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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霸海风云-第二部(4)上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an 4 14:18:04 2000), 转信
霸海风云 作者:云中岳
第二部
四
山海之王不在乎官兵,这些人无奈他何;在深山大泽洪荒绝
谷之中,大群的洪荒异兽他还毫无所惧,人更不可怕。南州市的
人,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一头猛虎,怕什么?
正走间,后面蹄声如雷,他回头一看,道:“喝!好神气的马
队,那些人为何穿着那沉重的铁衣?唔,枪倒是好枪。”
他扭头赶路,置之不理。前面,高耸着祟文门,城门已闭上
了,千斤闸亦已放下。城墙高有六丈余,城楼有两层,高入云霄,
真够神气。
城楼上,排列着三重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军,第一列是刀手,
第二列是校刀手,第三列是金枪手。
两侧城墙上,在墙后也伏着不少弩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城门两侧,石阶上同样排列官军,严阵以待。
前后接敌,看了他们的阵容,山海之王心中暗凛,但仍向前
走。
后面马队已到,来的肃王府的铁术骑,盔甲齐全,悬弓挟盾,
手中八尺长槊闪闪生光,疾冲而来。
最先那位将爷,骑着一匹乌云盖雪异种名驹,狂风似的追
到。
距城门还有二三十丈,山海之王站住了。
马群也到了,相距十来丈也勒住了战马。
将爷单人独马疾冲而来,在山海之王前面五六丈勒住坐骑,
横枪按盾大喝道:“你是自称山海之王的人吗?”
“我本来就是山海之王……”
“叛逆住口!你好大的狗胆。”
“怎么?称山海之王也犯法?竟叫我叛逆?岂有此理。”
“有话到王爷前再诉说,跪下就缚。”
“是西南那位阳三爷授意你们的吗?”山海之王冷笑问。
“住口,你拒捕呢,抑或就缚?”
“叫你们的王爷来,也许有个商量。”
“叛逆该死,”将爷大吼,挟马向前冲来,长槊前伸,光闪闪
的枪尖带着一套红缨儿,刺向山海之王胸前。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左手一抄,长槊到手,连劲一拉,将爷坐
不住马鞍,飞跃马下。“砰”一声,将爷成了滚地葫芦。乌云盖雪一
声嘶鸣,向侧一冲。
后面马队蹄声雷动,铁术士呐喊着冲到。
街道不太宽,第一列冲到的只有八匹马,狂风暴雨似的奔
到,八支长槊破空刺来。
山海之王一不做二不休,丢掉夺来的长槊,人如闪电,木棍
儿发似惊雷,从枪尖丛中钻入。
人吼,马嘶,铁甲沉重地扑到,马儿奔腾,四十匹铁骑互相撞
击,马踏在人身上;人发出痛苦的号叫。
大街转动不灵,铁骑毫无用处,反而败得不可收拾,割鸡用
牛刀,便宜了山海之王。
在大乱中,一道灰影冲天而起,跃登右面平房,站在屋顶上
仰天狂笑。
“哈哈哈……”笑声如殷殷巨雷,笑完说道:“你们太不讲理,
山海之王不和你们一般见识,这次不杀你们,下次不饶。”
城楼上一个将爷突然将令旗一举,画角长鸣,弦声狂震中,
箭如蝗飞而至。
山海之王一声长笑,隐伏在瓦背上,只一闪即不见,谁也没
弄清楚他躲到那儿去了。
远处肃王府,冲出三匹浑身火赤的神驹,马上骑士最先一骑
是个留有五缮长须的中年人,身穿掩心短甲,佩剑挂囊,英气勃
勃,脸貌威猛。
后两骑是两个少年郎,一位年约二十余,一位只有十七八,
