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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霸海风云(8)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Dec 25 10:26:00 1999), 转信
霸海风云 作者:云中岳
第一部
八
逸云早看出老道那红漆短捧有鬼,在旁叱道:“杂毛,
少打坏主意,棒儿给我!”声出,人猛然前扑。
水火真人吃了一惊,火速转身,水火棍向前一递,“呼”
一声响,热流飞射,一股青色火焰狂喷而出,远及三丈,笼
罩丈大方圆之地。
逸云早有提防,火焰一闪,他踪影俱失,已由后面闪
到,他怒叫道:“你得死!”声出人又失踪。
水火真人闻声知警,水火棍向后一收,火焰一喷即止,
棍尾向后急伸,“嗤”一声,棍尾向后喷出一道腥臭的黑水
箭,直射两丈外。惨叫乍起,后面三名老道被黑水溅得一头
一脸,狂叫着倒了下去。
水火真人只道已将逸云制死,火速转身一看,哪有蒙面
人的影子?他心中大骇,肩上已挨了一掌,背心一震,口中
发甜,眼前一阵黑,向前一仆,两腿蹬了两蹬,呜呼哀哉!
接着一枝长剑伸到,剑到棍断,青焰一升,黑水泻流,
水火真人就静静躺在青焰和黑水中,渐渐缩小。
逸云扔掉夺来的长剑,摹地大吼道:“再不乖乖逃命,
你们全得死!”
突然,正东矮林茂草间,飞来两个人影,一青一紫,青
紫肋下像是挟着一个红色人影,奇快绝伦。
青影挟着一个红衣人,葛地大喝:“住手!”声到人也
到了。
紫影向如黑飞射,传出一声娇滴滴的嗓音:“小妖怪!
你还跑?”
如黑耳目特灵,眼角一瞥紫影,人已向逸云奔到,利用
逸云身后空隙撒腿便跑,向北面众女观战处飞逃。
逸云不知就里,只道是如黑来了强敌,他目光与常人不
同,已看清两人影正是辰龙关店楼上的一双俊美男女。他与
如黑亲如手足,岂能不管?大吼一声,迎着紫衣美妇扔出一
掌。
紫衣美妇追人要紧,无心回敬,仅信手斜拍,只用了三
成劲。
“蓬”一声大震,紫衣美妇竟被掌力震得横飘三丈余。
逸云知道她了得,能使如黑望影而逃的人,岂是庸手?所以
他用了五成劲。
紫衣美妇心中骇然,身不由己飞飘三丈,身形一飘自然
缓了一缓,如黑已远出十余丈外去。
逸云并末存心伤敌,一掌将人震飞,如影附形扑上叫
道:“给我站住!”声到,人已将去路阻止。
青影见状一惊,丢下红衣人,飞掠而至,叫道:“雪
妹,交给我。”
“你也站住!”逸云怒吼,一掌拍出。
“蓬”一声巨震,尘土草叶飞扬,两人硬拼一掌。
“再接我一掌。”逸云叫,掌出,梵音倏扬,如同万千
僧侣轻诵梵音。
这一瞬间,紫衣美妇已乘机脱身,急迫如黑!如黑奔到
天魔夫人众女之前,将龙渊剑丢给如烟,飞闪入林,瞬即不
见。
紫衣美妇迟了一二十丈,像是一道余虹,也掠入林中。
这两人正是玉麒麟夫妇,到得正是时候,不然武当门下
必将全军覆没,他们一来,保全了这一群狂妄之徒。
玉麒麟接了逸云一掌,双方皆末用全力,似乎难分高
下,逸云一使出佛门绝学“梵音掌”,风雷俱动,潜劲排山
倒海似的涌至,端的风云变色。
五麒麟胸罗万有,一看即知大事不好。当年龙吟尊者参
悟近一甲子,练成比风雷掌高明的梵音掌,专用以对付字内
凶魔之用,等闲人难禁一击,虽有玄门罡气护身,亦是不免
于危,誉为人间绝学,殊不为过。
但梵音掌练来不易,没有一甲子以上的内力修为,要练
根本是不可能之事,没有练的心诀当然更不成,万一练成,
足可撼山搅海,无坚不摧,可以收发由心,任意克敌,端的
是罕见的人间绝学。
逸云一掌无功,知道对方了得,可说是世所罕见的高
于,所以一时兴起,竟然用上了梵音拿对敌。
王麒麟已无闪躲的余地,挫腰吸腹,拼全力双手齐推,
他只有接下的一条路可走。
逸云眼中神光一闪,掠过玉麒麟严肃穆静的面容,惺惺
相惜之念油然而生,突然收回七成劲道,并向侧略扬。
由于一念之间,他总算末闯大祸,玉麒麟是忘我山人的
爱子,也就是他师兄。虽则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与四海狂
客并不是真正师兄弟,但由于同是英雄豪杰,意气相投,各
擅绝学,功力相当,所以平时兄弟相称,虽末结拜,义胜同
胞。
四海狂客失踪近二十年,不但急坏了闲云居士,忘我山
人更是心焦。这些年来,扫亏山庄的人大多暗中出现江湖,
明察暗访,要探出老二失踪的经过和原因。
半年前,玉麒麟的爱女九天玉凤周如黛,又在华山负气
出走,扫云山庄简直像翻了天。
玉麒麟夫妇走在一块儿,踏遍了天涯海角,除了知道小
丫头大闹郑州擂台以外,得不到半点消息。近来忽听绿林道
中,盛传独脚天尊行将出山,在辰州府青龙龄大会群雄将宣
布与四海狂客为敌,夫妇俩心中一动,便向这儿赶,为了无
