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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霸海风云(25)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Dec 25 13:59:11 1999), 转信



             霸海风云     作者:云中岳
                   第一部
                   二十五
    “第二件事爷爷不能允你。”老头子顽固地说。
    姑娘长叹一声,眼角滚下一串泪珠,并末张目,幽幽地
说:“黛儿这是第三次亲手自绝,也是最后一次了,三次都
是甘为云哥而死,可见错不在他。爷爷既然不允,黛儿不敢
奢求,冥冥中事,既属渺茫,黛儿一死百了,又焉知阴世之
事?慰死者于九泉,其实乃是做给生人看的,黛儿现已无他
求,爷爷可以安心了。”
    “你简直荒谬绝伦!不事鬼神,离经叛道。”老头子叱
道。
    姑娘凄然一笑,猛一抬腕。老头子猛然转首,不忍再
看。
    绿影一闪,快逾电闪,从墙角射到,由姑娘身侧一闪即
至,一发之差,夺下了紫电剑。随之而来的劲急潜龙,将姑
娘掀倒在地。
    接着人影急闪,到了姑娘的奶奶辣手隐娘,闲云居士,
玉麒麟夫妇,千面书生周豪,再后面是十来个庄中子弟。
    姑娘被冷冰冰的剑锋迫近咽喉,因她已用全力,心力早
疲,生意全消,再经罡风震倒,人已昏死。
    逸云夺下紫电剑,虎目中寒芒电射,屹立在姑娘身畔,
面罩寒霜。
    后面的老奶奶见姑娘倒地,一动不动,只道姑娘已死,
尖叫一声,抢近将她抱入怀中,方发觉她是晕厥,放了心,
却向老头子大叫道:“老不死,你发什么横?她要有三长两
短,反正家已毁了,大家散吧!”
    忘我山人已发现有人赶来,没想到逸云来得这么快,他
刚警觉回身,逸云已将人救下了。经老伴一骂,他可冷了半
截,但怒火己蒙蔽了他的灵智,沉声喝道:“贱人的事,不
要你过问。”
    逸云这方知道这位在伏牛山庄接了他一箭的人,是姑娘
的祖父忘我山人,满腔怒火,登时散尽,却换上了怨气。听
口气,定然是他和姑娘的事发作啦!
    他心中对老人家迫姑娘自尽,不以为然,但他不得不低
头,丢下剑走近老头子,拜倒在地说道:“华逸云拜见爷
爷,思师他老人家,嘱云儿问候爷爷万安。”说完,叩了三
个头。
    老头子怒火末消,怒声问道:“你恩师是谁?”
    “恩师姜公,人称四海狂客。”
    老头子这一惊,浑身发冷,暗叫冤孽不止,更陷暗叫苦
不迭。论辈份,逸云比如黛大一辈,论情谊,他是姑娘的叔
叔,虽则武林三杰并末盟誓结义,但口头上的兄弟称呼由来
已久,这岂不是乱伦了么?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闲云居士也暗中叫苦。
    忘我山人气得浑身颤抖,变色地问道:“令师一向可
好?”
    “思师在百花谷义救百花教主,误中毒蝎三娘的化血神
砂,双腿己残,目下安居点苍山,与云儿的第二恩师龙吟尊
者同参大乘。”
    “你可知黛丫头的身世?”
    “三峡结义时,云儿不知黛妹是女儿身,辰州道大珠台
拼斗前夕,方知黛妹身世。”
    “你该叫我什么?”老头子怒叫。
    “可否容云儿发问?”
    “说!”
    “恕云儿无状。请问爷爷是否曾与云儿恩师姜公,焚香
歃血义结金兰?
    “强辩!武林中人千金一诺,口头上的兄弟同样取信天
下,你还敢强辩?简直是目无尊长!”老头子咆哮起来。
    这时,姑娘已经苏醒倚在奶奶的怀中,神色紧张地注视
着两人斗口。
    “云儿并非强辩,事实上如此。那江湖侠丐亡命花子尹
成,与云儿亦是口头称兄道弟,论年岁,尹老哥可做云儿的
祖辈有余,难道这也算兄弟么?”
    “胡说,辈份之尊,绝不可乱,你竟与亡命花子称兄道
弟,狂妄已极。我只告诉你,你这好色之徒不许再入我扫云
山庄,日后情义仍在,周群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黛丫头败我.
门风,凌晨之前我要收殓她的尸骸。你给我立即离开此地,
快滚!”
    “爷爷,一切过错全在云儿身上,怪不得黛妹,云儿但
凭爷爷责罚……”
    “住口!滚起来!不许你再叫我爷爷。”
    逸云缓缓站起,神色凛然说道:“云儿听任处置,但请
不要迫黛妹走极端……”
    “啪啪啪”老头子给了他三记耳光,厉声叫道,“畜
生!你目中还有我这三叔在?决滚,休过问我周家的事,你
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话?”
    逸云挨了三记耳光,俊脸红似晚霞,他神色冷静,从容
地说道:“虎毒不食儿,何况错不在黛妹?爷爷……”
    “滚!”老头子怒叫,“啪”一声又拍了他一记耳光。
    “云儿有一个要求,就是饶了黛妹。”逸云仍从容地
说。
    “那你就死,我就饶了她。”老头子冷冷地说。
    “爷爷,黛儿愿死!”如黛大叫,要挣扎扑向紫电剑。
    “别管你爷爷,天下间谁也不能迫你,除非奶奶死了。”
老太婆抱住她,冷然说。
    逸云目中神光再次涌现,似要喷火,他徐徐后退,凛然
的问:“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么?”
