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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侠影红颜 八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7 08:50:36 1999), 转信
侠影红颜 作者:云中岳
8
真定城风雨欲来,乌锥马引起了无穷劫难。
双方在勾心斗角,暗潮激荡。
崔长.青久走江湖,当然知道强龙不斗地头蛇的道理,即
使有天大的本事,单人独马成不了气候,全城的泼皮地棍群
起而攻,明枪暗箭齐来,闹出人命便可能在官府落案,那就
犯了江湖大忌。因此,他去找本地的地头首领谈判,理在他
这一方,他必须软硬兼施先站稳脚步,明白地警告对方,万
不得已豁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大不了他溜之大吉远走他方,
光杆一条无所畏惧,死的可是真定的一群小混混,无奈他何。
先礼后兵,他这一着相当狠。在外面混的人,真正不要
命活腻了的人并不多,说明利害,必可收到吓阻之效。明知
阙大小姐她决不会罢休,他便有了在真定出事的藉口,可以放
手办事了。
其实,他并不想管飞豹郝天雄的事,但牵涉到三百余条.
人命,他便不能袖手旁观了。他浪迹江湖,劫富济贫并不是
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名不正言不顺,说穿了只是个不畏王法
的大贼,列于黑道之林,诚何少去管绿林大盗的行事?他的
所作所为,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是行侠仗义呢!只不过他天生
侠骨、不耻那些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所为,插上手便不能不
管而已。
三百余条人命血案,碰上了岂能不管?再就是恰好碰上
阴大小姐找麻烦,他更不能不管了。
回到客房,他守约等候一天,不主动挑战b
柳老大够朋友,全城的泼皮地棍;一个个销声匿迹,躲
得远远地。
半天过去了,一无动静。
客栈的伙计,却一个个心惊胆跳,宛如大祸临头,惶惶
然不可终日。
午后不久,一枝花穿了一身青袍,大袖飘飘,显得风流
潇洒,配了一把长剑,施施然踏入了店门,
掌柜的眼尖,一眼便看出不是住店的,心中一跳,慌忙
亲自迎出,拱手强笑道:“公子爷请坐。”
一枝花点点头,说:“免,在下要见崔长青。”
掌柜的心中雪亮暗暗叫苦,苦笑道:“崔客官刚在对面
午膳返店,目下在房中……”
“领在下去。”
“是,王三,来,领这位公子爷去见崔客人。”
过来一名店伙,胆战心惊地说:“小的领路,公于爷请
随我来。”
崔长青正在品若,一面阅读摆在几上的手稿。这是他从
孤魂的石室中得来的,是孤魂参悟奇学十年心血的结晶,十
分珍贵。
孤魂花了十年心血,独自在暗中摸索,逐日记载进程,
成功与失败皆记得清清楚楚,更在手稿中指出成功与失败的
症结所在。如果悟力高的人看了这三部手稿,去芜存菁综理
出其中脉络,事实上不需重花十载光阴,因为其中最少也有
一半日子是失败的记载。
崔长青悟力惊人,记忆力出奇地好,过目不忘,一字之
差亦难逃他的慧眼。数日来,他已熟记手稿中的每一个字,
参悟出其中脉络,而且加上他本身的见解、经验、教训,他
已将孤魂孙秀尚不算功德完满的一门绝学,整理出一条研习
的坦途。如按他自己的构想参修,很可能失败,也可能比孤
魂所期望的成就更高。
可惜,他抽不出时间找地方苦练。
目下,他仍然在手稿中寻觅可能成功的蛛丝马迹,也许
在一而再阅读中,突生灵感点破天机呢。
正在全心默诵,“砰”一声大震,门闩折断,房门大开。
他一惊而起,顺手将三叠手稿揣入怀中,左手本能地扶
住了茶杯,功贯指稍候机反击自保。
一枝花出现在房门口,向店伙举手一挥。
店伙踉跄退去,房内房外鸦鹊无声。
他安坐不动,冷冷地注视着这位踢门而至恶客,心想:
“好俊的年青人,可惜一双眼睛太活了些。”
一枝花打量着他,敌意益炽。
双方不言不动,气氛渐紧。
最后、是一枝花忍耐不住,哼了一声问:“你就是崔长
青?”
“你不服气?”他反问,针锋相对,语气同样狂傲,同
样无理,充满了火药味,双方顶上了。
“你出来。”一枝花阴森森地说。
“贵姓?”’
