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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28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Mar 11 18:03:23 2000), 转信



               四海鹰扬     作者:云中岳

                   二十八
    阳光从小窗透入,仲夏的阳光带来温暖的气息。
    黑煞女魅睁开无神的双目,感到阳光刺眼,眨动眼皮数下,
这才看清室内的光景。
    这是一间农舍的厢房,简陋但还算干净,床前的长凳移至床
头壁,彭允中靠壁而坐,睡得正沉。唯一的木桌上,搁着碗杯药
罐等等杂物,药香满室。
    她想挺身坐起,但背部突然因牵动而产生的痛楚,让她坐不
起来。
    她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乳下被伤巾缠住,不松不紧,并不
妨碍活动,一条薄衾已褪至下身。
    她想伸手将衾拉起掩住胸前的尴尬,却痛得哎了一声,龇牙
列嘴。
    彭允中被惊醒了,几乎跳起来。
    “苍天保佑!你醒来了。”彭允中兴奋地坐在床缘说,拉衾
替她盖妥。
    “这是什么地方,允中。“她虚弱地问。
    “九龙神祠不远的小村。”
    “我……”
    “你受了伤,但不要紧了。”彭允中按按她的前额:“烧退
了,你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
    “我好……好软弱……”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去告诉主人,给你钝鸡汤。再过半
个时辰,还得服药换药。”
    “允中,我……我好象不……不能动弹了。”
    “放心,这是暂时现象,内毒一清,外创愈合,你就可以走
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允中,我……我要知道实情。”
    “姑娘,今后,你不能再提刀舞剑了。”
    “你是说,我的功力废了?”
    “还不至于。但经脉受损,椎筋也有损伤,剧烈的活动,会
影响督脉。”
    “我……我我……”
    “姑娘,听我说。”彭允中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说:“姑娘
家,浪迹江湖终非了局,回家,好吗?日后嫁夫生子,用得着舞
刀弄剑吗?”
    “天啊!我……我能嫁夫生子?我……”
    “我娶你。姑娘。”
    “什么?你……”
    “我是当真的,我要娶你。”彭允中郑重地说:“我觉得,
你我意气相投,同行同宿许多时日,彼此已经产生了感情和了解,
可以相聚终生,你是否有同感?”
    她突然热泪盈眶,怔怔地,泪眼朦胧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她
早就想拥有的男人。
    她哭了,哭得好伤心。
    “你……你在可怜我……”她哭泣着说。
    “你不要胡思乱想。”彭允中温柔地替她拭抹那抹不完的泪
水,亲吻她的脸颊,嘴唇:“你现在还在昏昏沉沉,连自己到底
在说些什么还弄不清楚,等你完全清醒了再说,我要你知道的是
天下间该可怜的女人万千上万,我总不能把她们全娶来做妻子。
    如果你认为我和你连袂奔波这一段时日里,我忽略了你的存
在,那你就错了,我随时都在观察你的优点。我的结论是,你是
唯一可以伴我四海翱翔的母鹰。
    你眼中的煞气愈来愈减弱,你心中的仇世怨俗意念逐渐消失
了,你终于流露出女性特有的柔媚,我觉得我们可以安定下来,
建筑一个属于你我共有的鹰巢了。”
    “我……我的过去……”
    “人谁没有过去呢?我所看到的是现在,是将来。安静地休
息,好好的想想吧!我去找主人弄食物,你一定可以尽快地离开
这张床。”
    精神力量是很重要的,一个失去求生意志的人,仙丹妙药也
无能为力;反之,一个有信心、有精神力量支持的人,常可像奇
迹般克服困难,逃出死神的魔掌。
    三天,黑煞女魅感到很快乐。她不但可以活动手脚,而且可
以挺身坐起了,当然需要有人扶一把。这种奇迹似的进境,大出
彭允中意料之外。
    这天,她正在进食,肉糜钝得香喷喷,她吃得律律有味,一
双已有光彩的媚目,不住偷偷地打量、正在聚精会神调制金创敷
膏的彭允中。她已渐复红润的面庞,不时绽现心满意足的,甜甜
的微笑。
    也许,她在想,她挨的这一剑、已经了无遗憾了。
    吃完,她将碗匙放在床头的橱桌上。
    “允中。”她柔柔地低唤。
    允中抬起头,将敷好的药膏摊放好。
    “这要不要添一点?”彭允中含笑走近:“李大婶昨天到镇
上带回来几斤精肉,晚上你可以大饱口福,这两天吃鸡糜吃腻了
是不是?”
    “坐。”她拍拍床缘,甜甜地笑:“允中,你看我的神智,
是不是已经够情明了?”
    “废话!”彭允中靠近她坐下:“我看你呀,是存心要找挨
骂了。”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该骂你就骂好了。”
    “你……”彭允中拧了她脸颊一把:“好哇!做错了什么?
从实招来。”
    “我……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她将那温暖的大手按在自己
的脸颊上。
    “重要吗?”彭允中柔声问。
    “你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
    “这……”彭允中一愣。
    “你比我是不是更糊涂?”
    “从前我问过你,你不肯说……”
    “从前是从前呀!”
    “哦!对,从前是从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彭允中一
语双关。
    “我要将身世告诉你。”她低声说,接着一阵沉思,一声低
喟。
    “假使你不便说……”
    “我要说的,允中。”她的脸色阴沉下来:“从小,我就没
有几次和亲娘在一起,屋子里到处都是漂亮的娘姨。我的童年,
是在奶娘的身边过去的。懂事以后。就跟着师父在各处游荡。师
父是一位老婆婆,脾气坏得很。两位比我大很多的师姐,身边经
常有不同的男从跟进跟出。偶或我也抽空回家一趟,我爹似乎有
了更多的女人,我那两位兄长,似乎想把天下的美女都弄到身边
来。
    物以类聚,耳濡目染,我就是在这咱家族与师门中长大的。
最近几年我出道之后、我爹的印象,在我的心目中似乎已经恍恍
惚惚,朦胧难辩了。我娘,她住在家中佛堂,除了木鱼声,我也
几乎记不起什么了。”
    “可怜的姑娘。”彭允中黯然说:“我是在爹娘的爱护和督
责中长大的,我真不敢想像如果我缺少亲情,长大后会变成什么
样子。”
    “尽管如此,尽管我对爹娘的印象是如此模糊,尽管我一生
中不知亲情是怎么一回事。但等到爹遭了意外变故时、我仍然觉
得,我有责任替爹报仇,替爹讨回公道;尽管我是个从来不理会
公道的人。”
    “你爹遭了什么意外?”