    “是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老头子沉声说。
    逸云脸泛寒霜,一字一吐地说:“华逸云虽铸大锗,但
罪不致死,何况我对黛妹已许下海誓山盟,并非心怀不善,
不然亦不会眼巴巴地前来送死。黛妹是你的亲骨肉,你不究
内情就下定论已无亲子之情。我华逸云可不是匹夫,家父母
不许我无谓轻生。四耳光下手不轻,咱们师门恩义已绝。”
面向姑娘,神色又变,凄然道:“嗲妹,别矣!我负你今
生,谅我。我即将浪迹天涯将与草木同腐,愿你珍重。”
    他在行囊中取出折扇,放在地上,那是姑娘的珍玩。
    姑娘大叫一声,晕倒在奶奶怀中。
    逸云厉啸一声,身形急射庄外,像电光一闪,没入残林
余烬之中,瞬即不见。
    忘我山人猛然惊醒,逸云每一句话,都深深锲入他内心
深处,暗说:“这小子眸正神清,绝不是好色之徒,也许我
错了,他和黛儿之间定有隐情,难道错怪他们了?”
    他看了如黛一服,叹口气径自走了。
    紫衣仙子走近婆婆,用爱怜的目光看了如黛一眼,轻声
说道:“婆婆,我想先问问黛儿。”她伸手接过如黛,捏了
捏她的人中。
    姑娘悠悠转醒,双目直视,眸子茫然不动满脸皮肉没有
任何表情流露。
    婆媳俩吃了一惊,紫衣仙子尖叫道:“黛儿究竟你怎么
了?”
    如黛晃若未闻,不言不动。
    “糟!她……她已迷失了本性,完了!完了!”老奶奶
用惊惶的颤音叫,一掌按住她的背心一掌按住她天灵盖上,
轻轻抚动。
    “三婶,别枉费心力了,认命吧!”闲云居士说,幽幽
一叹转身向玉麒麟又说:“平侄,请转告令尊一声,我走
了,也许我不再做居士,正式剃度觅地潜修,免了红尘的无
穷纷扰,愿他珍重。”
    玉麒麟惊道:“伯父,你……你?”
    闲云居士黯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说道:“你爹今天的
失常,并非纯是为了黛丫头败坏门风之事,这事只有我清
楚,本来我不该说,但为了黛丫头我仍得告诉你,希望你慎
重处理此事。”
    接着,他将途经伏牛山庄的经过略说一遍,最后道:
“一方面是你爹看不顺眼逸云与桃花宫妖女在一处,其次是
逸云那一箭,几乎令我俩人当堂出彩,这难堪他憋在心里也
是够难受的啊!加以摄魂魔君这一闹,扫云山庄几乎全庄遭
劫,他失常并不是奇事啊!”
    (Luo Hui Jun:于是呼,“大侠”变成畜生不如。)
    说完,举步便走。
    突然,他一始头,“咦”了一声。
    由正北山庄正门余烬中,幽灵似的飘来一个老太婆,点
着寿星杖,冉冉飘近。
    两头吸血神蝠,在老太婆头顶上空飞旋,只消有人叱喝
一声,定会向老太婆扑击。
    闲云居士突然停步,讶然道:“老婆婆,请问有何贵
干?愿效微劳,老朽……”
    老太婆停下了,接口道:“尊驾可是闲云后士辛大
侠?”
    “正是老朽,婆婆尊号可肯赐告。”
    “老身人称天涯孤姥易婆婆。”她向如黛叫道,“黛
几,婆婆得讯太晚,迟来一步,幸而你阖府乎安,可喜可
贺。”
    如黛像一尊活的石像,对外界的响动毫无感觉,易婆婆
已看出竭倪,失惊道:“哎呀!她怎又神经错乱了?比上次
更糟呀!”她急趋姑娘身畔,大叫道:“如黛,如黛,认得
易婆婆么?”
    如黛交了白痴,谁她也不认识,不言不动,目光茫然直
税。
    辣手隐娘也失惊道:“易大姐,你是说,黛儿曾经发作
过一次么?”
    易婆奇道:“怎么?她没告诉你们么?”
    “她刚到家,就……就成这模样了。”
    “那就奇了。糟!敢情是云哥儿离开她了么?”
    众人全都失惊,面面相觑。辣手隐娘默默地点头。
    易婆婆摇摇头道:“不会的,我双目不盲,绝不会看错
人,云哥儿绝不是那种人。为了她,他曾经千里追踪,也几
乎发狂,他怎会离开如黛而去?我不信。”
    “一言难尽,云哥儿确是走了。”
    “不会的!”易婆婆大声坚决地说。叹口气又道:“黛
姑娘在大珠台上青龙岭留字自绝,我适逢其会救了她,她即
性情大变,几乎入魔,武昌府爱侣重逢,她恢复了本来,两
人挚爱之深,无可比拟,他怎会弃她而去?不!不会的。”
    “易大姐,请至明堂暂住,老身有事请教。辛伯,可否
暂留些许时日,也许可以挽救黛丫头的,有易大姐在,或许
可以对症下药呢。”辣手隐娘挽留两人,寄望殷切。
    一行人进入明堂,子弟们分头四出将火路堵住了。
    两头神蝠吱吱欢叫,一掠而下,钻入姑娘肋下挂囊中,
它们还不知主人已经成了白痴哩。
    东方天际,云层密布,整个天字星月俱隐入乌云之中,
虽然是该露曙光之时,但出于乌云密布,反而更为黑暗。
    逸云发足狂奔,灵智被愤火一冲,人便激动得难以自
制,不管东南西北,翻山越岭狂奔,以发泄心中愤怨。在愤
怨中,内疚和白责的意念,也给予他心灵上最重的负荷和最
痛苦的折磨。
    是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不该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误了自己也害了姑娘啊!
