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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侠影红颜 二十九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un 7 09:04:07 1999), 转信
侠影红颜 作者:云中岳
29
崔长青身陷绝境,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荆山四毒的四种毒物,无一不是歹毒绝伦的追命符。五
虎断魂钉可破内家气功,撤出时漫天澈地,只消擦伤任何一
处皮肉,没有独门解药唯有死路一条。水火筒内的磷火毒汁
沾身,万事全休。子母神梭着体爆炸,子梭续向体内钻,后
果不问可知。两条金线蛇从双脚进攻,咬上—口必定无救,
在脚下游窜,防不胜防。
即使他能避过四种毒物的一击,接踵而至助八剑齐聚,
决无侥幸可言,书房窄小,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知道,大事去矣!
他又不甘心束手就擒,诸般证据皆对他不利,百口莫辩。
胡绣绿已咬定了他,笑如来一群落网贼也不会饶他。人心似
铁,官法如炉;在酷刑之下,他即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逃
大劫。
因此,他横定了心,早晚是死,死就死吧,拼了!
情势一紧,只等中州一剑一声令下。
中州一剑的心情,比任何人更紧张。崔长青如果存心拼
命,在场的人,得可能有不少垫崔长青的棺材背。他曾与崔
长青较量过,知道利害,刚才四剑齐聚行雷霆一击,结果四
个人全被震退剑阵瓦解,目下虽有荆山四毒出面,但双方全
又一举之下,崔长青必将全力一搏,将有几个人送命。神鹰
护卫被疑犯所杀,那还了得?不但他脱不了责,地方官府大
人以下,遭殃的人不知其数,后果不问可知。糟的是崔长青
仅是涉嫌人,劫宝犯的同谋已有多人落网,万一查出崔长青
并未参与的确证,岂不更糟?诬良为盗的罪名已经吃不消,
枉死几名护卫更是罪不可恕,谁也脱不了身。
他心中为难,不得不慎重从事,不敢遽然下令,说:
“崔兄,在下保证你获得公平的审判。”
“哼!你算了吧。那位铁面推官,在下已经领教过了。
所谓铁面,这绰号并不光采,比酷吏强不了多少,在下不敢
领教。你作不了主,你的保证比镜花水月同样靠不住。”崔
长青朗朗而言,理直气壮。
中州一剑精明老练,仍图说服,笑道:“崔兄,既然你
不是同谋,你没有什么可顾虏的,笑如来几个共犯已经落网
……”
崔长青哼了一声,抢着说:“在下于陕州,勒索了笑如
来两千五百两银子,他恨死了我黑衫客,不拖崔某下水才是
怪事。”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
“清浊相混,便无分清浊了。再有胡绮绿那贼女人含血
喷人,我黑衫客死定了。”
“不然,咱们正在捕拿主犯……”
“主犯摘星换斗阳奇已经死在金剑茅家附近,死无对证。”
“还有伏牛四霸,他们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会诬攀,
你必须信仰我。”
“伏牛四霸同样恨在下入骨,更靠不住。”
“崔兄,你不要小看了天下人,你以自己的心,度他人
之腹,未免天刚愎武断了。”
“在下看得一清二楚,错不了。”
中州一剑心中一转,转过话锋问:“崔兄,胡绮绿为何
要诬告你?”
他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又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无
可奉告。”
“她恨你,定有原因。”
“当然。”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在下不好迫问。她要你死,你如
果死了,她岂不如意了?你死了不要紧,亲痛仇快,死得不
清不白,合算吗?”
“这……”
“投案之后,你有的是机会。”
“决不投案。”崔长青叫。
“你年轻,你……”
“花言巧语打动不了我。”
“你……”
“给我几天工夫,办完事,在下必定投案。崔某一言九
鼎,决不食言。”
“抱歉,在下无法方便。”
“那就不必说了,上吧!”崔长青冷冷地说。
“崔兄,三思……”
“这是在下的唯一希望。”崔长青斩钉截铁地说。
中州一剑下不了台,绝望地徐徐升剑,沉声道:“崔兄,
你已迫得在下别无抉择了。”
“在下不怨你。”崔长青冷冷地说。
剑尖升至眉心高,已完成进击的准备。
其他三位剑客,也同时升剑。
荆山四毒冷然注视,蓄劲待发。
四周其余的护卫,—神色一紧。
恶斗,触即发,生死关头到了。各走极端,双方各有顾
忌,看谁敢抢先发动。
书房窄小,不管任何一方抢先发动,皆是两败俱伤的局
面,而双方又不愿落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所有的神鹰护卫,皆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包括荆山四毒
在内,沉默地候命发动,处处皆显出是受过严格训练服从尽
职的人,只知听从主事人的命令行事,没有个人的意见,江
湖人所缺乏的就是这种气质。
中州一剑左手的剑尖徐徐上伸,要下令进击了。
外面,突传来沉喝声:“站住!反抗者格杀勿论。”
接着,洪钟似的嗓音震耳:“关中林寿,请见中州一剑
周护卫。”
中州一剑收剑,向同伴们沉声道:“好好看住他,他如
有异动,立即出手搏杀。此地由吴护卫全权负责,我去看看。
关中电剑林寿的声威,在江湖确是名传遐迩,武林无出
其右,声誉之隆,不作第二人想。中州一剑刚出书房门,两
名护卫已带了八位男女到了门外。
领先的电剑林寿年约半百,脸圆圆一团和气,脸色红润,
修眉入鬓,虎目神光炯炯,身材修伟,神色雍容。从表面上
看,决难看出他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倒象三十上下的壮年富
家子弟。穿的是青袍,未带任何兵刃。他后面,是北丐、笑
判官、林白衣……两位女的,一是紫云姐妹的褓姆三姨,一
是蝎娘子。
中州一剑上前行礼,笑道:“林兄侠驾不期而至,未能
派人迎近,恕罪恕罪。”
电剑林寿回了礼,呵呵大笑道:“客气客气。呵呵!兄
弟来得鲁莽,周兄休怪。”
“岂敢岂敢,在下正有事请教,林兄来得正好。”
“是的,听说小女曾经在贵地放肆,兄弟特前来向周兄
道歉。”
“岂敢岂敢。为了令爱的事,在下甚感困惑,林兄此来,
正好澄清此事?”
“理该如此。当然,在真象查明前,兄弟歉难立复,周
兄请谅。”
‘“那是当然,相信林兄当会慎重处理。”
“请问周兄。小女目下在何处?”
中州一剑将那天道上拦截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令爱
独自乘乌骓走了,迄今尚充消息。”
一电剑林寿的目光落在书房内笑道:“周兄,兄弟有一不
情之请,尚请俯允。”
中州一剑笑道:“林兄客气了,有何需要在下效劳之处,
但请吩咐,决不至令林兄失望。”
“兄弟想与周兄讨份人情,借用崔长青三天。”
中州一剑眉心紧锁,一阵迟疑。
电剑林寿笑道:“周兄,这件事崔长青确与百万金珠有
关,但他并未伸手。兄弟从陕州开始,便一步步调查他的行
踪,不仅崤山抢劫与他无关,而且事发当日他已离开崤山百
里外了,不知周兄是否已经调查了?”