    “被人打断了手脚骨,自杀了。”
    “哎呀……”
    “我和你,是在同一城市出生的。”
    “你……”彭允中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我本来姓韩,为了躲避仇家和官府的追究,所以改姓蓝、
那是家母的姓。允中,你该猜出我的身世了吧?城里的蓝六爷蓝
贯全,就是我爹。”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彭允中感到心房中的气温好低好低,低
得心头发冷。
    怎么会这样巧?老天爷还真会恶作剧。
    冷面煞星韩登,蓝天爷,蓝贯全……
    彭允中的手,离开了黑煞女魅的脸颊。像一个霹雷打在他头
上、像突然掉落在万丈的深壑寒潭里;他机伶的打一冷战。
    黑煞女魅发觉他的举动有异象,抬头狐疑地搜索他的神情变
化。
    “你怎么啦?允中。”黑煞女魅关切地问:“是不是有点不
舒服?这几天辛苦你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没什么。”他离床站起,在室中往复走动,剑眉深锁,脸
上神色百变。
    黑煞女魅吃惊地,呆呆地,目光跟着他转,久久,心中的不
安在扩大。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黑煞女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
满室沉闷气氛。
    他停止踱步,站在床前,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满脸狐疑不安
的黑煞女魅,久久。
    “你够坚强吗?”他没头没脑地迸出一句话。
    “你……允中……”
    “你认为你已经够坚强,坚强得可以随打击吗?我是说,情
绪上的震惊。”
    “我想,可以的,我已经够坚强。我一生中,坚强就是我活
下去的凭藉。”
    “好,准备承受吧。”
    “你是说……”
    “我是神鹰的弟子。”
    “什么?”黑煞女魅大骇,如中电殛。
    “你爹,是冷面煞韩登。”
    黑煞女魅震惊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似乎被震昏了,僵硬
地点点头。
    “在我执行报复之前,我曾经花了一年时间,谨慎地,毫不
带成见地,暗中调查、观察令尊的所行所事。在我的承诺中,我
说得明明白白,假使在一年的期限内,令尊假使真的洗面革心,
改恶从善,不做亏心的事,我便放弃执行的承诺。可惜,我失望
了。”
    “那是一定的,所以……”
    “所以,我别无抉择,我只好执行我的承诺。令尊的行事,
委实……我曾经给予令尊最公平的机会,他也曾发射套中的化骨
毒针。”
    “罢了!”黑煞女魅以手掩面,痛苦地说。
    “我真的很抱歉。”彭允中往后退:“这只能怪上苍在捉弄
我们。”
    “请……请让我静一静……”接着是一阵令人心碎的哭泣。
    彭允中悄悄的启门退出,悄悄地带上门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南京的江浦浦口码头,帆樯林立热闹非常。对岸的南京龙江
关码头,更是车水马龙。
    快船的船舱内,黑煞女魅端坐在船上,秀发披肩,脸色有点
苍白,穿的仍是黑衫裙,但显得比往昔列清丽,更多了几分秀气。
    “你一定不让我送你回家是吗?”坐在对面的彭允中黯然地
问道。
    “是的,允中。”她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是舍不得离开
你的,但……”
    “我明白你的感受。”
    “允中,我很抱歉。”她低下头,泪水滴下胸襟:“我在梦
寐之中,也认定我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可是,我不能忘怀事
实,我不能一辈子面对着杀父之仇人而无动于衷。”
    “是的。”
    “不管我爹是什么人,做了多少不为世人所容的事,但他仍
然是我爹,改变不了的。”
    “我除了说抱歉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得体。”
    “你什么都不要说,是非奸恶,我心中明白,但不能承认。
允中,今后你……”
    “也许,我会回家;也许,再闯荡一些时日。”
    “替我找公孙英。”
    “我会的。”
    “要开船了吧?”
    “是的。”
    “祝福你,允中。”
    “我也为你祝福。再说一声,我抱歉。”
    “我把你祝福和抱歉,深深地埋在心底。哦!允中、抱我,
亲我……”
    “我们,好苦……”彭允中紧拥着她酸楚地低语:“杀孽,
仇恨,爱绵绵,情绵绵,恨也绵绵……”
    黑煞女魅放声大哭,她成了一个软弱的,崩溃了的女人,不
再是叱咤江湖的女煞星,不再是江湖浪女。
    口口  口口  口口
    小城江浦虽然小,但却有许多经商发财的大富豪。只是当时
鄙视经商的人,所以即使有财有势,社会地位仍然低落,当然,
比不上对岸龙蟠虎踞的南京官绅神气。
    城西的大街有许多大宅,当时是富豪的住宅区,楼高院广,
门禁森严,其中的褚宅,就是富豪住宅的代表性建筑。大院门平
时紧闭,非有贵客登门才开启,平时宅内外的人出入,概走边门。
边门有耳门,有角门,有车马进出的门,有……反正门很多,就
表示宅院很大。三更初,一个黑影飞入褚宅。
    每一座院,每一座园,每一条长廊,每一幢门廊:都挂有光
线朦胧的照明灯笼,所以全宅各处,皆零星散落着朦胧幽光。
    江浦人皆知道褚大爷是富商,却不知道他是黑道中大有名气
的天马褚骥。
    黑影从东院进入的,要进入中院,必须穿越两排耳房中间的
长廊。
    刚无声无息的飘落在院角,对面廊下的廊灯房,踱出一个更
夫打扮的人,腰间佩了刀。
    “朋友深夜光临,欢迎欢迎。”更夫徐步踏入院子,语气颇
为温和:“在下是巡更的,要不要到客室喝杯荼?”