    其实他错怪了自己,他岂是没有自制力的人?当日与碧
芸姑娘深山求药,两人肉帛相见同寝共枕,耳鬓厮磨,碧
芸的娇躯比如黛丰盈成熟,容貌亦不输如黛半分,相处如是之
久,他虽心动仍不及于乱,手眼儿的温存他尝过多矣!为何
能保持清白呢?可见他并非没有自制力的人。
    追根究源,确是那神魔洞中的玄阴之气害了他俩人,加
上龙犀至阳之气一冲,外魔诱发潜伏的先天本能,令他俩灵
智蒙蔽,终于铸下大错。
    食色二字,孔夫也说是“性也”,一入其中,便不克自
拔,他俩不该在尔后这一段时日中,恩爱得过份,但这能怪
他们么?值得道学先生研究。
    愤怨,自疚,加上他本身生长边荒,与生俱来的野性,
三下里一凑合,令他在绝望中产生了自虐的潜意识,更产生
了强烈的狂野变态。
    在丛山里他满处乱跑,能攀的就攀,能跃的就跃,不分
东南西北,反正他要发泄精力。
    天亮后不久,突然大雨倾盆。
    他浑身成了落汤鸡,但却不停下脚步。转到了洛河边,他
奔上了对面的峭山,东南西北尽钻,爬上了高峰仰首长啸,降
下深谷掌劈足飞,千斤巨石被他击落岭下,合抱巨木齐根而
折。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他足足奔跑了一天,差不多每一座
山头都跑了两三次,这百余座山头他都踏遍了。
    雨不住地下,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雨的存在。他的脸色
渐渐变成苍白,渐渐的泛上青色。
    一整天,夜幕降下了。
    他奔上一座高峰,突以全速向山下呼啸着冲去。
    “哗啦啦!”,“咔”挡在去路上的十余株合抱古木,
被他挥舞着的大手,击得纷纷倒下来了。
    到了山下,他.还要向对面山头猛冲。
    终于,他昏了的神智渐变成麻木,龙犀丹黄赋予他的无
穷精力,经过了一整天的发泄糟蹋,终于筋疲力尽了。
    越过一丛树林,他路上一座巨石,向前一纵,一脚踏上
丈外的另一座怪石顶端,岂知石上经水过久,十分滑溜,脚
下靴底也自然够滑,经水太久嘛!
    他一脚踏上石顶,身躯重力一到,突然向前沿跌,“叭”
一声,跌倒在乱草泥浆里。
    石高有四丈,他灵智已失,这一跌落势甚重,他仆倒在
泥草之中,想挣扎而起,可是真力已竭了。
    “哈哈……”他双手撑地,始起头发出刺耳的凄厉狂
笑,在雨夜的深山里,令人不敢再听,几疑鬼径出现。
    笑完,头向下一搭,沉沉睡去。
    第二天,雨并未停,但微雨时下时歇,云层渐薄。
    黑夜又临,雨已慢慢的止住了。
    在巨石下沉睡的逸云,并末醒来,断草泥浆已将他的身
于盖了一半。幸而他的头部是伏在肘弯上睡去的,不然泥浆
已堵住他的口鼻闷死啦!
    第三天,云散雨收,丽日高照,草木充满生意。
    一天雨夜的沉睡,他丝毫没有移动的痕迹,经过一整天
的发泄,他体力与精神崩溃了。再经两天一夜在阴雨泥中沉
睡,想得到他所受的打击的重大,幸亏是他,任何人也会倒
毙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他虽然躯体不动,可是脑部的活动并末停止,一连串的
恶梦困扰着他,面部的肌肉不住地颤动,抽搐。
    中午时分,他浑身突发高烧,终于在灼热的昏眩,和喃
喃的呓语中悠然醒来。
    他浑身汗出如雨,潮湿的地面,身畔五尺之内,全被他
体内的灼热肌肤烤干。
    他挣扎着爬起,只感到肌肉皮肤似若片片撕裂,头脑昏
沉,嘴唇干裂。睁眼定神站稳,他感到宇宙是一片灰色,眼
前事物像走马灯般的旋转翻腾,连地面也在摇晃。
    他解下包裹,卸掉剑,撕掉上衣和长裤,他脑中只有一
样的感觉——“热”。只有一样强烈的欲念——“水”。
    他的灵智并未完全模糊,已听到下面山脚不远处有潺潺
水声,便踉踉跄跄向水声发起处,凭本能支持着,跌跌撞撞
走去。
    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他跌倒了几次方到了小溪边,其
实距他倒卧之处,不到十丈远。
    “扑通”一声,他掉下了由丈余高崖上挂下的潮流中。
水势不大,形成一个约丈大小的涡流,他仆倒在水中,咕咕
咕咕拼命装了一肚子水。
    溪水清清,他喝饱了爬伏在岸旁,身子泡在水里,他感
到十分舒适,神智慢慢的恢复,可以用他的脑子了。
    可是他仍感到模糊,思维里空白太多,许久许久他方整
理出头绪,长叹一声道:“我病了,别去想那些丧气事
啦!”
