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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霸海风云(6)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Dec 25 09:35:21 1999), 转信
霸海风云 作者:云中岳
第一部
六
两人一左一右踞坐大窗左右侧,大袖太长,看不见手,
但出形状上看,显然他们一个双手后背一个双手捧胸。
谁也弄不清两人是敌是友,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两个
怪物,忽听鸡胸大个儿用嘶哑的嗓子嘿嘿大笑道:“嘿嘿!
呵呵!九叶灵芝,我们也要!”
驼子那双亮晶晶的大眼也眨了一眨,老公鸭嗓子也大叫
道:“是啊!咱们要,可以成仙成道呢!”
呢字一落,两怪物飘下厅中,两只麻布大袖交叉飞舞,
所经处波开浪裂,所有近身的贼人全被飞抛两三丈外,惨叫
之声大起。
楼门上,天魔夫人大惊道:“不好,这两怪物功力奇
高,他们这一闹,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得阻他一阻。”
众女叱喝一声,飞抡下厅,鸡胸怪物大袖一拂,将铁鹰
爪震飞三丈外,首先截住五妞儿如烟姑娘,没容她有拔出剑
囊古剑的机会,便将她迫得连退两三丈,他突用传音入密之
术说道;“你们快走,我要放火。”
如烟一听口音厮熟,但却不敢料定,只好说道:“不成,
九叶灵芝……”
“别担心,甘家不会找你,那是假货。快走!”
姑娘恍然大悟,正想说话,怪物却突然大喝道:“大姑
娘,呵呵!你敢拦我老人家?打!”两只大袖罡风怒发,把
如烟像只绣球般震到梯口边,然后转身猛扑武当门下。
如烟骇然变色,她只觉身不由己,那并不伤人而力道无
穷的如山暗劲,迫得她几乎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乖乖地向
梯口飘,她怎能不惊?
她脱口,叫道:“怪物厉害,姥姥,我们走!”
巫山怪姥和天魔夫人正被驼背怪物迫得手忙脚乱,闻声
急忙后退,天魔夫人忙低声问道:“你己答允甘家物归原
主,怎能……”
“他俩就是甘龙甘凤,刚才甘龙叫我们别管,速离这是
非之地,他要放火。”
“那九叶……”
“那是假货,真货可能已运走了,以他们的功力,岂会
让贼人这么顺利将镖截走?”
地煞夫人插口道:“不能走!”
天魔夫人讶然问道:“为什么?”
“不杀这些恶贼,怎消心头之恨?”
“我们在外面等,走一个杀一个。”
“好!我们快撤!”
一群女人纷纷上楼收拾,一会儿即由后楼走了,大厅中
一双怪物似乎是渐行不支,两人退在窗口分立,一双大袖左
遮右拦,阻住贼人进攻,仅能自保。
大厅中户横满地,一群贼人仍在舍死忘生拼命恶斗。
不久,两怪物突然撤走,出了厅,大袖中飞出了不少小
小布包,沿厅外走廊打出,触地即火光上腾。凡是近身的小
贼不死就伤,整座大厅火舌冲天而起。
两怪物折了一大把树枝,堵在大厅口,贼人逸出他们不
管,要一动那十二个大包,树枝飞射而出,立毙动手之人。
烈火飞腾,整个大厅成了火海,众贼纷纷跳窗逃命,在
外面交手。
两怪物直待大厅倒塌,方悄然隐去。
申牌初,庄中成了火海,烈焰冲天,机伶鬼抽腿四散逃
命,短命鬼丧身火窟。
追命阎罗浑身是血,他手下死伤殆尽,出了庄赶向太平
口,他要赶回陕西太白山庄。
秃头龙眼看大好基业付之一炬,站在庄侧咬牙切齿。
武当门下剩下六人,垂头丧气凄凄惨惨转回荆州。
铁鹰爪和五名悍贼横死庄中,孽龙郑彪行动不便,大概
已葬身火窟,所有碱人全作乌兽散。
秃头龙眼看火舌冲雷,跌脚恨道:“申老匹夫如此欺
人,郑虎只稍留有三寸气在,必……”突然,他鼻中闻到一
丝幽香,猛地转头一看,只觉心中一震。
身后五文外,正站着地煞夫人和五妞儿如烟,如烟那闭
月羞花的艳美玉容上,喷射出阵阵冷电寒芒,正狠狠地盯视
着他。
地煞夫人那丑恶的尊容上,比平常更为丑恶,那叫人心
悸的目光,直令人毛骨悚然。
秃头龙倒抽一口凉气,他感到眼前已有大变,壮胆向
道:“地煞夫人,你目中充满怨毒……”
“你倒聪明,郑老匹夫,你却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吧?”
地煞夫人阴森森地说完,和如烟逐步欺近。
秃头龙大骇,知道她们不怀好意,情不自禁退后两步,
将拾来的长剑徐徐举起,壮着胆问道:“咱们无冤充仇,
我兄弟待你们不薄……”
“待我们不薄?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薄是不薄了。芸
儿,拿下他。”
秃头龙惊骇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绿衣剑客方逸君的未亡人,前百花教主伍云英;改头
换面混迹江湖,就是要一算十八年前毁家之仇。老贼,如烟
就是绿衣剑客的遗孤碧芸,你不要我多说吧?”