眉清目秀,仪表非凡。两人皆身穿绿底团花箭衣,腰悬宝剑,身材
壮实,定然是练家子。
三匹赤驹之后,是八名抢眼的人物。两名凶猛的高大喇嘛,
两名身穿大红道袍的中年老道,两个身穿直掇白发如银的老人,
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壮年大汉。
八个人展开奇快的轻功,紧随马后奔向祟文山。远远地,已
看到马队混乱的惨象了。
一名大喇嘛突然大声说道:“王爷,老衲先走一步。”
“诸位请先走。”先头马上的肃王答。
八个人身形突然加快,几若星飞电射,超越了三匹神驹,向
斗场激射,轻功之迅疾,骇人听闻。
八个人全力展开轻功,不片刻便优劣立判,两壮年大汉落后
丈余,两老道也落后八尺,只有两个白发老人,与两名喇嘛并驾
齐驱,且有向前超越之象。
山海之王也看到远处街心有绝顶高手赶来,看了他们淡淡
的身形,便知道今天遇上劲敌了,在城中被围,不易施展,而且多
伤无辜,也不是他所愿为之事。真要打,且到城外去再说。
想到这儿,他长啸一声。身形暴起,象一头大鹰,飞越百十尺
屋顶,直射城根,双足一点地,人已凌空直上六丈高的城墙。
他这迅捷无比的身法,把城上的官兵全吓傻了,没有他们瞄
准发射的机会,都以为是大白天鬼魅出现呢:
山海之王上了右侧城墙,在墙后的人方惊得突然苏醒,附近
的十数名刀手和弩手,扔了弩挺刀而上,齐声呐喊,要拼老命了。
山海之王不想伤人,他也知道这些官兵们都是上命所差,身
不由己,何必伤害他们呢?木棍儿左点右拂,钢刀触棍即飞,冲
开一条去路,在震天长啸声中,越城而去。
边塞要地,城外不许店住,下面没有居民,城上射出一阵箭
雨,送他奔向五泉山。
五泉山是臬南山迤西的一个小山,至此而濒临黄河,这座山
也叫龙尾山。因为山上有五个怪泉,相传是汉大将军霍去病征匈
奴,行军至此缺水,霍将军以鞭击地,泉水涌出。泉有五处,三处
在半山腰,一在东洞一在西洞,以东面的蒙泉和西洞的惠泉为最
好。
城依山而筑,山脚又伸向城根,山峰距城亦过两里;站在山
上,可以看到四里外的泉和更远的主山白色马寒山;后面的红山
倒不易见,夜雨俨然如在目前。
他一口气掠上半山,站在甘露泉旁仰天长笑,大声说:“我是
山海之王,你们上。”
山下,八条人影来势如星跳棋掷,逐渐追到。
城门大开,肃王和两位少年人一马当先,后面是王府一百二
十名新赶到的铁术骑,更有三百名步军,在山下列阵。
肃王率领铁术骑冲到山下,命铁术列马阵,自己率领两少年
和四名护术,七匹马顺小径向上狂奔。
山海之王放下了包裹,单手持棍,站在泉亭上处稍为平坦的
草地上。两侧,是青葱的密林;正面,是登山小道。他象是护法金
刚,屹立如山,木棍斜指,脸上挂着那奇特的笑容。
八个人先后到达,刚好八方合围,把山海之王围住,专等他
那肃王驾到。
八人看了山海之王那冷静无慎,点尘不惊,屹立如同化石的
神情,全部心中暗惊,神情肃穆,也暗地喝采。
英雄惜英雄,八个人泛起了崇敬之念。
正面的小径两旁,是两个红衣喇嘛,他们的禅杖缓缓举起
了。
左侧,两名老道手按剑把,长剑徐徐出鞘,神情肃穆。
右面,两位壮年大汉缓缓拔出八卦金刀,目闪神光,脸上每
一颗细胞都冻结了。
后面是功力最高的两个白发老人,他们一个手持着乌光光
的鸠首杖,一个手上是一把光华如电的宝剑,微发龙吟,迎风啸
鸣。
八个人谁也没做声。山海之王也象个哑巴,只有山下的急促
蹄声,打破四周的沉寂。
九个人默默相对,空气也似乎凝结了。
持鸠首杖的白发老人,距泉亭附近,亭中石案上,放着山海
之王的破烂包裹。他悄悄的斜移两步,毫无声响,徐徐伸出鸿首
杖,想挑起包裹。
手刚伸出一半,摸地传来山海之王的沉喝:“别动我的包
裹。”
