爷!你们这
几个人怎受得了他?”
“他的武功,’也的确令咱们折服。”箕水豹叹口气,插鞭
驱车,‘咱们也伯他,受不了也得受,老弟。”
“日后你们可有罪受了。”
“其实他这人不难相处,顺着他一点日子会好过的。说实
话。咱们还真的心悦诚服跟随他呢!”
“真的?”
“你知道铁血团吗?”
“名震天下的锦衣卫外围组织,当然知道。”
“他们的总部就设在京都。”
“听说过。”柳思随口敷衍。
“不瞒你说,鄢大人的人,在江南甚至山东,都吃得开兜
得转。但在京都,就神气不起来了,铁血团的人,一直骑在
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自从龙爷来了之后,先后多次和他们在
广宁门牛市单挑,每次都大获全胜,咱们在京都总算能扬眉
吐气抬头挺胸了。”
京都的外城,是嘉靖二十一年建成的。奉旨修筑的人,正
是大奸严离的儿子严世蕃督建的。外城建成,把天坛包在城
内了。
也因此一来,京都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大城,南面凸出一
大块,共占地周二十八里。最西的两座城门,中间那座就是
广宁门,后来又改为广安门。
广宁门的牛市占地甚广,也是械斗的好地方,外城的不
良子弟。经常相约在这里群殴。
“铁血团的重要人手不在京都,大部份功臻化境的干员
分散在天下各地活动。所以这条龙在京都耀武扬威。”柳思用
懒洋洋的声调说,“你们的气焰,一旦威胁到他们的权势,你
们的日子会很难过的,你老兄可不要沾沾自喜自我陶醉。”
“管他呢!”箕水豹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南下,能否活着
回去,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巡缉营与九华剑园的事,到底为了甚么利害冲突?”柳
思有意无意地探口风。
“我也不清楚。”箕水豹摇头,“好像是说。南京巡缉营的.
人,缉私盐找错了门路,套上了九华剑园的人,冲突时死了
一位弟兄。”
“你们的人就毁了剑园,大举兴师问罪,赶尽杀绝而后快,
报复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叫做骑虎难下呀!巡缉营的人办事,任何大小事务从
不肯善了,不然岂能保持权威?绝剑狂客不是善男信女,声
誉甚隆朋友众多,就算他肯服输,他的朋友也不会计心袖手
旁观。这一来,双方除了全力以赴,别无他途,宰掉他是唯
一永除后患的良方。”
“南京方面,为何要前来凤阳与体们会合?你们快马加较
赶往南京,岂不省事?在南京乘船前往安庆,既秘密又安全,
实在没有必要来凤阳会合。”
“预定赶来会合的人,是从苏杭一带以重金请来的高手名
宿,会合之后秘密走陆路,经广州越霍山,从潜山的背后封
山穷搜。由南京的另一批人,走安庆虚张声势,也负责截杀
吴家赶来声援的朋友,彻底清除吴家有关的亲朋好友,今后
大江两岸,没有人再敢干预巡缉营的事务了。”
“晤!一石数鸟,够狠的。”柳思苦笑,“你们将付出可怕
的代价,难怪你有不知是否能活着回京的想法。你们的主事
人,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八表狂龙身上,何其愚蠢?你们沿途
闹事,几个正邪高手名宿,就把这条龙缠住了。如果我是绝
剑狂客,只要乘机派几个高手,骚扰行布迷阵,一定可以把
你们鼻子拖住团团转。”
“你是最精明的猎人,依你看,这些把我们杀得七零八落
的人,会不会是绝剑狂客派来的?”
“绝剑狂客不是枭雄,老兄,他不会派手下或朋友来冒生
命之险,更不可能请妖魔鬼怪行凶。”柳思用行家的口吻说。
但他心中一动:这两个武功惊人的小姑娘。
“绝剑狂客不是枭雄,不会豢养有爪牙,但却有一些交情
深厚的热心英雄朋友,激于义愤或交情,这些人会不顾一切
作乾坤一掷。”他进一步解释。
“长上要你去查。”箕水豹瞥了他一眼,“你支撑得住吗?”