    他索性不想,爬伏在水中调息。
    在他前晚冲下的山头上,迎风卓立着一个脸圆圆,矮矮
胖胖笑容可掬的牛鼻子老道,头上发白的灰发挽了一个道士
髻,身穿行脚野道人的青道服,大袖飘飘,腰悬长剑,鞘尖
几乎拖垂近地了。他太矮了,还没有五尺高。
    他注视着逸云冲倒的一大串大树,喃喃地说道:“山民
说前日暴雨之际,山中出了妖怪,闹了一整天,可能是真的
哩。由冲下山脚的树木折断景况看来,这怪物可有点唬人
啊!我许久没走函崤道,出了妖怪难道我会不知道,得找找
看是啥玩意。反正那群免崽子们蠢动之期尚早,耽误三五天
亦是无妨。”
    老道顺着偃草往下走,到了一条折断的古木边。合抱巨
木离地六尺折断,断痕整齐,上段浓密的树枝,倒离原处近
丈。矮老道细察半晌,惊道:“不是怪物,明明是一种奇异
的掌力,硬生生的将树震断,这人的功力骇人听闻。”
    他迟疑片刻,想再往下循迹搜寻,却又有点委决不下,
最后他将袍袖掖在衬衣腰带上,向下奔去。
    穿过古林,到了两山下的峡谷,他怔住了。
    小溪形成的涡流中,静静地躺着一个雄健如狮的人体,
上身精赤,肌肉结实如丘如球,赤红如火,下身只穿犊鼻
裤,脚下有白袜和短靴,手工精细,不是等闲人可穿的禁
物。
    看去这人呼吸似已停止,但肩颈露出水面处雾气蒸腾,
证明他不但未死,身上的热度惊人。
    矮老道在旁停住了,脱口轻呼:“好雄壮的小伙子,他
定然是病了,我得帮助他。”语声突然提高,叫道:“小伙
子,你病了,可肯让我帮助你么?”
    逸云早已发现有人走近,但他懒得管。听来人口气和
善,而且充满同情和慈心,他自经突变和三天来不平凡的
遭遇,自虐和狂暴的心情,在他心中生了根,性情大变,像
是换了一个人。
    同情和好意的关怀,在他心中凭空生出无穷的反感,他
缓缓转身仰卧水中,面对着矮老道。
    他整个人全变了,凶猛凌厉的眼神,代替了以前安详和
平的可亲目光,经常含笑的笑容已不复见,化之而起的是坚
毅残忍的刻毒微笑,与充满嘲弄的轻蔑笑意,令人望之悚然
而惊,以前温文潇洒的高雅风华,已经不复重见,而代之以
狂野横蛮无礼的神色。他变了,变得十分可怕,十分危险,
十分不可思议了。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对修长漆黑的俊眉,也惟有这对没
带丝毫暴戾之气的眉毛,告诉人他以前的种种。一般武林人
物,不是生有英气勃勃斜飞入鬓的剑眉,就是又粗又浓的一
字眉,只有他不同,修长漆黑略带弧形,虽怒极之时,也带
有三分书卷气。
    矮老道一看逸云不友好的神色,像煞一头濒河的暴虎,
仇视一切的目光和蔑视宇宙的傲岸神情,令他悚然而惊,心
中暗叫道:“好一个充满怨毒仇视苍天的危险人物!这人似
会有无穷恨怨久郎心头,如果不早为疏导,祸患无穷!”
    “少年人,可要我帮助么?贫道但愿能为施主效劳。”矮
老道柔声说。
    逸云瞪了他一眼,手一挥,像要赶走脸上讨厌的东西,
恶狠狠地说道:“走开!我不要任何人前来打扰。”
    矮老道一皱眉,仍安详地说道:“你病了,发着高烧,
贫道有灵丹妙药,你得珍惜干金之身体……”
    “哈哈……”逸云爆发出—声狂笑,水花四溅。笑完,
他一蹦而起,纵到老道身前,像一头猛雄狮,满怀敌意大声
的说道:“你听了,珍惜不珍惜是我的事,连我的爱侣也弃
我而去,另一个也以我为耻,我死了他们也就安心了,珍惜
又有何用?你知趣些,走开!”
    他一是指碧芸,另一个当然是指如黛。他说话的态度来
势汹汹,拒人于千里之外。
    矮老道并不被他猛野凶暴的态度所吓倒,屹然不动不稍
退后,仍泰然地说道:“我如果坚持要帮助你,又待如
何?”
    逸云狞笑道:“我不相信亦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你若
坚持,很简单,我打碎你的头颅。”
    矮老道一楞,心说:“这小家伙神智并末昏乱嘛,只是
受刺激太深,我得冒一次险,将他拯入正途。”
    他呵呵一笑,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少年人,你无法
拒绝我的好意,你病得不轻,我要先替你退烧,再说其他。
说完,跨前一步。
    “你真要打扰我的清静?”逸云冷冰冰地问。
    “你说对了,但我是给你治病。”矮老道微笑着答,又
跨前一步,双方之间相距只有五尺,伸手可及。
    逸云狂笑道:“关注你自己吧,我要冲破你的脑袋。”
说完,巨大的虎掌伸到矮老道面前,五指箕张,正要抓下。
他身高七尺以上,比老道高了两尺,手一抬便到了老道的顶
门,要是往下抓,老道是跑不了的。
    矮老道神色不变,不悦地说道:“把手拿开,我老人家
不高兴。”
    手向下一落,老道头一偏,左臂一抬,想架开向肩上落
下的大手。
    双手一触,老道大吃一惊,那只其红如火、灼热如焚的
大手硬逾金钢,沉重如山丘,不像是人的手。
    矮老道心中骇然,晃身便退,厢手一带,想搭对方的曲
池穴。
    “噗”一声响,两人的手臂相触。矮老道不但没扣中逸
云的曲池穴,只感到手臂酸麻,如受巨锤撞击。
    他一退,迎云哈哈一声长笑,揉身欺上,一掌拍出。
    “叭”一声暴响,双拿接实,逸云未用全力,震得连退
五步,老道则身躯晃动,感到掌心火辣辣地。
    他心中一凛,暗说,“这后生像是铁打的,能接下我四
成劲的人,井未多见,可能他并未用全力哩。”
    逸云被矮老道一掌震退,火可大啦!他哼了一声,身形
猛然扑上,喝道:“再接我一掌!”