量道院之事,在辰龙关耽误了两天,终于找到了清虚子的下
落,却晚来了半步,武当弟子死伤枕藉。
在玉麒麟丢下红色人影时,碧梧散人和江湖浪子眼尖,
惊叫一声,齐向那儿赶,慌忙扶起奄奄一息的一个老道,将
一粒武当至宝龙虎护心丹纳入他口中,度口真气送下咽喉。
这人正是清虚子无亏老道,他双足全腐,内腑全行离
位,在跌下无量潭的瞬间,黑夜中不辨东南西北,求生的本
能支持着他,展开武当绝学的八禽身法,向内侧飘掠。
无巧不成书,中途被他飘近崖壁,岂知在贴壁的霎那
间,顶上巨石突然塌落,无数碎石泥沙给了他重重一击,仍
向下直降。
天不绝人,他无巧不巧落在下面一株巨松主干上,人虽
不死,可是双足毁烂,内腑离位,而且遍体鳞伤。
还算不坏,他是武当直系的大徒孙,身中藏有三粒武当
至宝龙虎护心丹,留住残命。
他奄奄一息,上不着天,下有鹅毛不浮的无量潭,寒气
直往上冒。
他唯一的希望,就算有人发现他的处境,可是这是高有
百丈的悬崖,崖壁草木丛生,而且向内凹入相当深,平时根
本人迹罕至,少林众僧和来搜索的武当门人,谁也没有想到
崖下仍有活人。他又做声不得,死去不远,想出声也力不从
心。
一连两天,二粒龙虎护心丹救不了水米不进、被日晒露
侵,而且生机已绝的人。
总算他合该多活几个时辰,玉麒麟夫妇基于武林道义,
计算独脚天尊出山之期还早,便在这儿仔细搜寻,果然把他
找到了,夫妇俩砍下大量山藤,垂下悬崖将老道救起。
清虚子已届弥留之际,玉麒麟也无法救得了浑身腐烂,
只有一息之人,喂了他一粒灵丹,留住一缕元气,向辰州府
飞赶,要将清虚子交给武当门人。
清虚子气息奄奄,模糊地说出“桃花”两字;夫妇俩无
暇细问,挟起他急赶辰州府。
下七盘湾时,在高处已可看到荒坟之间,武当门下在和
人恶斗,十分惨烈。
紫衣仙子眼尖,已看出小如黑的身法,正是爱女九天玉
凤周如黛,所以出声喝叫。
如黛也看到他们,这小丫头有了心爱的逸云做伴,更不
肯回家啦,遂撇下逸云遁去。
且说清虚子这一面。武当门人大多数没注意到他,目光
全落在玉麒麟身上,要看这扫云山庄少庄主即将到来的罕见
拼斗,可以一睹扫云山庄的奇学。
如山掌劲一接,突然响起蓬然巨震,无情劲风向侧一进,
躺在地下的一匹断头石马,突然裂成千百块碎屑,伴着飞沙
走石向五丈外激射。
逸云屹立如岳峙渊渟;玉麒麟双肩撼动,双足蹈入地中
近尺,额上见汗。
数十名武当弟子和二三十丈外观战的沧海叟和众女,被
过罕世绝学惊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除了沙石
飞扬之声外,没有人敢透一口大气。
逸云哈哈一笑,朗声道:“你比那些酒囊饭袋强上千万
倍,武当有你这种人才,真是走了狗运。但愿你们今后行事
三思,不许再打扰天魔夫人行事。兄台,再见了。”
声落,青影一闪即没,但逸芸的耳畔,清晰地听到玉麒
麟千里传来的语声。“兄台慢走,承蒙手下留情,可否借一
步说话?”
逸云已走得无影无踪,但语声仍在玉麒麟耳畔响:“日
后再见,如兄台不究天魔夫人之事,小弟愿与兄台多接
近。”
玉麒麟茫然北望,叹口气周语道:“听他的口气,比我
年轻哪!他定是龙吟尊者的传人,真是武林之福,他竟把我
认为是武当门下,岂不可笑?”
他拔起双足,转向清虚子走去,武当弟子也一窝风向那
儿走,围成一团。
清虚子服下龙虎护心丹,回过一口气,靠在碧梧散人怀
中,徐徐睁开双目。
玉麒麟突然说:“我在无量潭崖上救了他,快问他凶手
是谁,他挨不了片刻。”
碧梧散人果然神智一清,大声问道:“无亏,凶手可是
天魔夫人?”
清虚子摇摇头。
“是少林五方僧?”
清虚子又摇摇头。突然他吸入一口气,微弱地道:“淫
魔……桃花……坳……桃……花……”语声激弱,终于断了
气。
“是谁?桃花是谁?”碧梧散人拼力大叫。
“他死了!”玉麒麟凄然摇头,返身退出。
江湖浪子突然大叫道:“马底驿有一座桃花场,传闻中
住有一个神秘女魔,叫桃花仙子,准是她。”
玉麒麟突然回身,沉声道:“我也猜想是她,但素女玄
牝吸髓功近一百年以来倒未听说过,那女魔狡如狐兔,神出
鬼没,极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你们得小心从事。”
碧梧散人放下清虚子的尸体,站起向玉麒麟道谢道:
“多谢少庄主指教。”
江湖浪子又突然叫道:“是了,去年夏天,巴陵府出了
少男失踪的无头公案;本派大举出动在扁山擒杀了两个妖
女,在她们藏身之处,找到一瓶桃花春雾散,定然是她
们。”
碧梧散人顿首道:“可能是她们,我们先到桃花坳一
走。”
玉麒麟辞别武当众门下,向北缓缓走去。那儿,天魔夫
人和众女已走了许久,人影俱无。
他一到林缘,林中紫影一闪,紫衣仙子噘着嘴生气,一
扑而出,冲他嚷道:“鬼丫头溜得真快,都是你,宠坏了
她!”