“在下也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有证人一口咬定他是同谋。
府衙存了案……”
“那女人叫胡绮绿,她是崔长青的死对头。”
“可是。官府……”
“呵呵!如果周兄肯鼎力相助,而兄弟又敢以身家性命
担保他在三天之后投案,届时证人齐集,是非自明。”
“这……”
同时,兄弟将领全力协助,追回金珠谅无困难,据兄
弟所知,珍宝目下尚未远离洛阳,不难追出线索。”
中州一剑大喜,击掌三下欣然道:“一言为定,一切仰
仗林兄了。”
“请周兄信任我。”
“林兄武林至尊,在下当然绝对信任。人交给林兄了,
告退。”
“兄弟多感盛情,容图后报。”
人的名,树的影,电剑林寿出面,—场眼看要两败俱伤
的恶斗,皆大欢喜地收场。
神鹰护卫撤出,崔长青上前行礼道谢。电剑林寿向外挥
手,笑道:“小兄弟,此非说话之所,至客店一叙。”
崔长青摇头道:“大叔请先走一步,晚辈尚事待办,而
后……”
“呵呵!你要办的事,是向宅主人讨陆二的下落。”
“咦!大叔怎知……”
“老朽已来了两天,你的事老朽略知概况。”
“哦!但不知陆二……”
“宅主人是陆二的朋友,陆二的绰号叫一阵风,目下老
朽已请人查陆二的底他们在巧布疑阵,引你入伏,一明一暗,
你吃亏自是意料中事。目下宅主人已逃遁无踪,近期不可能
获得他的线索了。”
“难怪晚辈一而再碰钉子。哦!令爱……”
“我知道,玫丫头明天使可赶到。其实,这件事你大可
不必穷紧张,你根本不用担心笑如来攀诬你,他们都是些敢
作敢当的亡命汉子,四肢发达,心智简单,禁木起三盘两问,
便会和盘吐出原形毕露。贵友龙策客带了几位朋友,沿你与
红娘子所走的路径追踪,如无意外,明日当可与玫丫头一同
赶来。走吧,到客店再说。”
巧的是电剑也落脚在东关的中州老店,可知这位大名鼎
鼎的武林豪侠,消息确也灵通。
已经是三更天,众人毫无倦意,在房中品茗细谈。中州
一剑颇为自信地说:“崔小兄弟,老朽已管了这档子闲事,
到达洛阳之后,便听到风声,目下正等候各地朋友传送消息,
务必在这三天,追出百万金珠的下落来。这件事你当然得合
作,可否将遭遇的事说来听听?”
崔长青沉吟片刻,苦笑道:“这件事,晚辈不知该如何
启齿。总之,熊耳山的巨寇劫取了这笔金珠,晚辈也无意中
卷入旋涡。”
“你没参与吧?”
“晚辈协助红娘子取得缥缈浮香。当然事先并不知她是
红娘子,只知她叫吉绛姑,是在陕州结识的人。到底她是不
是红娘子,迄今仍是一个谜。”
“不久便可知道了。”电剑林寿含笑接口。
“吉绛姑带了两位侍女,一叫冬梅,一叫春兰,三人在
金剑茅家布下浮香阵,杀了阳奇夺获金珠。晚辈遇上出了家
的飞云神龙者前辈,救了夺魂金剑一门老少,不齿吉绛姑的
为人,馈然与她分手。自始至终,晚辈不曾沾过这批金珠。”
“我知道你与这批金珠无关。”林白衣接口。
他长叹一声,说:“要说完全无关,那是欺人之谈,如
果我不助吉姑娘取得缥缈浮香,吉绛姑不可能夺得金珠。”
电剑林寿沉思久久,笑道:“目下咱们知道的是,崤山
行劫金珠的人是熊耳山贼,却又被红娘子……不,暂且叫她
为吉绛姑,吉绛姑黑吃黑取得了金珠。我们可以这样说:吉
绛姑从贼人手中夺回金珠,杀了熊耳山的贼寇,将金珠送交
官府,她不但成为英雄,也可获得重赏。小兄弟,能找得到
吉绛姑,便可劝她将金珠交给官府……”
“那是不可能的。”崔长青苦笑道。
“老朽出面……”
“没有用,那女人美如天仙,心如蛇蝎,百万金珠在手,
怎肯拱手送人?”
“小兄弟,你只要把她的行踪一一说出,老朽自会查出
她的下落,动以利害,晓以大义,她会交出来的。”
崔长青不住摇头,坚决地说:“抱歉,晚辈不能说。”
“你……”
“晚辈虽不齿她的为人,但不能忘义出卖她。”
“可是,你……”
“同时,她的金珠并非是劫来的。”
“但你已脱不了身,何必……”
“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他顽固地说。
“她是江湖上臭名远播的红娘子百里春……”
“但晚辈只知道她叫吉绛姑。”
电剑林寿苦笑,耸耸肩说:“你这人真不可理喻,目下
……”
他淡淡一笑,抢着说:“晚辈决不让大叔为难,三天内
晚辈办完一些琐事,再亲至府衙投案。大叔—代豪杰,义薄
云天,慨然州身家性命相保,隆情厚谊晚辈没齿难忘……”
“崔小兄弟,你说这些废话简直浪费口舌,谁欠谁的思
与情,目下皆不需提出清算,要紧的是,咱们该如何洗雪你
的冤屈,你必须帮助我们……”
“抱歉,大叔,晚辈无法相助。”他坚决地说。
“你该明白……”
“晚辈并不愚蠢糊涂,只是但求心安而已。仇姑娘知道
晚辈与胡绮绿之间的恩怨情仇,为了这件事,晚辈内疚于心,
无日或忘,内心之痛苦,不可名状。因此,晚辈决不做再做
自己亏心的事了。”
“电剑林寿又好气又好笑,说:“好吧,我不好勉强你,
你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说破了嘴也说不清,当局者迷,
怪你不得。这样好吧?这三天中,你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妨
碍官府的缉凶大计,也可免除咱们内顾之忧,怎样?”
“可是,晚辈要查出血花会的……”
“这件事由仇姑娘替你办,她的江湖经验比你丰富,误
不了事。”
蝎娘子接口道:“兄弟,凡事决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偾
事,我已托了不少朋友打听,一阵风除非上了天,不然决难
逃出我的掌心,放心啦!”
崔长青不再坚持,苦笑道:“好吧,一切听凭大叔安排。”
“就此说定,天色不早,你们早些安顿,咱们几个做长
辈的,还得出去办事呢。”
林白衣本来希望与崔长青同房安顿,以便照顾。但崔长
青拒绝了,他心中苦闷,心事重重,希望独自安歇冷静地思
索。
他在前院要了一间上房,辗转不能成寐,愈想心愈烦,
直至五更将临方沉沉睡去。
恶梦连连,他梦见自己被上了手铐脚镣,跪在公堂下受
刑,胡绮绿象个魔鬼,指着他尖叫:“是你!是你!你这负
心强盗,你是劫宝杀人的贼,不但劫宝,也偷走我的心……”
他惊醒了,冷汗澈体。
房中黑沉沉,万籁无声,但耳畔中,似乎仍可依稀地听
到胡绮绿的尖叫声:“你也偷走了我的心,我的心……”
他拳头握得死紧,手心全是汗,腻腻地,心中烦躁地暗
叫:“你哪还有心?你的心早就卖给魔鬼了。”
想起胡绮绿恩将仇报的丑恶嘴脸,他又气又恨。可是那
负疚之心,令他恨不起来,狠不起来。
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强定心神入睡。
刚闭眼,明窗传来了轻微的声息。
身在危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的警觉心极高,猛
地一惊而醒。
果然不错,有人在熟练地撬窗,当然不是猫鼠,是个并
不笨的贼。
夜风飘然,窗开了。
一个黑影犹如灵猫般窜入,在窗台下稳住,蹲下,倾听。
淡淡的脂粉香入鼻,是个女贼。
女贼终于移动了,向床前摸索而来。
火折子突然亮起,女贼一惊,伸手急拨抓来的大手,急
叫:“崔爷,是我。”
他熄了火折子,不悦地说:“冬梅,你好大的胆子,你
来做什么?”