老人一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首一看,山海之王那
巨大的背影,并未移动,自己的功力可说已登峰造极,如此轻灵
的举动,仍被对方发觉,而且他并未回身,相距五六丈外,这似乎
是不可能之事哩,
稍停,他盯视山海之王的背影,鸠首杖再次徐徐伸出。
他心中在暗忖:“我不相信你也竟会具有天视地听之术。”
不信也得信,手伸出一半,山海之王的语音又传到:“老头
儿,我叫你别动我的包裹。”
老人这才吓了一大跳。另七人也脸上变了颜色。
老人心中一发狠,突然左手疾动,鸠首杖已行将挑到包裹,
快如电光石火。
摸地里,眼见山海之王鬼魅似的身形半转,快得肉眼难辨,
一截褐色谈影电闪而来的袭向老人胸前。
老人如果想斗气挑起包裹,他自己将伤在褐影下,这亏老本
的买卖不做也罢,猛地一错肩,鸠首杖急挥,真力倏吐,斜截褐
影。
“啪”一声暴响,截住了,褐影斜飞,跌落丈外。但飞行的方向
并非是击走的方向,错了一个小角度;这证明了他这一杖,并未
能完全控住褐影。
他自己感到一阵奇猛的反震力,由鸠首杖传到肩上,不由自
主向后一晃,马步几乎浮动。
褐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竟然是山海之王木棍的上端五寸,
是用指力硬生生截下来的,缅铁合金打造的鸠首杖,竞不能将一
段木头击碎,怪哉,
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变色。
山海之王仍是那半转姿态,向他凶狠地说:“老头儿,你再动
我的包裹,休怪我心狠手辣。”说完,倏然转身。
左面喇嘛僧忍不住了,横杖大喝道:“小伙子,姓什么?你知
道你在对谁撒野?”
“我,山海之王。谁管你们是谁?哼!”
“小辈,你狂吧,等会儿你粉身碎骨。”
“和尚,粉身碎骨应该是你。”
大喇嘛一声怒吼,冲进两步。
山海之王冷然一笑,木棍尖徐扬。
“匝哈大师请稍待。”快到斗场的肃王在马上叫。
匝哈喇嘛只好后退,切齿道:“小辈,等会儿咱们算。”
“和尚,我等着。”
马飞跃而来,马未刹蹄人已凌空而下;别以为肃王是个世袭
王爷,定然是个只会鱼肉百姓的干虫,象其它藩王一样,除了女
人金珠以外不辨禾菲,这位王爷不同,不然就不是会威镇西北。
两个小后生骑术也够俊,象两朵绿云,悠然而降,轻灵飘逸
落地点尘不惊。
“好俊的骑术!”山海之王笑着叫。
肃王踏人斗场,两个喇嘛双裹一靠,左右护翼。他挥手叫他
们退,向山海之王点头笑道:“过奖过奖。你,一根木棍退五十铁
骑,飞腾电掠飞越六丈城墙,视箭雨如无物,值得喝采。”
四名护卫也到了,伴着两位少年人随肃王前行。
匝哈大师急道:“王爷,请勿轻身涉险,这狂徒功力奇
高……”
肃王含笑摇手,道:“他不是糊涂人,别担心。”
山海之王笑笑,点头道:“我当然不糊涂,你是肃王爷?”
“狂徒无礼,罪该万死,”一名护卫怒叫,拔剑便待招冲出。
肃王一挥,护卫后退,他在山海之王前丈余站住,虎目打量
他半晌,点头道:“你说对了。你是山海之王?”
“你也说对了。”
“贵姓?”
“无名无姓。”
“壮士,本蕃以至诚相询。”
“王爷明鉴,草民生长山野,身世不明,确是无名无姓。”
“哦,壮士在哪儿得意?”
“谈不上得意,我生长在库库淖尔山之间。
肃王脸色一变,道:“你是仙海人屠容老威的爪牙?”
山海之王大笑道:“仙海人屠已亡命两年了,目前仙海已是
世外桃源。”
“怎么?他已亡命两年了?”
“是的,我把他们全赶走了,并感化沿海十余种化外蕃民,平
安相处永不纷争,所以他们叫我山海之王。王爷不怪罪我狂妄
吗?”
肃王豪放地大笑,道:“壮士傲啸山海,足以配称此号。本蕃
部将报称,说壮士在本城作乱,可有此事?”