玉麒麟愁眉苦脸,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有了这种
美丽聪明的女儿,有什么办法?别着急,我猜到一丝端倪,
她不但日后足可闯荡江湖,有惊无险,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日后自知,也许我猜错了。”
“不,你得先说说。”紫衣仙子竟然撒娇了,多大年纪
啦!
玉麒麟便将刚才交手之事,一一详说了。
紫衣仙子不解地问道:“这与黛丫头有何关?”
“呵呵!你真笨,你不看他俩人同式打扮么?定然两人
好得走在一路了,雪妹。小鬼头不小了哩!有了心爱的人,
怎想到跟我们回家?”
紫衣仙子跌脚惊叫道:“糟!这这……”
“不糟,鬼丫头机伶的很,不会出事,而且有这么一个
技绝天人的人在身边,不怕……”
“你真糊涂,那人既与天魔夫人在一起,定然不是什么
好人,丫头和他走在一块,怎么不教人担心?”
“目下急也没用,我们留意些就是,走!我们往辰州,
丫头定也往这条路上走,参与独脚花怪的群魔大会了。”
“我们可盯紧天魔夫人,定可获得线索,走啊!”
两人径奔辰州府,留意天魔夫人行踪,岂知他们赶过了
头,天魔夫人一行众女并未启程,仍停留在七盘湾下农庄
中,经这一次风险,她们觉得已有暗地行动的必要,再公然
出面,恐怕正邪两派都不会放过她们。
逸云不知如黑躲到那儿去了,展开轻功按遍了十来里,
大片古林,却不见如黑的踪影。但他有自信,如黑鬼精灵,
心思缜密,绝不会被追及,相差二三十丈,又有古林藏身,
他怎会有险?
搜完这一带古林,回到坟场,场中寂静如死,所有的人,
全走了。
他叹口气,倚在一株大树,取下面罩卸下包裹,坐下喃
喃自语道:“怪!黑弟怎不接招便自溜了?那紫衣人真有那
么厉害么?哼!下次我得会她一会,她敢欺负我黑弟,我要
她好看。”
说着说着,他倚在树干上假寐,只用耳留情四周变化。
他所倚处,就是正北先前天魔夫人和众女站立之处,身
后林密草深,几乎不见天日。
果然,他听到轻微的呼吸声,没问题,那儿有一个内功
火候甚高的人匿伏,他缓缓站起,转身向草丛中喝道:“朋
友,出来说话,你的功力虽然深厚,却瞒不了我。”
突然,他耳中传来如黑的语声,如黑用千里传音之术向
他说话,音源就发自草丛:“那一对俊美夫妇走了么?”
逸云哈哈一笑,说道:“看你吓成这鬼样子,在洞窟里
躲了这许久,丢人,他们恐怕已经到辰州,你仍在这儿发
抖,哈哈!你给我爬出来,哥哥教你两手绝活,谁也抓不到
你。”
青影一闪,如黑飞掠而来,面罩已不见,笑眯眯地扑
到,挽住逸云的右臂,笑道:“叫爬,你好意思?哥,教我,
什么绝活?”
逸云也挽住他,到了林外,说道:“我教你一种奇奥的
步法,叫‘如幻步’,可以避开多人袭击,我先试试你,你,
站着。”
他将如黑安在旷空地上,自己在三尺外站了,问道。
“假使我要捉你,先伸右手,你功力不敌,请问你该向那儿
躲?”说着,右手慢慢前伸,一扣,一抄,再沉腕一捞,身躯
前移,使扣指疾弹。
如黑一面在四种变化中徐徐移动,一而说:“一般单手
擒人,身形需侧,方可及远,且能控制全身,身形左旋半
圈,双脚一点后窜,再伏地横飘,怎样?四招走空了吧?”
“哈哈!你绝逃不了,你出手,我放慢些,等会儿再告
诉你秘诀。”
如黑依言伸手便扣,速度奇疾。
逸云双脚一绕,身形旋至如黑后方,不等他一抄,虎掌
已贴如黑肋下掠过,停在他身后哈哈大奖道:“出敌意表,
以攻解厄;吸腹瘪胸,借劲错步。每一晃幻化一影,令敌莫
知所由。奇妙处在步,着力处在呼吸。来!告诉你如何预知
对方眼神的变化,如何运转真气借力,如何错步幻化身影,
如何……”
两人练了好半天,逸云板着脸,瞪着眼,一丝不苟,试
招时本无表情,认真得像个老师父。
可把如黑累惨了,他悟力奇高,但也十分费劲,闹了个
满头大汗,仍在咬牙苦撑。
从单手擒人到众人围斗,手眼心法步各有不同,变化万
千,神奇秘奥,逸云喂起招来,风雷惧动,下手极重,招招
不离要害。
直至日影已近西山,逸云方长笑一声,鼓掌道:“好
了,大功告成,尔后每日体念其中变化不时多练两遍,兄
弟,连我也捉不到你了。”
如黑浑身大汗,但得意已极,可是他却气喘吁吁,噘起
小嘴儿,假嗔道:“给你折磨得够受了,你高兴了吧?看你
那要吃人似的神态,把我也吓破了胆,我再也不理你啦!”