    “砰”一声巨响,是风激射,劲气锐啸,人影倏分。
逸云退了一步,哈哈狂笑,矮老道急退七八步,几乎跃下溪
中。
    “第三掌,我要你骨折肉绽。”逸云狂笑着扑上。
    矮老道不仅是惊,大为震骇,一掌斜掠用借力打力的拨
千斤打法,同时揉身欺近扣指疾弹,一丝无形无声的是劲急
射逸云身侧章门穴。
    逸云不上当,在掌将接触的刹那间,一沉腕,劲道立
消,双掌一错,两只手像大铁钳咬实。同时左掌从腹下向右
一拨,神奇刚猛的潜劲,将来袭的指风震向身后。
    “撤手!”矮老道大喝,如山内劲修发。
    “你今生休想!”逸云也沉声喝,内劲源源袭出。
    两人所立处是溪旁的一座大石,同时挫身运劲,双掌扣
实,较上了内劲。
    逸云脸面上泛起了刻毒残忍的狞笑,额上现出汗迹,右
臂的肌肉绷起不住跳动,但整条臂如同铁铸凝实坚固。
    矮老道颊肉抽搐,额上大汗直冒,衣袍鼓动,无风自
摇,目中神光湛湛,似要喷火。
    两人的脚掌,逐渐陷入石中,碎石屑不住爆散飞射,显
然两人都有点站立不稳。由脚上看来矮老道要差一筹,因为逸
云的脚陷入稍浅,而且碎石不是爆而裂而是挤碎了的。
    不久,大石承受不起两人的无俦压力,突然向下面掀
倒,向溪下滚去。
    突变一生,两人只好放手,同向两侧飞掠。逸云一沾
地,一声长啸,向老道落下处凌空扑过去。
    矮老道领教了少年人,深如海的绝学,知道遇上了罕见的
对手,这时他已欲罢不能,非全力周旋不可了。
    人凌空扑到,劲风压体,老道叱喝一声,全力劈出三
掌,虽石开碑的暗劲,狂涌而出。
    逸云半空中双掌交挥,三起三落,风雷俱起,梵音令人
心血下沉,硬接三掌。
    矮老道心中一震,斜飘丈外,叱道:“稍待,我有话
说。”
    逸云身形站稳,傲然一笑道:“等你说完,反正你跑不
了。”
    “你用的是梵音掌,龙吟尊者与阁下有何渊源?”
    逸云沉吟半响,说:“哦!那是家师。”
    “怎么?你竟向我无礼?你知我是谁?”矮老道讶然
问。
    “管你是谁?我不需要知道世间任何人。”逸云冷冷地
说。
    “孩子,你是怎么搞的?我是太白矮仙,与你师父有一
辈子的交情,你不该如此对我的。”
    逸云一怔,打量半晌,说:“如果你真是太白矮仙,我只
好认错。你走吧!我不要见任何的人。”
    他回身纵入水潭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爬伏在水
中,让冰凉的溪水浸住全身。
    太白矮仙摇摇头,踱到溪夯一座大石上坐了,说道:“孩
子,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你走,我尊敬你,要是不走,我要恼
了。”
    “你师父一向可好?我们不见面已快一甲子了。”
    “师父他老人家好,可是双腿已废。”
    “哎呀!他是走火入魔么?”
    “不,那是朗月禅师做的好事,那欺师灭祖之徒,
哼!”
    “哦!那是孽畜,我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师父不能行走江湖,为何把那佛道同源金像落入邪
魔之手?怪事!”
    逸云一蹦而起‘这两件事。触到了心灵深处那隐伏着创
伤,脱口叫道:“啊!是了,我还有大事待办呢。这两件
事,都待我去完成,不然我不能安心,也不能放浪形骸与草木
同腐。”
     他走向巨石,打开包裹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将一切佩带
齐全,吞下了一颖雪参寒魄回生丹。
    太白矮仙仍坐在那儿,一面问道:“孩子,你贵姓大
名?”
    “我忘了。”他答得干脆。
    “你师父的佛道同源像,定然是你丢失的。”
    “胡说!我亲手交给少林掌门的,当着少林武当两派门
人,还有两个掌门,这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但你为何不亲到嵩山少林去送回金像呢?”
    “别问为什么。那秃驴浪得虚名,谁知道他那么脓包?
我又得跑一趟太白出庄,倒霉!”
    “孩子,可要我陪你跑一趟?”