山海之王脸色一沉,道:“草民久居山海,偶动游兴至中原一
游,以观中原风物,原不知中原规矩,在凤翔老店付不出酒资,怎
算得作乱?哼,倒是在桥北伤了关西阳三爷的骆驼,阳三爷带
人在大街行凶,草民岂能束手就擒?如果说这也算得作乱,王爷
瞧着办就是。不过草民得先声明,凭你们这些人……”他用木棍
向四周一指,冷笑道:“哼?再加一倍也不行,我要走就走,要留
就留。”
他说得太狂妄,八个人加上四护卫,全都勃然大怒,不约而
同跨进了两步。
肃王转身向一名护卫耳语半晌,脸色渐变。
护卫行礼倒退,道:“卑职定能办到。禀王爷,如果老狗胆敢
拒捕,卑职可否就地格杀?”
“由你全权处理,不过我倒想看看他背后撑腰的人。”
“是,王爷。卑职即行前往。”说完行礼倒退,在三丈外转身飞
身上马,向山下奔去。
最小那位少年突然发话道:“禀父王……”
“胡叫甚?”肃王轻叱。
“爹,那老狗的底细孩儿知道。”
“不许多嘴,回去再说。”又向山海之王道:“壮士豪气可佳。
本蕃已知概况,不怪你。”
“谢谢王爷。”
肃王附耳匝哈大师低语。和尚不住点头,突用传音入密之术
传向一旁的红衣老道;老道又传向同伴。
八人全都点头。肃王向山海之王笑道:“壮士,本蕃有一事相
商,望能见允。”
“王爷请说”
“壮士请看,这八位武林前辈英雄,乃是本藩师事贵宾。壮士
可敢与八位前辈印证一二?”
山海之王豪放地笑道:“草民敢不如命?”
“诸位点到为止,本藩将置酒为诸位把樽联欢。”一说完,退
在一旁,对一名护卫说:“退兵,”
护卫行礼退下,向山下大喝道:“王爷有令,各军各回营地。”
山下响起高亢的传令声,兵马如潮水般退人城中。
山海之王植棍于地,抱拳向四周行礼,亮声道:“在下放肆,
请教诸位高名大姓。”
八个人先后回礼,道:“兰州庄严禅寺寄座僧人匝哈活佛。”
“肃州金佛寺主持哲丹活佛。”
“东昆仑天尊殿坛主天泰道人。”
“东昆仑天尊殿护坛法师天宗道人。”
“华山苍龙岭苍龙二老,我,老大一杖追魂侯如山。”
“我,老二雷电神剑侯如岳。”
“陕西镇川堡弓氏双英,我叫八卦刀弓龙。”
“我是老二伏虎刀弓彪。”
山海之王拔起木棍,道:“在下身世不明,姓名无可奉告,抱
歉!”
“壮士,你就叫山海之王,可以山为姓,以海为名。”肃王亮声
蛟。
“王爷不嫌冒渎?”山海之王问。
“称王山海,无伤大雅。”
“谢谢王爷。诸位前辈请上,在下恭候赐教。”
八个人自看了山海之王,以棍节袭击一枚追魂侯如山的狠
猛手法后,大概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绝不是他的敌手,只好不
顾身份八人同出。
八人中,两个喇嘛为人残忍,他们可不管什么点到为止的规
矩,志在必得。
苍龙二老根本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一杖追魂侯如山,接了山
海之王一节木棍,无形中已输了一着;他活了两甲子年纪,外表
平和易近,骨子里阴狠毒辣——他的来龙去脉下文自有交
待——把山海之王恨之入骨,怎肯干休?他存下歹毒之念,也必
欲置对方于死地而甘心。
山海之王自然不知他们心中的毒意,运起神奇的护身神功,
单手持棍,严阵以待。八个人各运神功,步步追迫核心,剑发龙吟
马啸慑人心魄,掸杖振鸣;他们都有数十年的修为,山海之王面
临考验。
两个喇嘛首先发难,一声怒吼,禅杖劈面便点。
昆仑二道向上腾跃,将向下落,突又两面折向而分,剑如神
龙,反穿而下。好精深的龙腾大九式身法,昆仑的举世无双绝学。
一对八卦刀恍若旋风贴地,飞卷下盘。
苍龙二老一杖一剑,都是三尺长,但一重一轻,略缓半分方
突起发难,乌光如电,剑化万道寒芒,风雷俱起,攻到腰背附近。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山岳撼动,木棍化腐朽为神奇,象是根
百炼精钢行者棒,硬来硬接,夷然无惟。他的脚下有鬼,乱扔乱晃
不成章法,似进实退,不左不右,在刀剑的空隙中穿行,在杖剑间
游走,一闪即没,宛若鬼魅幻形,捉摸不定,这种步法真有鬼!