逸云扶他坐下,用腰巾替他拭掉额上汗珠,正色道:
“兄弟,别怨哥哥,一丝之差,终身抱恨,哥哥只好疾言厉
色出此下策,那是不得已啊!看你所学有成,你知道哥哥有
多安慰?即使你怨我,我也……”
如黑一把将他拉在身旁坐下,亮晶晶的大眼中充满泪
光,伸手掩住逸云的嘴,伏在他肩上许久抬不起头。
逸云知道他心情激荡,不用靖,小兄弟嘴里说不理他,
其实却充满感恩之心。
由于如黑生得丑陋,逸云无形中生出了无比怜惜的情
愫,对这个功力奇高而生来奇丑的小兄弟,他着实疼爱有
加,所以不管如黑是如何使小性儿,他都会依他。
而如黑这假小子,也确是值得逸云怜爱,自不必细说,
此中原因不点自说。
好半晌,逸云等他渐渐平静,方微笑道:“日后遇上那
紫衣美妇,你大可不必怕她。要不,哥哥打她一顿替你出
气。”
如黑抬头急声答道:“不行!”
逸云惊奇的问道:“怎么了?”
“那是我和她的事,不许你过问。同时,哥,我求你,
千万不可和他俩人过招,她们是为我好,我感激她们。”
逸云一伸舌头,笑道:“她赶得你躲在草窝中躲了近半
个时辰,你感激她?呵呵!还好,刚才我和那人对了两掌,
幸而我爱惜他一身好修为,没将他击倒,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如果你伤了他,我……我想,我会……恨
你。”
“你这怪人,他和你有什么关联?”
“我也爱惜他一身盖世绝艺啊!”
“哈哈!盖世?还有我呢!走吧!咱们追赶天魔夫人
去,我要问个明白。”
“我们要隐起形迹,小心刚才那对神仙佳侣反而盯住我
们。”
“走!咱们先找一家农舍借宿,累了一天满身肮脏,先
轻松一会再说,天魔夫人的住处就在山下,还未走,我们且
下山也找宿处,晚上再找她们。”
初更将尽,山下官道右侧一座宽大的农舍里,后厅一灯
如豆,人影晃动。
天魔夫人一行,已经改装成一群村夫村妇,准备起程,
一切都已就绪。
天井中人影连闪,香风沁脾,一串娇似银铃的轻笑,惊
动了厅内众女,由如意道婆领先,纵出厅来。
天井里,出现了桃花仙子和十余名娇艳美女,她们仍是
和无量道院时一样装束,百媚俱生,令人一见即心荡神摇。
纱灯倏亮,天井中纤毫毕露。桃花仙子向天魔夫人和地
煞夫人灿然一笑,说道:“我来了,你们躲不掉的。”
巫山怪姥和如意道婆没作声,天魔地煞两夫人一齐行
礼,如霞八女左右排开。天魔夫人道:“仙子玉驾光临,不
克远迎,晚辈深感惶恐,前接柬帖宠召,本应前往仙朗叩请
仙子金安,但俗务纠缠,确是不克分身,尚望仙子见恕。”
挑花仙子一声媚笑,绽起粉颊旁两只笑涡,说道:“我
不怪你,今晚前来打扰,有一事想向贤姐妹相商,尚请见
允。”
“仙子有事,但请言明,如力所能及,当倾力似赴。”
桃花仙子向八女一指,说道:“小事一件,你这八位小
妹妹全是人间尤物,乃不可多得的奇材异质,我向你情商,
可否让她们改拜在我的门下?”
“仙子能垂青她们八人,该是她们求之不得的事,可是
……”
“花蕊夫人,别再可是了,咱们同样是享受人间至乐的
人,但你的功力差得太远哩!想当年我曾诚心收你们姐妹作
为衣钵传人,你们不识抬举,最后落得百花教瓦解,仍然流
落江湖,实是咎由自取,这八个人间奇宝,在你手中简直是
暴殄天物。”
“仙子明鉴,晚辈此行,确有要事待办,须仗你们之力
完成,待此行事了,定趋仙府拜谒仙驾,是否收录,但凭仙
子之意,目下确是不便,尚请俯允。”
“也好,我等着你们,要是不来,可怪我不得,目下武
当门人不会放过你们,此行小心。”
她在胸衣内取出一个粉红色套封,飞投天魔夫人手中,
又道:“独脚天尊之师,目下驻脚青龙岭,你将这封书交给
他,他会照顾你们,有金面狂枭替你们撑腰,武当门下天胆
也不敢捻虎须的。但我先警告你,我这八个未来门人,可不能
让她们打扮得勾魂慑魄,最好别让那老家伙看见了。那老不
死功力奇高,房中术够高明,好色如命,连我也吃不消,你
得小心了。”
语音一落,人影急飘,一一越墙而去。
如意道婆问:“你愿让这女魔摆布么?”