秃头龙大惊失色,鬼眼一转,转身撤腿就跑,他想逃
命。白影一闪,迎面站着如烟姑娘,她芙蓉脸上杀机重重,
玉手弹开剑囊锁口,一手按在宝光四射的剑鞘上。
“你找死了!”秃头龙大喝,同时一剑挥出,他要夺路
而走。
姑娘玉腕千翻,银芒似电,剑过无声,秃头龙剑断腕
飞。他没想到姑娘手中的剑,乃是千古神刃“龙渊”,银芒
一闪,他哪还来得及撤招?剑化银虹,只一闪,他的左臂又
告分家,狂叫一声扑地便倒。
地煞夫人到了身旁,她凄然地轻唤道:“逸君!孩子又
替你诛去一个仇人,你在天之灵庇佑你的孩子。芸儿,问他
狄老贼的下落。”
芸儿收剑入鞘,点上秃头龙的穴道,止住鲜血狂流,阴
森森地问道:“老狗!辰州狄家庄妙手飞花狄老贼躲到哪儿
去了?说!”
秃头龙咬牙强忍痛楚道:“在狄家庄。”
拍一声响,老贼挨了一记耳光,大牙脱掉四枚,姑娘
道:“老狗,你少在姑娘面前狡猾,十六年前狄老贼举家他
迁,下落不明,当年凶并不是你荆州三龙,甩不着替他们
受过,要不实说的话,我要将你寸裂而死,不信你且瞧
瞧!”
她在罗带上拔出一把小巴首,白芒如电,在秃头龙脸上
晃动,冷气森森直迫骨髓。
秃头龙心中一寒,说道:“狄雷兄弟现在辰州北面西河
之畔,南距辰州十里的乌枫岭之下,他们并末远走,一家子
隐居避仇,你仍要找他,只是白送死。”
“为什么?”
“独脚天尊虽被四海狂客废去武功,但他的师父金面狂
枭粟飞,已在天山池畔找到一株千年雪莲,不但恢复了当年
功力,而且更有无上进境,目下他师徒俩正在狄家苦练盖世
绝学,要找四海狂客复仇。那金面狂枭功臻化境,且心狠手
辣,虽好女色,但有性虐之狂,不为任何甜言蜜语所惑,你
们前往只有白白送死。”
“五毒阴风汪老魔因何不在太白山庄之中?”
“他从百花谷逃得性命,已经逃至祁连,十八年来不见
踪影;据五鬼阴手申天豪说,可能已和师祖祁连阴魔重参绝
学,不久可望重入中原。详情你可迫问追命阎罗申天杰。”
地煞夫人说道:“给他一刀,免去凌迟之惨。”
小匕首戮入秃头龙心坎,姑娘收刀纳起,母女俩迳奔庄
稍,可惜晚了半步。
迫命阎罗展开奇快轻功,扑奔太平口,过了吊桥进入林
间大道,迎而撞上了天魔夫人和红衣女如霞。他叫道:“天
魔夫人,你们的人呢?随我返陕西太白山庄,有你们的好
处。”
天魔夫人没作声,以一双饱含怨毒的大眼睛死盯着他,
如霞却噗嗤一笑,媚声道:“走啊!申二爷!我们正想打搅
贵庄呢!”
追命阎罗一触天魔夫人阴森的目光,不由打一冷战,心
忖:“这丑老太婆好毒的眼神!难道说她为了我夺芝之举迁。
怒于我么?我得小心些儿,别在阴沟里溯了船。”
他退到路侧,剑隐肘后,并运功戒备,一面说道:
“请!咱们在太平口会合,走荆州出汉水入陕。”
他并末请得动天魔夫人,如霞却向他走近,媚笑如花,
摇晃若风摆残荷,独一枝荷花吐艳,款摆著走近。
追命阎罗也算得一代魔头,已看出其中大有文章,不看
小妞儿虽笑靥如飞,而杀机隐现么?他哼了一声,长剑骤
吐,银芒一闪,飞旋而出。
“嘻嘻!怎么了?你不念荐枕之情,要杀我么?”如霞
长袖左拂右卷,一面说一面身形疾旋转,话声一落,流水行
云似的连避五剑,还了三袖。
追命阎罗心中一凛,疾退五步,说道:“你这是百花谷
绝学‘激蜂戏蕊’身法,你是百花谷的……”
“你猜对了!”天魔夫人明森森地接口,细如牛毛的金色
光芒漫天彻地而至,那是百花谷最霸道的“花蕊金针”。
迫命阎罗大骇,剑荡掌劈阴风乍起,涌起一道气墙,将
身形裹住。
岂知如霞一晃便至,长袖急振,“啻”一声裂帛之声骤
响,双袖一断一绞将长剑缠住,这一瞬间,天魔夫人捷如电
闪欺近,三朵银花随袖而出,向下一沉,再向上斜飞,恰好
一枚刺入追命阎罗胯下,花瓣一散,他怎吃得消?大吼一
声,将如霞另一袖震断,并将她震飞丈余,他自己也倒了,
顺手一抹脖子,斗大头颅几乎飞起,立时气绝。
这一瞬间,地煞夫人恰好赶到,已经无法询问了。
地煞夫人说道:“师姐,我们赶往辰州。”
“狄老狗有消息么?”