来人是吉绛姑两位侍女之一。冬梅假近他,笑道:“崔
爷,来找你呀!”
“哼!你带了剑。”
“唷!我不带剑,碰上公人,岂不束手就缚?”
“我以为你是来灭口呢?”
“崔爷笑话了。”
“你快走吧,我不愿见你。”
“崔爷,我家小姐……”
“不要提她,我与她已经一刀两段,桥归桥,路归路,
谁也不欠谁的。”
“崔爷,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杀人大灭口,这是黑道人的
规矩,你不能怨我家小姐好杀,那是迫不得已……”
“强辩,哼!我问你,你家小姐是不是红娘子百里春?”
他悻悻地问。
冬梅格格笑;说:“崔爷,你在何处听来这中伤家小姐
的谣言?你不能因家小姐喜欢穿红,而听信流言……”
“我问你是不是。”
“当然不是。家小姐虽用过不少化名,但决未用过什么
百里春。那红娘子是江湖上臭名四播的浪女人,我家小姐可
是玉洁冰清的好姑娘。”
“她是吗?”
“你怀疑?老天!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想想着;家小
姐与你曾经同裘共枕,她可曾不择手段不知羞耻与你……你
是个年青英俊的伟丈夫美男子,哪个女子……”
“别说了,愈说愈不象话。”
“嘻嘻!崔爷,这可是你迫我说的。”
他奈何不了这能言善辩的俏丫头,不耐地说:“少废话
了,你走吧。整个河南府沸沸扬扬,高手齐出搜寻你们的下
落,你却在此地!”
“崔爷,怕什么?他们都在捉拿红娘子百里春;而家小
姐的真姓名是庄玉云。除非崔爷……”
“你走吧,崔某顶天立地,不会出卖你们。”
“走?我不能走。”
“你……”
“小婢奉命传送家小姐的话,未传达怎能走?”
“你说吧。”
“这批金珠。会坑陷不少人,至少河南府的知府,与渑
池县的县太爷,得丢掉乌纱帽,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本来就是如此。”
“家小姐悲天悯人,终于动了仁慈之念。”
“鬼才相信。”
“信不信不久便可分晓。家小姐嘱小婢前来,请崔爷至
家小姐处一行,商量该怎样将金珠送交衙门。”
“什么?”
“小婢话已传到,去不去由你。”
他心中大喜,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难得吉
姑娘……不,庄姑娘有此慈悲的心念,在下感激不尽。冬梅,
庄姑娘在何处?”
“在龙门。”
“在龙门?好,这就走。”
“不,落在公人眼下,岂不糟了?”
“那……”
“小婢先回去,崔爷可在天明时,混在出城的人潮中,
乘乱出南关,走仁惠桥过河,避入耳目赶到龙门镇,我在龙
门等你。”
“也好。”
“如果我先到,便在莲花洞刻有伊关两字的石壁旁相候。
如果你先到,也请在该处等我。”
“好,不见不散。”
“我走了,千万小心,最好化装易容。”
“不劳担心,你快走吧,此地危险。”
“小婢这就走,明早见,千万不可向人泄漏口风。”
送走了冬梅,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吉绛姑——庄玉云
回心转意要送回金珠,在他来说,该是天大喜讯,总算了结
一桩大事。
心中一宽,反而不再想睡,困倦全消,毫无睡意,他掌
起灯,替手脚的鞭痕换药,突听到瓦面上有声息,赶忙吹熄
油灯,静候变化。
有人飘落,大胆地撬窗,毫无顾忌地跳窗而入。
“好一个大胆的笨贼。”他心中暗笑。
来人笨手笨脚,摸到一旁的长凳,信手一推,咯吱吱发
响,接着,噗嗤一笑,向床前摸来。
幽香扑鼻,又是个女人。
他手一伸,便将人抓住拖过。
“哎呀!你……”对方娇叫,并末挣扎。
暖玉温香抱满怀,他问:“你是谁?香喷喷的。”
女郎转扭小腰枝,大发娇嗔:“你希望我是谁?是林玫
云抑或是红娘子?说呀!”
他在对方的小腰肋拧了一把,笑道:“小妖怪,你是小
秋。”
小秋在他怀中笑成一团,说:“你好坏,拧人吗?”
“白天,谢谢你们。”他放了小秋说。
“也谢谢你,小姐捉住无影叟,报了仇。可惜,没能抓
住镇八方,未能替你拔除祸根。”
“算了,镇八方老朽昏庸,不足为患。哦!
你家小姐住在何处?”
“小姐有事,差我来告诉你一件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小秋得意洋洋地说。
“惊天动地的好消息?是百万金珠的事吗?”
“我不说。”
“不说?小妖怪,好啊!你会作怪,看你……”
“哎呀!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说,但你如何谢我?”
“你说吧。”
“亲我一亲,怎样?”小秋大胆地说。
“胡闹!”
“不然,我不说。”
“你小小年纪,倒会勒索,看我饶不饶你?”
“哎呀!,老天爷,我……我说……”
不久,小秋穿窗走了。
已牌初正之间,他穿越山径到了万五佛洞,发觉有几个
礼佛的香客,似乎香篮太大,里面仿佛藏有兵刃。他并未在
意,信步而行,不久莲花洞在望,左面的石壁上,刻了两个
大字:伊阙。
伊阙,是龙走山的古名。这里是洛阳南面的门户,是拱
冲洛阳的要塞山,往昔是颇负盛名的古战场,也是佛教盛地。
仅有一个万五佛洞(其实并无一万五千个石佛),便知其中
盛况了。洛阳有四关,伊阙是其一,是汝、颖北出的要道,
游山客、香客,加上旅客,这条路相当热闹。
石壁旁,站着村姑打扮,臂挽香篮的冬梅。
他走近,冬梅低声说:“随我来,留意后面,看是否有
人跟踪。”
同向南行,他淡淡一笑,说:“你打扮是村姑,但用的
脂粉却上品,是香喷喷的,岂不引人生疑?”
冬梅的袖底,泄出无色无味的缥缈浮香,香吹向身后,
正好飘向他的口鼻。
开始走上山径,从奉先寺的南面绕过,那座十余丈高的
大佛下、有不少香客,其中又有岔眼的人。大佛左右是九丈
高的四大金刚,第一座金刚下,站着村姑打扮的春兰,迎上
说:“随我来,赶快离开此地。”
“怎么啦?”冬梅问。
“有危险。” ’
“是何来路?”
“镇八方一群人。”春兰匆匆地说。
冬梅撇撇嘴,不屑地说:“那些蛆何足惧哉?叫他们来。”
“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上另一条山径,冬梅一怔,问:“怎么,不是到捞金
洞吗?”