“姓卜。”
“替谁出头?”
“你心中有数。”
“抱歉。”
“阙姑娘彤云。”
“哦!很好。”
“出来说话。”一枝花招手叫。
他仍然安坐不动,冷冷地问:“你踢破了房门?”
“不错。”
“但你不敢进来。”
“什么?”
“在下要讨公道。”
一枝花冷哼一声,起步踏入门内说:“在下接了。”
崔长青扣指疾弹,茶杯破空而飞,平稳地,快速绝伦地
向一枝花飞去。
一枝花冷冷地伸手说:“班门弄斧……”
手刚接住茶杯,杯盖突然更快地前飞。
一枝花大惊,扭身急闪。
杯盖擦耳而过,飞出院中去了。
杯中的荼因晃动而泼出,溅了一枝花一头一脸,当场出
彩。
崔长青大笑而起,挟了沙棠木剑向外举步说:“小意思,
抹把脸就好,失礼夫礼。在下出来了,卜老兄,你想在客店
动手拔剑?不方便吧?”
一枝花的手落在剑靶上,闻声乖乖放手,咬牙切齿地让
开出路,沉声道:“咱们出城走走,敞开来算。”
“请。”
“走!”
一枝花领先便走,出店后向东门方向举步。崔长青却说:
“卜老兄,该我择地方。”
“你怕什么?怕埋伏?”
“哈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实说,
在下不信任你。城外东南角是卫城,阙大小姐万一出动千军
万马,我崔长青可吃不消。”
“你……”
“你得听我的。”
“如果在下不听你的……”
“你可以在街心拔剑,这可以表现出你的英雄气概。”
“好吧,依你。”
“这就走。”
南门外滹沱河旁,在广济桥西面半里地,是颇有名气的
回龙庙,也称滹沱河神庙,官府春秋致祭河神,皆在此庙举
行,因此庙貌宏伟,庙前有宽阔的广场,庙侧是河,平时游
人不多。
崔长青从南门来,知道这处地方。出了城,向回龙庙走
去,一面走,一面向跟在后面的一枝花说:“你姓卜,大名
还未见告。如果认为见不得人,不说也罢。”
“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何必多问?”一枝花大刺刺地说,
傲态凌人不可一世。
“记住你的名号,万一在下死了,也好到阎王面前告你
呀。”
“卜某不信世间有鬼神。”
“不足为怪,在下也不信。信口闻问,如此而已.不过,
等会儿拔剑动手,在下只知你姓卜,其他一无所知,杀了你
之后,在下如何替你善后?”
“你放心,死的必定是你。在下将你的尸身扔下河去喂
王八,一了百了。”
“万一你失手……”
“没有万一,死的必然是你。”一枝花语气肯定,极为
自信地说。
谈话间,已到了庙前。崔长青说:“老兄,咱们就在此
地比划比划,你有何高见?”一枝花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
回龙庙门,剑眉深锁,略现不安的神色,说:“你怎么选在
这处地方?”
“怎么?你有顾忌?放心,在下没有助拳的人。”
“回龙庙的庙祝,是在下的朋友。”
“哦!你倒有助拳的,在下选错地方了。”
一枝花哼了一声,不屈地说:“你少臭美,杀你一个小
辈,还用得着朋友助拳?你在外面等等,在下进去打个招呼,
免滋误会,并请他不加过问。万一他不明底细,出来不由分
说拔刀相助,岂不有损卜某的威望?”
崔长青往一株大树下一靠,说:“好吧,在下在此地等
你出来。”
一枝花向庙门定去,扭头冷笑道:“即使你想进,也插
翅难飞。”
崔长青毕竞年青,耐性有限,迫急了自然心中有气,冷
笑说:“你这人夜郎自大,狂得太没分寸,你也不撒泡尿照
照你自己那副尊容,象不象个有真本事的人?大概是吃狗奶
长大的,天生的狗性欺善伯恶,也生了一双狗眼看人低,混
帐透顶。”
一枝花自取其辱,这一串恶毒难堪的挖苦话,份量重得
令人受不了,立即急怒攻心,一声怒啸,拔剑回头反扑,突
发绝招“万花竞艳”,洒出了重重剑网,以雷霆万钧之威,
向崔长育狂野地攻去。
崔长青挟着沙棠木剑向侧一闪,脱出了重重剑网,他不
敢大意,看对方冲刺的凶猛剑势;他知道这家伙难怪如此狂
妄,果然艺业不凡,且先看看再说。
一枝花一招走空,剑虹疾转,如影附形跟进,剑花再吐。
毫无顾忌地紧迫进攻,捷逾电光石火。
崔长青立即抓住机会,斜移一步木剑出鞘,脱出对方的
冲刺正面,“刷”一声还以颜色,木剑不偏不倚钻职而入,
闪电似的拂过一枝花的左胁下,半分之差,几乎削掉一枝花
的肘尖,“噎”一声轻响,一枝花胁衣裂开了一条缝,并末.