    “谢了。”黑衣人站在一株月桂树的暗影中:“请问,天马
褚骥是否在家?”
    “咦!朋友是……”
    “有请天马褚骥。”
    “朋友高姓大名?”
    “不久自知。”
    “阁下好大的口气,要求过份了吧?请亮名号,看够不够请
大爷出见的份量。”
    “在下会当面告诉他。”
    “哼!阁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不配。”更夫鼓掌三下,
高叫:“喂!有人在吗?”
    “上面在。”厢房顶出现的人大声答。
    “院口在。”通向东园的八卦门,也有人现身就喏。
    “巡查在。”对面房廊的花池畔,三个人同时应和。
    “朋友,知道处境了吧?”更夫沉声问。
    “老兄,你也知道过江的一定是强龙。”黑影平静地答道:
“为免血肉横飞,老兄,还是把天马褚骥请出来的好。在下相信,
他不是个胆小鬼。”
    “大爷这几天……”
    “不要用谎话搪塞。”黑影嗓音转厉:“他早些日子确实不
在家,不知和哪些见不得人的朋友,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作天傍晚,他带了十个人乘船回来了。他如果不出来……”
    “你想怎样?”
    “在下进去找他。”
    “你大言了。”
    一声吟,黑影拔刀出鞘,举步离开树下的暗影。
    院门的廊门,踱出五个人。
    “那一位朋友要见我天马褚骥?”走在前面的青袍佩剑人朗
声问:“能把褚某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尊驾定非等闲人物。”
    “当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时,双方逐渐接近.廊灯虽然不怎么明亮,但在江湖人来
说,已经够亮了。
    “黑天鹰……”天马褚骥突然惊呼。
    “黑天鹰彭允中。”
    “天杀的!你,还我三弟的命来……”天马褚骥狂叫,激动
得失去风度。
    冲进、拔剑、攻击,风雷骤发,剑浪排空。
    “铮铮!铮……”刀光急剧地闪动,暴起一阵急骤的震耳交
呜,狂攻的七剑瓦解。
    “铮!”最后一剑被刀震得斜荡而起。
    “还你一刀!”黑天鹰大叫,刀光电旋而至。
    天马身形未稳,已无法接招,仰面背着地侧滚,蓦地飞跃而
起,半空中手脚急振,射出三丈外,登上了屋顶,真像人在空中
奔跑,天马的绰号由来有自,名不虚传,间不容发,险之又险地,
从刀光中逸出、飞走。
    黑天鹰更是名不虚传,后起先到,先一刹那从侧方飞登屋顶,
一沾瓦便斜掠两丈,有如电光一闪,人刀俱至,有如鬼魅幻形。
    刚飘落瓦面,身形尚未伸直的天马,像被天雷所殛,剑伸在
侧方,身形半蹲半站在瓦上像只傻鸟。
    从屋顶赶来相助的共有四个人,但僵在三丈外不敢接近、一
个个毛骨悚然,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奇冷澈骨的刀锋,斜搁在天马的左颈旁。高大的黑天鹰,站
在前面像座天神。
    “你的消息也灵通,知道我黑天鹰。”彭允中冷冷地说,只
要一拖刀,天马的脖子就完了。
    “淮安的消息,传……传到南……南京……南京……只……
只要五……五天功夫……”天马愈说愈气短了,最后几乎语不成
声,快崩溃了。黑天鹰第一次在淮安露面,传播得很快。
    “不错,令弟是死在我彭允中的刀下的,但他不该先偷袭、
他的追魂箭先要了我半条命。”
    “我……我知道。”
    “知道?据在下所知,兴园的人死光了。”
    “还有一个目击的人,是公孙英那畜生做的好事。”
    “咦!你知道?”彭允中收刀退了两步;“我这次来,一是
想向你解释……”
    “不必解释了。”天马收剑入鞘,呼出一口长气:“春熙姑
娘带了我的人来,我不在。”
    “什么?春熙姑娘?”彭允中吃了一惊。
    “那时我已经身在安庆,我的人星夜赶往安庆,我却到了武
昌。公孙龙推得一干二净,我只好急急忙忙不辞而别,昨晚到家。
正要召集朋友回镇江调查详情。”
    “那……我就不用解释了。以后,你可以找我了断,我在江
湖等你。”
    “当我调查清楚,证明你确是给舍弟公平的机会,那是没有
什么好说了,只怪舍弟学艺不精。”
    “在下请教,公孙龙到底……”
    “他与绝剑秦国良合谋。把我也算了一份,要到湖广四川交
界处,化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谋劫四川献给朝廷的皇贡,以便
嫁祸玉苍山房主人玉龙崔培杰。绝剑的老爹神剑秦泰,二十年前
协助金翅大鹏岳家子侄,公报私仇追杀摄魂白无常,与玉龙结下
了不解之仇,所以才有这次谋劫皇贡嫁祸的举动。”
    “原来如此。”彭允中恍然:“这些杂种做得好绝。绝剑那
些人与三山别庄在镇江火并,谁会想到他们暗中联手前往三峡作
案?三山别庄毁灭,公孙英打着三山别庄的旗号,浩浩荡荡公然
北上京师,意在掩护数千里外三峡劫皇贡的行动,事后谁敢指证
劫贡的事与三山别庄有关?好周密的计谋。”
    “我退出了,公孙龙可能要追来杀我灭口,所以我必须召集
朋友严加提防。”天马长叹一声,大有英雄末路的感慨:“你一
个人,就足以把这里变成血海屠场、我看,我是没有希望了。”
    “我会让他不敢来找你。”彭允中郑重地说。
    “你是说……”
    “防守决非上策,褚前辈,我会去找他、会让他自顾不暇。
我已经把公孙英北上的人残除净尽,剩下他一个,逃向光州找夜游
鹰,护送他到夷陵州找他老爹。我这就动身,我非宰了他父子不
可。”
    “喂!你要不要快船?”天马兴奋地问。
    “快船?你……”
    “我送你一艘快船,十二名好手舟子,昼夜兼程赶往上路,
快得很。”天马兴奋不已:“到夷陵再换上三峡的船。
    “这……”
    “老弟,你放心。舍弟的死,我相信你,你一定给了他公平
决斗的机会。刚才你就可以一刀砍下我的脑袋来,但你刀下留情
没有那样做。
    武林人生死等闲、只要死得公平,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不
能陪你去,我得严加提防。你宰了他父子俩,我也可以安心的睡
好好觉了。老弟,请信任我。”
    “好,我信任你,我接受你赠送的船,谢谢你,褚前辈。同
时,令弟的事,在下道歉。”
    他伸出大手,两人行把臂礼。

    口口  口口  口口
    三峡天险天下闻名,这千里山区,把四川隔成盆地,形成八
百里的壮丽锦秀河山。
    在三峡的行船,真是险之又险,每年死在覆舟惨剧中的人,
数不胜数。俗语说:行船走马三分险。但在三峡行船,是真有五
分险。所以上游有一座丰都城,据说就是九幽地狱十殿阎王殿;
成了仙的阴长生在这里设丰都,大概为了便于就近收罗溺死的鬼
吧!