“三五十记拳掌,要不了我的命。”柳思脸上有怪怪的笑
意:“我如果拒绝……”
“他会整得你更惨。”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拒绝。”
“那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弟。”箕水豹用世故的
口吻劝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必须承认某些人是天生
的强权,某些人注定了可以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反抗拒绝
是没有用的,认命吧!”
“我知道。江湖朋友如果不找强者投靠,混不出什么局面
来的,连要命阎王这些不可一世,横行天下独来独往的凶魔,
必要时也招朋引类狼狈为奸呢2所以,我会知趣地合作。”
”你的意思……”
“他要去查,我当然非去不可。而且乐意呢!”
“乐意?”
“是呀!不然,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听他呼来喝去打骂
交加,把我当做跟班奴才,我那有机会办自己的事?我这人
受不了规律性的生活,当初我辞去七猛兽的工作,原因就是
猎人的兴趣消失了,我要过我认为值得探索的各种有情趣生
活,其中绝对没有做跟班奴才这一项。目下我承认他是强者,
我任何时候,皆可以离开他的眼看手及范围,办我自己想办
的事。”
“逃走?”
“不.老兄,我看结果的兴趣浓厚得很呢2”
“看结果?你……你打浑水摸鱼的主意?”
“没甚么啦:老兄。”柳思的手,像老朋友话旧般,轻拍
箕水豹的肩膀。“我所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到。如果有一
天你能活着回京都,就有机会想起这些可笑的事,呵呵!”
箕水豹眼中。本来涌起机警的神色,这时突然变成茫然,
随即注意力转移至驾车的工作上。
前面,临淮县城在望。
这是一座时有时无。变化多端的小城,称之为城,不如
称之为乡镇来得恰当些。
淮河的水灾,比黄河好不了多少。
这座城有时消失在滚滚洪流里,有时又重新建起来;有
时在河北,有时到了河南。
它曾经有多种名称:钟离、燕、中立、临淮。
最后,在乾隆十九年,这座县城终于在人间消失了。
小小的土城墙围成一圈,那就是县城。城内城外街巷弯
弯曲曲,房屋东一堆西一团,沿河堤一带。街道向东西零零
星星伸展,谁高于谁就可以建一座码头。总之,一切建设皆
杂乱无章,谁也没有做永久的打算。
怎样做永久的打算?说不定明年就来一场大洪水,这一
带又成了泥淤平原,片瓦无存。与西南二十里外的中部相较,
一是天堂,一是地狱,根本不能比。
但这里,却是商旅的中心,活力澎湃,充满朝气,市面
繁荣,交易活络。
每个人活在天灾人祸的阴影下,依然生气勃勃,热爱生
命,斗志高昂,勇于接受生活的挑战。
淮河下游真是名符其实的水乡泽国,天老爷在那一带,派
天神妖怪狠狠地踏裂、踩陷许多土地,形成无数河流纵横,沼
泽密布,以收集各地雨水。
人散步在低洼的土地上,除了天就是水。所积的水也分
向东流,左灌泅州,右入洪泽湖。后来,大泅州城也陆沉从
世间消失了。
在淮河北岸一带,马匹成了罕见的无用牲口,既不能拉
车坐乘,也不能耕田,小船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
那些血案如山的罪犯,只要弄一条小舟,往河流纵横的
地方一窜,躲上十年八年,活得十分如意。
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了,水乡泽国生活条件相当丰裕写意
呢!
