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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his (心剑),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冷面刀客  三三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28 08:09:44 1999), 转信


                      
          冷面刀客    作者:云中岳
          
                     33

    八表狂龙估计错误,错得不可收拾。
    柳思及时赶到,是致命的打击。决死一战中,主将不能
在场指挥,被柳思逼离斗场,注定了要失败。
    在双方实力的估计上,也犯了低估的错误。
    八十余名比四十余名,二比一应该可以稳操胜算。可是,
却没把其他的变数计算在内。
    九华剑园的人数有四十余名,却没把摄魂骷髅一群老凶
魔计算在内。任何一个老凶魔的武功,即使不能一比三,一
比二绝对胜任。那天晚上,几个老凶魔一面杀人,一面放火,
把走狗们杀得落花流水。
    近午时分,零零落落逃回营区的走狗,不到二十个人,而
且尚有一半伤痕累累,主事人无情剑并没回来。
    南京的巡缉营,几乎瓦解冰消。

    口口  口口  口口

    三更天,皇城内静悄悄。
    鄢狗官的行辕,位于长安门与朝阳门之间的大街上,入
夜习斗森严,内外隔绝,夜间往来的机要人员,也只能在外
馆安顿。  
    行辕里只有鄢狗官的几个亲信坐镇,六爪云龙诸葛长虹
就是负责人。但出面与官府打交道的,却是一位手无缚鸡之
力长史。鄢大人目下在杭州,行辕的人显得清闲,几乎算是
空衙。
    但骨子里,却是最忙碌的衙门,共有十二名管事,掌握
各地巡缉营和查缉分司的活动,六爪云龙就是总领,日夜都
在行辕坐镇。
    南京巡缉营在各地许多巡缉营中,是规模最大的一个营,
而且位于行辕所在地,可以直接往来,地位极为重要,因此
六爪云龙在这个营所花的心血最多,人事与经济的支援,也
最大方积极。
    上次巡缉营受到惨重的打击,营舍被焚,船只全毁,属
于行辕名下的五艘船数万斤盐也丢了,六爪云龙急得要吐血
上吊。
    祸不单行,一天之间,巡缉营余众全力出击,几乎全军
覆没。
    六爪云龙痛心疾首,半夜三更仍在机要房,召集十二名
管事;以及六位机要人员;听取情势的报告,接着是讨论善
后与重建南京巡缉营事宜。
    灯光明亮,会场充满不安的气氛。
    各地巡缉营受到攻击,是正常的事,但几年来都是些人
破坏小骚扰,不足为患。去年扬州巡缉营被人暗杀了七个力
士级巡丁,算是最严重的事件了。
    这次南京巡缉营出事,却是破天荒的灾难。
    两次大规模袭击,死亡人数已超过一百三十名大关,营
舍被焚,船只被夺,损失之惨重空前绝后,难怪每个人惶然
失措,弄不清这个造成巡缉营重大损失,决定性的关键人物
柳思,到底是何来路。
    问题非常棘手,各种意见分析也利害参半。
    惨重的损失,不能完全归罪于柳思。
    夜袭巡缉营,没有人能肯定柳思策划、参与、或放火杀
人,因为与他照面的人都死了。
    柳思与九华余孽并无往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这次菜园大搏杀,柳思并没参与博杀走狗、仅诱出八表
狂龙,远离斗场相博。  
    柳思并没与巡缉营作对,仅与八表狂龙了断个人恩怨。
    八表狂龙曾经奴役酷待柳思,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个人
报复与巡缉营的公务无关,想嫁祸也理由不足。
    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派遣人手兴师问罪,须防柳思一
怒反击,恐将不可收拾,掀起更大的风波,死伤也将更为惨
烈。  
    参加会议的人心中有数,有意无意地淡化柳思事件,不
提报复的建议。目下也无力调派人手报复。
    会议室外面有两名警卫,突然进来一名大声禀报:“龙天
霸与东方姑娘求见长上。”
    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感到意外。
    “请他们进来。”六爪云龙相当客气。
    警卫领了八表狂龙与东方玉秀入室,看到室中有许多人,
颇感意外,脸色微变徐趋堂下。
    十九个人据案高坐,十九双眼睛在两人身上集中,神色
怪怪地,可知的是没有一双眼睛有欢迎的神采。
    “请坐。”六爪云龙抬手肃客,依然保持客气,“龙主事不
曾返回营区,忙些什么?”