    彭允中在夷陵州登陆,重谢了褚家的众舟子,踏上了入川的
旅程。
    入川要乘船,必须在夷陵州改乘所谓上江歪尾船。下江的船
沉重结实,不适宜走上江。如果覆舟触礁,再结实坚牢的船也是
枉然,结实反而不易控制。
    他是很小心的,水道不熟,不宜冒险,便决定改走陆路入川。
    三峡除了以船作为主要交通工具之外,沿峡还有一条所谓入
川古道,鸟道羊肠,在千山万峦中盘旋,沿途苗蛮出没。猛兽成
群。有进古道与大江并行,路在千寻高崖中间伸展,行人向下望,
头晕目眩魂飞胆落。
    因此,每一段路,行人几乎全是附近城镇村落的熟人,外地
的长程旅客绝无仅有,胆气稍差的人望而却步,宁可乘船和死神
水鬼赌命。
    一早,他背包裹,手里点了一根问路竹杖,穿一身黑色紧身
衣,踏出东湖客栈的店门。
    东湖客栈位于码头西端街尾,东面不远便是至喜亭。一条大
道向西伸,二十五里便是西陵峡口。古道在江的南岸,自峡口南
面的山峡东南行,远离大江,绕出三十余里方重新与大江会合。
因此到了峡口之后,还得雇船过江,十分麻烦。
    自从昨晚船抵夷陵之后,他便发现有人在暗中窥伺,但不以
为意,仅暗中留心。
    果然不错,大道无离州城五里左右,后面脚步声渐近,跟踪
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两个人,穿青袍的人佩剑,穿蓝直袍的佩刀,脚下逐渐加决。
    他也脚下一紧,洒开大步紧走。
    道上行人渐稀,身后的夷陵城已经看不见了。路绕过一座小
岗,前面路旁的树林中,赎出三各佩刀的青衣大汉,像是拦路剪
径的毛贼。
    后面,脚步声接近了身后。
    “阁下,留步。”挡在路中那位留大八字胡,长像威猛的大
汉抱拳行礼:“在下姓闵,有事请教。
    他在丈外止步,回了礼,扭头瞥了已跟至二十步的两个人
一眼。
    “不敢当,愿闻。”
    “阁下佩有刀。”
    “山行风险,怎能不带刀。”
    “请将大名赐告。”
    “为何?”
    “这可以决定阁下是何方朋友。”
    “尊驾似乎并没表明态度身份。”
    “上江风雨欲来,群雄毕集,即将有事故发生。闵某奉命在
路上,向往来的朋友套交情,与事故不相关的人,在下希望劝阻
朋友改乘舟船。”
    “为何改乘舟船?”
    “乘船便可以避免介入,免受池鱼之灾。”
    “在下有点明白了,但不便说。抱歉,在下要赶路,借光。”
    “阁下……”
    “让路。”他沉叱,向前直闯。
    姓闵的一低马步,双盘手立下门户。
    “阁下,不可自误。”大汉沉声说。
    他冷笑一声,竹杖一伸,拨草寻蛇攻下盘,身材高大的人,
不便双双盘下封,大汉够高大,因此退马步避招,简单省事。
    他得理不让人,一声长笑,竹杖如影附形长驱直入,洒出点
点寒星,用的是枪招。
    “卟卟卟卟!”大汉连封四杖、满以为竹杖力道有限,只要
格开第一杖,便可乘切上传来的劲,便可乘机切入贴身反击。岂
知连格四杖,不但没能格开竹杖,竹杖上传来的劲道反而逐杖加
强,速度更疾,格了四声,人已退了丈二以上。
    身后的青袍佩剑人吃了一惊,紧跟两步手按上剑靶。
    “左退,拔刀!”青袍人急叫。
    大汉应声左跃,伸手拔刀顺势挥出,要削断跟踪袭来的竹杖。
反应极为迅速,身手已臻上乘。
    彭允中真没料到双方如此高明,片刻间便被大汉夺回失去的
两丈地盘,竹杖始终无法攻破大汉的刀网,不由心中暗暗喝采。
    他一时技痒,猛地丢掉杖,倒翻飞腾而起,包裹也丢掉了,
第二次翻腾中,刀已出鞘,身形陡然侧翻飞腾,接着刀光人影盘
旋而下,势若电耀雷击。
    青袍人大惊,一跃而上。
    “住手!黑天鹰……”青袍人大叫,剑光如匹练,配合姓闵
的大汉全力封架。
    彭允中一听叫声末含敌意,刀上真力骤减五成,意动神动,
收发由心,刀光一缓,稍顿之后疾落。
    “铮铮!”两刀一剑接触,大汉与青袍人同向被震丈外。
    彭允中卓然屹立,刀仍在隐隐震鸣。
    “在下西陵逸客唐琮。”青袍人收剑,似乎余悸必在:“老
弟。没想到你会来。”
    “我来。唐兄怎知黑天鹰?”彭允中甚感惊讶。
    “哈哈!淮安恨天无把吃苦头的事,恐怕早就四海轰传了。
闹海金鳌有苦说不出,不敢也不愿将受挫的事透露,但消息仍然
不胫而走。
    咱们都以为你追公孙英往京师去了,没想到竟然神不知鬼不
觉在此地现身,真是异数。”
    “诸位是……”
    “老弟可记得江湖秀士欧阳俊?没忘了书生彭三吧?”