“他躲在西河之畔,并未离开,辰州亡命,但这一行凶险甚
多,独脚天尊已恢复了功力,和那老鬼师父金面狂枭寄居于
狄老狗处。”
如烟道:“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前往。妈,女儿
先到磨盘州,叫那儿的姐妹准备车马去。”
“好,我先回荆州,就由磨盘州入湘,近期内即起
程。”
烈火将庄院烧成平地,逸云和如黑早已回到太平口,恢
复了本来的面目,但他们并未与甘龙住在一起,让他们有机
会和武当弟子周旋。
自此,武当和太白山庄结下深仇,可惜天各一方,未能
引起大火拼,实乃不幸之事。
武当门下并未赔镖,只答允予鸿安镖局种种方便,从此
鸿安镖局所至之地,武当弟子确是倾力维护,鸿安的威名传
播在大江南北,果如逸云所料。
事后第三天,画舫悄然离开荆州下航,不知所终。
第六天,一艘快艇飞驶太平口,入暮时分到了太平口靠
岸,甘虎和甘凤交镖而回。
不片刻,上游也到了一艘轻舟,到了甘二爷一剑双绝甘
棣,他由贵阳入川,闻讯星夜赶到。
甘凤一到客店,逸云已经走了。这小伙子和如黑恰在码
头附近,一看甘虎兄妹满脸春风归来就知道镖已顺利交到。他
本想现身,可是如黑不愿,拉住他返回客店,迫着他留书给
甘家兄妹,便匆匆过江,他要伴逸云独游洞庭湖,到泊罗一
扫祖坟。
逸云也不愿和甘家兄妹同行,依如黑之见留书相告,立
时结帐出店,过江前往荆州。
甘凤姑娘和两位兄长赶到逸云所住客店,姑娘只觉芳心
如碎,只好强忍酸楚,随乃叔返川。
逸云和如黑为了避免甘家兄妹追寻,径投城东一处最僻
静的小店寄宿,仍是分房而居。
两人隔室而宿,已经过了三更,蓦地里一声尖厉啸声划
空而过,震人心弦,练家子耳目特别灵,警觉性很高,逸
云首先惊起,侧耳倾听。
这间客店规模很小,只有两厢一院,位于城外横街上,
平时客人不多。逸云和如黑住在东厢两间上房,一排十二间
客房,只住了五个人,中间院子不大,一条长廊绕过后厅直
抵西厢客房,夜深人静,店中静悄悄沉寂如死城,只有廓上
三五盏气死风灯发出淡黄色光芒,些小声响入耳清晰。
西厢一间客房内,突传出轻微的窗户反扣声,接着衣袂飘
风之声凛然。
逸云赶忙披衣而起,推开窗门,只见一道黑影向东一闪
而没,轻功似臻化境。’
接着啸声又起,由东破空传至,年轻人好奇心重,逸云
自不例外,他正欲腾身出窗追踪黑影时,隔室已传来如黑的
低语道:“云哥,我们追!”
说追就追,两人先后飘出窗外,向黑影隐没处追去。两
人轻功之佳,宛若追风御电,穿越房脊恍如幽灵。
百十丈外房舍已尽,一条大道直通东面长湖,百十丈外,
先前黑影快似流星,向东急射。
两人沿道旁草木阴森所形成的暗影,欺近至二三十丈,
方盯紧黑彤亦步亦趋缓走,向啸声发出处奔去。
五里外是一个小岗阜,林深草茂,大道向上一升。岗顶
有一座松林,夜风掠过林梢,涛声震耳,大道中间站了三个
黑影,星光下可以看出他们的身材颇为雄伟,双目精光四
射,显然是修为深厚的内家高手,两人身穿夜行衣,一个穿
着青布直裰齐膝,身后都扎着兵刃,剑穗儿在肩上飘拂。
黑影一上岗,穿直裰那人遂沉声问道:“四弟,消息如
何?她们可在荆州?”
黑影身形倏止,说道;“她们已经离开荆州三天,弃船
就陆,由磨盘州入湘,据小弟看来,她们似与百花教主无
关。”
“管她们有关无关,五弟死在夔州艾家,定与她们有
关,尽管死无对证,在艾家出事之时,她们恰在庄内,荆州
三龙之死,她们也在场,太巧了,咱们伏牛五霸被人宰了一
位,报仇势在必行,愚兄仔细想来,她们的行径确与百花教
主有点相似。那次四海狂客老匹夫将她俩救走,也许她们没
死,咱们仔细些,别让方逸君的鬼魂在泉下耻笑我们,庄中
有急报到来,我和二弟三弟必须立时返回,你辛苦些,盯紧
她们,一得到实据,立即乾人回报,切忌出面露出行藏,等
她们到了咱们庄中再动手不迟。”
“小弟这就走!”黑影向三人行礼,向回路奔去。
三黑影也向林中一闪而没,轻功确是了得。
逸云一听“方逸君”三字,只党气血一涌,知道恩人确
已身死,凶手大概就是这些人。反正有这个“四弟”住在店
中,不怕他们飞掉,“伏牛五霸”在江湖大名鼎鼎,只消探
明一切,他们走不了的。
四人一走,如黑在他耳畔轻轻说道:“这四贼就是伏牛
五霸,凶名昭著,手下够硬朗,确是了得,在艾家根本没有
老五花花太岁;而在清江江畔使开山斧死在白帝三蛟之手,
那位彪形大汉才是花花太岁。那家伙确是到过艾家,却悄然
跟着白帝三蛟到枝江劫镖,纠合了三阴一绝和飞天鼠一同计
算白帝三蛟,而至身死清江,却怪天魔夫人等人,岂不可
笑?”
逸云不管这些,却问道:“黑弟,你可知方逸君的一切
内情?”
“怎么不知?方逸君就是二十余年前崛起江湖的绿衣剑
客,可惜他不该和臭名满江湖的百花教主伍云英结合,惹来
不少麻烦。据家父说,十八年前在云南白石江畔,就曾经替
他们解去一危机,自那次以后,绿衣剑客音讯杳然,至今还
有人为他婉惜,他不该和那淫名满江湖的……”
逸云烦躁地问道:“黑弟,别说了!伏牛老四你可认
得?”