所以在凤阳一带犯案的人,只要能从临淮一带,偷渡过
二四百步宽的淮河,跨上北岸一带便安全了。
进入栈埠林立的市街,便进了龙蛇混杂的狩猎场。
八表狂龙一群人,住进靠近临淮钞关的鸿福老店,第一
件事便是处理尸体,天气炎热,十四具尸体必须及早处理。
洪荒狮处理尸体的经验丰富,天没黑,十四具尸体便已
入棺,寄居在南效的圆慧古刹,尘埃落定。
柳思一安顿停当,便无精打采出店打听消息。
他向箕水豹表示,任何时候他皆可离开,不是吹牛,他
的工作本来就是单独秘密进行的,八表狂龙的人,根本不可
能有效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天黑之前,他已经摸清了城狐社鼠的活动。掌握了地方
豪强的门路,连治安当局的线索他也搭上了线。
八表狂龙依往例包了一进客院,晚膳毕,在客厅召来了
洪荒狮和柳思,急于了解当前情势。
“我需要时间。”柳思充分发挥他调查的长才,“两个小女
人显然在城郊隐身,在城里查不出甚么来的。几个凶魔在咱
们到达的半个时辰,落脚在东郊的龙王府,距街尾约三里左
右,随时都可能潜来鸿福老店撒野行凶。街西的悦来客栈,有
四男两女极为可疑……”
“不要理会这四男两女。”八表狂龙立即打断他的话:“只
要你全力查出这两个小女人的下落底细。”
“龙大人,你不要干涉我的调查工作好不好?该接近谁调
查谁,那是我的事,那四男两女如果与两个小女人有关
“闭嘴!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八表狂龙又摆出
主子面孔。
“洪荒狮洪老大抓我来替他跑腿,我听他的。”柳思不再
示弱,口气转硬:“你们雇请洪老大,替你们调查剑园吴家的
下落,他有权拒绝吴家下落以外的差遣,你凭甚么要我怎么
做?洪老大,你怎么说?”
洪荒狮大感尴尬,坐立不安。
“洪老大,你可别忘了你那一行的行规,你是受雇办某件
特定的买卖,而非替人做打手。你和雇主走在一起,本来就
是犯忌的事。你看吧!调查的事还没开始,你就受到连累,遭
了池鱼之灾,死了七个人,你还在这里干甚么?改行做奴才?”
这番话份量不轻,也理由充分。
“柳不思,你就少说几句吧!”洪荒狮手足无措。
“他娘的!你为何把我抓来陪着你倒楣?”柳思气冲冲地
说,“我受不了你们这些人的窝囊气,我要走了。洪老大,我
不计较你绑架我侮辱我的过节,毕竟往昔咱们曾经有雇主的
情谊,不要阻止我回徐州,好吗?”
“你敢?”八表狂龙拍案怒叫:“洪老大已经将你让给我了,
今后你必须一切听我的。你如果胆敢逃走,巡缉营各地的人,
都会把你当作要犯处治,各地官府也将有缉拿你的榜文。姓
柳的,你最好不要惹火我。”
“天杀的混蛋!我变成被人多来卖去的奴才了。洪老大,
你给我牢牢地记住,这笔帐,我会找你算得一清二楚。”柳思
破口大骂,接着虎目怒睁,“姓龙的,你也最好不要惹火我。
恼得大爷火起,我会横下心,做一桩杀人放火的大案,把你
这混蛋咬进去,狠狠地咬住不放。鄢狗官绝对庇护不了你,你
这条想在天下称雄道霸的狂龙,将是死龙一条。要不,太爷
投奔江西袁州,投效一鹰一龙,唆使一鹰一龙对鄢狗官的人
群起而攻,连狗官也性命难保,你将是困在浅水的蹩龙。”
“你试试看?”八表狂龙凶狠地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用不着试。”
“你……”
“我再次郑重警告你,不要再摆主子面孔。今后办事,你,
最好不要横加干涉,外行人干预内行人,永远成不了事。今
晚我要出去侦查两个小女人的下落动静,你如果派人跟踪,一
切后果自负,出了事我到对岸做水贼或者打渔,你无奈我何。”
“你最好给我安份些,哼!”八表狂龙口气一软。
“如果我有兴趣,我一定可以跑到中都,大闹皇城或者杀
一些皇亲国戚,狠狠地咬你一口,你将称雄无望。霸业成空,
所以,你也最好识趣些。”
“你办得到吗?”