“光凭功力,徒儿当然不敢招惹她,但徒儿自信,尚不
至听任宰割,请师父放心。”天魔夫人沉声说完,目中煞气,
外涌。
“这就好,赶快拾掇,二更初我们启程。”
桃花仙子率众妖女出了农舍,沿小径走出官道,向东走
上第一盘湾,对众女说道:“武当弟子想不到竟折在天魔夫
人之手,竟然被玉麒麟那冤家拆破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可惜!牛鼻子们去找我们,走啊!给他们一次颜色涂涂脸,
看桃花仙子可是好相与的?”
走不到半里,对面飘风也似的射来两条人影,星光下看
得真切,一个是坞衣百结的老花子,一个是俊美绝伦的少年书
生,正以奇快的轻功奔来。
两人是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白天里悄悄离开斗场,不
愿参与武当弟子群斗之局,跑得远远地观战,武当惨败后退
走马底驿,两人随后跟踪,方将白天的详情弄了个水落石
出。
依老花子之意,想和武当的人搜索桃花场,可是中原狂
生自一见大妞儿如霞五妞儿如烟之后简直神不守舍,也不狂
啦!他坚持要跟踪天魔夫人,并到辰州府一走。
老花子也真爱惜这个少年人,只好依他,伴他连夜往下
赶,另一原因是老花子确是不愿和武当的门人打交道。
两人正是急急赶路,迎面看见一群身披蝉纱的女人缓缓
而来,老远便闻到香风阵阵,转瞬间便要碰头了,中原狂生鬼
迷心窍,他相距七八丈,脱口叫道:“是天魔夫人么?”
老花子见多识广,虽不知是否真是天魔夫人,但深怀戒
心,正待出声警告,已是不及。
桃花仙子目力奇佳,已看清中原狂生英俊的脸蛋,更看
出他的身法是少林派的“流水行云”,功力不会太俗,她心
中一动,娇声道:“正是本夫人,小友……”
声至人至,真快!中原狂生刚一止步,骤不及防之下,
只觉肋下一麻,身躯便被挟在香喷喷又软又滑,温暖的胴体
之侧,乖乖地浑身发软,随即自觉全失。
老花子毕竟不凡,人老成精,众女一冲便到,他一听桃
花仙子的口音,不太像天魔夫人,而且奇香扑鼻之际,与天
魔夫人众女所发的幽香大大不同,她们没有这群人香气那么
浓。
他已心生警兆,人一拥到,他双手护胸向路侧纵去,在
身形刚起瞬间,一股阴柔的潜劲己将及体。
他百忙中运功护身,并大喝一声,双掌齐推,劈空掌力
倏吐,人也以更快的速度,退到路侧草丛。
“砰”一声响,劲风迸散,老花子只觉余劲直迫过来,
身躯踉跄退后五步,几乎跌入草丛之中;两个身披蝉纱的身
影已跟踪扑到。他心中大骇,自知不敌,大吼一声,连劈
掌,人似猫狸向草丛中一窜,迳自遁走。
等他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原地,余香犹在,人已不见了。
他怆然长叹,幽幽地说道:“狂生,别怪花子毫无道义,我
不能陪你白死,你生得英伟俊美,一时死不了,老花子还得
留下性命,替你通风报信。”
顿了一顿,他又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天魔夫人?她
们何时改了装束?这几个女人真一点像她手下八女,只是
只是她们从没有穿得这些少啊!”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洒开大步径奔辰州,一面忖道:
“见到少林门人,我得将信传到,小狂生,我也将全力以
赴,找出你的下落。”
夜风萧萧,星光下,两条一高一矮的人影,幽灵似的飘
向天魔夫人所住的农舍。
厅堂中,众女已准备停当,每人一只小包裹,换上了布
衣荆裙;大件头行李,由十二星宿和众侍女,扮成客商用手
推车装了。在辰州府,她们早布下了暗桩,已经有人前来接
应,送来了应用之物。
蓦地里如烟一惊叫了一声,伸手去拔包裹内的龙渊宝
剑,但当她一定神,却又抢前了两步,盈盈下拜。
众女全被如烟的惊呼所引,用目望向厅外。
两条黑影携手飘入厅中,足不沾地,像两个幽灵,飘然
而入,黑罩蒙面,只露出双目,仍是白天里那身装束,正是
救她们出困的两个怪人。
如烟抢前盈盈下拜,两怪人向侧一飘,大怪人举手虚
抬,妞儿想拜,可是膝关节已被锁直,身前有一道气墙,以
极为巧妙的力道阻了她。大怪人道:“诸位请就座,小可有
事请教。”
天魔夫人躬身一礼,谢道:“大侠义薄云天,不以我们
为人不齿的所为而鄙视,一再援手之德,没齿难忘。”
逸云回了一揖,挥手请众女就座,厅旁有两排长凳,中
堂之下有四张有圈手的大竹椅,如意道婆与众人在两旁坐。
下,留下四张竹椅。
逸云和如黑站立厅中,道:“周围三里地,小可已搜索
一遍,在一里之内,夜行人绝难逃出小可之耳,小可有一事
相询,但请坦诚相告。”
天魔夫人欠身答道:“大侠请问,老身等人知无不言。”
“请问哪位是前百花教主,绿衣剑客方大侠的夫人?
众女全皆失惊,面面相望做声不得。
逸云道:“小可是好意,请勿相瞒。”
地煞夫人徐徐站起,沉声道,“卖身就是伍云英,先夫
方逸君的未亡人。”
逸云一震,颤声道:“方恩公果然死了?”