伤肌。 ’
人影中分,点到即止。
崔长青掷剑入鞘,冷冷一笑道:“朋友,满招报,谦受
益,这一剑你该已受到教训了。看尊驾仪表非俗,气宇轩昂,
决非庸俗之辈,何苦受阙家的蛊惑,替阙彤云火中取栗?你
走吧,回头是岸。”
一枝花羞愤难当,厉声道:“你敢等卜某片刻吗?”
“等又如何?”
“在下进庙邀一位朋友来。”
“邀他来助拳以二打一?”
“你敢不敢?”
“好,在下答应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毁约一走了之。”
“笑话。你既然不放心,在下陪你进去。”
“好,’走!”
两人并肩向宏伟的庙门走去,不象是仇人,倒象是朋友,
只不过一个神色泰然,一个又恨又恼而已。
刚踏入庙门,里面突传来一声娇呼:“果然不错,他来
了。”
一枝花脸色大变,扭头搬腿狂奔。
紫影入目,来势如电,一枝花必定跑不了。
崔长青的处境很糟,紫影急射而至,他正好挡在去路上,
眼看要掩上,而且紫影可能认为他是一枝花的同伴,而不分
皂白向他袭击。
变化太快,不容他思索,自卫的本能驱策着他出手自保、
侧闪、出招、沉喝:“慢来!”’ 。
“啪!”紫影接了他一掌,一掠而过,幽香入鼻。
他感到掌心一麻,马步虚浮,退了两步撞在门上轰然作
响,只觉气血翻腾,不由大惊失色。
紫影冲势难止,飞出门限到了门外,远出六七步方倏然
止步转身,讶然叫:“咦!是你。”
“咦!是你!”他也脱口叫。
原来是在方山邂逅的紫衣美丽少女,那次她与一位红衣
小姑娘,及一位叫三姨的人同行。
紫衣少女脸色一变,意似不信地说:“想不到真是你,
可惜哪!可惜。”
他一头雾水,问道:“可惜什么?”
紫衣少女轻摇玉首,转身匆匆走了。
一枝花早就逃得形影俱消,他只好独自回城。对紫衣少
女所说的话,他大感困惑,百思莫解。在方山,这位高贵和
气美绝尘寰的少女,对他不是相当友善吗?今天为何变了态
度?他愈想愈糊涂。
紫衣少女接了他一掌,令他悚然而惊。这么一位水葱似
的娇弱少女,竟然有如此可伯的掌力,几乎毁了他的手掌,
内力直撼心脉,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哩!
一枝花绕道逃回城中,不回阙府,直弃西北玉井巷的延
寿庵。
延寿底是一座小小的庵堂,住了十余名尼姑,与六七名
带发修行的苦命女人,是男人的禁地,门禁森严,是苦修庵
而不是香火庵。
庵两侧皆是民宅,右邻是一家木匠店,店面甚小,生意
似乎颇为清淡。
一枝花踏入店门,并不向正在干活的两位木匠打招呼,
直趋内间。
原来这里是他寄居之所,内堂别有洞天。推开内堂门,
藏在门后的一名中年人闪出笑道:“贤弟,你还记得回来?”
一枝花脱下青袍,神色紧张地说:“别提了;好险。”
“怎么啦!阙大小姐将你赶出来了?”
“她?那浪货怎舍得让我走?她……”
“那又……”
“紫云仙子那泼辣货来了。”
“什么?”中年人惊问。
“如果走侵一步,大哥,恐怕小弟已进了枉死城;横尸
回龙庙了。真糟,恐怕在回龙庙栖身的宫前辈,必定凶多吉
少……”
. 门外一声哈哈,有人叫:“既恐怕,又必定,你的话委
实令人难以捉摸,你希望我死吗?”