    “免了,我的事不要人干涉。”
    太白矮仙心想:“这孩子神智并未迷失,可能是为了他
刚才所说爱侣之事,深受刺激,以致性情大变。首先我得将
他的病治好,免得伤了元气,再慢慢探出内情,相信他会听
我劝告的。”
    想到这儿,心中稍安,问道:“孩子,你可曾成家
了?”
    这一问,可问糟了,逸云刚结束停当,心中像被锲入一
枚毒针,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狗般一蹦而起,大叫道:“成
了!在地狱里。要是你不是太白矮仙,我要把你撕成千百
块。”
    说完,身形一晃,像一道电光,向对面山林一晃而没,
好快!
    太白矮仙吃了一惊,也展开轻功急起直追。
    论轻功,太白矮仙足可傲视江湖,可是逸云在狂怒中狂
奔,功力已运足十成,能追得上他的人,可能还未出生。
    一个时辰后,黄河南岸至潼关宫道中,太白矮仙孤零零
地慢慢而行,喃喃地说道:“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
上新人换旧人,这孩于确是宇内武林奇才,功艺天下无双。
光天化日之下,我竟然将他追丢了,好惭愧啊!老了。”
    他远眺黄河右侧岸边的丛林茂密,叹了一口气,又说:
“我到太白山庄等他,他会来的。这二十年来在关外飘荡,
竟然让祁连阴魔在居处附近作成作福而不自知,外人还以为
我太白矮仙包容他们为祸江湖呢!该回道院看看了。”
    他脚下加快,消失在官道的西端。
    同一时间,逸云从另一处山谷中飘然而出。他道路不
熟,不知身临何处,反正他看到了官道便出山到了道路中。
    天色不早,末时末申牌初,官道上寥落的行人,行色匆
匆要赶到地头,行商走卒们不管别人的闲事,逸云也不想打
扰人。
    官道在山区中横贯东西,地面雨迹仍在,黄色坚硬的地
面并不泥泞,可见这一带雨并不大。
    进陕西,该往西走。他信走向西走,步履沉稳坚定,俊
面上神色冷漠,毫无表情。
    不久,前面现出一座小村镇,近官道边有一家小酒店,
店前酒旗儿高挑。
    他三天来末进食物,肚中确是饿了,大踏步向店中走
去。
    店中客人寥寥无几,一个洒保,一个掌柜,还有一个掌
锅大师父。店中有六副座头,摆着个大茶壶和茶碗。
    逸云在茶桌落坐,解下了包裹搁在一旁。酒保笑嘻嘻走
过来,倒了一碗茶奉上,说:“客官辛苦,歇会儿天气就转
凉了,正好赶路。客官可否来碗凉面?小店的……”
    “我要喝两杯,切一只肥鸡,来点烧卤,酒怎样?”
    “酒,小店敢夸口,本地高梁烧,山西老汾,宝丰陈
酒,样样齐全,保证地道。”
    “来两斤最烈的。”
    “成,成,高梁烧和宝丰酒包君满意。”酒保颠着屁股
走了。
    烧卤是现成之物,酒保奉上一大盘,另外是一盘肥鸡,
两斤装的大锡壶,里面是劲烈得难以入口的高梁烧。
    酒保替他整治得够俐落,筛了一大碗酒笑嘻嘻地走来。
    他本来不会喝,酒像一道火流直入腹中,他不管,喝光
了一壶,填饱了烧卤,酒一涌,他有点受不了。
    探囊取出两张一两银票扔在桌上,背起包裹,眼朦胧地
向酒保问道:“老兄,这儿是什么地方?”
    “好教客官见笑,小地方,这叫山沟集。”
    “东西?”
    “东距河南府渑池县二十三里。”
    “见鬼!我怎么跑到渑池来了?”他推开凳子自言自
语,又问:“西面可有宿处?”
    “往西十七里是观音驿,有客店。客官可以歇会儿再
走,早着哩。”酒保一面说一面拾起银票,惊道:“客官,
财不露白,请收好,酒菜共计八百二十文,一张已够。”
    “给你。”
    他醉醺醺地走上官道,与刚撞到的两名劲装大汉一照
面。一个大汉说:“嫩鸽儿,好肥,紧些儿,别飞了。”说
完向西大踏步而去,走了十来步回头淡淡一笑,再转身走
了。
    逸云心中冷笑,打了两个酒呃,醉步踉跄向西走,酒不
住往上涌,他故意硬往下压,不肯呕出。
    两大汉的切口,是说他是刚出道的练家子。要是普通
人,叫做肥羊,鸽子有本领飞,羊可跑不了。这是说二一这
毛孩子有油水,咱们紧盯他,别让他飞了。
    按规矩,逸云在如黛处学了南北切口,水路黑话,这些
黑道秘语各地不同,但相差不会太多的,懂的人,行走江湖
大大方便。他该在大汉转身时,伸左掌按住胸膛,再向右一
伸,回对方一笑,或者也用切口显示身份。
    但他故做不知,存心生事。这条官道在山里迤俪而西,
十分宽敞,可容四车并驰,乃是经营西北的重要孔道,行商
旅客络绎于途。可是已经到了申牌正,看看已近黄昏,未晚
光投宿,鸡鸣早看天,商旅们都早算好了行程,除了赶路的
人,官道上的行人已稀,而且只有西行之人,没有东归之
客,因为没有人再往渑池赶了。
    他不急于赶路,走了五六里,到了一座古林前,官道穿
林而过。两大汉的身彤,在林侧一闪而过。他虽醉得模模糊
糊,但心有所注,两大汉岂逃得过他的神目。
    他踉跄入林,醉眼朦胧,用变了调的嗓音,没头没尾的
引吭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留……留臭
名……哈哈!茫茫世事沧海粟,惟有一醉解千愁,呵呵!但
愿醉后歌风月,与汝同消万古愁!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被路旁石块一绊,向前一栽,却又挺身
摇摇晃晃站住了,酒往上一涌,他又咽回肚中。
    两大汉缓缓出林,走到他身畔,一个说:“老弟,喝得
太多了。”
    逸云打着酒呃,说道:“还有么?”向前一栽。
    两大汉左右将他挟起,一个一把扣住他的咽喉,说道:
“老弟,到林子里歇歇。”
    逸云一晃脑袋,发觉膀子被他们擒住了,他说道:“怎
么?你们要谋财害命?”