如黑讶然问道:“咦!云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伏中老四你可认得?”
“当然认得,那家伙生得满脸横肉,五岳朝天,整日阴
森森不见笑容,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复姓慕连,名浩,
人称恶屠夫,最不是个东西。”
“这家伙我得找他,哼!不怕他不说。”逸云喃喃自
语,向回路走。
如黑接口说道:“那很容易,他那把弯刀没什么了不
起,我替你砍下他的驴头。”
“不,目下不是时候,我要在他身上探出一宗有关我个
人的恩怨,你可不能胡乱出手。”
“成,我一切听你的,你要我动手就动手,行么?”如.
黑笑嘻嘻地说,两人并肩返回了客店而去。
次日凌晨,两人梳洗毕,站在房内向西厢客房张望,如
黑站在逸云身畔。
不久,西厢房三间客房中陆续走出十名相貌凶猛的彪形
大汉,其中果有一个满脸横肉,五岳朝天的巨人,黑脸阴沉,庆
气散溢,腰下挂了把细长的连鞘弯刀,年在四十出头。
十个人到后厅早餐,看样子可能餐罢即须远行。
如黑轻声问道:“哥,看清楚了么?”
“果然好一付恶屠夫面貌。”逸云冷笑着答。
他随手掩上窗门,说道:“我们也快些进膳,盯紧他
们。”
兄弟俩到前面二楼用膳,然后结账,恶屠夫率九名凶恶
大汉过了江,由太平口直向新县治公安县奔去。
有了方向,不怕他们遁走;逸云和如黑在他们身后五六
里跟进,第一天便到了沣县,进入湘境。
这一带是山区,人迹略稀,可以加快脚步,第二天申牌
初便到了常德府,并末打尖,沿沉江西走,向桃源紧赶,一
股劲紧迫不舍。
一路上,逸云在如黑口中,总算把方逸君伍云英夫妇生
前概况弄清,但十八年来,他夫妇俩的生死,却无从知悉,
武林中无人提及,成了无头公案。
在伏牛五霸口中,逸云知道了两件事实,一是方逸君恐
己不在人间,一是师父四海狂客曾救过伍云英。
第一件事,他该找出方逸君是如何仙逝的,如果他是被
人杀死,就得替他报仇血恨;第二件事,他该找出方家的后
人,倾全力照顾孤儿寡妇。他记得爹妈说过,伍云英那时身
怀六甲,且将临盆,算起来方逸君的后人该有十八岁的年纪
了。
不管百花教主是否真的淫名瞒江湖,但她改邪归正之事
却是令人佩服的,师父一生傲视江湖嫉恶如仇,管尽人间不
乎事,竟也会对百花教主援手,可见百花教主必定不是个淫
乱得不可救药的人。
在如黑的口中,他虽然对百花教主鄙视,但并没有刻薄
的批评,逸云放了心。
他并没有将心中隐秘告诉如黑,如黑也不在意这些原
故,反正追踪伏牛五霸,如黑认为是侠义门人应为之事,并
无追问内情的必要。
另一个使如黑乐于追踪的原因,就是在伏牛五霸口中,
他听到了四海狂客的音讯。由于他心中也有隐情不便说出,
所以甘心情愿往下跟踪。
当夜,在桃源县投宿,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恶人屠反而不急于上路,逸云心中雪亮,每
日起程之前,这家伙必定先派人在前面踩探,随时返报前途
的消息。今日这家伙不急于动身,毫无疑问的前面已发现了
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已追上了天魔夫人。
他料个正着,天魔夫人和众女,这天也是落脚桃源城
内,凌晨方徐徐向西启行。
由常德府到辰州,经沅州出玉屏入贵州,有一条官道蜿
蜒而西,可通车马;这一带地广人稀,却甚为富裕,乃是湖
广四川贵州三省的冲要,交通倒是发达。
沅江,是湘西最大的一条河流,南有雪锋山,北是千山
万壑的武陵山,沅江就是在这两大山脉所夹峙的河谷里,汇
聚无数小河流,滚滚注入洞庭湖。
出桃源沿沅江向南走,过了郑家驿,官道离开了沅江,
进入了山区;经辰龙关,界亭驿,马底驿,方到达辰州,重
与沅江会合。
六乘双头马车,由六名身手矫捷,身材魁壮的英俊大汉
驾驶,轻灵地沿官道西行。车前车后各有八匹骏马,马上是
十二名佩剑大汉,和四名身穿紧身裤褂的佩剑少女,在前后
护卫着轻车,意气飞扬地缓缓前行。
六乘双头马车,装饰极为美丽,不但马儿是上上之选,
车本身雕栏绣榴,车惟是一色儿翠绿锁金流苏绣风檐,花团锦
簇,极尽华丽,左右三个大窗,水晶檐后是半掩的锦帘,隐
约可见里面的一双双美丽的人影。车过处,空间里飘荡着阵
阵香风,和一阵阵荡人心魄的轻笑,还有令人心猿意马的软
语莺声。
这一串奇怪的车马行列,假使加上些身穿鸳鸯战袍的
兵马,定会令人觉得如不是公侯的内眷,定是方面大员的眷
属经过此地。
一行车马过了郑家驿迤俪进入山区。
后面七八里地,有八个穿着怪异的江湖客徒步而行,亦