    “哦!好朋友岂能忘怀,他们……”
    “他们是在下的晚辈,江湖秀士称在下为叔。”
    “失敬失敬,唐叔,多有得罪,休怪鲁莽。”他收刀行礼。
    “老弟客气,你来,一定是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事了,那些
可怜的人,还以为消息仍没走漏呢。在下是奉命封闭陆路,劝阻
无关的人介入,也负责阻止绝剑与狂彪的助掌人前往助兴。”
    “欧阳兄与彭小弟……”
    “他们已经到前面去了,他们已经知道你还健在人间,并没
有死在开马褚骥的地牢。欧阳贤侄果有知人之明,他算定你会赶
来、但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天南地北,你竟然真的赶来的!老
弟,跟我回城。”
    “这……”
    “我们有行驶三峡的快船,送你前往会合。彭小哥茶不思饭
不想,想念你有如大旱之望云霞,当他获悉你身死兴园地牢,急
得几乎发疯。走吧!请。”
    口口  口口  口口
    有朋友仗义相助,是最幸运的事。可是,却没想到会发生意
外。
    西陵逸客与叫飞鱼耿忠的大汉,皆同彭允中返城,沿途谈及
追逐公孙英的经过,可把西陵逸客听得毛骨悚然。
    “老天爷,你竟然闯到逍遥飞魔隐居的临湖庄去了,真是教
人捏一把冷汗。”西陵逸客苦笑:“自从天下第一魔玉面人魔死
后,下一代的宇内三魔的逍遥飞魔取而代之。  ”
    老一辈的侠义道名宿纷纷归隐,有些已归道山,还没听说过
有人制得了那老凶魔。幸好他仅再横行了五年,便销声匿迹了。
他的孙女真的很厉害?”
    “是的,很了不起。”
    “如果她赶来帮助公孙龙,这……”
    “小侄可以对付得了她。唐叔,可有公孙英的消息?”
    “没有。假使真是夜游鹰护送他来,我们的眼线便很难发现
他们了。那头鹰从不在昼间活动,又是一个成了精的老江湖,神
出鬼没,没有人能盯得住他。按你的行程,他两人可能早就混到
作案区去了。”
    谈话时,接近五里亭。左面树林深处,传出一声胡哨。
    西陵逸客一怔,倏然止步。
    “唐叔,怎么啦?”彭允中警觉地问。
    “有人,可疑的人,正往这儿赶。”
    “唐叔的人!”
    “要我迎上去看。”西陵逸客接着发出一声胡哨,脚下一紧。
    片刻,前面出现五里亭,三位书生与两名中年仆妇,两位书
童,施施然迎面而来。
    糟糕,双方都看清了对方。
    “允中,是你吗?”一位书生尖叫,立即飞跃而追。
    彭允中大吃一惊,把头一跃三丈,两起落便钻入路旁的树林,
落荒而走。
    西陵逸客大吃一惊,敢向第一魔逍遥飞魔叫阵的黑天鹰,怎
么一见面就如飞而遁?这三位书生岂不更可怕?是何来路?
    他想不出,却又心中发虚,略一迟疑,便失去拦截的机会,
三书生七男女,已用惊人的轻功,蹑尾狂追彭允中去了。
    “糟!这些人是何来路?”西陵逸客拉住了飞鱼:赶快回去
将消息传出,要求下江的人前来查这些人的底,也许下江的朋友
认识他们,走。”
    口口  口口  口口
    能追得上彭允中的人,永远不会有。
    他还弄不清西陵逸客的底细,只知是江湖秀士的长辈。严格
来说,他根本不知道江湖秀士是何方神圣,他不知道小彭三的来
路。
    三个书生他认识二个,春熙春月两位姑娘,桃花坞的女匪,
春熙是他的情妇。
    无法再获得西陵逸客帮助了,他也对西陵逸客起了疑。摆脱
了春熙七个人,他越野而走,奔向西陵峡口,雇船过江走上了三
峡古道。
    巴东没有城,县建在巴山的北麓,南倚巴山,北背大江,仅
有三四百户人家,街道错落在山坡上,比江南一座小镇大不了多
少。
    江对面是旧县,在飞风山下,目前仍有五六十户人家。四面
群峰起伏,滚滚江流在从山中猛泻而下,风景美则美矣,可惜地
脊工贫,养活不了多少人。
    住进距白鹿洞不远处的一家小客栈,怎么没发现武林人的踪
迹?