“要不要打赌?”
洪荒狮不得不阻止他激怒八表狂龙,将他向外推。
“走吧!你去侦查两个小女人的下落。”洪荒狮苫着脸,
“我已经没有人可派给你策应了,一切你自己小心在意。”
“你少给我猫哭老鼠假慈悲。”柳思不领情。大踏步往外
走,“七猛兽已经死了两猛兽,你最好及早回家善后,摘掉招
牌另谋出路,你已经不配吃这碗猎人饭了,还来得及改行。”
“这混蛋可恶!”八表狂龙冲他的背影发狠:“你最好别让
我兴起毙了你的念头。”
柳思转身回顾,冷冷一笑,一言不发走了。
城墙像土堤,象征性的城门,夜间挡不住任何人出入,方
便得很。
其实城外的街道比城内多,杂乱无章的房舍与城内混杂
成一团,夜禁形同具文,河滨码头区,夜市通宵金吾不禁。
柳思在东郊活动了一个时辰,二更初正时分到了西码头
一带市区,小街把栈埠区与街市分开,街市这一面也就是码
头区的精华地带,各色店铺杂陈,旅店酒坊邻比,小巷子则
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出入的嫖客成群结队。
他像一头伺鼠的猫,在五福客栈对面街角的暗影里,留
意进出旅客的动静,有耐心地静候变化。
首先是四个穿了长衫,像仕绅般的中年人入店。
不久,偕同另四个相貌堂堂的旅客外出,其中一个梳了
道髻,却没穿道袍,清瘤高瘦,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概。
八个人谈谈说说,进入不远处的钟离酒楼。
街灯明亮,他认识四个长衫客,是城外东码头区,临淮
钞关西街的悦来客栈内,那四男两女可疑、旅客中四个男的。
他也进入酒楼,登上二楼的食厅。
钟离酒楼规模甚大,连五家店面。
楼下是水客船伙计小饮聚会的五座大食厅,楼上则有三
厅两进雅室,供有身分地位.舍得花钱的食客设筵。携有女
眷的旅客,可在以屏风隔开的雅室冶宴。
八个人在临窗的一副座头,叫了一桌盛肴把盏言欢。
柳思只有一个人,必须在角落的小桌自斟自酌。
楼上灯火明亮,三座并联食厅,已有八成座。
酒莱香扑鼻,人声嘈杂,有了几分酒意的人,在比谁的
嗓门大。
在酒楼食店,是唯一不受传统食不言,睡不语礼俗所拘
束,可以放浪形骸的地方,也是反传统的表现场。
他发觉那八位仁兄的邻桌,另有四位年轻英俊的食客,穿
得体面,气概不凡。
只是,有点娘娘腔,不像个大男人,大概是从中都来的
大户人家少爷公子。
可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四个都是女扮男装的假货,有两个正是悦来老店的可疑
女旅客。
可疑的男女在一处进食,绝不是巧合。
看到那位梳道髻的人,左额角那块钱大的亮疤,也就知
道这人的底细了。
他在天下各地游荡、冒险、云游、浪迹,耗去八年岁月,
见闻广博熟知江湖掌故武林秘辛,以各种不同的身分,与形
形色色的牛鬼蛇神订交道,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他的才华
是多方面的,他有游戏人间的充足本钱。
这个梳道髻的人,其实是真的老道,一个天师道不守清