    “你说得一点不错,你认命吧!”大汉手爪一收,两人
架起逸云窜入林中。
    逸云对明喉上紧锁的大手,根本不当回事。到了林中,
两大汉将他向下一按。
    怪!他们发觉小伙子浑身成了铁石,屹立如山,立地生
根,正咧着嘴嘿嘿向他们笑呢。
    两大汉魂飞天外,火速放手,一个说道:“点子硬,亮
家伙!”
    两人刚将腰刀拔出一半,逸云已蓦地大吼:“该死!
滚!”双足齐飞,快极!“叭叭”两声踢个正着。
    两大汉飞山路中,直跌出路对面,像两条死狗,滚入沟
中去了。
    逸云重行上路,跌跌撞撞向西走。
    不久,身后蹄声如雷,五匹骏马如飞而至。冲过逸云身
畔,马上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兄弟们,稍等。”
    一阵马嘶,五匹马在前面十余丈骤急地转身,溅得碎泥
四射,人安坐马上稳如泰山。
    马上人是五名中年大汉,长像狞恶,暴眼珠凶光四射,
鞍前各插了一把长剑。
    逸去不管闲事,他愈来愈感到天旋地转,打着酒呃往前
冲,酒气外溢,走近五人五骑。
    一个大汉沉声叫:“果然是他。”
    另一个人诧异的问:“他是谁?”
    大汉说:“华逸云。大闹大珠台,捣散架老前辈所安排
的盛典,就是这小于。”
    另一个叫道:“咱们毙了他,他醉了,免得粟老前辈费
心。”
    又一个叫道:“先用马踢他。”
    “上啊!”五人齐声叫,并伸手拔剑。
    这时一辆双头马车,正以全速向这儿驰来,赶车的是一
个英俊的少年人,长鞭叭叭,鸾铃狂鸣,马骏,车轻,那是
产自开封府的轻型华丽自用客车,特点是车厢四角有雕凤的
立柱,凤嘴下挂着流苏珠串。
    车行如飞而至。五匹骏马也在长嘶声中,向逸云猛冲。
    车厢内发出两声娇呼。赶车少年插上鞭挂上缰,取出一
把铁胎弓,扣上弹子站起,向后一拉。
    三方面相距,车还在二十丈外,而马已冲到逸云身前。
    弓弦狂鸣,金弹先至。
    逸云双臂一张,哈哈一声狂笑,五匹马如被雷击,向两
例飞抛丈外,倒地之声地为之动。
    连珠似的金弹,全部落空。
    五个马上人功力到家,也被抛飞丈外,运功提气落下地
面,脸上全变了颜色。
    五匹马死了三匹,最外侧的两匹被撞得跌下沟中,四蹄
全折,哀嘶不止。
    马车也停了,在三丈外静静地刹住,两匹骏马不住喷
气,不住轻点四蹄。
    驾车少年站在车座上,持着铁胎弓怔怔地注视逸云的背
影,胎上现出惊喜的神色。
    逸云踉跄站定,转过身来,眯着醉眼,向驾车少年冷笑
道:“你该射马,而且也晚了些,即使你卖弄绝学将人射
倒,马仍往前冲还是救不了我。瞧,你一个也没射中,正应
了一句话贪多必失,何况这些狗东西都了不起哩。”
    少年脸一红,讪讪地低下了头。
    车厢内响起了极低的轻喟,但迎云仍听得真切。
    逸云转过身,身躯不稳,向五大汉说道:“狗东两们,
卸下你们一条狗爪子,替我带讯给金面狂枭那老狗杀才,叫
他把佛道同源金像乖乖地还我。”
    五大汉一打颜色,突然间五方飞纵。
    逸云哈哈狂笑,双下齐挥,连续急点,天心指绝学出
手。这禅门绝学在他手中点出,比天心大师更胜三分,双方
相距不到丈五,五大汉怎吃得消?
    五大汉同时跌下地来,右手已成了废物,哀叫不已。逸
云高声大喝道:“别装狗熊,快滚!”
    他不管五人死活,踏着醉步向前走。
    鸾铃轻响,马蹄得得,缓缓向前走,经过逸云身畔,香
风中人欲醉,显然车中是女眷。
    这种香,对逸云不陌生,加上刚才车内的轻喟,逸云已
明若观火。
    车速一缓,傍着逸云移动,少年俊面泛红,怯生生的
说:“多谢大哥指教。我叫云天虹,家住开封府,人家戏叫
我为铁弓金弹……”
    逸云打断他的话;说:“你何不用紫金代铁胎,银弹换
金弹,人家就会叫你金弓银弹,神气多了。”
    少年微笑,说:“请教大哥尊姓?”
    逸云连扛三个酒呃,压下上涌的酒,说:“不知道,随
便你怎么叫。你在开封干啥?在家享福,做公子爷,是
吧?”