    “忙着打听柳小狗的下落。”八表狂龙在堂下的交椅坐下,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营区有无情剑处理善后,那是他的巡缉
营。等我了断柳思的事,再回营……”
    “龙主事,你不必回营了。”
    “咦!诸葛前辈,九华剑园……”
    “九华剑园余孽。以后会有人接手处理。”六爪云龙从一
个红色卷宗里,取出一张宝泉局,面额一千两银子的官汇票,
交由右首的一名手下转递给八表狂龙,“你在南京的事已经终
了,回京都处理你的私人问题吧!不必向鄢大人的御史衙门
报到了,你已经不是鄢大人的贵宾。”
    “甚么?”八表狂龙跳起来,暴跳如雷,“你的意思,就这
样把在下一脚踢开了?你有权就这样打发我滚蛋?你……”
    “你给我听清楚了,龙天霸!”六爪云龙变了脸,不再客
气,“由于你的无能狂妄,南京巡缉营可说完全是断送在你手
上的,本部的人不再追究,已经情至义尽天大的恩惠了。”
    “你怎能把过错推在我身上……”
    “你心里明白,你不是挑不起的混混瘪三。”六爪云龙嗓
门愈说愈大,“用不着花言巧语,以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巧辩,
来掩饰你的失败与无能。我相信你不想丢人现眼,仍在此地
逗留受到众人耻笑。走,是你唯一的出路。本部从不薄待替
鄢大人办事的好汉,更肯花重金礼聘各路英雄办事。本部即
将展开重建的工作,礼聘各方英雄任职,你如果肯屈就力士
级人员,在下也将一本爱护青年才俊伪初衷,委任你在南京
巡缉营工作。问题是,你愿意受无情剑节制吗?”
    “这是对在下最大的侮辱。”八表狂龙几乎在叫号了。
    “我是为你好,年轻人。”
    “去你的!”八表狂龙要撤野了。
    四名管事拍案而起,虎目彪圆,作势推案而起,要制止
他撒野。
    门外的两名警卫,撤剑抢入,声势汹汹。  
    “天霸……”东方玉秀拉住了他。  
    “回京去吧!”六爪云龙苦笑,“你最好不要去杭州找鄢大
人,鄢大人对这次的损失,一定气得半死,一定会找人出气,
何况……”
    “何况什么?”  
    “鄢大人身边,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名宿,绰号叫八表潜龙。
你八表狂龙的狂,字面的意义狂就压倒了潜,你一去,他会
把你挖苦得体无完肤,你的日于一定不好过,何苦来哉?那
立仁兄的心眼小得很呢!”
    “罢了,我哪有脸去见鄢大人?”八表狂龙泄气地说:“诸
葛前辈,在下最后一次请求。”
    “我愿意尽力帮助你。”
    “柳小狗的下落。”  
    “老天爷;你还敢去找他?”六爪云龙大摇其头。
    “我对付得了他。”八表狂龙咬牙说:“他毁了我的前程,
我与他誓不两立。” 
    “忘了他,年轻人。”  
    “不,我坚持。”  
    “你如果失败,他会闹到行辕来……”
    “这是我与他个人的恩怨,与任何人无关。”
    “这……“
    “请告诉我。”
    八表狂龙从京师南来,在南京人地生疏。东方玉秀失去
了所有的男女随从,像一个又聋又瞎的人。  
    两人没有巡缉营相助,盲人瞎马能闯出什么局面来?连
一个地老鼠也控制不住,到何处去打听柳思的下落?
    走狗们提起柳思,莫不心惊胆跳,对柳思的行踪,特别
留了心,每个人提心吊胆,怕他再前往巡缉营闹事大开杀戒。
    “今晚他在何处落脚,还没查出来。”六爪云龙只好将消
息相告:“但未牌时分,他在朝天宫的名酒楼六朝居,订了一
桌酒席,订定在明日天黑之前,送到石头山烽火台遗址,还
要送点心。明晚月圆夜,他可能雅兴不浅,登山赏月。”
    “唔!一定是赏月。”八表狂龙咬牙说:“小妖巫叫月华仙
子,一定会和他在一起赏月。”
    “可能的,小妖巫在五福客栈,本来就和他同房双宿双飞,
良宵登山赏月意义深远呢!”  