步亦趋紧盯不舍,其中有一个是恶人屠慕连浩。
车马之后一两里,也有两个相貌狞恶的流浪汉盯着不
舍,遮遮掩掩隐住行藏,歇歇停停保持着一两里的距离。
两流浪汉之后一里左右,却是身背包裹,穿着青色直裰。
脚下薄底快靴,不像生意人,更不像庄稼汉,一黑一白一高
一矮一美一丑的逸云和如黑,他俩信步而行,有意无意盯梢
前行。
一过雪峰铺,还有五十里到辰龙关,这一带道路一向不
太平静,过往客商最好结伴而行,应付打闷棍的小贼也有些
小照应,要遇上大群喽罗只好自认倒霉。
山连山,林接林,连绵起伏,地旷人稀,好一处卧虎藏
龙之地。
车马缓缓前行,不知大祸将至,正绕过一座小山,前面
是险恶的巨大古林,古树耸天而起,官道穿林而入。
入林三五里,前面六名马上大汉分两行,后面近马车的
是两骑劲装少女,八个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缓缓策马前
导,神情镇静,似乎点尘不惊。
蓦地里,林中“呜”一声射出一枝响箭,厉啸着射向先
头第一名大汉项门上空一尺,一闪便至。
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大汉只两指一央,响箭伏贴地寂
然不动。他举起左手一招;“嘶——”马儿止步,“支格
格”车儿骤停,他扳鞍滑下鞍桥,将响筋向道旁一插,向响
箭射处躬身行一礼,朗声说道:“西向阳关,远道同源,在
下冒昧,借道宝山。”
这是说:途经贵地,咱们上一代也是江湖朋友,目下有
事途经宝山,请予方便借道西上。
林中蓦地传出一声虎吼道:“远道同源,珍艺留万。”
这是说:既然上一代同是江湖人,不必留下两手绝学,
只消留下名号,套个交情。
“天魔夫人暨一行众女,借道宝山,在下这里谢过。”
说完,抱拳行礼。
林中微透人声,片刻;又传出粗豪的语音道:“上复夫
人,多有冒犯;请代致意,出山虎桑清未克远迎,如需效劳。
之处,即请明示。”
“上复桑爷,夫人俗务缠身,不克往拜,诸位盛情,在
下代为夫人致意,青山远在,容再相见。”
“请多珍重,恕不远送。”
“不敢劳驾,诸位珍重。”大汉拱拱手,回身一跃上
马,举手一招,车马缓缓启行。
过了一山又一山,马车逐渐去远,后面两个狞恶大汉也
到了响箭射出之地,这次响箭来势奇疾,一名大汉呵呵一
笑,也伸两指夹住响箭,托在掌心大笑道:“湘西边地,我
姜二爷倒没到过,大概规矩也是一样的,哈哈!”
他将箭插在路旁,傲然地说道:“伏牛山庄四爷慕连治
途经宝山,少噜苏,咱们后面还有八人,正主儿在后,二爷
我要走了。记住,不可泄漏四爷的行藏。”
说完,头也不回昂然而去,林中人一听“四爷慕连浩”
五字,大概吓得屁滚尿流,一声也没吭。
两人去远,林中钻出个小喽罗,俯身拔箭喃喃自语道:
“乖乖!看来咱们湘西将有风风雨雨了,大名鼎鼎的人物全
来啦!”
他刚一抬头,不由一怔,不知何时身畔来了一白一黑两
个怪人,美的极美,丑的极丑;那丑鬼咧咧嘴,说道:“小
把戏你忘了姜二爷的吩咐?泄了底,你不想活啦?”
小喽罗吓得一抖,惊恐地说道:“小的不敢,请爷们放
心。”
“那敢情好,告诉出山虎小心些。”
小喽罗哆长吁一口气,连声应喏。逸云和如黑冽嘴一笑,
大刺刺地走了。
定了二十余里,山更高,林更密,突听前面叱喝之声不
—绝于耳,如黑突然说道:“云哥,我们先走一步。”
“走啊!打起来了。”两人隐没在道旁林中,霎时不
见。
车马缓缓前行,绕过一处山嘴,突然岗上密林人影一
晃,红光耀目,官道中一字儿排开五名老道,齐声念道,
“无量寿佛,咱们等着了。”
马上的大汉勒疆问道:“道爷,是冲我们来的么?”
中间老道怒骂道:“浑蛋,不冲你们难道冲道爷自己不
成?”
大汉们飞身下马,车马,全停了,为首大汉声色不动,仍
然满脸堆笑,拱手道:“诸位道爷冠上有三枚金针;想必是
武当无字辈门人,在下高一鸣,请示他讳,以便识荆,并请
教道长意欲何为?敝主人与武当一无芥蒂,何以道长兴问罪
之师,尚请明示,以便斟酌。”
“滚你的!叫那老妖怪出来答话,道爷有话问他。”
“无亏道友,你是找本夫人么?”声落,第一乘车马
中,飞出天魔夫人,像一只大雁,悠然而降,
五老道吃了一惊,无亏脸上泛起怒容,说道:“老妖
怪,你说对了。”
“请教其理安在,老身洗耳恭听。”
“荆州三龙庄上,贫道师弟三阴一绝无为,皆因你们这
一群祸水而引起杀身之祸,事发之时你们竟不顾江湖道义,一
走了之,米免欺人大甚。”
“妾身力所不逮,道长未免不通情理。”
“住口!荆州三龙庄中之人并末死绝,贫道尽知内情,
少在贫道面前推主阻四的。”
天魔夫人正色问道:“道长意欲如何?”