一个鹰目炯炯留了山羊胡的花甲老人,微笑着进门直趋
大环椅落座。
一枝花苦笑道:“宫前辈,回龙庙怎会被那泼辣货找到
的?”
宫前辈笑道:“不足为奇,有人通风报信。你只顾逃命,
哼!真没出息。”
“那泼辣货只有一个人?”
“回龙庙确是只有她一个人。老实说;她一个人已够令
人头痛了。 卜义,你同来的青年人是何来路?”
“咦!前辈看到了?”
“看到你逃命,我老人家就躲在积金炉旁。那小丫头以
为我老人家已经溜了,却不知我并未远走。”
一枝花将与崔长青约斗的事说了,宫前辈一惊,说:
“那么,这小于是两月前大闹开封府的崔长青了,这人来路
不明,至今还没有人能摸清他的底,,甚至连他是黑是白也一
无所知。血花会说他是黑龙帮的人,他该是咱们黑道的朋友。
卜义,千万不要招惹他。”
“但……晚辈已答应了阙家……”
“呵呵!你几时守过信诺?”
“阙姑娘……”
“你从来就没有与一个女人思受五天以上,喜新厌旧得
手便弃如敝履。傻瓜,这次你大概鬼迷心窍……”
“宫前辈,你就对付不了他?”
“林家的人已经令咱们丧胆了,为何又多树一个可怕的
强敌?”
“你是说,林家……”
“来了一大半。”
“林白衣也来了?”
“今早你躲在阙大小姐的香闺内,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怎知外面的事?今早有人看见那小畜生在东关现身,他比那
些鬼女人来得更早。”
“他目下……”
“你只顾逃命,老夫却随后跟踪,总算查出他们的落脚
处了。”
“在何处?”
“北门外牧庄三家附近的农合中。”
“糟糕!咱们……”
“咱们目下必须决定,是留?是逃?”
“这……”被他们追得上天入地,委实不是滋味。“怪,他
们怎知咱们逃来此地的?”
“自然是你这位到处留情的色中饿鬼,留下被人追踪的
线索了。”
“这……不会吧?”
“人家却追来了。”
一枝花象是突然想起了值得高兴的事,喜悦地说:“有
了,有一个人可以对付他们。”
“你是说……”
‘枝花用大姆指向左邻一指,说:“甄寡妇。”
宫前辈猛拍大腿,叫道:“哎呀!我早该想到她的。”
“我负责找她。”
“对,你找她,不伯她拒绝。还有。”
“还有什么?” ’
“咱们想办法把崔长青拉过来。”
“你是说……”
“我来想办法。”宫前辈颇为得意地说。
“可是,晚辈与他……”
“你就别管了。梁龙。”
中年人欠身道:“前辈有何吩咐?”
“你到雕桥韩家跑一趟,务必将韩家四杰请来,干脆一
不作二不休,,在此地把林家的人埋葬掉,一劳永远,免得他
们像附骨之蛆般紧随不舍死缠不休。”
梁龙有点为难,迟疑地说:“可是,韩家四杰……”
“把你弄来的连城壁送去,他们准来。”
梁龙哎口气说:“可是……委实难以割舍……”
“你要命还是要壁?”
“这……好吧,我忍痛送去就是。”
“那就快走,来回三十里,你得赶快。”
“好,我这就走。”
宫前辈站起说:“就此决定,咱们分头办事。千万小心,
放机灵些,别让林家的人盯上,那就万事全休啦2”
崔长青回到客店,仍感到心中懔懔,对那位功力奇高的
紫衣少女,耿耿于心难以释怀。如果在回龙庙双方正式交手,
后果如何?他委实不敢想象。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因此闷闷不乐。
更衣洗漱,取出了藏在怀中的手稿,往几上一丢。蓦地,
他心血来潮,重新一把抓起手稿,脑中灵光一闪,付道:
“孤魂孙秀偌大年纪,依然肯花十载光阴参研绝学。我年青,
怎能就此满足?内家气功与搏击术,乃是一切武学之宗,我
已经参悟其中奥秘,为何不自己参修?如果我苦练,不但孙
前辈的心血没有白花,我自己也获得一门至高的防身保命绝
技,何乐而不为?”