    “谢了。“  
    两人行礼告退,会议室中气氛重新陷入紧张。
    “统领,这太危险。”一名管事说:“假使柳小狗迁怒我们,
行辕里哪有人挡得住他?”
    “放心啦!柳小狗不是鲁莽冲动的人,如果不招惹他,对
我们毫无威胁。”六爪云龙用权威的口吻说:“他与这条狂龙
的帐,不会算到他人头上。哼;如果我所料不差,明晚石头
山上,将有一场可观性极高的龙争虎斗。柳小狗订酒宴故意
张扬,用意就是引这条龙去了断的。”
    “咦!我们何不派人前往永除后患?”另一名管事兴奋地
说。
    “老天爷!那会牺牲多少人?”六爪云龙脸色一沉,“何况
不见得能除去他,日后你我还有好日子过?惹火了他,他到
鄢大人身边去闹,结果如何?”
    “这……”
    “夜间活动,超绝的高手有如蚊龙在海。风声不对,他一
走了之,事后再来找我们,结果如何?”
    “多去几个人……”
    “那就会多死几个。我警告你们,要约束所有的人,明晚
任何人不许接近石头山,违者格杀勿论。“六爪云龙一字一吐,
声色俱厉:“我不希望行辕被人放火,我不希望鄢大人身边有
这么一个刺客柳不思出没,听清楚没有?”

    口口  口口  口口

    柳思其实是个大富豪,在巡缉营那群高手的行囊内,所
弄到的金银,足以在南京逍遥一段时日。在临淮,他几乎扒
光了那些人的钱囊。
    花百十两银子,天没黑,四个店伙就挑了莱盒上山,扫
净一段废墙基,铺上桌布,摆好加了盖的十二味珍馐,一小
坛花雕美酒,十二色点心则放在食盒内,留下一名店伙照料。
    日落时分,洒落满天彩霞。柳思一身黑,月华仙子一身
白,一佩刀一挂剑,一双爱侣手牵手登上烽火台,打发看守
的店伙离去,不必再来收餐具,因为餐具费已经一起先付了,
算定这些餐具一定要被破碎的。
    柳思穿黑长衫,月华仙子罗裳胜雪,形成鲜明强烈的对
比,增加几分神秘诡谲的气氛。
    如果两个并肩站在暗处,只能到一个白衣人。如果能看
到依稀的黑影晃动,必定以为看到了鬼。
    两人并不急于动席,相根相依在不远处的草坡坐下。
    “心田哥。”月华仙子倚在他怀中,娇滴滴地叫他的真名,
伸手指着远处清凉山顶的翠微亭,“真该把酒席搬到翠微亭,
在那儿赏月是不是悦意些?”
    “不,在这里有意义,傻女孩。”他轻抚姑娘的三丫髻,嗅
发中传出的淡谈清香,“不但是你我曾经在这里,以生命作同
命的一击,而且……”
    “而且什么?哥,说嘛!”姑娘是用鼻音说的,转嫁首轻
咬他的脸颊,耳朵,像贪吃的猫。
    “这里是古金陵城遗迹,龙蟠虎踞金陵城,就指的这里,
而非目下的乱糟糟南京城。”
    “我听说过。”
    “我是虎,我要在这里和所爱的人度有意义的良宵,在这
里看月华如水,有你也有我。”
    “虎?你是虎?黑虎?哦!你比虎雄伟多了,我喜欢。”姑
娘用沉迷的诱人嗓音在他耳畔呢喃,伸手拉开他的胸襟,火
热的樱唇在他壮实裸露的胸膜轻咬、重吻。
    “虎,霹雷虎,霹雷虎柳心田,双成,你听说过这头虎吗?”
    “霹雷虎?”姑娘在他怀中抬起头,似有所思:“我好像听
说过。江湖上以虎为绰号的人,应该有二五百之多。霹雳虎
……”
    “你听说过铁血团?铁血锄奸团。”
    ‘哎呀!锦衣卫。”姑娘几乎要惊叫跳起来。
    “名义上不属于锦衣卫,但有一半是锦衣卫的人、”
    “咦!你……”
    “我曾经是铁血团的悍将,当时的绰号就是霹雷虎。”
    “曾经是?”