“其一,立即退出江湖;其二,至武当负荆请罪,以赎
前愆。”
车帘一闪,大妞儿如霞五妞儿如烟出车,一红一白,红
的如火,白的如出水白莲,媚笑如花般,乳波儿颤,臀浪儿
摆,只剩一握柳腰儿轻摇,莲步生花,袅袅婷婷冉冉而至,
醉人幽香令人心荡神摇。
五老道眼也直了,无亏张口吁气道:“怪不得无为师弟
深陷魔障,原来如此。”
如留两女扭着臀浪儿,直扭至五老道身前六尺,仍在轻
移莲步往前靠。
“站住!“’无亏蓦地清醒,大声喝止。
两个俏妞儿吃吃媚笑,俏然凝立。如烟飞过一道勾魂慑
魄的媚眼儿,吐出沥沥莺声道:“是的,道爷,我们站着
喱!小女子如烟,这是大姐如霞,初履江湖,一切浅陋,道
长休怪!请问仙长,莫不是江湖德业超人,人称清虚子无亏
道长么?”
“贫道正是。”老道神魂飘摇,语气一缓。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汕长原谅。”两女盈盈一拜。
“施主少礼,无量寿佛!”老道竟稽首回礼了,道貌岸
然的面容,泛起了笑容。
“仙长明人,请谅小女苦衷,在荆州三龙府第,小女确
已尽力,力劝众人息事,无奈力不从心,人刀不可回天,小
女子负咎良多,既然仙长赐下金渝,断无不依之理。但不知
仙长可否成全予小女子二日之便,以尽深谈?”
无亏还采不及答话,另一名老道抢着接口道:“师兄,
也许传言不实,咱们何不请夫人一行小憩一日,以便查明底
细?”
如烟如霞灿然一笑,不让无亏考虑,接口道:“多谢仙
长恩典,小女子铬感五中。”媚眼儿一瞟,躬身行礼,甜甜
一笑。
无亏注视两女一眼,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日色近
午,此至辰州不足两百里,今晚可抵界亭驿歇宿,山测有座
无量道院,贫道冒昧,恭请诸位屈驾小憩,不知姑娘可否赏
脸?”
天魔夫人接口道,“打搅道长,于心难安。”
“夫人过谦了。”老道笑答,突然一正容住向左侧草
丛喝道:“什么人?滚出来答话,别鬼鬼祟祟。”
声落,草中长笑乍起,两个狞恶大汉一长身,大踏步而
出,正是伏牛山庄高手姜二爷和他那同伴,姜二爷一现身,
五老道全皆一征。
天魔夫人一皱眉,眼中寒芒倏敛。
“盛会盛会,真是巧极!”他一双鬼眼,直在两女乳上
和下腹上直转,极不情愿地抬起头,向天魔夫人淫笑道:“夫人
久违了。这几位妞儿在下眼生得紧,前些年倒没见过哩!是
吧?”
天魔夫人神情一变,说道:“这是老身新收的顽徒如霞
如烟,第一次带她们出来见见世面,姜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干嘛不先到敝庄盘桓?真是一大憾事。”
“老身顺道拜会一位多年故交,不久定然北上,就烦姜
爷在庄主前先代为宽容。姜爷千里迢迢莅止湘西,不知有何
贵干,慕连四爷来了么?”
他们一问一答,两贼双眼不住乱膘,不离两妞儿上下,
一旁的五老道无名孽火慢慢升起,姜二爷道:“四爷没来,
我和秦老弟到云贵公干,不期而遇,真是三生有幸。”他扫
了老道一眼,嘿嘿笑道:“清虚子道友,转眼五年,武胜关
一别,道友更胜往昔,仙风道骨,在下羡慕得紧,嘿嘿!”
“彼此彼此,姜施主一向可好?”
“托福,杀人放火,如此而已,幸而姜某行道北地,没
落在贵强手中,万千之幸!真是万千之幸!”
老道面上一寒,立时变色地说道:“姜施主词锋甚健,
佩服佩服!但愿施主作事一帆风顺,方是万幸之幸。”
一旁的秦老弟凶睛一瞪,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爷们
作案满天下,你咬我鸟!”
最左一名老道无名火起,跨前一步戟指骂道,“狗东西
你敢出口伤人?你不睁开狗服看看在对谁说话?”
秦老弟哈哈狂笑,笑完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道:“骂
得好!杂毛你的胆子不小,秦太爷要教训教训你,你神气
啦!拔剑!”他手一抄,衣底下抖出一对流星锤,不住嘿嘿狂
笑。
“哟!太爷们,你们犯得着生气么?算了,冲小女子薄
面,大家忍一忍好么?”如烟媚声媚气地叫,故意挡在中
间。
她不叫倒好,这一叫反而火上加油,千可输万可输,在
漂亮女人面前千万不能输,这正是称英雄道好汉的机会,老
道们没跳出三界外,道行有限,怎禁得起撩拨?
“锵啷”一声清鸣,长剑出鞘,老道叫道:“姑娘退
下,贫道要教训这些狂徒。”
秦爷也嚷道:“妞儿,让开,看秦爷打破他的驴头。”
不但妞儿慌忙退出,众人也纷纷让开,无亏也叫阵了:
“姓姜的,我认为你也该有兴松松筋骨了。”
“老道,哈哈!正合孤意,你上啦!”姜二爷左掠丈余,
掣下一把其薄如纸,乌光闪闪略带弧形的细长弯刀,立下门
户道:“老道,亮创,试试二爷的淬毒苗刀利是不利。”
无亏忍耐已是到极限,不慌不忙掣下腰悬长剑,剑诀一
领,身随诀走,一面说道:“姓姜的!你那三十六路追魂夺
命刀只配劈柴。且试试字内无双的八卦剑绝学;看招!”