    他仍然穿了黑紧身衣,外面加了一件黑博袍。袍又宽又大,
所以称博袍,袍内可以藏刀。
    天色尚早,他信步上街察看形势,也希望碰上江湖人,以便
打听消息。
    他真有点怀念黑煞女魅,有黑煞女魅在身边,消息灵活通多
了,他毕竟是一个初出道的人。
    街道曲曲折折,石级一层又一层,从山麓的江滨直至山顶,
房屋像鸽笼一样一层一层往上砌叠,怪好玩的。
    半山以上,已经没有店铺,他只好往下走,回到江滨或许有
希望。江滨那条小街,是全市的精华区。
    踏入一家小食店,他眼前一亮,暗叫妙哉,真是踏破铁鞋无
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近窗的一张食桌上,坐了三个人,他认识其中的一个,神手
李长风,三山别庄地牢中的难友。
    他终于找到可以信赖的朋友了,上次如果没有神手李,他不
可能从百了谷妖女手中,救出黑煞女魅。
    出外靠朋友;找到可以信赖的血性朋友,真是值得高兴的事,
尤其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
    “喂!李兄,你怎么也来了?”他急走两步欣然叫。
    神手李正与朋友低声交谈,闻声抬头。
    “呀呀!是你?彭兄,你真是救苦救难大菩萨。”神手李狂
喜地离座相迎:“兄弟循线索带了朋友赶来,正苦势孤力单,这
可好,不杀公孙老狗父子,誓不甘休。坐,请客兄弟引见两位朋
友。
    两位朋友是飞蜈蚣田茂,翻天鹞子骆辰,都是黑道成名人物
中,以轻功享誉江湖的高手。”
    寨喧毕,客套一番,互相倾慕,热烈的称兄道弟,颇为投缘。
神手李先叫店秋送来一壶本地物产巴东真香茗,这才谈上正题。
    彭允中将来意说了,引得三个老江湖哈哈大笑。
    “老弟,你是跑错了路,找错了地方。”神手李以江湖先进
的口吻说:“绝剑与狂彪的阴谋,其实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事情
牵涉到第二个人,就不能算是秘密。兄弟在镇江追查,便已发现
暗中有人作了周详的布置,不但不加阻止,反而促成这些阻谋家
加快进行。于这种轰动天下的事,怎能在沿江的镇江进行?这些
家伙自以为聪明,全总掩去本来面目,躲在远离江岸的地方,时
机一到,便疾趋江边下手,所以才我在江岸城镇找线索,岂不是
白费功夫?”
    “那……李兄可曾查出他们准备在何处下手?”彭允中这才
恍然在悟,自己真是少见识,盲人瞎马乱闯。
    “兄弟共来了三十位朋友,已经有了眉目。”隔着窗,神手
李指指下面奔流的大江:“从巫峡往下算,门扇峡,巴峡,都是
游涡极险的地方。往下,东奔峡也够险。
    所以必须等船往下一冲,能有回水花的地方缓口气,下游必
须水流平缓,两岸没有悬崖绝壁的地方。再一个条件是等候区的
路进出容易便捷。从这三个条件去找,错不了。”
    “你找到了?”
    “兄弟的朋友,都是搜踪的行家。”
    “为何不早些动手?”
    “其一,兄弟人手虽多,仍缺管独当一面的高手。其中,恐
怕有人出面阻止咱们报仇,那些人要等他们动手之后,以便人赃
具获……”
    “是些什么人?”
    “玉苍山房的主人玉龙,与大汉一代豪侠混江龙欧大侠。”
    “哎呀%他们……”
    “他们作事讲求证据,所以禁止咱们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
有你领头,咱们可以给他们一次出其不意,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你意下如何?”
    “干啦!李兄!”彭允中不胜雀跃。
    “他们预定动手的地方在东奔峡下十里左右。”
    神手李低声说:“从这里乘船往下走,约有三十里。咱们不
管皇贡的事,直接往他们潜伏的地方出其不意袭击。
    明早我们进山,绕到他们后面去。已经侦察出他们聚结的地
方有三处,只是第一处接近困难,明里袭击势难如愿,因此,兄
弟想远来此处,看看能否再找得到朋友相助,天从人愿,恰好碰
上你。”
    “这里有他们的人吗?”
    “没有,但似乎有玉苍山房的子弟潜伏。在这里看到贡船之
后。在山顶发出信号,下游的山顶也有人转传。片刻便可传抵白
道群雄的埋伏区。
    至于绝剑那些人,他们为了作这件大案,已准备了一年功夫,
成都方面有他们的人卧底,船上有暗号,十里外亦可辩认,因此
不需派人守候,他们有妥善的联络妙法,让潜伏的人及时发动。
今晚咱们可以安心歇息,明天一早咱们动身入山。”
    双方在进食时、低声商议一些进行步骤。依神手李的意思,
需等彭允中同往侦查之后,再决定细节,这时不宜有所决定。
    神手李的同伴不在巴东,藏身在下游的山区里。当这些人知
道彭允中就是近来轰动江湖的黑天鹰时,皆兴奋欲狂土气振奋。
    口口  口口  口口
    极目远眺,四周除了山还是山,人烟绝迹,只有百鸟争鸣与
虎啸猿啼。
    向东南望,眼前横着一条下深百丈的湍急溪流,对面是起伏
不定的山脊,一条山脊伸入溪流的弯处形成陡坡,形成弯流的上
方是一片台地,森林密布,上空云雾缭绕,幽邃深远阴森难侧。
    四个人躲在飞崖的顶端矮松下,向对面仔细察看。
    那就是公孙老狗藏匿的地方。”神手李指着溪旁的台地森林
说:“从上面下降,随时有失足摔得粉身碎骨的后果,从溪流的
上游接近,台地后面是百尺高的绝崖。
    唯一的接近路,是从北面的山谷降下溪流,沿溪上滚;在台
地的西北角陡坡攀升。问题是,沿溪上行攀援极为困难,有些地
方根本走不通。”
    “奇怪,那他们怎么活动的?”彭允中问。
    “他们早有准备,我侦察了两天,他们利用四川人所使用的
羊皮口袋,十二只口袋可以组成一只皮筏,乘皮筏上下十分便利,
用过之后拆散,从那处陡坡搬到上面去,同时再组合。”
    “我明白了,他们可以乘皮筏下放,直冲下预定作案的江湾,
七八里地费时不过一刻半刻的,想得果然周到。”彭允中不住点
头:“我们可以用短竹筏从上游下放。”
    “可是,陡坡上面有人警戒,还没到达坡下的溪岸,便会被
他们发现,岂不上去一个死一个?”飞天蜈蚣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咱们的人本来就不多,那地方又不能一拥而上,难难难。”
    “从这里垂藤下去。”彭允中指指崖右的崖缝:“可以降至
半崖的崖角。唔!好像有段崖角有一段直被。”
    “不错,但再下去,就掉在溪里的乱石湍流中了。”
    “那段直坡可以作为助跑的地方,正好对着陡坡右面的坡顶
茂草斜崖上。”彭允中自言自语比手画脚:“唔!相距约十二丈
左右。”
    “十二丈,除非变成鸟飞过去。”神手李苦笑。
    “你们会投标枪吧?用树枝改制。”彭允中问。
    “那当然会。”
    “你看,对面比崖坡抵约三丈左右。崖坡可助跑增加速度,
对岸低亦可利用特制的衣裤滑降。
    在下的轻协,如果有充分的助跑区,可自三丈增至四丈五六。
你们连续投枪,只要算得准,在下一定可以用波瓦渡江轻功,再
远出四丈左右,然后滑翔而下降,料无困难。”
    “老天!你有几条命?”翻天鹞子叫:“没有一百条命,玩
不得,彭兄。”
    “值得玩一玩。”彭允中信心十足:“事先制好十余丈的绳
索,用一卷小绳系住一端,由在下携带。过去之后,小绳再将大
绳丢过对岸系牢在大树上。你们援绳而过,不会害怕吧?’’