    “对,离开两年了。铁血团口碑并不佳,算是大权臣的私
人鹰犬。双成,你有权知道我的为人。我也自认我不是好人,
所以我无法坦然与绝剑狂客那些人相处,也不想直接帮助他
们打击巡缉营走狗,我……”
    “我不想听你任何自贬身价的话。”姑娘伸手掩住他的嘴,
“我更不想听你是好人或坏人。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你,我要
你,爱你,就算你是一条虫,你一定身边有我这条雌虫。哥,
抱紧我……”
    两人滚倒在草丛中,激情地缠绵拥抱久久。
    “哥,你想那条龙会来吗?”姑娘终于满足地坐起,凝望
着山下问。
    “他会来的。”他信心十足,“昨天我并不想杀他,还真存
在几分惶惶相借的念头;所以留了三成劲,无意击破他的芥
子神功。因此,他认为我并不比他强,他有强烈的复仇信心,
一定会来的。”
    “如果你无意杀他,那就不要管他好了。哥,我不想你心
中有负担而和他拼搏……”
    “情势不一样了,双成。”他虎目中神光炽盛,杀机怒捅
“他既然不甘心,绝不会罢手,他会不择手段,用尽千方百计
送我去见阎王。我不怕他弄鬼,而你,想起来我就感到心惊
胆跳,我绝不容许他损害到你一毫一发,绝不!那只有一条
路好走:他死。”
    “哥……”
    “只有千日做贼,不可能千日防贼。东方玉秀不论武功或
江湖经验,都比你差了一极,她居然能大胆地潜入五福客栈,
在我身边把你掳走。天杀的!这种事决不容许再次发生,不
杀他我会后悔一辈子,耽心一辈子。金陵石头城的龙争虎斗,
今晚一定会发生。他已经是丧家之犬,一定会迫不及待来和
我决算。”  
    “东方玉秀也会来吗?”
    “一定会来。”
    “这……”
    “你不要和她计较,她的铁莲子夜间威力加倍。”  
    “她如果插手,我也要。”姑娘坚持。
    “女孩,你还不明白吗?我希望她插手。”
    “这……”
    “我决斗西岳炼气士六个超凡高手,任何一个武功内劲稍
差的人加入,不论敌我,一定死。你如果不是从远处御神驱
衣远攻,结果不问可知。”
    “老天爷!即使远攻,我也受到可怕的余劲波及,丢了半
条命。”姑娘不由自主订一冷战。
    “所以,你只要躲在一旁看热闹,不理会她挑衅,不许她
接近你三丈以内。一旦那条龙吃紧濒危,她会无所畏惧地冲
上策应。”他拧了姑娘的火热粉颊一把,“就重蹈你这个笨女
孩的覆辙,心爱的人有险,就奋不顾身上前拼命,结果把自
己的命也赔上。”
    “你少来。”姑娘转入他怀中咭咭笑,“那时你并不是我心
爱的人,而是敌人,记得吗?”  
    “是吗?”他恶作剧地探手入怀,暖玉温香握满把。
    “不来啦!”姑娘在他手下扭动,欲拒还迎:“人家知道你
的身分之后,天天想你……”
    “哎唷!”他装腔作势怪叫:“应该是猛虎咬你……”
    姑娘一口咬在他蠢动的手臂上,其实并不痛。
    “坏人!”
    姑娘羞笑,再次把他扑倒,紧贴在他身上,火热的樱唇
对住了他的嘴。

    口口  口口  口口

    两人穿了暗灰色的夜行衣,从山东麓利用草木掩身,夜
色明亮,晶莹的皓月已升上三竿。似乎高悬在万家灯火的南
京城头,洒下满地银光。
    长啸震天久久不绝,发自石头山项。
    “这狂小狗罪该万死。”走在前面的八表狂龙咬牙切齿说:
“这是他最后一次得意地仰天长啸。”
    “是不是他知道我们要来?”东方玉秀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那么,他那些同伴……”
    “他没有同伴,他不属于那些人。”八表狂龙向上急走,分
枝拔叶疾趋山巅,“那些人一侠一魔,先天上就水火不相容,
他亲近任何一方,都会引起纠纷。他很聪明,所以谁也不沾。
毙了他,我要留在江南打天下,你我并肩联手,一定可
以打出一片威震南天的辉煌局面来。”
    “我爹在北地,可以为你呼应。”东方玉秀也是野心勃勃
的女强人,这次的挫折她承受得了:“鄢大人不要我们,我们
何不与严家的人一龙一鹰通声气?”