规,无恶不作的不法道人。
“这妖道怎么与人结伙了?难道想在中都禁地作案?”他
心中暗付,大感诧异。
再留心四个女份男装的女人。她们一面进食,一面悄悄
低语,不时留意邻桌八个男人的动静。
定下神,他停止进食。
刹那间,吵闹的酒楼,在他耳中万籁俱寂。
并非万籁俱寂,八男四女所说的话,在他耳中清晰地传
来。
这种以心神意识探索的神技,天赋足的人也要参修二十
载方能有成。
不久,他离开了酒楼。
龙王庙距市区约三里左右,位于河滨的一处土丘顶端,草
木森森,四野罕见人迹。
除了涨洪水,或者闹干旱,人们平时忘了这位龙王,有
旱有涝才请他吃冷猪肉。
要命阎王五个老凶魔,就在这毫不引人注意,人迹罕至
的龙王庙落脚。
摄魂骷髅与一个门人,也和五凶魔在一起,这凶魔损失
了两个门人,恨比天高。
门人负责守夜警戒,六个凶魔在破败的殿堂中,商量对
付八表狂龙的计谋。目下多了仰止山庄七个劲敌,他们必须
好好策划,谋而后动。
神案上点了两枝大烛,殿中的光线仍然不够,显得阴森
森地,加上六个凶魔相貌狰狞,真像六个魔鬼在这里举行会
议。
闯来的人如果胆气不够,真可能被吓死了。
“我反对在这里大举袭击。”冷剑公羊不方是主张谨慎行
事的人,不同意摄魂骷髅打铁趁热,不论何时何地,不断袭
击的办法,“在城市动手打打杀杀,很可能受到官兵的弹压。
这些狗东西已将尸体寄厝在圆慧寺,显然急于就道,去
向必定是南京。下南京必须走定远县山区,任何地方咱们都
可以发动,偷袭或打埋伏最为有利,杀一个算一个,一击即
走,避免与那条龙决战,逐一铲除爪牙之后,再全力埋葬他。”
“邓老哥,我也主张在荒郊野外地宰他们。”要命阎王说:
“在街市袭击,一比一,咱们挡不住那小狗,万一被堵在那一
条死巷子里,那就偷鸡不着蚀把米啦!荒郊野地可以来去自
如,主动权控制在咱们手中。邓老哥,不要操之过急,少些
挫折,影响不了咱们的威望,只要埋葬了这小狗,谁还介意
咱们的挫败?”
“我担心夜长梦多,以后的情势不易控制。”摄魂骷髅也
知道在城市袭击有困难,只是复仇的念头过于殷切,过去从
没遭遇过如此惨重的失败,难免有点急躁,“小狗似乎并不打
算急于动身。也许打算等候机会偷偷溜走呢!”
地府魁星突然跳起来,手本能地落在盛魁星笔的笔袋里,
警戒的目光,表示已有所发现。
“怎么啦?”要命阎王警觉地问。
“我听到异常的声息。”地府魁星低声说,同时打出噤声
的手势。
“不要疑神疑鬼了,不会有人前来讨野火的。”摄魂骷髅
说:“四周已布下了摄魂散,我还真希望有人闯来送死呢!”
庙门是洞开的,这时多了一个人。
“是吗?”是一个穿青直裰的蒙面人,用浓重的凤阳腔官
话接口:“摄魂散在有风的旷野,效用有限得很。”
要命阎王右手一抬,要有所举动了。
摄魂骷髅跳起来,左袖提起了。
“先别动手。”蒙面人摇手示意,泰然踏入殿门,“在下是
贩卖消息的人。生意不成仁义在,谈不拢诸位如果不甘心,再
动手还来得及,是吗?”
“你是谁?”摄魂骷髅声音俱厉,功行双袖随时皆可发动
猛烈的攻击。
“呵呵!干咱们这一行的人,通常秘密交易,非必要不露
名号。”
“老夫不信任你。”
“理由何在?”