接着,他想到手稿中的练功进程,心中又有些踌躇难决。
手稿中指出修练的方法与进程,皆大逾武学常规,虽是武林
正宗奇学,但却有些无穷邪味,走路径,行诡道,反常规;
趋险绝,而且太毒太霸道。孤魂死前行雷霆一击,七个宇内
一等的邪道高手,无一幸免。要不是薄命花出现乱了孤魂的
神智,那天在场的人也休想活命。这种出手伤人的可怕奇学,
练成后不见得是福,在他来说,他是个心肠并不算太硬的人,
是否承受得良心的谴责,颇成问题。
不管他是否肯下定决心苦练,他直觉地感到这三册手稿,
如果落在旁人手中,定非武林之福。
首先,他把手稿付之一炬。行走江湖有不测,带在身边
太过危险。
焚完手稿,他赂为宽心,自语道:“目下,只有我知道
孤魂所创的绝学是如何练的,孙老前辈地下有知,会不会责
备我不曾替他发扬光大?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孤魂
是成功了,临死且曾发挥绝学的威力,他可能九泉瞑目。”
他倒在床上胡思乱想,决定今晚由阙家走走。府城至井
烃仅一百三十里,马程仅大半天,闹了这两天,飞豹郝夫雄
应该可以赶回来了。
他却不知,掌理三关的负责人,岂是可以任意离开的?
当然他也不知今早阙家方派人至井陉关报讯。
正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方能证实阙定南是郝天雄,蓦地
“砰”一声大震,窗户被一块砖头打破,纱纸破裂,断了两
根窗格,砖头掉入房中。
他无名火起,心说:“好啊!居然叫人放泼了,这是甚
么话?”
不等他冲出房,外面传来一声惊叫,脚步声急骤,扔砖
头的人可能被人打跑了。
他启门外出,一个鹰目炯炯留了山羊胡的花甲老人,正
向他的房门走来,含笑招呼道:“老弟,可惜那泼皮跑掉了,
老朽也给了他一颗小石于,差点儿打断他的狗腿。”
“谢谢,这些泼皮无聊得很。”他笑谢,出房又道:
“在下崔长青,请问老伯尊姓大名?”
“呵呵!老朽姓官,官兵的官,这姓很少见。老弟,你
不能再住在客栈里了。”
“怎么啦。”
“那些泼皮全是街头巷层的无赖,他们不敢和你争强斗
胜,却可以昼夜不停地前来骚扰,丢瓦片扔石头,敲窗户砸
屋顶,你出来他就跑,想想看,你受得了?”
“哼!在下不在乎,下次打断他们的狗腿。”他恨恨地
说。
“好,就算你能扭住他们,打靳熄颗的蘑露,苏更吃不
消。”官老人有条不紊地说.。
“更吃不消?”
“城里有的是讼棍,一张状子送进衙门,一口咬定你行
凶伤人,官司你打定啦。”
“他们敢?阙家不怕家破人亡?”
“阙家不敢,不会出面,但这些泼皮敢,这就是为何强
龙不斗地头蛇。”
“在下不信邪。”他强硬地说,其实心中已动。
官老人呵呵笑,说:“好吧,你既然坚持己见,老朽不
便多说。老朽也是落店的,就住在后进。如果老弟回心转意,
请知会一声,老朽在城郊有朋友,伴老弟前往安顿,义不容
辞。”
“谢谢关照。”他感激地说,闯江湖的人,对表关心的
朋友颇为敏感,他对这位萍水相逢的热心老人,生出三五分
好感。
刚回到房中,廓上又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房门外,叩门三响。
他正感到心烦,信口叫:“门没上闩,进来。”
房门一开,他怔住了。
是一个穿了彩色衣裙、浓妆艳抹的女郎,脸上脂粉甚厚,
红红白白令人恶心。后面,是一个倒也清洁的青衣半老徐娘。
“公子爷好。”女郎向他飞着媚眼说,跨入房门,浓香
满室。
他一看便知道对方的来路,不悦地叫:“出去,青天白
日,你们怎么啦?”
半老徐娘笑得象条狼,反而抢先一步说:“公子爷别生
气,以公子爷的人才……”
“你胡说……”
“不瞒公子爷说,这已是本坊最体面最年青的姑娘,公
于爷如不满意,老身再唤一个更年青些的来……”
“出去!”他怒叫。
“咳!不是公子爷差人去本坊叫姑娘吗?”