    “不行,我和江浦的分水神犀谈过了。严家与鄢大人的作
法不同,笼络人才的手段各有神通。鄢大人舍得花钱,好来
好去不伤和气。严家的人必须受到绝对的控制,需要绝对向
他们效忠,稍有异志,格杀永除后患。所以,绝不可以接受
严家的控制。我们不需借他们的力量壮大,他们也不许可我
们借他们的力量自行发展。你放心,我会运用灵活的各种手
段壮大自己。”
    决战的重要关头,他俩依然畅谈日后发展的打算,似乎
胜算在握,吃定了柳思。
    菜园激斗,柳思留了三成劲,八表狂龙并不知道,因此
乐观地认为只要加一把劲,便可以置柳思于死地了,以为已
经摸清柳思的底细啦!  ’
    他却不知,柳思在相处期间,一直就花心思摸他的底,把
他所有的牛黄马宝全弄清楚了。
    接近烽火台,一眼便看到一身白的月华仙子。
    两人以为潜行登山,柳思即使知道两人会来,也不可能
发现他俩的形影,出其不意淬然偷袭,将可毫不费劲地把柳
思打下地狱。  
    两人更小心了,蛇行惊伏悄然接近。

    口口  口口  口口’

    月华仙子会作怪,她拒绝坐在放置酒菜的短垣对面,爱
娇地坐在柳思怀中,等于是阻止柳思动碗筷,由她奉酒挟菜,
只许柳思的双手抱住她的小蛮腰,亲呢得不足为外人道。
    当然,柳思不是柳下惠,一双手哪能老实?把她逗留得
春情荡漾,媚笑醉人。
    月华如水,凉风习习,四野虫声叨卿,天地间似乎只剩
他两个世俗男女,旖旎风光不怕有人欣赏。  
    “我要喝一点。”柳思一直就拒绝她喝酒,她忍不住了提
出坚决的要求。
    柳思抽出手,夺下洒杯。
    “绝对不可以。”柳思坚决拒绝:“你从来就没喝过,喝一
口保证你难过老半天,再勉强多喝一日,你连头上的明月也
会当成大饼了。”
    “听人说,醉过方知酒浓……”
     “爱过方知情重。”柳思接口,“那是不伦不类的比喻,前
一句尤其狗屁不通。酒醉不在酒是淡是浓,情也不是可用轻
重来衡量的。不过,意境还算相当美而已。”
    “你爱过吗?”她突然问。
    “这重要吗?”
    “不,我对现在的你深感满足。”
    “哈哈!那是违心之论。小精灵,你不觉得,我这种将要
踏入三十壮年的人,还是孤家寡人是不是可疑?”
    “是可疑呀!告诉我好不好?我是个很懒的小精灵,不想
和你猜谜。”
    “二十岁出外过冒险生涯,出生入死苦得要命,一天精力
耗尽,还得抽时间苦练内外功。人往床上一例,觉得床真可
爱,除非失火,休想要我爬起来。精力过剩无所事事的人,才
会想女人想情爱,这是我一贯的想法,现在觉得很蠢很笨,不
是吗?”
    “你说呢?”  
    “是很蠢笨。”柳思紧紧地抱住了她,“有一个女人爱,实
在是很快乐的事,和你在一起,只要看你一眼,就感到精神
充沛。你不在时,那种牵挂悬心,虽难熬依然是奇妙的。有
一个心爱的人,共享快乐和哀愁,我觉得身心已进入另‘种
境界,我已经不再以自我为中心了。哦!小精灵,早知如此,
我……”
    “你敢说?”她一口咬住柳思的脸颊,妙舌轻转哈哈娇笑,
“早知如此,就轮不到我爱你了,我很自私是不是?你是天老
爷留给我的……哎呀!”