    “这个……”
    “只计成功不能失败,所以,我们去找地方好好练习一番;
不必相同的地形,有高低相差不远的坡地就可以了。”
    “唔!似乎彭兄的冒险办法,并非完全不可能。”飞天蜈蚣郑
重地察看地势:“彭兄,问题是所携小绳在纵出时,是否会反而
拖住了你减去冲势?与及特制羽衣能否有足够的手脚张力控制滑
翔。”
    “我会克服困难,钓鱼的线卷就可以派用场。控制滑翔的手
脚张力,我大概无防。”彭允中表示出坚强的信心:“这是我黑
天鹰的生死关头,人只能死一次,所以我不会自傲或掉以轻心。
咱们回去准备,希望在明晨拂晓之前,能一举歼除公孙老狗这一
群杂种。”
    “咱们好好准备,走。”神手李恢复了信心。
    口口  口口  口口
    返回另一座山脚,那是神手李的朋友们潜伏的地方,远远地
便发现二十七位朋友,正与三位书生七个人,面面相对剑拔弩张,
似乎双方正争持不下,随时可能反脸动手相拼。
    书生的一伙七个人,已列下七星剑阵。
    彭允中吃了一惊,真是冤家路窄。
    他一位神手李的手臂,四人闪身在树后隐起身形。
    “糟!桃花坞的女匪。”他向四人说:“可能是向你们的人
追问我的下落,你们过去稳住他们。假使冲突起来,千万不可乱
闯她们的七星剑阵,我会将她们引走的,事急我才出面。”
    “我那些朋友不会出卖你的。”神手李肯定地说:“我知道
你不愿和她们反脸的原因,你先躲一躲再说。”
    三人向前一窜,从另一面绕出,向争执的山坡走去,远远地,
便听到春熙姑娘极为严厉的语音。
    “你们给我听清了。”春熙的口气极为托大:“你们必须立
即撤走,不许向三山别庄的人寻仇,必须等他们动手抢劫皇贡之
后才能出面。
    那时候,你们爱怎样就怎样,甚至本书生还要助你们一臂之
力尽歼这些丑类,本书生说得够明白吗?”
    “唔!原来你们想等他们抢劫得手之后,再从他们手中将皇
贡夺过来。”一位虬须大汉冷冷地说。
    “这是他们在本书生作案时,所玩过的鬼把戏,所以本书生
要以牙还牙。你们走是不走?”
    神手李三个人,出现在五六丈外的树林边缘。
    “桃花坞的女好汉们,何必找咱们这些人的晦气?”神手李
一面接近,一面朗声说:“算起来,咱们彼此该是敌忾同仇,站
在一边的人,伤了和气,岂不让公孙老狗笑掉大牙吗?”
    “但是你们这种志在快意思仇的举动,妨碍了本坞姐妹的大
计。”春熙不再冒充书生:“神手李,你走不走?”
    “姑娘……”
    “你走不走。”春熙傲然地用剑一指,傲慢已极。
    “姑娘不要欺人太甚。”神手李忍无可忍:“三十比七,你
……”
    “三百比七,你们也占不了丝毫便宜,不信立可分晓。”春.
熙愈说愈狂。
    “咱们拼了!岂有此理。”立即引起公愤,有人怒吼。
    剑向前一挥,春熙也冒火地发动剑阵。
    不远处,彭允中掠出山坡,向神手李打手式。
    “分几个人。”神手李大叫,向彭允中一指:“截住那个黑
衣人,不要让他们会合。”
    春熙扭头一看,彭允中立即转身一跃三丈,奋力狂追。
    她一走,春月六个人不得不随后跟上。一阵好赶。彭允中并
不急于脱身,要将女匪们引离神手李的人,保持相等的速度,向
西翻山越岭急走,不理瞅后面的咒骂声。
    连越三座山岭,远出二十里外。
    该扔脱她们了。正要钻入山腰的密林,林内突然钻出两们英
俊青袍美少年,劈面挡上了。
    两少年人如玉树临风,玉面朱唇俊极了,比女扮男装的春熙
姑娘不相上下,而且更多了几分少年公子的气慨。
    彭允中来不及多想,以为是女匪,是春熙的同伙,也是女扮
男装的人,不假思索地疾冲而上。
    “不要纠缠我!”他大叫,双掌一错,来一记逐浪分波,分
向两少年拍去,要夺路而走。
    两少年气往上冲,也来不及躲闪,百忙中同声叱喝,挥掌接
招。
    双方都快,无可避免地接实。啪啪两声脆响,三人同时向后
退,力道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便宜。
    “再接我一掌。”彭允中叫,再次挥掌冲进、仍然同向两人
进攻,用分花拂柳进击,掌上加了两三成内劲,因为他发现对方
的掌力相当可怕,只好用内劲攻击。
    两少年也冒火了,掌上也用了内家真力,也毫不退缩地硬接
去。
    “劈劈啪啪!”一连四击,一掌比一掌沉重,打击的力道也
逐掌增加,六条手臂快速挥动,马步移位也灵活万分,最后同向
侧飘,仍是势均力敌局面。
    七女狂冲而至,最先到达的春熙剑到人到。
    “允中,交给我。”她娇叱,电射而至。
    彭允中扭头便走,一跃三四丈,溜之大吉。
    两少年一怔相互一打眼色,手一动剑已出鞘。
    “不许追赶!”那位身材稍高的美少年冷叱,一剑截住了春
熙。
    “铮铮铮……”春熙愤怒地抢攻,却被美少年在刹那间逼退
了五六步,不由大惊失色。春月从侧方掠过,不理会另一位美少
年。
    “大姐,追人要紧。”春月急叫。
    春熙醒悟,丢下美少年飞掠而走,七个女人像狂风,追入茂
密的丛林。
    身材稍高的美少年本来要挥剑阻截,却被另一位美少年打眼
色所阻。
    “怎么不拦她们?弟弟。”身材稍高的美少年问。
    弟弟向左后方呶呶嘴,淡淡一笑。
    身材稍高的美少年会意地点点头,两人收剑背手并肩而立,
似乎在观赏山景,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
    不久,身后传来拨枝声。
    “你们还不走?”彭允中在不远处的树后闪出:“那些人是桃
花坞女匪,凶得很,等她们转回来,必定迁怒你们,可就麻烦大
了。”
    “呵呵!你怎么不走?”身材稍高的美少年转身笑问。
    “在下不能因为在下与她们的恩怨,而连累你们。”
    “你认为在下兄弟,胜不了那些女匪?”