地煞夫人心中一宽,人家既然称“恩公”还有什么可怕
的?但她一时悲从中来,珠泪纷坠,呸咽道:“先夫仙逝十
八载,死痛含冤!我……我好恨!”
她这一说,有分教,群魔授首,血雨纷纷。
逸云自语道:“果然如我所料,良可慨叹!”他打量地
煞夫人良久,突然道:“据小可所知,方夫人落落大家,风
华绝代,你,怎敢冒称方夫人?”
地煞夫人惨笑道:“十八载含恨,苦心孤诣,誓雪毁家
杀夫之仇,云儿,你站起让大侠瞧瞧看,她是先夫遗腹孤
女,如果妾身不是伍云英,岂有这么一位美慧女儿?大侠如
要目睹妾身真容的话,请待大仇既复之日,目下恕难应命。”
逸云良久没有作声,稍停又问道,“夫人可记得点苍山
下华家夫妇?”
地煞夫人一怔,点头道:“怎不记得?那是先夫逝世之
前,在曲靖途中最后所救之一双夫妇了。记得那时华夫人己
身怀六甲……”
逸云抢前两步,扑翻虎躯便拜,地煞夫人惊得想一蹦而
起,却又动弹不得,张口结舌地轻唤道;“大侠请起,折杀
老身了。”
逸云大拜三拜,方起身整衣,轻声道;“小侄华芝,草
字逸云,家父母十八年来,感念方恩公和伯母救命大恩,无
时不以酬恩为念,十八年来,久不闻恩公和伯母讯息,因小
侄全家皆不是江湖人,无法打听,此次奉家父母之命,瞩小
侄务必找到恩人,一申意念,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小
侄如愿以偿,岂知方恩公已仙逝十八年,好教小侄痛心。”
他向如黑招手,说:“黑弟,请来见过方夫人。”
他伸手去拉面罩,如黑忙止住他道:“哥,目下我们不
宜现出庐山真面目,我们可在暗中助方夫人行事,双方任何
人不知我们在旁,方便多多。”
逸云沉思有顷,点头同意,说道,“伯母请恕小侄无
礼,目前仍不便以真面目示见,这是小侄义弟如黑,在坟场
之时,已可看出他的功力,乃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英才。”
如黑上前行礼,晶亮的大眼在天魔地煞两夫人的丑脸上
流转,顽皮地眨了两眼,似在暗笑。
这一阵,根本没有地煞夫人说话的机会,乘向如黑还礼
之便,讶问逸云道:“贤侄是华家弟妹公子么?老身几疑做
梦哩!”
“家母返回大理月余,生下小侄,家父母每想起伯父母
救命大恩,念念不忘,思念殷切……”
“令尊堂一向可好?”
“托福,目下甚为朗健。”
“令尊堂那时身手虽矫捷,但不熟技击,想不到贤侄竟
然技绝天人,老身大为不解,真是英雄出少年!芸儿大你约
有半月,老身高攀,你能视她如姐姐么?”
逸云向如烟一躬到地,轻声说道:“芸姐,小弟对江湖
一切,均甚陌生,尚请多多关切。”
如烟大方地深深一福,说道,“芝弟人中之龙,愚姐一
切仰仗庇荫。”
如黑大眼一眨,上前一揖笑道,“如黑也见过大姐姐,
也请多多关照。”
如烟冲他一笑,神情似谜,回了一福,说道:“只要愚
姐能力所及,在所不辞,虽则功力不如二弟。”
如黑一触她那神秘的目光,不由一怔,他心中有鬼,乖
乖地退下了。
接着地煞夫人将巫山怪姥和如霞七女一一引见了,逸云
一一见礼毕,方郑重地询问绿衣剑客方逸君遇难的经过。
地煞夫人请两人坐下,方将十八年前‘自云贵途中直至百
花谷经过,概要地说了,母女不胜悲伤。
逸云静静地听完,虎目怒睁,沉声道:“伯母,请恕小
侄狂妄,不必和他们勾心斗角了,于脆堂而皇之公然叫阵,
有小侄在,他们别想活命,血债血偿;十八年,太晚啦!他
们活得太久了点。”
“不成,这些恶贼之间,互通声气,一有风吹草动,往
天涯海角一躲,我们往哪儿去找?还是不着痕迹较为妥当,
免得打草掠蛇。”
逸云沉想片刻,说道:“伯母所说甚是,今后伯母尽可
如计行事,小侄在旁暗中相机行事,辰州事了,即行北上,
一方面小侄一事中岳,一方面送黑弟返熊耳,顺道出秦岭,
直捣太白山庄。”
如黑不悦地说道:“你不必管苹,太白山庄我不能
去?”
“谢谢你,黑弟。”
逸云又对地煞夫人道:“辰州独脚天尊之事,请伯母放
手不管,让小侄好好收拾他。”
“贤侄,且让我们看他受报。”
“定然依伯母的交待而行,真巧!小侄的仇家竟与伯母
相同,似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地煞夫人恢问道:“怎么?贤侄你也与他们……”
“要不是伯母时才说出,小侄也不知其中之故,家师在
十八年中,并末将十八年前百花谷之事说出,经此对照,家
师之腿中毒而残,定然是毒蝎三娘那老乞婆所为;听江湖上
传说,只有那鬼婆有至毒的化血神砂。”
“哦!不知令师是谁?能见告么?”
“就是在百花谷救伯母和珠姨出险的四海狂客。”
众女齐声惊呼,如黑却一蹦而起,一把抓住他,急问
道,“你……你是二……四海狂客的传人?他老人家呢?”