    连人带酒杯,猛然斜飞而起,柳思抱住她流星似的飞荡
三丈外,身形折向再起,凌空两翻腾,落地再飞升,悠然飘
在五丈外的草坪中。
    三起三落三折向,竟然远出直距离五丈外,不仅骇人听
闻,而且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人毕竟不是会飞的动物,体
能的极限并非漫无止境的。
    罡风呼啸,那是铁莲子飞行的破风声。
    谈淡的灰影,挟剑光连续飞腾,跟踪他的起落,每一次
落点皆偏了一点点角度,攫不住他的飞行定向。
    最后飘落的灰影,相距远在三丈外。
    “你的云龙三现绝技,能达到我这种境界吗?”柳思推开
她,拔刀出鞘向灰影朗声问。
    那怎能比?
    云龙三现身法,在腾空时连变三种姿势折向飞腾而已。
    而他不但可在空中连续折向翻腾,最困难的是他怀中抱
了一个人,抱着人能跳起三尺,已经是超拔的高手了。
    灰影是八表狂龙,目定口呆惊骇莫名。
    “你……你这混蛋怎……怎知道我来了?”
    八表狂龙傻傻地问,避免回答身法的事。
    “虫声。”柳思说:“就算你练成凌空虚渡绝技,也避免不
了惊动秋虫。”
    “我要杀死你!”八表狂龙凄厉地尖叫:“你毁了我辛勤建
立的根基,我一定可以杀死你。”
    “哈哈!你知道我夜间引你前来的用意吗?”
    “你什么狗屁用意?”
    “因为夜间交手,凶险增加十倍,躲闪困难,我就可以绝
对冷酷无常快速杀死你。我已经留一条生路给你走,你真不
该来,阁下。”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一定可以杀死你,我有必胜的
信心,你昨天的表现如此而已。”
    “哈哈!你的信心是什么?三四成火候的芥子神功?你少
臭美了,上次我扮黑面怪客,本来就可以劈了你的。昨天我
再三手下留情,你竟然一无所知,我可怜你.”
    “你这杂种扮猪吃老虎……”
    长啸震天,刀光如天雷下击,柳思发动了,人刀浑如一
体风雷大作。
    “铮铮!”
    金铁暴震与长啸声相应和,八表狂龙飞震出两丈外,发
髻被砍掉了,短发披散有如厉鬼。
    长啸绵绵,刀光压体。
    八表狂龙还没稳下马步,大吼一声,双手连剑急架电掠
而至的弧光。
    “铮!”火星飞溅。
    八表狂龙震飞丈外,脚下踉跄。
    “第三刀,你将刀头溅血。”
    柳思逼近,但停止猛烈的追击,斜举的刀,反映着月光,
幻发更夺目的光花,刀吟声有若云天深处传下的隐隐殷雷。
    另一个灰影出现,用铁莲子偷袭的东方玉秀现身了。
    白衣裙飘飘的月华仙子出现在臆方不远处,真像月下出
现的仙子。  
    “东方五秀,你不要加入。”月华仙子好意劝阻:“他两人
的拼搏,每一击皆雷霆万钧,三丈方圆内爆发的潜劲,足以
将你震成肉饼。”
    “你给我闭嘴!你想加入,哼!”东方玉秀乖戾地叫。
    八表狂龙开始移位,持剑的右手有点不稳定了。
    “你千万不要妄想使用撼神术。”柳思步步进逼,提出警
告,“神意一分,你将连人带剑被我砍成四段。你必须以全部
精神与意志,运足芥子神功应付我的霹雷攻击,或可支持片
刻,不然……”
    一声怒吼,八表狂龙第一次抢攻了,剑与人合而为一,激
光猛然进射。
    “铮铮铮……”
    刀光上下翻飞,守势空前紧密,来一剑接一剑,步步进
逼,但见人影急剧进退,洒出满天雷电,罡风狂泻,草叶纷
飞。  
    进攻的人,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可知攻势虽猛烈,却
毫无作用,刀光逐渐束紧,剑却发发可危。
    灰影幻化为流光,东方玉秀果然情急扑上了。
    “不要……”远处的月华仙子掩面尖叫。
    一声铿锵金鸣,剑化为碎屑飞散,白影像断了线的风筝,
抛出两丈外翻滚飞坠,砰然坠地,软绵绵地真像一团死肉。
    是东方玉秀,贴身的夜行衣已化为片片飞走了,赤裸裸
的白色胴体,瞬即变成红色,肌肉的微血管全爆破了,肌肤
充血就是这种现象。
    上次石头山夜斗,七个人的潜劲爆发,柳思的前半身,就
出现这种现象。  
    八表狂龙也飞起丈五六高度,砰然摔落在另一方,右手
仍死抓住断了一半的长剑,浑身衣裤凌落,五官血流如注,蜷
缩着发抖。
    “玉……秀……”
    他伸出血污的左手虚空乱抓,发出虚脱的叫声。
    柳思丢掉刀,将已经气绝的东方玉秀,抱放在八表狂龙
身侧,将东方玉秀的右手,塞入八表狂龙的左手里。
    “你就不知道该在何时收手吗?”柳思叹口气有点感伤,黯
然后退。
    “她……她死了……吗?”