“见你的大头鬼……”
“公子爷,老身……”
他火起,双手一张,连推带提将鸨婆与粉头弄至门外,
沉声道:“在下不追究是谁出的鬼招,知趣些,你们赶快给
我离开,在下不难为你们。”
老鸨婆仍在放赖。叫嚷道:“公于爷,你讲不讲理?本
坊的姑娘本来大白天都得休息,但你差去的人红眉绿眼,硬
要立即派一个小姑娘来,不然要拆屋揍人。好,老身送人来
了,公子爷你却要瞪眼睛吹胡子赶人……”
“你走不走?”
“要走,你得付轿费。”鸨婆无畏地叫。
他真是气急了,但又无可奈何,附近惊动了不少店客,
大家伸长脑袋看热闹。
即使他有霸王之勇,也无用武之地,他总不能把一个可
恶的鸨婆与可怜的妓女,象对付武林高手般三拳两脚将人打
跑了事。
他取出一锭银子,塞入鸨婆手中说:“好吧,银子给你,
但你得把那位要你派姑娘前来的人,姓名长像说个一清二楚。
鸨婆乐得龇牙咧嘴,藏好银子谄笑着说:“那人叫张三,
中等身材,有眼睛有鼻子……”
“你认识那个人?”
“公子爷,来来往往的人客那么多,他又不是本坊的常
客,老身……”
“走走走走……”他急急地叫,这样怎会问出结果?他
只好认栽。
撵走了鸨婆,廊尽头站着病秃龙公孙化及,向他摇头道:
“老兄台,客栈人多嘴杂,不禁闲人进出,还是迁地为良吧。”
“在下得考虑考虑。”他盛怒未消地说。
走道匆匆奔来一名店伙,急叫道:“公子爷,有人打了
你的乌锥马。”
他一惊,径奔马厩。
姓官的老人躲在一旁暗笑,这老家伙不姓官而姓宫,正
是一枝花称之为官前辈的人,冲崔长青奔出的背影笑道:
“饶你崔长青英雄了得,也逃不过老夫的巧安排。赂施小计,
便要手忙脚乱。”
入暮时分,他被宫老人安顿在城外东北角里外的一座农
舍中,乌锥马上了厩,也心中一宽,向宫老人由衷地道谢,
总算获得一时的清静。
宫老人推说城中有事待办,不克久留,须在城门关闭前
返城,含笑告辞走了。
老家伙并不回城,悄然奔向城北,在一座树林中,会见
了躲在那儿的一枝花与两名大汉。
“宫前辈,怎样了?”一枝花问。
宫前辈喜形于色,得意洋洋地说:“略施小计,一切顺
利。粱龙回来了吗?”
“不曾。”
“哦!这家伙可能误事。”
“不会吧,晚辈亲见他带走了连城壁。”
“你敢保证他不在半途转念?”
“这……”
“林家的小狗消息如何?”
“今晚他们皆留在城内有所行动,牧庄三冢的李家,只
有燕京老农一家子。”
“妙极了,咱们天黑便动手。”
“太早了……”
“早才好,出其不意,保证成功。现在,咱们先进食。”
宫前辈欣然地说。
一名大汉在树岔上取下一个大荷包,两葫芦酒。摆在地
下笑道:“对,先进食,死也得做个饱鬼。”
“呸!你说这些晦气话触霉头吗?”一枝花居然正正经
经地说。
宫前辈抓起酒葫芦,扭脱塞嘴笑道:“卜义,你口说不
信鬼神,心里面却神鬼皆信。不要和我争辩,填五脏庙要紧。
等会见动起手来,万一不够机警,很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
燕京老农李仲先,手底下硬朗不可轻侮。”
一枝花冷笑道:“他手底下再硬朗,也逃不过晚辈的暗
器。”
“老天,你千万别用暗器,你伯那几枚桃花镖别人认不
出来吗?告诉你,千万藏拙些,即使到了生死关头,只要还
有一线希望在,你那要命的桃花镖最好强得稳稳的,对大家
都好。”宫前辈半警告半玩笑地说。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月色无光。
三人换穿了夜行衣,黑巾蒙面,悄然到达城北的牧庄三
冢。
—牧庄三冢,是荒野中的三座大坟,据说是蔺相如、廉颇、
李牧三位先贤的坟墓,每坟相距百尺,附近荒草萋萋,野林
孤寂。冢东北,是六七栋农舍,衔接东北一带平畴沃野。
犬吠声乍起,夜行人接近了第一家农舍。
农家子弟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入夜后灯火甚少。犬吠
声一起,农舍内仅有的两盏灯倏然熄灭,瓦面上,一个黑影
端坐屋脊中心,用洪钟似的嗓音豪笑道:“朋友,不要偷偷
摸摸了,省些劲,走近来吧。不然休怪老夫慢客。哈哈哈哈!”