“改了地方,因此小姐叫我来接你们。”
绕过一处山崖,前面人影乍现。只有一个人,是镇八方
胡威,拦住去路大叫:“崔小狗,断了断咱们的过节。”
冬梅火起,在香篮中取出剑,冷笑道:“老匹夫斗胆,
本姑娘打发你走路。”
崔长青急道:“不好,咱们已中伏,跟我来。”
长笑震天,四—面八方人影暴起。
崔长青向西面的山坡急冲而下,沙棠木剑涌起千层浪,
猛扑从草中站起的四位灰袍人。
春兰冬梅两侍女已发觉不对,紧跟而出。
人群合围,来势如潮。
人影乍合,惨叫声候扬,剑啸声惊心动魄,光华飞舞如
同满天金蛇,五个人一触即分。
“砰砰!”两个灰袍人倒摔出丈外,鲜血淋漓。
另两名灰袍人踉跄急退,刚好被两侍女接任,双剑分张,
无情地刺入两名灰袍人的胸腹要害,
”决定!”崔长青叫,一跃两丈,突出重围。
两侍女跟上,春兰叫:“到前面向西走,到龙门山庄。”
他闪在一旁,说:“你们先走,我断后,我不知龙门山
庄在何处。”
“在西面第三座小山下的山谷中:”
后面,追来的人象一群乌鸦。
三人落荒而走,无所畏惧了。
路径已失,三人分枝拔草而行,脚下一慢。崔长青大感
困惑,向冬梅问:“冬梅姑娘,镇八方这群可恶的东西,怎
会知道咱们的行踪?是你不小心透露口风吧?”’
冬梅摇头道,坚决地说:“不可能的,除非是你走漏了
风声。”
“怪事,在下尚未与人接触过呢,委实令人费解。要不
就是他们为你两人而来的。”
“不可能。”
“不可能?你们夺得百万金珠的事,在洛阳已是尽人皆
知的秘密了,你们的举动,恐怕早就落在有心人的监视下啦!”
“镇八方是你的死仇大敌。”
“其实,在下与他并无深仇大恨,比起百万金珠来,这
小过节微不足道啦!”
冬梅一怔,顿首道:“对,镇八方爱财如命,极有可能。
这几天,我与春兰多次往来于龙门与府城之间,恐伯真落在
他们的眼下了,咱们得小心些。”
“你们二直就住在龙门山庄?”
“是的,小姐一直就不曾离开过。”
“那……为何要约在下于捞金洞见面?”
“山庄内人多口杂,那些人还不知小姐的底细呢。”
“哦!山庄里有些什么人?”
“全是些朴实的村农。”
“不是江湖人?”
“只有庄主余大海是早年的黑道人,与家小姐的长辈交
情不薄。”
“哦!原来如此。”
三人鱼贯而行,一步步踏草分枝徐徐向西绕,四周怪石
嶙峋,山崖壁立,草长及腰,树丛星罗棋布人行走其中,视
界仅可三两丈外。
他们认为已将埋伏的人摆脱了,因此并不急于赶路,认
准方向徐行,一面开道一面闲聊。
春兰走在最前面,崔长青断后。正走间,前面的春兰咦
了一声说:“糟!这条深涧无法飞渡。”
涧在有面的山谷内流出,宽有三丈余,涧床下沉三四丈,
水并不湍急,因此走近仍听不到水声。水色微浑,深不见底。
“往北面的谷口绕过去,也许可找到路程。”冬梅指着
北面的谷口说。
距谷口不远,草林已尽,谷口附近是长满及膝茅草的山
坡,空荡荡的。
草丛中,象豹子般蹦出一个大和尚,狂笑道:“丫头们,
见者有份,分我一杯羹,贫僧带你们绕过他们的埋伏。”
冬梅丢掉香篮,拔剑冷笑道:“和尚,你说什么?”
“和尚我说的是百万金珠。哈哈哈!”和尚狂笑容,拔
出戒刀拦住去路。
“说得好。和尚上下如何称呼?看你配不配分一杯羹,
亮名号吧。”
“你就叫我和尚好了。三七均分,如何?”
“哼!和尚,你并不太贫。”
“不错,有三成金珠,和尚我便满足了。”
“如果本姑娘不肯呢?”
“不肯?笑话了,由不了你。”和尚傲然地说,
“你听清了,本姑娘不肯,不肯,最后还是不肯。”
“哈哈!不肯也好,佛爷只好捉你们做人质,便又名正
言顺提高身价,要求二五分帐,岂不更妙?”
冬梅见对方口气不善,心中一转,问道:“你怎知道金
珠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和尚,你还没回答本姑娘的话。”
“哦!你真要知道?”
“当然,这可表示你不是胡思乱想,妙想天开的人。”
冬梅尽量放松脸上的盛怒表情说。
“也好,告诉你并无不可。贫僧在香山寺挂单,每天皆
在八节滩渡口留意有缘的施主,对你们几位经常易容改装往
返的女菩萨,特别感兴趣。昨日傍晚,突发现有几位昔日的
同道,暗中跟踪你们。佛爷为人自私,岂能让此事发生?因
此也跟下来了,没料到竟然发现了奇迹,知道你们双方的一
切底蕴,故而在旁伺机化缘,因为佛爷的力量有限,很难与
他们拥有二十余位高手名宿的同道正面竞争,唯一的希望是
在一旁等漏网之鱼,居然成功有望。哈哈!你们满意了吗?”
崔长青冷冷一笑,说:“当然不全满意,因为你不可能
捉咱们为人质。”
和尚怪眼一翻,怪叫道:“你,算得了什么?镇八方向
那些人说,希望一举两得,以一干两银子买你的头。你穿黑,
定然是他所说的黑衫客了,佛爷半刀就可将你的头砍下来,
你这颗脑袋可值一干两银子呢。”
冬梅脸色一变,娇媚地问:“和尚,你知道我们与黑衫
客的事吗?”
和尚狂笑,色迷迷地说:“当然知道,据那几位同道说,
他与你们几个浪货用阴谋诡计暗算,把百万金珠夺来了。哼!
佛爷最卑视用阴谋诡计暗算的人。”
“那么,你并不完全知道我们的底细。”冬梅笑道。
“佛爷已知道得够多了。”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红娘子的侍女。”
“呸!见你的大头鬼。”冬梅笑骂,剑光一闪,在笑声
中,闪电似的点向和尚的胸口。
“不可大意!”崔长青急叫。
和尚反应奇快,戒刀疾挥,“铮”一声暴响,架开剑斜
身切入,回敬一刀大笑道:“割鸡用牛刀,哈哈……”
这极短暂的刹那间,刀与剑疯狂地纠缠,剑吞吐如电,
刀飞舞如怒龙,换了两个照面,刀剑交击声震耳欲聋。
笑声倏落,乍止。
冬梅噗嗤一笑,飞退丈外,剑上血迹斑斑。她脸上涌现
娇艳动人的笑容,媚目中却杀机怒涌。
和尚的刀徐徐下降,身形一晃。
“你该死得瞑目。”冬梅微笑着说。
大和尚右肋下一片红,血仍不住一阵阵向外涌,僧袍的
血迹在迅速扩大。
“你……你的剑……剑术……哎……”大和尚狂乱地叫。
“当”一声戒刀坠地,人向前一扑。
崔长青怔在二旁,迷惑地盯视着冬梅。
冬梅脸上涌现惊容,惑然问:“崔爷,你为何用这种眼
神看我?”
崔长青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所有的人,皆指称
你家小姐是红娘子百里春,看来,他们都错了。”
“崔爷,你是说……”
“江湖上有好几位红娘子,我虽不曾见过红娘子百里春,
但却知道她的艺业,邪门伎俩或可来得,真才实学却难登大
雅之堂。她的侍女,当然也修为有限。”
“哦!你也认为家小姐是红娘子百里春?”
“昨晚我已告诉你了。”
“现在……”
“现在,我承认错了。贼和尚是大名鼎鼎的铁罗汉法净,
红娘子百里春在他手下也占不了便宜。而你是用真才实学,
在五招之内杀了他。”
“哦!你总算明白了。”冬梅如释重负地说。
“你的剑术诡异霸道,是否师承你家小姐?”