    “是的,她比你先走一步。”
    “我……我对不起她……”
    “不要自责,龙兄。”柳思苦笑:“每个人的行事,都应该
自己负责,她所选择的道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们相爱
一场,能死在一起,也死而无撼了,毕竟是你两人决定的。”
    “把……我和……和她合葬在……这里……”
    “这里不能葬人……”
    “深……埋……地……底……”
    ”这……”
    “求……你……”
    “好,我答应你。”
    “谢……谢,玉……秀……等……我……”
    最后一口气接不上,溘然而逝。
    柳思脱下长衫,把两人裹在一起。
    “我到山下借助锹。”他向泪流满脸的月华仙子说:“今晚
一定要把他们深葬在此地。”  
    “好的,我在这里陪他们。哥,我好难过。”
    “我曾经给过他们机会。”  
    “我不是指这件事,哥。”月华仙子扑入他怀中:“那天晚
上,我……也曾不顾一切扑出去,我没死,我抱着你下山,
我完全麻木了。哥,我好幸运,而她……她……”
    “她为爱付出了自己。我们只能祝福他们,能在泉下相聚、
相爱。我走了,你还得小提防意外,知道吗?唔!下面有人。”
    的确有人,但还在下面三十步外。
    “喂!怎么没听到啸声了?”是白发郎君的声音,人继续
往上走。
    “结束了。”柳思说。
    “都死了?”
    “对。”
    “他娘的,东方玉秀是我的……”
    “闭上你的臭嘴!”柳思大喝:“不许你侮辱她。”
    “咦!你这家伙……”到了十步外的白发郎君吃了一惊,
“你明明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我哪有夺人所爱的胃口?天下女
人多得很呢?我色魔白发郎君,对女人的品味是很高的。”
    “此时此地,就不许你开玩笑。”
    “好,好,不开玩笑。怎样了?”
    “他们死得很英雄,很壮烈。你既然来了,很好,帮我善
后。在徐州你逼我跑腿,现在轮到你,给我滚下山去,找民
宅借锄锹,我要遵守死者的承诺,把他们合葬在此地,聊算
为武林留一佳话。”
    “这里能葬人?官府……”
    “不许葬也得葬,快去。”
    “我看我是走了霉运,得替人收葬合埋。你这家伙气量小,
在徐州吃了一点点亏,马上就要讨回来了。喂!下面还有几
个老凶魔,堵在山下等走狗前来策应,希望多宰几个走狗出
气,要不要他们帮忙?” 
    “叫他们滚!你想偷懒?”
    “你他娘的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想偷懒的念头也被
你知道了,晦气。”白发郎君嘀咕着向山下走。
    “这家伙其实人并不坏。”柳思说。
    “他缠定你了,把你当成有过命交情的朋友。“月华仙子
噗嗤一笑,“他一定会跟着在江湖上跑,你好色之徒的口碑丢
不掉。”
    “去他的!他休想跟得上我。而且,我不打算乱跑,先陪
你回去为幻园善后,我想在你家休息一段时日,欢迎吗?”
    “打你。”月华仙子狂喜地轻拍了他一下,“我的家就是你
的家,你怎么说这种生分的话?”
    柳思哈哈了笑,暖玉温香抱满怀。
    月华将升近中天,大地一片银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紧
紧相拥沐浴在银光下,江风振衣,像一双屹立绝峰,要凌空
飞去的仙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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