“你不配。”
“在下……”
摄魂骷髅哼了一声,一袖疾挥,罡风乍起,鼓风声似隐
隐风雷。
蒙面人屹立如山,衣袂飘飘,像站在狂风的中心,劲烈
的袖风撼动不了他。
“咦!”要命阎王一惊,似乎不信老魔这一记裂石碎碑的
袖劲。没能将蒙面人震飞,是不真实的事。
相距不足八尺,袖桩前端,距屹立的蒙面人仅两尺左右,
正是袖劲最可怕的威力圈内,足以将一个一流内功高手,震
裂躯体飞抛出庙门外。
一声冷叱,摄魂骷髅右手一抬,无形的指风破风,传出
破风的锐啸。
蒙面人左手一拂,指劲斜飞一泄而散。
摄魂骷髅吃了一惊,但不死心,踏进一步,青灰色的左
手掌伸出袖口。
这瞬间,蒙面人近身了,快得不可思议。
旁观的五个凶魔根本没看到蒙面人移动,似乎蒙面人早
就与摄魂骷髅面对面贴身而立了。
“你再撒野,我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的左手。扣住了
摄魂骷髅的右手脉门。左手五指如钩,按在老魔的脸上,食
指与无名指的指尖,搭住老魔的双目,只要多加半分劲,就
可以把老魔的眼珠戳破。
摄魂骷髅心胆俱寒,只感到右半身像是虚脱了,完全失
去反抗力,护体神功已失去护体作用。
“你……你是谁?”老魔快要崩溃了:“老夫横……横行天
下半甲子,从来没……没有人能在一……一照面伺,在老夫
已发动攻击时制……制住老夫……”
“就算是第一次吧!滋味不好是不是?”蒙面人信手一推,
将老魔推出八尺外,“不要问在下是谁,在下今晚前来是善意
的。”
一声厉叫,摄魂骷髅羞怒地拔剑。
“你准备再撤野了。忽视在下的警告。”蒙面人历声说:
“剑出鞘,毁你的手,说一不二。”
“你……”摄魂骷髅失去拔出剑的勇气。
“你不信?在下轻易地释放你,没缴你的兵刃,让你有机
会撤野,你居然不醒悟,让在下有毁你的借口和机会,你到
底是哪一种天才蠢蛋?在下如果没有把握主宰你的生死,会
让你有撒野的机会吗?”
任何一个不笨的人,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即使不是仇
家,也会先将人制住再打交道。
“阁下,你到底想怎样?”要命阎王知道情势不妙,心虚
地上前打交道。
武功与妖术,皆超尘拔俗的摄魂骷髅,一照面便成了待
宰的老牛,结果未免太可怕了。其他的人哪堪一击?
“贩卖消息。”
“甚么消息?”
“性命攸关的消息,事关你们几个凶魔的死活。”
“废话。”
“是吗?八表狂龙也许说狂话,但不说废话。”
“咦!你是他的……”
“在下如果是他的人,结果如何?没知识。”
“开出价码来。”
“一百两银子。”
要命阎王从腰袋里,掏出两只十两金锭抛过。
“八表狂龙第一批从南京来会合的高手,已经到了,我查
出来了,诸位,半个更次之后,他们一定会来的,须及早为
谋。”
“赶来会合的是什么人?”
“已知的有十二个男女,其中之一是西岳炼气士子虚散人
鲁大刚。”
“咦!这……这可怕的.妖道,怎么可能做别人的走狗?”地
府魁星大吃一惊,意似不信:“你……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人?”