剑随声出,身随剑走;银芒一旋,上下急分,剑啸嗡
嗡,飞旋而进。
俏妞儿如烟娇滴滴、甜蜜蜜地叫道:“好一招‘天地分
光’,武当无上绝学!”’
姜二爷本想飘身让招,由侧方进击,闻声不由火起,大
吼一声,乌光飞射,一朵奇大的黑色光环,射入银芒之中,
霎时风吼雷鸣。去势奇猛。
红姐儿如霞脆甜地娇唤道:“好一招‘花雨续纷’威猛
无匹。”
乌光芒一触即进,随之重新缠在一块;人影疾转,并无
兵刃交击之声发出,但见银芒乌光急剧闪烁,端的不愧称为
高手之搏。
另一方秦老弟也何老道交上手,流星锤八方飞射,两丈
方圆锤影漫天沏地,老道的剑术也是通玄,在锤影中纵舞如
风。不时乘隙迫近、步步进迫。
两对子势均力敌,功力相差无几,酣斗百十照面,各攻
百余招,手脚渐缓,所有的人全聚精会神看他们舍命忘生拼
斗,一旁来了地煞夫人,她在天魔夫人耳畔道:“师姐,我
们要不要先下一步棋,做日后取伏牛五霸的性命,进入伏牛
山庄的绝着?”
“你是说,先计算武当五道?”
“正是此意,师姐意下如何?”
“使不得,林中有人匿伏,走了风声,武当桃李满天
下,不好招惹,三阴一绝天夺其魄,我们用不着与武当为
敌。”
“那就等后面的人来收拾这些杂毛么?”
“是的,快了,伏牛老四该到了。我们先脱离这是非之
地,免得两面不讨好。”
她们正在窃窃私语,却不知后面已经有变,一名健美大
汉飞骑赶到,直趋天魔夫人身畔,轻语道:“禀夫人,伏牛
老四被两个土小子拦住,危在旦夕。”
“怎么?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两个土小子挡得住八个一
流高手?”
“正是,那两个土小子一黑一白,往这条路上西行,现
已有三天,来意不明。”
“多加小心,招呼暗桩留意他们的行踪。”
大寒低声应喏,飞身上马向西驰去。
原来逸云和如黑早就到了,已将情景一一入目,逸云突
以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道:“瞧那几个武当的有道全真,
他们的嘴脸教人恶心之至,咱们往后阻住伏牛老四,等会儿
可有把戏可瞧了。”
如黑奇道:“有什么可瞧的?”
“你不见老道们心猿脱锁,意马除缰的贱相么?让我们赶
走伏牛小丑,在妞儿们面前保险原形毕露,岂不可观?”
“对面林中那几个秃贼怎么办?”
“别管他,那可能是少林和尚,必定是老道约来的人,
让他们试试道行也并无不可,妞儿们厉害着哩!你注意她们
流转的目光么?那叫天魔眼,功力一提,可迷人心神,让那
些佛门弟子见识见识也好。”
如黑笑问道:“你怕天魔眼么?”
“废活,我练的也有一半佛门弹功,怕他则甚?”
“哦!可敬可敬,难道说,你永远不被美色所惑吗?”
“这也难说,后天的克制,道行有限,无奈先天何。假
使有那么一天,我有幸遇上心爱的人时,不用惑,自会情难
自已,我不是世外之人,恩师也知我不是佛门弟子。”
“如烟真是美,怎样?”如黑口气像是打趣,可是目中
有一种难以言宣的神色。
“缘之一字,不可强求;我与她无缘,不能惑我。咱们
走,别废话!要嘛,你大可一试,呵呵!”
如黑长吁一口气,突然紧握他的手,两人悄悄脱身,向
后急飘。
五六里地眨眼即至,两人先将包裹塞在草中,在路旁倚
着一林大松树,专等恶人屠等人到这儿来。
远远地,八名恶寇缓缓而来。如黑旧事重提,说道:
“哥,我认为你是个木头人,永远不会动情,如烟美绝尘
漶,连我这丑鬼也自动心,你怎么不屑一顾?”
“傻小子,这是自然之事,再过两年,你就知道其中原
委了。情之一字,端赖双方心心相印的。自古道:日久生
情,日久二字,即是互相过从,久而久之,自然互情互谅,
情即由此而生,一见钟情,那只是惑了美色,算不得真诚之
爱。譬如说,看了一个暗眼缺腿的女人,阁下就能一见钟情
么?欺人之谈!但一个瞎眼缺腿的女人不见得永远不能获得
所爱。再说,黑弟,你确是很丑,但相处这些日子来,我却
不感其丑,道理在此,别说了,你小着哩!他们来啦,咱们
迎上前去。”
两人分开,各倚一株巨松,抱胸昂首,撇嘴皱眉,状极
傲岸。
恶人屠在前,七人在后,大刺刺摇摆而至,相距五六
丈,逸云突然道:“嘿嘿!诸位才来是么?”仍倚在大树
上,不怀好意地冷笑。
八个人无名火起,恶人屠一生杀人不眨眼,只有人怕
他,那有见过有人胆敢向他叫阵?他怒极反笑,声如枭啼,
铜铃眼一翻,厉声叫道:“小子该死!你向太爷说话这般斗
胆?你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小狗,你是何人?