“咦!你认得我师父?”逸云讶然问。
“闻名已久,他老人家与我家大有渊源,正在找他
呢!”
“师父被化血神砂所伤,双腿已残,目下安居舍下,命
我到扫云山庄拜望三叔父,所以我—听你家住熊耳,就是想
借重贤弟你呢2”
“咦!从没有见你使过‘流光遁影’轻功绝学嘛!”
“师父仇人满江湖,平时不许我使用他老人家的绝学,
怕我年轻不更事招来大敌。其实我有时也偶或一用,只不用
全力施展而已。而且我的所学,并不限于师父所授。”
如黑笑问道:“看样子,你还有不少绝艺哩!”
“有是有,可惜你根基不够,内力不足,无法教你,
那‘如幻步’乃是皮毛之学,所以你一学就会,别的可不
成。”
地煞夫人凄然接口道:“姜老前辈为了我姐妹之事,竟
然落了残废,真是苍天闭上了明眼,报应之事,实属渺茫,
岂不令我痛心疾首?”
“伯母,果报之事,不可等闲视之,家师临危之际,恰
逢家父,岂不是明证么?夜已深,小侄告退,请放胆行事,
小侄就在近旁相护,告辞。”
两人行礼告退,如烟突然说道:“芝弟……”
“云姐,叫我云弟,逸云两字,乃是伯父母讳中一
字。”
“云弟,剑湖夺剑之夜,可是云弟你慨赠剑鞘么?”
“正是小弟,日间姐姐亮剑之时,小弟方知那夜护剑之
人是姐姐,也是巧遇。”
“可是弟弟用暗器惊慑剑化之龙?”
“我赏了他一段小树皮,同时用剑鞘召他。”
天魔夫人脱口说道:“你就是那英俊的小哥儿,阿姨还
道你是仙呢!”
“珠姨见笑了,再见!”两人厅门一拱手,蓦尔失踪。
如意道婆骇然道:“这两个小后生,委实令人难信。”
地煞夫人也笑道:“那夜他赠鞘后,冉冉而没,才真令
徒儿吃惊哩!那时他还是个大孩子而已嘛!”
巫山怪姥也说道:“四海狂客之徒,端的名不虚传。”
如烟姑娘幽幽一叹,转身去取包裹。
“二更将尽,我们该起程了。”如意道婆说。
逸云握住如黑的手,一出农舍,便说道:“黑弟,你且
看‘流光遁影’绝世轻功。”如黑只觉整个身躯倚在逸云肩
下,一只巨掌搭在腰后,轻飘飘地似若腾云驾雾,贴着地面
飞掠,耳中但闻风声呼呼掠耳而过,两旁草木一晃即没,好
快!
直掠出三里地,逸云方放下他,笑道:“怎样?不假
吧?”
如黑点点头,没做声,逸云看他神态有异,急道:“黑
弟,你……你怎么了?”
如黑低下头,幽幽地说道:“你不能叫我兄弟,也许我
得叫你叔叔;我……呜呜……”他竟掩面哭泣啦!
“什么?你叫我叔叔?岂有此理!我大你两岁,你胡
说……”
“我爷爷与你师父有深厚交情,我不叫你叔叔叫什
么?”
“哦!原来如此,请教,你爷爷与我师父可曾义结金
兰,可有血统之亲?”
“没有,那是口头上的称兄道弟。”
“哈哈,你真俗,庸人自扰,咱们各交各的,不管那些
不切实际的虚名,你非叫我哥哥不可了,叫呀!兄弟。”
如黑低头想了许久,方喜得直叫:“哥哥,哥……”
“好弟弟,咱们走,师父是个没口子的葫芦,说起教来
又如滚滚江河,可就是没将身世告诉我,除了闲云居士和忘
我山人三叔之外,其他亲朋却一无所知,你说古怪不古怪?
黑弟?”
如黑神秘地笑答道,“我可喜欢他古怪。”
辰州府这些天来,可热闹,但是市面的善良百姓却心中
惴惴不安,似乎大祸将临一般,民心惶惶。
知府大人这几天也坐卧不安,心惊胆跳,不可终日,由
总缉总管送呈的名单中,他发现南方九个布政司中的有名大
盗,竟然有许多集中在本府境内。北方四个布政司有名的悍
寇,也有些在本府现身,他怎能不如坐针毡?’要想捉他们,
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不捉罢,要在这儿闹事情,还了
得?
最后他福至心灵,暗中将附近州县的捕吏召来,严加戒
备,就求不发生巨变就成。
城中尽管暗中防范戒备,但客店中仍住了不少亡命之
徒,大街上酒店里,全是劲装带刃的凶猛人物往来,横冲直
撞,气焰不可一世。
这天中午,就是独脚天尊重行出山的一天,可是传出的
消息说,日期改为明日正午,因为迎主人出山的主客,昨晚
并未赶到等等;
主客是谁?乃是河南湖广义界处桐柏山,桐柏山主摄魂
魔君太叔权,一个凶名阳著功臻化境的魔君。
摄魂魔君那儿去了?武林中人,一言九鼎,断无失信之
事发生在这些知名人物的身上的,怎会竟然发生了。
摄魂魔君昨晚确实是在黄昏时分,到了辰州府对岸沉河
畔,在渡口被两个不知名不露面的男女戏弄个够,向西沿沉
江追人去了,所以派来迎接的人扑了个空。
引走这魔头的人是玉麒麟夫妇,他俩要试试这魔头的功
力,逗他直迫到怀化驿,方让他失望而返,距辰州府已有三
百里左右,错过了一天。
辰州府由于少通车马,街道就不太宽阔,北大街左侧有
一条武安巷,武安巷有一家全辰州一等的酒楼,名焦“武
安居”,武安居店门不大,却有一座相当大的后楼;楼在二
进后,高有三层,共有十二厢一百二十副座头,可见不算
小,全辰州府连附近州县全算上,要不知武安居酒菜是一流
的话,不用问,这人准是个不见世面不在外面走动的穷小子
乡巴佬。
人怕出名猪伯壮,开店的却不怕招牌不广;可是招牌
广,麻烦也多。瞧!这几天武安届那一天没有麻烦过?