一枝花长身而起,两起落便到了屋侧,一鹤冲天扶摇直
上瓦面,突然脱口叫:“咦!你不是.京老农。”
是个老态龙钟的老花子,站起说:“老农不在家,赶兔
子去了。你阁下亮万。”
“你为何不亮万?”
“我老花子算得是半个主人,也是撵兔子的能手。我是
不见兔子不撤鹰,你不亮万,老夫也藏起名号不露白,从不
做赔本生意。”
“崔长青。”
“什么?你是崔长青?”
“怎么?你不服气?”
“好,就算你是崔长青,那两位呢?他们龟缩不出,是
不是还要请一次?话说在前面,那两位仁兄还想往屋子里跑,
干万不要轻试,那里面有几头吓死人的猛狮,送两只兔子进
去,还不够塞牙缝,还是乖乖现身妥当些。”
一枝花不知老花子的话是真是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
遭殃,情势显然不利,必须速战速决,猛地急速冲进,剑出
“寒梅吐蕊”,出其不意突下杀手。
老花子一声长笑,跳至一旁避开一击,笑道:“敢在我
北丐面前递剑的人,似乎并不多见,这剑真险,危极。”
一枝花大骇,心中发冷。江湖上南乞北丐的名号,简直
可以吓破黑道好汉的胆,这两个游戏风尘艺臻化境的奇人,
连少林寺的三位长老也让他们三分。 ’
他心中一虚,大喝一声,又是一剑点出。
老花子大袖一挥,突向刺来的剑卷去。
一枝花这一招是虚招,以进为退,突然收招身影下挫,
斜窜丈外飘落屋下溜之大吉。
老花子反而一怔,忘了追袭,自语道:”丫头说这厮接
了一记拂云掌而毛发未伤,世玉贤侄也说这人如何胆大了不
得,怎么竞然是个胆小如鼠见不得人的怕死鬼?”
两团火球突向茅屋的院子里扔,两个黑影扔了火球便溜。
几头巨型黑犬咆哮连声,随后狂追。
救火要紧,茅屋的人并未追出。老花子一跃而下,但一
枝花已远出十丈外去了,发狂般钻入矮林,一闪木’见,不易
追赶了。
入侵的人逃掉了,纵火亦劳而无功。现场留下一幅蒙面
巾,一具不小心遗落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喷管。
北丐大怒,向在屋内候机捉贼的中年人怒吼。
“果然不错,这小畜生是专为紫云丫头而来的,原来是
个下五门淫贼,老夫非找到他活劈了他不可。”
说找就找,不由分说,扭头怒冲冲走了。
客栈中,客人将崔长青与妓女冲突的事,作为茶余酒后
的话题,此中又有人存心不良添油加酱,煽火拨风,因此自
然成为不可告人的笑柄。老花子来得正是时候,中伤的谣言
加上崔长青已经离店的事实,可把老花子气得真发狠,几乎
气炸了肺。
罪名落实,崔长青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木器店的内堂秘室中,三更初。
一枝花、宫前辈、梁龙、三位壮年人,与刚到不久的韩
家的四杰,济济一堂群魔乱舞。
韩家四杰是三男一女,四兄妹的排名是龙、凤、狮、虎。
老大韩龙与梁龙同名,年岁也相若,是个脸目阴沉,心狠手
辣,贪如狼,狠如豹的高大长脸人。老二韩凤已是三十岁的
人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姿色不见佳,但身材丰满凹凸
分明极为喷火。
“话讲在前面,在下另有条件。”韩龙大声说。
梁龙用一只连城壁把韩家四杰请来,本来就心中大痛极
不乐意,一听韩龙另有条件,立即引起他的反感,变色道:
“老天!韩兄,你还有条件?”
“怎么,不能有?”韩虎阴森森地问。这位韩老四身材
最矮小,却是脾气最暴躁的一个。
“咱们可是讲好了的……”
“讲好了就不能改?”
“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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