逸云仍在树下骂道:“狗东西,你吠什么?爷爷好意招
呼你,你像只疯狗般不识抬举,真是混蛋!”
如黑叫道:“不是疯狗,是老狗,等会儿敲断他的老狗
腿。”
恶人屠气得七窍生烟,蓦地吼道:“杨老四,撕了这两
个小杂种。”
身后窜出杨老四,身高八尺,两手特长,显然孔武有
力,他一看两小辈豆腐般嫩,真不起眼看,嘴里不屑地嘀
咕:“这两个小鸡,要我杨老四费神,呸!倒霉。”嘴在说,
大踏步向前。
逸云支上一条腿,若无其事惬意地轻轻摇动,说道:
“喝!大个儿,你是捡粪的吧?于嘛手指儿抽搐?”
杨老四正在指上运功,他要执行恶人屠的令谕,撕掉这
两个小子,他先奔逸云,狞笑道:“死到临头,让你嘴上占
些小便宜不打紧。”声落,双手大张“金雕献瓜”劈面便抓。
“叭”一声响,一旁的如黑突然以惊人的速度,一腿扫
中他的肥臀,脚尖一带,点中他的后海底穴。
杨老四“嗯”了一声,向前一栽,逸云猛然抬膝,“格
登”一声,杨老四下颁挨了千记重击力,满口牙齿大概剩不
到三枚。
逸云上身仍分毫不动,脚尖一推,杨老四乖乖地转身,
再加上一端,穴道立解,“叭达”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满
嘴流血,挣扎难起,头面埋在一堆马粪内,苦也!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杨老四倒地,
众人才哗然惊叫出声。
迎云和如黑似乎在原地末动分毫,若无其事,逸云一伸
舌头,扮了个鬼脸儿,故意惊叫道:“怎么了?杨四爷,你
怎么不用手捡?用嘴去舐,啧啧!多脏?那是马粪喱!”
杨四爷穴道一闭一开,挥身发软,那一跌又够重,一张
鬼脸恰好覆住马粪,想得到滋味不太好,哪能答话?
恶人屠大吼一声,拔出青芒闪闪钢刀立即飞纵在逸云身
前,“力劈华山”就是一刀。
海碗大一株巨松,被斜斜截穿,可是说也非常奇怪。逸
云仍倚在半截松干上,右足踏在恶人屠握刀的掌背上,仍是
双手抱胸,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啊!你这狗东西砍断我这
条古松,没话说,你得赔。”
恶人屠明明看见一刀砍个正着,怎么树断人在?那只有
脚踏在手背上,一股奇大吸力将掌背吸在靴底,想抽手却
浑身脱力,只惊得他大汗如雨,心胆俱裂。
另一名大汉同时奔扑如黑,长剑“毒蛇吐信”快如电光
石火,想将如黑钉在树上。
如黑没有逸云高明,不敢冒险,上身一晃,右手一翻一
扣,剑贯树身,那家伙的腕骨已被扣住,他想飞起一脚,脚
刚伸一半,全身如被电触,立时软倒,如黑叫道:“跪下!”
大汉那能不跪?撒手丢剑伏跪如羊。
“你给我躺!”逸云也叫,脚尖突飞,“卟”一声踢中
恶人屠下领。这家伙浑身刀枪不入,就挨不起这一脚尖,飞
迟丈余,“叭达”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真躺下了。
要不是逸云足下留情,足尖再进一分,踢中结喉穴,恶
人屠必将横尸当地。
如黑叫道:“打啊!”
“拣肉厚皮粗的下手,打啊!”逸云也叫,两人像两个
幽灵,快逾电闪抡入人丛,“劈拍”之声不绝于耳。
剩下的五名大汉舞兵刃自卫,乱砍乱刺,渐渐地叫苦连
天,冷汗如雨。
恰在这时,一匹健马风驰电掣般而过。
“打啊!笨虫!用‘脱袍让位’,不是可保前胸么?”
“笨虫!你该用‘倒打金钟’,方可保住后臀哩!”
五贼昏头转向,渐渐不支,每挨一掌,直痛得龇牙咧
嘴,叫苦连天。
“制住他们,黑弟,我有话问他们。”声落,“锵啷
啷”兵刃落地,“咕咚咚”身躯一一栽倒。
逸云一把抓起恶人屠,点上他的麻穴,捆在那锋利如刀
的断松干上,拨了两枚松针,在恶人屠脸上轻轻拔动,一面
笑嘻嘻地问道:“你的绰号叫恶人屠,想必善于杀人。小太
爷有话问你,不要你的命,但你得实话实说,不然我得好好
治你。”
恶人屠浑身血脉中有若万千虫蚁在内乱窜,四肢麻木不
仁,只是发抖,他气息奄奄地叫道:“是好汉你就给我一
—刀,这样折磨四太爷你不算英雄。”
“小太爷从不承认是英雄好汉;你要充好汉悉听尊便。”
松针徐徐抵至恶人屠肋下,逸云仍笑道:“你练有一身
金钟罩,不畏刀枪,可是禁不起小太爷这一枝松针,快运
气,忍着点,别嚷嚷。”
松针本是柔软之物,到了逸云手中却利如钢针,徐徐插
入恶人屠的肋骨缝中。
恶人屠只觉一道灸热的热流注入体内,浑身像跃在炉中
一般,每一寸筋骨肌肉似要被烤熟,只痛得冷汗如雨,全身
抽搐,他竭力大叫道:“小英雄,红花白藕青莲叶,武林本
是一家人,快住手,我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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