“他左额角那块疤,是四年前云游山西绛州,看到路旁凉
亭中,有一位美丽的少女歇脚,惊为天人,被欲念冲昏了头,
用妖术劫色,被途经凉亭的一个人,一刀削掉了一层皮肉,幸
好及时用遁术逃得性命。那少女是游戏风尘的女杰迎春花。砍
他一刀的人,叫柳心田,当时途经该处的目击者,有关中八
杰的四位豪杰。这件事,江湖朋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老夫听说过……”
“你们可以等他来,就可以证明是不是他了。及早为谋,
再见。”
声落,光影一闪即没。
“天杀的!快走!”要命阎王变色而走。
“可能这家伙就是柳心田。”摄魂骷髅也脸色大变,“也就
是铁血锄奸团第一可怕刀客、霹雷虎柳心田。他也不是好东
西,专砍大豪大霸脑袋的杀神。迁地为良,我可不想在这里
等西岳炼气士。”
片刻,人去庙空。
老凶魔们落脚在龙王庙的消息,是柳思查出来的,刚来
乍到他便杏得一清二楚,已充分表观了他的才干。
八表狂龙竟然相信他的消息可靠,当然也是洪荒狮在旁
替他吹嘘的结果。
老凶魔们刚走,五个黑影已接通而至。
五个人,以八表狂龙为首,只带了一个芳兰玉女,这位
美艳的少妇是他的忠实拥护者。
另三个是从五福客栈与鸿福老店来的人,由正式穿起道
袍,悬了八宝乾坤袋,背系七星剑的西狱炼气士率领,另两
个是一男一女。
五个人表现得非常狂妄,毫无顾忌地快速冲近庙前广场,
似乎没将六个名震江湖的老凶魔放在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
的速度直捣中枢。
庙门是大开的,小型庙宇庙门也是殿门,里里外外黑沉
沉,鬼影俱无,既没有警哨出面拦截,更看不出曾经有许多
人住在这里。
“那个小混蛋的消息不可靠。”领先向庙门闯的八表狂龙,
一面走一面骂柳思靠不住。
“慢!”后面的西岳炼气士突然高叫:“贫道赶他们出来。”
“子虚道长,里面没有人。”八表狂龙怒气未消,但总算
止住脚步。
“你不信贫道的判断?”西岳炼气士也是一个目无余子的
人.说的话充满挑衅性。
“就算有人,何所惧哉?”八表狂龙傲态毕露。
“那你请便吧!”西岳炼气士冷冷地说,干脆闪到一边袖
手旁观。
八表狂龙也冷哼一声,一拉马步,双掌一错,吸口气功
行百脉,袍袂无风自摇。
西岳炼气士猛地急退两步,吃了一惊,似是被一股无形
的强烈劲道所逼,总算能及时后退消去压力,这才知道这条
狂龙,的确具有狂傲的本钱。
掌一翻,八表狂龙跨过门槛。猛地一掌吐出,罡风骤发,
隐雷殷殷。
这瞬间,砰一声大震,劲气进爆变成急剧流转的气旋,大
开的六扇庙门砰啪急震,声势惊人。
八表狂龙马步一乱,疾挫八尺,几乎被尺高的门限绊倒,
右手拾不起来了。
西岳炼气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叱,一颗鸡卵大的青
磷毒火弹破空射入大殿,砰然大震中火光一闪,绿焰飞溅,刺
鼻的青烟怒涌。
一声剑吟,所有的人同时撤剑戒备。
没有人冲出,里面绿光眩目,青烟弥漫,毫无动静,不
像有人。
“嘿嘿嘿……”
屋顶突然传下刺耳的阴笑,一个黑影站在殿脊上。
芳兰玉女惊叫一声,掩耳伏地浑身战抖,受不了直撼脑
门的怪笑声,她是内功与定力修为最差的一个。
西岳炼气士急剧旋舞,右手剑左手袖外张,袍袖飞扬风
声大作,口中吟吟有词,怪眼似乎绿焰闪烁。
蓦地一声沉叱,左袖底鱼贯飞出七道青芒,向远在五六
丈外的屋脊激射而去。
“桀桀……格格……”
黑影的怪笑声换了嗓调,有若粟啼鬼号。
第一道青芒在丈外爆炸,爆碎成一团青色的飞星,第二
道衔尾而至,也爆散成火星飞坠,然后是第三道……
最后一道青芒爆炸的同时,黑影发出一声长号,摇摇晃
晃向下挫,软倒在屋脊上。
西岳炼气士喜极若狂,冲前数步飞跃而上,单足一点瓦,
身形急冲屋脊。
屋脊空空,仆伏在屋脊的黑影失了踪。
“咦!”