真正的雅座在三楼,那儿有四个雅致宽敞、光线充足的
客厢;以往辰州府的花不溜丢的外县粉头,就在这儿高歌一
曲巧手弄弦,抛头露面赚几个钱养家小。
可是这几天情形不同,辰州府的花花子弟全不上门,来
的全是凶恶骠悍的草莽英雄,动不动弄刀舞剑,谁敢来?
巳牌正,也就是喝酒进餐的助刻。天气炎热,吃酒的人
不在乎,武安居仍是车水马龙。
两个身穿月白绸长衫,手摇名贵折扇儿的少年人,美的
奇美,丑的奇丑,大摇大摆地踏进了武安居的店门。
掌柜先生眼中雪亮,俊美的大个儿一团和气;丑小儿一
双县目水汪汪,神光湛湛,准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先生一
打眼色,两旁走出两个脸圆圆笑眯眯的店伙计,打恭作揖往
里请,一个说道:“两位公子爷玉趾光临,小店不胜荣幸,
请!二位上雅坐明亮宽敞,正好小饮三杯。”
逸云一笑,道:“相烦大哥引路。”
一个小二哥在前引路,经过一个天井,踏进楼下客座,
客座食客尚有七成。两人随小二登搂去,升上顶端三楼雅
座,这儿比楼下确是不同,光是桌椅也够排场了。
三行整洁的座头,每排八张,全是崭新的红漆八仙桌,
朱漆圆凳儿。两侧四个雅厢,帘儿深垂,内中不时传出粗豪
的语声,显然全都满座。
中厅二十四副座头,只有六副有人,逸云和如黑向后
走,到了最后一张近窗处的座位坐了,店伙奉上香茗。
“公子爷是小饮,抑或……”
“当然是小饮,不然上你武安居则甚?”如黑抢着答。
小二哥不敢噜苏,赶忙说道:“小人就是张罗几个小店
名菜。香酥鸭,油麻鸡,沉江最肥的醋溜活鲤,从洞庭湖刚
运到的银鱼万寿……”
“只要是名菜就成,来一壶好酒,要快!”
“公子爷放心,不会误事。”小二匆匆的定了。
两人这才打量楼上人。第一桌有四名中年劲装大汉,相
貌狰狞,显非善良之辈。第二桌是两个白净面皮,相当俊逸
的青年人,头戴英雄巾,一身银包劲装,腰悬长剑;可惜目
光阴沉,眼圈微黑。第三桌是三个相貌相似,全生了兜腮短
髭的壮实大汉,腰粗膀圆,相貌威猛,敞开前襟,露出茸茸
壮实的胸膛,身旁各搁着一条镔铁齐眉棍。
第四桌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和两个身穿玄色劲
装,目秀神清的少女,明眸中略带煞气几分;老太婆身旁搁
着产自剑阁的盘龙杖,少女腰带上悬着长剑。
第五桌只有一人,是个蛇头鼠目的中年人,腰带上插着
判官笔,鼠目不住地向两个姑娘瞟。
第六桌坐满了,共是八个劲装大汉,青巾包头,各带刀
剑,胸前绣着一朵银梅花;衣是深青色,花亮如银,十分醒
目。八个人都够凶恶,各带刀剑鞭尺之类兵刃,正在兴高采
烈痛饮,傲气冲天。
整楼客人全是武林朋友,只有逸云和如黑一对书呆子。
第六桌的八个人,就在逸云这一桌的对面,隔邻而坐,
同样倚窗,中间相距约有八尺,逸云两人坐定,他俩打量
人,人家也打量他。邻座首席那四方脸大汉脸色极不友善,
狠狠地盯了两人数眼。
菜一个个陆续上,酒是一斤装的瓷灌儿,两人对酒没兴
头,也不问是什么酒,斟在小杯内当个景儿。
如黑举杯向逸云虚让,略一沾唇,弯弯的细眉几一皱,
愁眉苦脸地说道:“这鬼玩意!真要命,怎能吃?”
逸云喝了半口,微笑道,“许同年,你真俗,这是人生
最享受之物哩!”
如黑白了他一眼,小嘴一噘道:“请教何谓不俗?说来
听听。”
“哈哈!你可记得诗仙的乐府《将进酒》?”
“当然记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
回……”
“我指的中间和最后几句,请听。”他一口将酒喝干,
却又直咽嘴眨眼。“啪”一声脆响,他轻击桌面,高吟道“与
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
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将酒斟上,又道,“且听最后几句,五花马,千金
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与尔同销万
古愁。兄台,请呀!”
歌声悠扬悦耳,响彻行云,感情外溢,感人至深,把整
座楼包括两侧四厢内的猜拳闹酒声,全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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