“是的,我和春兰与家小姐名虽主婢,实是师徒。”
“原来如此。哦!希望令小姐真姓庄。”他自语。
崔长青一直就认为吉绛姑是红娘子百里春,与他接触过
的人,莫不众口一词断言是红娘子,以致他也深信不疑。但
冬梅以真才实学杀了铁罗汉法净,他纠正了自己的错误猜测。
冬梅说吉绰姑的真名庄玉云,但据他所知,江湖上往昔
的黑道名人中,似乎未曾听说过有姓庄的。以冬梅的造诣来
说,在他的心目中猜测估计,名列江湖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
色。名师出高徒,婢女有此造诣,女主人至少也该高出一倍
以上。那么,庄玉云艺自家传,她的尊亲岂是无名之辈?庄
玉云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但在陕州曾经表示过乃父是从
前的黑道大豪。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上有姓庄的黑道
高手前辈。所以,他向自己说,希望庄玉云真姓庄。
只要不是红娘子百里春,他心中稍安。
冬梅并末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你,把和尚的尸体
丢下涧去,咱们早些走吧。”
他却不同意,说:“不可,人死入土为安,岂能丢下涧
去?我找地穴土坑把他埋了,急不在一时。”
春兰突然叫:“来不及了,右面有人正向此地赶。”
冬梅也向谷口一指,急急地说:“瞧,他们抄捷径赶来
了。”
几个人掠走如飞,眨眼间便隐没在谷口俞的草木深处,
但依方.向估计,那些人已发现他们,正向他们停身处赶来。
崔长青叹口气,说:“这些贪心的人,消息比官府灵通
得多。走吧,他们人多势众,避之为上,走!”
三人沿涧下走,方向是正南。正走间,前面林影中狂笑
震天,六七个人影疯虎似的冲出,吼声震耳:“站住!天堂
地狱由你们选。”
冬梅一咬牙,说:“跟我来,这些不散冤魂该死。”
她领先从斜刺里蹿出,飞掠而走。
春兰急急跟上,低声道:“二姐,不能去。”
“不去脱不了身。”冬梅低声答。
“山深林密,料亦无妨,你这一去不要紧,露出破绽必
定前功尽弃,功败垂成,你担待得起?”
“但……咱们性命要紧。”
“目前并非重要关头。”
“那时就来不及了。”
“不可,二姐,千万不可以身试法。咱们埋伏的人,皆
穿了有标记的衣衫,思想看,后果如何?”
“是的,会主已决定显示实力。”
“老天!我怎不知道?”
“这是会主临时决定的,也就是派我前来接你通知改变
地方的原因。”
冬梅扭头回望,崔长青在后面三丈余,不时扭头回望,
注意力全放在后面的追逐者身上。她一咬牙,说:“好吧,
不必引这些人入伏送死,尽可能远离咱们的聚会区,听天由
命吧。”
“放心啦!有崔长青在,咱们安全得很,有惊无险,他
对付得了这些人。”
“可是,我怕他失手。”
“我想不会的。”
“会主要的是活人,如果他失手被敌人杀死,咱们交不
了差,岂不完了?”冬梅忧心仲仲地说。
“只要咱们尽了力,会主不会苛责咱们的。”春兰安慰
地说,最后又加上一句:“反正他是死定了的人。”
两人再次折向,奔向前面一座小山。
钻入山下丛林,突然长啸震天;六名灰衣人在身侧暴起,
立即展开可怕的恶斗。
崔长青受到两名灰衣中年人的夹攻,一刀一剑火候精纯,
林中不易施展,三个人你进我退,展开走马灯似的追逐。两
个中年人并不想硬拼,而用游斗术死缠不休,一沾即走绕树
窜掠,崔长青真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不久,林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两位侍女与四名灰衣人,
不知移往何处去了。
袭击两位侍女的四名灰衣中年人,两剑、一护手钩、一
根镔铁寿星杖。那位使寿星杖的人,艺业极为惊人,杖沉力
猛,点打挑拨招招霸道,远攻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把两
侍女迫得连连后退,还手乏力。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两侍女只好边战边退,先自保再
言至其他。
退山脚下,冬梅一声娇此,剑虹一闪,喝道:“住手!”
“哎……”一名使剑的灰衣人惊叫,右手外侧挨了一剑,
向侧急闪,不幸恰好被移位的春兰截住。
春兰避开使杖人沉重的一击,无意中截住了受伤的人,
眼明手快抓住机会,一手扣住对方的左肩一带,剑迅速横置
在对方颈下,左手火速压住了剑身,左膝前顶,将对方的下
身向前顶出,对方身形后仰,无法反抗了。
使杖人一惊,举手示意令同伴住手,冷笑道:“你杀了
咱们的同伴,你们也要将性命饶上,一换二命,咱们不会亏
本。”
冬梅冷哼一声,问:“咱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拦截?”
“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们为了百万金珠而来。”
使杖人沉声说。
“阁下好象是赤发土地唐真,包头下的发根红似火,没
错吧?”
“正是区区唐某。你是红娘子百里春?”
“你认为是吗?”
“不管你是与不是,不是你就是她。”赤发土地指着春
兰说。
冬梅冷冷一笑,说:“就算是我吧,你是来要求分宝的?”
“正是此意,希望你放明白些。”
“本姑娘还有一位合伙人……”
“你是说黑衫客?”
“就算是吧。”
“你放心,汝州方氏双杰已经将他缠住,等镇八方带人来
收拾他,已用不着征求他的同意了。”’
“哼!镇八方还不配替他提鞋。”
“秦岭四大天王,足以将他化骨扬灰。闲话少说,你肯
不肯将金珠交出?”
冬梅淡淡一笑,说:“凭你们三个人,何必装腔作势?”
赤发土地嘿嘿笑,说:“你向后看,谁来了?”
她扭头一看,大吃一惊。身后三丈左右,不知何时分立
着四个男女。一个须眉皆白的干瘦老人,一个鸡皮鹤发的高
大老太婆,一个肥胖老道,一个高不过三尺的矮人。四个怪
人恶形恶状,冲她咧嘴怪笑,笑容可憎,有形无声。
“汉中四魔。”她依然地叫。
赤发土地桀桀笑,得意洋洋地说:“怎样?愿意将金珠
交出来了吧?咱们不是贪心,给你留一成,分了金珠,咱们
道谢走路,不然……”
冬梅放荡地笑,笑完说:“看来,你们已占了绝对优势,
本姑娘走了下风,栽定了。”
“你明白就好。”
“如果本姑娘不交出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当然你并不糊涂。”
“好,金珠固然重要,但人死了要金珠何用?本姑娘答
应你们的要求。”
“在下先行谢过。”
冬梅举手一挥,春兰将俘虏推出;
“你们跟我来,去取金珠。”冬梅大方地说。
赤发土地叫道:“且慢!咱们不信任你,你们必须先行
受制。”
冬梅凤目怒睁,厉声道:“姓唐的,你枉吃了大半辈子
江湖饭,简直糟蹋粮食。本姑娘如果不肯,尽可与你们生死
一拼,大家落空,不必理会你们是否信任。你们八个人已隐
占上风,难道怕本姑娘中途变卦吗?如果本姑娘有力量中途
变卦,这时便可以拒绝你们的要求,对不对?不要欺人太甚,
要不咱们放手一拼,你上吧,等什么?”
白发老人阴阴一笑,说:“听她的,谅她也不敢变卦,
叫她带路。”
冬梅哼了一声,领先便走,说:“赶快走,闻风赶来想
分一杯羹的人,愈来愈多,再来几个人,本姑娘便毫无所得
了,走!”