    少年不安地说:“我还未成年,要三年后才行冠礼。家
父是开封府世袭正千户,原属中都留守司,但早已和中军都
督府脱离羁绊,耕读传家。”
    中都留守司,是洪武十四年增设的,负责开封一带的军
政,受中军都督府管制。在左、右、中、前、后,全国五军
都督府中,中军辖地最少,只有中都和河南两个都指挥使
司,也就是从开封到洛阳。
    逸云听云天虹一叙家世,对他顿生好感,两人家世差不
多嘛,只是云天虹的世袭官儿大了一点而已。他说:“你要
到哪儿游荡?”
    “到华山上苍龙岭,看韩文公为何胆小的投书而哭!”
    “你一个人去么?”
    小伙子脸上飞红,羞羞的说:“不,车中有两位女客,
她们也一同前往。”
    “你说是女客?”
    “是的。大哥何不上车?我两人同座赶一程。”
    逸云突然伸虎掌握住车轮,两匹马向后一挫,停住了。
少年惊叫道:“大哥,你……你怎么了?天1你是霸王再世
哩8”
    “少年人,你下来。”逸云厉声叫。
    云天虹吃了一惊,逸云的语言,含有无穷的威力,他像
被催眠,乖乖地插鞭挂缰跳下车座。
    逸云扣指一弹,云天虹迷迷糊糊靠在车旁了。
    逸云一把扯开车帘,冷笑道:“果然是你们。”
    车厢内,安坐着两个美娇娘,端的如花似玉,美艳出
生。她们那粉粉的脸上,流露出惶然的神色。逸云叫不出她
们的名字,但眼熟的紧。
    “你想怎样?”右边那美娇娘绷起脸问。
    “目前我不想杀你们,下次就难说了。我警告你们,明
晨如云天虹不返回开封,你们得死!”他凶狠地说。
    “你管不着。”
    “管不着,哼!我管定了。那小伙子纯真出奇,不许你
们糟蹋他。”
    “你满脑子假仁假义,其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怎知我们要坑他。”
    “对你们这些鬼女人,用不着往别处想。记住,明日清
晨,我要看那娃娃驾着这辆马车,乖乖地回开封。今晚你们
要在观音驿打尖落店。”
    “用不着你管,我们也管不着云天虹是否回家。”
    “你非这样做不可,哼!”他一只手已伸入车厢内了。
    妞儿也哼了一声,一撇嘴,闭上了水汪汪的大眼,将高
耸在云色短衫内的酥胸,向逸云的手掌猛凑,说:“你英
雄,就杀了我,一个手指儿就成,杀啊!”
    逸云一掌推在她的粉肩上,将她重重地推倒回车座,
说:“还没到时候,不信你等着瞧。记住,明晨……”,“哇”
的一声,他终于为了分神说话,压不住酒涌,吐了一地,酒
臭刺天。
    妞儿慌不挥手离开了车座儿,抢到门边伸手要去替他擦
净嘴角的污秽。
    逸云喘着粗气,望着妞儿道:“明晨,叫……叫他……
回家。要不,就……就真爱……爱他别让他恨你,免得你悔
恨终生。”
    “哇啦”,话没说完吐了一大堆,身形一踉跄,顺手替
云天虹拍开穴道,说:“娃娃,怎么要睡……睡了?天早…
…早……早着哩!上车,祝你……你……旅途平安。”
    巨掌一扣一托,将他扔上车座,猛一推车座横木。马车
向前一冲,两匹马荡起碎土,向西飞驰。
    他清醉了一些,引吭狂歌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
昏,红颜白骨成灰土,万古深情似烟云,似烟云。哈哈哈
……”
    车厢中,左首妞儿叹道:“他变了,神色大异往昔,定
然受到了刺激,不再那么可亲了。”
    右首美娇娘心事重重地说道:“但他灵智仍在。会不会
是因为宫主挟持了他的芸姐姐,而引致他的变态呢?”
    “不是的,不然他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赶快一步,设法
禀知宫主,她们恐怕已到了潼关了。”
    “虹弟弟,快些啊!”
    “好姐姐,快到观音驿了,我这就加上两鞭。”
    走不过三五里,逸云只感到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终于
一下子栽倒在路旁的深沟里,昏昏沉沉人事不省,沉静的睡
去。
    他不该放走那五名恶贼,像是纵虎归闪,他走后不久,
整条关洛道上沸沸扬扬,“神剑伽蓝”出现关洛的消息;向
四而八方传播,武林像掀起了一个小型旋风。
    以太白山庄为中心的贱人,讯息传得最快,官道上出现
了巡回的暗桩,也出现了搜捕他的贼众。
    十余匹骏马绝尘而过,没发现沟中的逸云。
    三批贼人往来搜索,用轻功飞掠,也没找到逸云。
    红日西沉,暮色四起,夜风萧萧,倦鸟归林,夜来了。
    暮色中,八名劲装大汉由东往西搜,在官道两侧大踏步
而行。其中一个说:“怪事!那小子难道会飞不成?他醉得
昏天倒地,能往哪儿逃?”
    另一个说:“那小子功力超人,在大珠台粟老前辈也无
奈彼何,咱们要遇上了,可得摇千万小心。”
    又一个接口道:“哼!我就不信邪,就算他在娘胎里开
始练,也只有十来年火候,你们为何把他说成天神下凡一般
厉害?大灭咱们的威风啊!”
    先前那大汉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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