    “这……二比七,毕竟冒险。”
    “如果我兄弟俩危险,你打算出来帮我们?”
    “我只能把她们引走。”彭允中苦笑。
    “为何?”
    “恕难奉告。在下要走了,两位……”
    “你分明是她们的匪党,无缘无故向咱们兄弟攻击,哼!你
走得了?拔你的刀!”身材稍高的美少年突然变脸。
    “胡说!在下还以为你们是她们的盗伙呢!你们生得那么俊
美,不能怪在下走眼。对不起,在下道歉……”
    “拔刀!”
    “无此必要,告辞。”
    “你走得了?”
    彭允中向后疾退,倒纵三丈余,奇准地从树丛的空隙中倒射
而出,似乎他背后长了眼睛。
    有些树的空隙宽仅两尺,他竟然毫无阻滞地疾射而过。
    “高明!”两位美少年同声喝采。
    彭允中退势未止,单足点地,正要二次倒纵而起。
    “彭哥哥……”身后传来娇叫声。
    他大吃一惊,脚一软,几乎摔倒,突然僵住了。
    好耳熟的叫声,好亲呢的叫声。
    身后有脚步声,有不少人。
    他僵硬地转过身来,脸色怪怪地。
    身后有不少人。江湖秀士、小彭三、千里独行夫妇、一位白
发苍苍但龙马精神的老人,一位英俊的壮年青袍丈夫、一位风毕
绝代的少妇。
    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脸上的笑容,令他心中大定。
    只有一个人的脸上,看不出笑容,那就是小彭三,脸上的面
具不能表示喜怒哀乐。
    “是……是谁在……在叫?”他怔怔地问。
    “你以为谁在叫你?”江湖秀士笑问。
    他的目光,落在小彭三身上,凝视着小未彭三的眼睛,捕捉
那奇异的眼神。
    好静,没有人移动。
    “小菱!”他突然大叫,向小彭三伸出双手。
    小彭三飞跃而来,扑入他怀中,浑身在颤抖。
    “彭哥哥……彭哥哥……”紫菱哭泣着低唤:“我……我以
为见……见不到你了,我……”
    “不要哭,不要哭!”他紧拥住娇小的紫菱,声调有点走样
了:“我真是头笨驴,怎会看不出是你?老天爷!你……你怎么
也练武?你……”
    “年轻人,她的轻功并不比你差。”那位白发如银的老人说
道:“她是老夫的生死知交,一代奇人凌波云的孙女。”
    彭允中轻轻地推开紫菱,温柔地除下姑娘脸上的面具,用衣
袖轻柔地拭抹那抹不完的泪水。
    “我真笨,小菱。”他摇头:“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闯了
几天江湖,发现不懂的事太多太多了。小菱,替我引见前辈们,
好吗?”
    “老夫替你引见。”老人倚老卖老的说:“我,混江龙欧阳
长明,江湖秀士欧阳俊是我的孙儿。”
    “欧阳家老小算不了什么,你看,这位是二十年前,在江湖
掀起狂风巨浪,葬送了无数字内风云人物,天下为这震动的勾魂
白无常艾文慈,你看是不是像个白无常?刚才和你交手的兄弟俩,
是他的爱子艾玉、艾琼。
    艾玉的娘,就是这位玉龙的孙女崔双双。艾琮的母亲没来,
躲在玉苍山房纳福,她是二十年前名列江湖四女杰的逸绿。”
    彭允中目定口呆,几乎忘了行礼。
    他老爹神刀彭刚,急流勇退改名张新化,退出江湖甘愿做打
渔郎,起因就是二十年前艾文慈所引起的江湖风暴,而毅然封刀
归隐的。
    现在,他总算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武林不世奇士。
    他总算沉得住气,诚恳地一一行礼。
    混江龙若大年纪,依然豪迈不下当年。
    “允中,算你走运。”老人家拍拍他的肩膀大笑:“呵呵!
我这个孙儿存了私心,她希望你仍然带着黑煞女魅呢?”
    “她……她她……其实,晚辈与黑煞女魅清清白白,可质鬼
神天日可鉴……”他将与黑煞女魅结交后,与最后的结局有条不
紊地简要说出。
    所有的人,皆大感惊愕。
    冷面煞星是碧湖老妖的师弟,混龙欧阳长江明是知道的,却
不知道冷面煞星改姓埋名潜身在高邮。
    当年碧湖老妖在淮安偷袭玉龙,用化骨毒针从背后偷袭得手
后,但也死在玉龙剑下。
    艾文慈的老爹号称神医,恰好及时救了玉龙,因而种下这段
姻缘,也因之而引起二十年前震动天下的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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