白发老人轻拂着鸠首杖,跟在后面说:“丫头,千万不
要乱转念头,老夫这人患了严重的疑心病,病发起来真够瞧
的。”
冬梅故意慢慢走,袖底泄出无色无味的缥缈浮香,扭头
媚笑道:“在你们汉中四魔面前,我红娘子当然算不了什么,
你要是疑心病发作,不慎毙了我红娘子,你该分的数十万金
珠,便会永远埋藏在无人知道的地底下,你将一无所获。因
此,我劝你最好不要发病。”
“哼!老夫从不任人左右。”
“这次你便得听本姑娘摆布,乖乖地跟来。”
“老夫……”
“你要发病?算了吧,发怒唬不倒我的。本姑娘如非死
不可,决不让金珠落在他人之手,你不可能活擒我的,女人
最拿手的自杀良方是嚼舌,你能阻止我吗?”
白鬓老人上升至顶门的火,象被一盆冷水泼熄了,冷笑
道:“你最好少挑拨老夫的怒火,以免自焚。”
冬梅其实真怕老魔发火,乘机下台,笑道:“除非你不
想要数十万金珠养老,不然你就得好好控制自己的怒火。”
不久,到了一座山崖的小茅屋前。冬梅止步,向跟来的
八位凶魔笑道:“诸位,金珠就藏在茅屋内。”
白鬃人冷静地打量四周,久久方说:“你进去拿出来。”
“你们不进去拿?”冬梅问。
“进去取出来。”
“那么,本姑娘叫人取出来好了。”冬梅脸露喜色地说,
接着鼓掌三下;叫:“有人来索取金珠,快取出送给他们均
分。”
柴门开处,红影耀目。吉绎姑(庄玉云)一身火红,佩
剑挂囊,火红春衫,火红石榴裙,云鬓堆绿珠翠满头,凤钗
上的大红宝石耀目生花,薄施脂粉巧梳妆,美得雍容华贵出
尘拔俗,令女人失色,令男人心裹神摇。
“咦!”八个凶魔同时讶然惊叫。
冬梅格格笑,说:“诸位,这才是你们要见的红娘子,
百万金珠的主人,你们满意了吧?”
吉绎姑婿然一笑,说:“诸位皆是来夺取金珠的?稀客
稀客,请进。”
白鬓老人向前举步,神色冷然,说:“闻名不如见面,
见面胜似闻名,果然是人间尤物,这次不会弄错了,红娘子
把金珠搬出来。”
“咦!你们不自己进去搬?”红娘子笑问。
春兰冬梅两人,悄然溜走,沿回路狂奔,冬梅说:”快
些走,必须远离半里外,方可避免九音金铃的袭击。”
“放心啦!会主不至于太早以金铃制敌,她会让你我远
离威力圈外的。”春兰颇为放心地说。
白鬓老人有所顾忌,冷笑道:“老夫不信任你,谁知道
你在屋内布置了些啥玩意?”
红娘子咯咯笑,笑得花枝乱抖,笑完说:“你们汉中四
魔,实令人失望,既然怕埋伏,你们便不该来。”
“哼!泼妇你……”
“请保持前辈的尊严,泼妇骂街不合你的身份。”
“少废话!”
“嘻嘻!如果本姑娘退回屋内,你们难道也不敢进去?
金珠摆在大庭,要不要悉从尊便?”
赤发土地大踏步而上,大声说:“老前辈,我去搬出来。”
红娘子闪在一处,叹道:“原来汉中四魔是胆小如鼠的
人,岂不可叹?”
白发老人厉声道:“等会儿老夫要你生死两难,你要后
悔八辈子。”
红娘子一阵娇笑,笑得好狂,好荡。
赤发土地突然狂奔而出,怒叫道:“红娘子,你该死!”
“咦!你怎么啦?疯了吗?”红娘子笑问。
白发老人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赤发土地大声道:“里面哪有金珠?大庭中摆丁香案,
一大串灵牌,一个沥血碗,一个木托盘。”
“灵牌上写了些什么?”
“这……”
“说!”
“晚辈不……不识字”赤发土地脸红耳赤地说,
红娘子又是一阵荡笑,说:“那是本姑娘不幸身死的朋
友灵牌,本姑娘今天要将仇人剖腹、剜眼、断头,致祭朋友
们在天之灵。你们既然来了,乖乖丢下兵刃投降,本姑娘允
许你们在旁观礼。”
白发老人大怒,须发无风自摇,厉叫道:“该死的东西!
你说什么?”
红娘子脸色一沉,笑容消失得好快,代之而起的是杀机
怒涌,眼中涌起阴毒、残忍、凶狠的眼神,说:“不缴兵刃
投降的人,他得死!”
白发老人一声怒啸,鸠首杖急伸,怒豹似的扑上,似已
恨极。
红娘子左手一伸,九音俱发,腕环上的九个金铃,发出
九种不同的音响,有些柔和,有的高亢,有些嘶哑,有些刺
耳,音调极不调和,令人闻之脑门发炸,油然涌起烦恼厌恶
之念。
她向侧门一闪,白发老人疾冲而过。“砰”一声大震,
老人一头撞在墙角下,失去知觉,鸠首杖跌出一旁。
赤发土地摔倒在门口,口吐白沫如同死人。
其他六个人几乎同时昏倒,无一幸免。
红娘子用绣帕裹住金铃缠好,缩回袖内,叫道:“把他
们挂起来,好好放血,我要把这些贪心的人晒干,以便来日
重建山门的示警见证。”
屋后奔出十名穿了绣有血花图案的人,兴匆匆地将八个
凶魔捆住双手,挂在屋侧的大树横枝上,开始放血。
放血是一门学问,放得不好,尸体会腐烂,不可能晒成
人干。
汝州方氏双杰缠住了崔长青,用游斗术周旋,避免正面
接触硬拼,你进我退配合得恰到好处,藉树林闪避得心应手,
崔长青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久,他有点醒悟,不再追击奔逐,徐徐向空旷的山坡
草地退。
同样地,方长双杰也拦他不住,反而被他将人引至林缘。
用剑的是方老大,已看出不妙,情急之下,忘了一切,
大喝一声,从他的左首扑上,剑出“流星赶月”,大胆地追
击。
方老二也从他的右面进攻,招发“横江断流”,猛攻他
的腰肋,刀反挥而出,捷逾电闪,刀风虎虎,势沉力猛劲道
十足。
他冷笑一声,疾退八尺,双招落空,他已进入草场。
方老大不死心,大喝一声,追出招发”织女投梭”,剑
快速地吞吐,连环追袭狂野绝伦。
方老二慢了半步,没跟上。
他呵呵一笑,木剑一拂,“啦”一声震开刺来的一剑,
踏进一步,木剑反拂,快逾电光石火。
能震偏对方的剑,而又能乘势切入,在声势上已占了上
风,稳可取得中宫。
方老大除了退得快或闪得快之外,毫无机会。
方老大既来不及退,也无力闪避,木剑以奇速掠过顶门,
发结与头巾齐飞,顶门丢掉了一层头皮。
方老大还不知顶门挂了彩,飞退八尺出了一身冷汗。
崔长青斜飘八尺,避过方老二后到的一刀,笑道:“你
们走吧,在下饶了你们。”
方老大虎跳而上,怒叫道:“你已死定了,你……”
“哈哈,你丢了头皮,还想丢脑袋吗?”崔长青大笑着
说,再身侧飘出丈外。
方老大伸手急摸顶门,大吃一惊,摸了一手血,开始感
到痛楚:大叫一声,如见鬼魅地向林内退。
山坡的另一面,潮水似地涌出十余名高手。镇八方出现
在人丛中,大叫道:“崔小狗,你死定了。”
镇八方身后,紧跟着胡绮绿。
崔长青一咬牙,迎上自语道:“我不再逃避了,今天作
一了断。”
到得最快的是四个金刚般的巨人,背上的兵刃是天王伞、
降杆魔、长颈铁琵琶、大剑。
共是十四位高手,把他团团围住了。
他仗剑肃立,游目四顾。
背天王伞的人,轻蔑地向镇八方问:“胡兄,你要的就
是这个毛孩子?”