西岳炼气士半途刹住身形,站在距屋脊丈余的瓦面讶然
轻呼。
一声爆震,西岳炼气士突然斜飞而起,砰一声摔落在近
鸱吻处,再反弹抛出,剑先一步抛出三丈外。
“桀桀桀……”
怪笑声再起,但不见形影。
“砰!”
西岳炼气士摔落地面,地面似乎亦呈现震动。
“哎哟……”西岳炼气士的狂叫,惊心动魄。’
“仙长……”西岳炼气士的一个同伴,奔出抢救,骇然惊
呼。
距仍在挣扎的西岳炼气士仍有丈余,突然飞抛而起,手
舞足蹈远出两丈外,砰然摔落,狂叫救命。
女的随后冲到,到了西岳炼气士身侧,身旁黑影幻现,啪
啪两记耳光声清晰入耳。
“恩……哎……”女的狂叫,仰面便到。
八表狂龙从侧方冲到,但黑影一闪即没。
“桀桀桀……”
怪笑声从庙侧的树林中传出,笑声摇曳,渐渐远去。
“不……不是摄魂骷……髅……”摇摇晃晃站起的西岳炼
气士惊恐地厉叫:“是谁戏……戏弄贫道?”
夜黑如墨,虫声四起。
庙后的芦苇上萤火飞舞,似乎有不少鬼火飘浮,就是不
见人迹。
人都走了,幸好没有死人需要处理。
久久,龙王庙一如往昔般死寂。
屋脊终于升起一个人影,身材娇小玲珑。
庙侧人影冲霄而起,戏弄西岳炼气士的黑影,重新出现
在屋顶,站在梅上方摇摇欲坠。 ’
“你真与那些老凶魔有关连?”黑影用刚才的嗓音问,并
没打算扑上,可知已经看出娇小身影的身分,所以没流露出
敌意。
“我不认识他们,听说过而已。”娇小的黑影的女性嗓音
已表明身分,她是谭姑娘。
“那你为何而来?”
“希望能减少他们的压力。”
“他们都是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双方结怨的起因在我,错不在这些凶魔。”谭姑娘为自
己的行为辩护:“在一般人心目中,他们也许真的该杀,但这
次错不在他们,我只希望能减轻心中对他们的亏欠。”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经过。”
“是的。”
“你能替凶魔们挡灾吗?”
“不能,但可以减少他们一些压力,我的武功不错,但刚
才那人用怪异的七道奇光、从远距离向休袭击,但不知是何
种霸道的暗器?”
“那不是暗器,是用元神驾驭的兵丸。”
“飞剑?”
“不是,叫天罡追魂箭,可在三十步内贯穿人体,普通刀
剑一触即崩碎寸断,七八成内功也仅能将箭震偏,但仍会折
回连续攻击。每枝箭有连续攻击七次的后劲,以后碰上这个
人,知道如何应付了吧?”
“这……”
“不必谦虚,小姑娘,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八表狂龙奈何
不了你。而据我的估计,如果不是在黑夜,八表狂龙可以用
躲闪反击的真才实学,击毁七枝箭并无困难。”黑影等于是告—
诉她,如何对付西岳炼气士:“你与九华剑园吴家有何关连?”
“你对九华剑园有成见?”谭姑娘反问。
“何以见得?”
“你在帮助这些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诚如你所说,这次错不在他们。小姑娘,你不能逃避问
题。”
“我无可奉告。”
“如果我逼你呢?”
“你最好不要。”谭姑娘不甘示弱。
“要不要试试?”
“你无奈我何……”何字声落,人一闪不见。
黑影并没追赶,摇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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