镇八方脸一红,说:“不错,就是他,他就是黑衫客崔
长青。”
“老天!你昏了头。”
“赵兄,怎么啦?”
“你竟然要咱们秦岭四大天王,来对付一个只配木剑的
毛孩子。胡兄,你完了,乖乖洗手封剑,退出江湖免得丢人
现眼吧。”
“赵兄,不要轻视他……”
“轻视他?我一个指头,可以要他死一百次。”
“赵兄,等你毙了他再说。汉中四魔该已取得金珠,诸
位把这小子毙了,赶快去分金珠吧。”
“这……好吧,我真不想动手。”
崔长青神色冷静,从容地说:“崔某闯荡江湖,与诸位
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不知哪一位仁兄肯将实情见告?”
大天王赵兄大声道:“其一,你与胡兄结仇。其二,咱
们要你与红娘子夺自摘星换斗的百万金珠,理由够了吗?”
他冷冷一笑,也大声说:“在下不知百万金珠在何处,
在下从未沾手这笔金珠。”
“住口!你敢……”
“在下说的是实情,金珠如果真在崔某手中,崔某早就
远走高飞了,何至于在府城饱受惊恐,被神鹰护卫迫杀不休?
有人在暗中嫁祸中伤,诸位为何不察?”
“刚才与你同行的人,是不是红娘子?”
“不是,她们正要领在下去见红娘子,当然在下并非为
瓜分百万金珠而来。”
“真的?她们呢?”
“她们已被四位灰衣人追走了。”
立即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叫:“这小子说得不错,如果
他真的得到了金珠,决不会傻得留在洛阳送死。走,咱们去
追红娘子。”
一唱百和,片刻间便走掉了六个人。
大天王赵兄猛抓头皮,说:“有道理,不象是假话……”
“赵兄,别听这小畜生撒谎。”镇八方急叫。
大天王赵兄桀桀的怪笑,说:“我要的是金珠,而金珠
不在他手上……”
“抓住他,哪怕他不吐实?”
崔长青淡淡一笑,接口道:“等你们抓住在下,金珠恐
怕早就被人瓜分了。” ’
一名中年人大声道:“对,咱们不能去晚了,快去找红
娘子。”
又走了两个,只剩下四大天王和镇八方父女了。
崔长青见机不可失,说:“四大天王名号响亮,想不到
名不符实,竟然是四个浑人。”
“你说什么?”大天王赵兄怒叫。
他呵呵笑,从容不迫地说:“谣传在下夺获金珠的事,
显然是这位镇八方胡威的诡计,唆使你们出面,向我这初出
道的后生晚辈为难,用心是何,诸位可想而知。”
“你……”
“他不但想毁诸位的名誉,更想从中取利……”
镇八方怒极,怒吼道:“小狗!你牙尖嘴利,挑拨是非,
拨风煽火……”
崔长青大笑,向四大天王说:“你们瞧,他情急了。”
大天王赵兄脸色一变,说:“胡兄,朋友是朋友,金珠
是金珠,你把两件事牵扯在一起,你知道报仇与金珠是两回
事吗?”
崔长青毫不放松地说:“他说与在下有仇,问问他结仇
的前因后果,诸位更明白了。”
大天王赵兄果然正色问:“胡兄,先前你说结仇的事,
语焉不详,何不说来听听?”
镇八方怎好启齿,硬着头皮说:“这小畜生在舍下闹事
……”
崔长青高叫道:“为何不说你要迫我为奴?为何不说你
将我用酷刑迫我就范?为何不说你父女……”
背铁琵琶的二大天王大为不耐,大叫道:“狗屁烂污帐,
说来丢人。大哥,金珠要紧,咱们还不快走?去迟了,咱们
半文钱也上不了手啦!”
“对,走啊!“大天王赵兄怪叫,拔腿就跑。
脚步声隆然,四大天王全跑了。
镇八方气得快要发疯,大骂道:“这些财迷心窍的狗娘
养的混蛋!”
崔长青嘿嘿笑,说:“镇八方,咱们也该算算帐了。”
镇八方左右一看,只觉心向下沉,人都走了,只剩下父
女两人,心中一寒,扭头便跑。
崔长青疾冲而上,大叫道:“阁下,你逃得了?”
胡绮绿一看不对,赶忙拔剑拦住,一剑挥出叫:“我跟
你拼了。”
“啦”一声响,木剑一挥,胡绮绿的剑脱手而飞。木剑
再闪,点在她的胸口。
“镇八方,你要不要女儿?”崔长青大叫。
镇八方已逃出十丈外,狂奔入林,女儿不要了。
胡绮绿不敢移动,尖叫道:“崔长青,你有种就杀了我,
你杀吧!你这无情无义的小畜生。”
他摇头苦笑,收剑后退,说声“冤孽”!扭头就走。
胡绮绿探手入怀,取出一柄柳叶飞刀,咬牙切齿地掷出,
“噗”一声正中崔长青的后心,飞刀翩然落地。
崔长青徐徐转身,冷冰冰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毫不
迟疑地杀你。”
说完,他转身急步走了。
胡绮绿拾回剑,冲他的背影厉叫:“我决不饶你,决不
放过你。我发誓,除非我死了,不然,我将用一千种恶毒手
段来杀你。”
崔长青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管胡绮绿怎样对付他,他始
终硬不起心肠将胡绮绿置于死地。
胡绮绿终于发觉四周已鬼影俱无,她已完全孤立了,只
感到一阵心悸,汗毛直竖,不由自主地拔腿狂奔,找路奔向
龙门,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我还是回府衙要求保护,
只有利用官府的力量,方可置他于死地。”
绕过一座山脚,前面施施然来了三个游山客,头戴四平
巾,穿青袍,沿小径西行,步履从容不迫,真象是有闲暇的
游山客。
她走上了小径,双方对进,相距已在两丈外,领先的青
袍人向她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为何偷偷溜出,不要命
吗?”
她心中一定,说:“我得到崔长青在此的消息,因此赶
来了。哦!护卫,你只带了两个人?不行的。”
来人是中州已剑,淡淡已笑:“胡姑娘不便不要回洛阳了。”
“周护卫,怎么啦?”
“你的事犯了,可惜在下不承办这件事。哦!你知道诬
告反坐的刑律吗?”
“咦!你的话别有用意……”
“对,别有用意。”
“你……”
“伏牛四霸的两位门人落网不久,他已完全招出当日参
与劫宝的人,其中没有崔长青。”
“千万不可信任他……”
“不信任他而信任你吗?告诉你,有人认为你陷害崔长
青,用意是掩护令尊的罪行。”
“什么?这……”
“因为令尊是黑道大豪,已有迹象显示他与熊耳山的贼
伙同谋行劫。”
胡绮绿大惊,说:“这是恶毒的诬陷,谁说的?”
“红娘子。”
“天!她是崔长青的姘头,她……”
“哼!令尊带秦岭四大天王前来龙门山取宝,你如何解
释?你不是也一同前来吗?在下且逮捕你交给推官大人严加
审问……”
话未完,胡绮绿一跃两丈,如飞而遁。中州一剑并末追
赶,摇头苦笑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女人,总有一
天会闯下杀身的大祸。”
叹口气又向同伴说:“走吧,咱们不能比他们慢。”
胡绮绿心虚逃走,逃出半里外,坐在一株大树下沉思。
她当然明白,凭她一人之力,很难入崔长青于罪。一再思量,
毒计又生,恨声道:“我必须找几个熊耳山贼,众口一词咬
定了他。同时,扮男装穿黑衣,在洛阳做几手血案,以黑衫
客的身份大闹洛阳,一不做二不休。双管齐下,哪怕他不死?”
正想动身,突见前面山脚转出一群村夫,心中一动,立
即向下一伏,掩起身形。
来至切近,她心中一寒。
是电剑林寿一群人,连林白衣也换穿了村夫装。与林寿
并肩而行的人,是慧方上人。慧方的后面,是夺魂金剑茅纶。
她不认识慧方上人和夺魂金剑,但却认识林寿、北丐、
林白衣。她潜伏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且等到众人去远,
方感到心中一宽,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险。
蓦地,她听到身后的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怪啸。
“什么人在招呼同伴?”她想。
她不再逗留,取道奔向龙门镇。
远出半里地,身后啸声又起。声源拉近了些,她心中开
始发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窒息的感觉压迫着她,令她
无端兴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脚下一紧,她要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又走了半里地,啸声又起,这次更近了。
所有的人都是向西走的,显然皆是为金珠而来的人,只
有她一个人向东走,那么,跟来发啸的人是谁?是敌是友?
是不是冲她而来的?她想:走是走不掉的,对方来得好快,
到龙门只有这一条小径,走前面不如走后面安全。她向路旁
的茂草中一钻,决定让发啸人先走。
不久,灰影急掠而来。她心中大喜,是汝州双杰的方老
二,正是乃父镇八方请来的人,是友非敌。她蹿出路中,兴
奋地叫:“方二爷,令兄呢?”
方老二脸上挂起了笑容,欣然道:“原来是你。家兄丢
掉一层头皮,找地方养伤去了,不要紧。”
“为了我的事,连累令兄受伤,委实万分抱歉。哦!不
打算去找金珠了?二爷,家父会补偿你的。”
“算了吧,你知道来了多少人?不但白道朋友来了不少,
官府与护卫也赶来了,哪有方某的份?”
“哦!二爷打算放手?刚才发啸声的人是你吗?”
“呵呵!放手又有点不甘心,人财两空更不是滋味。不
错,发啸声的人是我。”
“召唤同道?”
“不,为了保命。”
“保命?”她讶然问。
“胡姑娘,在下抱歉。”方老二沉下脸说。
她听出危机,不祥的阴影罩住了,她警觉地问:“二爷,
你的意思……”
“有两位姑娘,拦住了咱们兄弟,目下家兄还在她们手
中,交换的唯一条件,是将你交给她们。”
“天!她们是……”
“她们就在后面……”
她一跃两丈,如飞而遁。
方老二并不追赶,大声道:“胡姑娘,你逃吧,看你的
造化了,你平安。”
不久,前面出现一座山谷中的平野,视界可及两里外,
荒草及腰,矮林散落。她脚下一缓,扭头回望。还好,不见
有人追来。她长叹一声,不安地自语:“这些黑道混帐真不
是东西,翻云覆雨见利忘义,利之所在,你可以利用他替你
卖命,稍一挫折,便反而出卖你,危险极了。”
她继续赶路,远出半里外,突然如见鬼魅地向后退,慌
乱地拔剑出路。’
路旁的矮林枝叶丛中,伸出一只乌黑发亮的马头,是乌
锥马,昂首时高有丈余,比树要高得多。乌骓马注视着她,
纹丝不动。看不见马身,不知鞍桥上是否有人?她以为是崔
长青,尖叫道:“我不怕你,你来吧。”
树梢出现了穿黑衣的玫云小姑娘,是从鞍桥上坐正身形
的,脸罩寒霜,冷冷地哼了一声。
“老天!”
她恐惧地叫。
她不怕崔长青;明知崔长青不忍向她下手,毕竟崔长青
是她第一个男人。但来人是玫云,是公然向外承认是崔长青
的爱侣的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能不怕?伯便得逃命,
她不是玫云的敌手。
刚转过身来,她叫了一声苦!
蝎娘子仇萱,已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站在路中无声无
息象个幽灵,冷电四射的风目死死地视着她,令她感到汗毛
直竖,心向下沉。她倒抽一口凉气,尖叫道:“你们叫崔长
青来见我,我要见他。”
两女如同石人,不予置答。
她向侧一窜,急似漏网之鱼。
蹄声如雷,乌骓腾越而至,冲势奇猛,如同劲矢离弦。
她怎么能与神骏的乌骓比脚力?赶忙向侧折向蹿出。
糟!黑影一闪,蝎娘子从前面的树下钻出拦住去路。她
再次折身,发狂般逃命。
乌骓飞驰跟到,宛如天马行空,奋蹄飞跃丈高的树丛,
声势之雄,令人惊心动魄。
她象老鼠般奔窜,左盘右折,始终未能摆脱乌骓与蝎娘
子的追逐,也未能逃出这一片山谷中的平野。她终于跑不动
了,浑身香汗淋漓,真力虚脱,一不小心,脚下一虚,“砰”
一声摔倒在山坡下的草丛中。
乌骓从她的上空飞而跃过,她吃力地一剑上挥,但徒劳
无功。蹄声候止,乌骓停在她身侧丈余处。
她狼狈地爬起,尖叫道:“要杀我,叫崔长青来杀。”
玫云安坐雕鞍,冷然注视不言不动。身后有声息,她警
觉地转身一剑疾挥。
三丈外站着蝎娘子,一剑无功。蝎娘子手中有一条长长
的白色麻绳,正在结绳套,奇冷奇狠的目光追视着她,嘴角
现阴森莫测的怪笑,她再次奔逃,只感到双腿酸软,眼前
发晕,力竭的感觉无情地向她袭击,喘息着夺路逃命。
蹄声再起,乌骓绕至前面,拦住去路。鞍上的玫云,从
鞍袋内抽出一根丈八长鞭,慢腾腾地将鞭一圈圈地安置在手
中。这是准备使用的征兆,大事不妙。她折向逃走,只感到
双腿重得象山。前面是宽有丈余的山沟,水不知有多深。
后面,乌骓轻快地接近。蝎娘子摇晃着结了活套的长绳,
正一步步迫近。
她无法飞越,力竭地站在沟边,疯狂地叫:“饶了我,
饶了我。”
玫云跃下马背,轻拂手上长鞭,与蝎娘子同时向她迫进。
她将剑拔出,浑身发抖狂叫:“不要走近我,不……不
……”
两女不加理睬,一步步向她走来。
她的剑不住颤抖,娇躯也在可怕颤抖。腿一软,挫身跪
坐在地,泪下如雨地叫:“饶……饶了我,我……我发誓,
今……今后永……永不找崔长青,永……永远离开他……饶
我,我……”
她哭倒在地,爬伏在地上哀嚎,死亡的恐怖令她失魂。
久久,她听到轻快的蹄声,抬头一看,乌骓载着两个女
人,已驰出百步外了。
她失魂落魄地以剑支地站起,只感到喉间发紧,浑身发
僵,头脑晕眩,虚弱地脱力地说:“我……我要回……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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