兵刃狂啸,罡风撕声刺耳,令人毛发直竖;劲道相接时,乍雷
怒响,令人心中抨然,呼吸急促,血为之涌。
八个人各展绝学,人影难辨,即使是四个佛道高手的红衣极
为抢眼,也不易看清他们的身影。
圈子愈拉愈大,愈大对山海之王愈有利;十丈内草帽尘飞,
罡风触肤欲裂。
肃王与两少年,还有三名护卫,手心泌汗逐步后退,额上大
汗涔涔,肃王摇头道:“这才是武林罕见的拼斗,这才是举世无匹
的旷世奇才。孩子们,你们下一甲子苦功,也难望山海之王的项
背。你们,唉,还是饱读兵书,打熬筋骨准备冲锋陷阵立功异域
吧,武学一事,深如瀚海,百年修为,只能游侠江湖,与草木同
腐,何苦来哉?”
“爹,孩儿想,多学些奇技异能,岂不对横枪跃马有用?”小
的一个说。
另一个幽幽地道:“爹,孩儿想,傲啸山河游侠天下,也算不
虚此生。今后瑜弟可以专攻兵书战策,孩儿则志在豪侠,求爹爹
恩允。”
“不可,你是未来的肃王,岂能游侠天下?”
“哥哥,爹的话你该听,我愿游侠天下,助哥哥巩固西疆。”
从此,兄弟俩各展其所学。直至明末流寇攻人兰州,肃王全
家殉难,但另一房子孙竟能保全。满清入主之时,他进入中原,干
了一档惊天动地的事业,成了中原反抗异族的帮会领袖。
斗场中,形势渐变,身形逐渐缓慢了。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
拼搏,真力消耗大半,怎能不慢?
“诸位可以停手了,端的是棋逢敌手。”肃王叫。
但谁也不听他的,仍然疯狂进扑,欲罢不能。
山海之王浑身大汗,湿透衣裤,但呼吸仍正常,俊目中神采
依旧。
八个人的衣衫,皆可以绞出水来,功力最深厚的苍龙二老,
脸上已泛上了苍白色。
山海之王面对八名字内高手,按理他绝不会拖这么久,至少
也该击倒了两三个人,难在他不能伤人,点到即止嘛!但以一敌
八,“点到”未免太难了,登峰造极的高手过招,如不用文比,势将
有人受伤,举手投足皆危机重重。肃王到底不是江湖人,没经过
刀山剑海,贸然叫他们用兵刃过招,八个高手占便宜,傻直的山
海之王却苦不堪言。
正酣斗间,昆仑天泰道人看破好机,从后疾冲而上,长剑上
伸攻向脑后五枕,半途撤招;“唰”一声身形左旋,接上八封刀让
出的空隙,长剑猛扫。
山海之王脑后似乎长了眼,蓦地上体右倾,左足一转,木棍
随身反扫,“铮”一声脆响,击中剑脊,人已反欺到老道身后,恰好
闪过匝哈活佛一记“毒龙出洞”。
八卦刀刚脱出圈子,他的位置已被天泰道人接替,正待转变
方位,突见天泰道人身后已露出空门;他大喝一声,柴金刀一
招“狂疯扫叶”反挥而出,截向山海之王胫骨。
他奋身救人,应变够快,可是眼前人影忽杳,右肩头褐影懊
现,暗劲压体,他不暇思索,本能的身躯左闪,旋身抽刀上招。
“嗤”一声响,木棍尖迅疾绝伦地掠过他的肩外侧,擦衣而
过,暗劲迫散他的护身真气,肌肤若裂,外衣被奇猛的暗劲,迫碎
了一道大缝,虽未受伤,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跃而出,大叫道:“我输了了,心服口服。”
对面“铮”一声剑吟,木棍擦过天宗老道的剑势,在他的右肘
弯一触即退,好险?
“贫道认输,少陪。”天宗也退出了。
这一瞬间,匝哈活佛乘机连攻三杖,将山海之王迫退五步,
杖在他左肩后和右胁旁两寸划过,未沾衣袂,可惜!
山海之王应付着雷电神剑侯如岳的五剑狂攻,老家伙这把
剑乃是无价至宝,他不敢太过冒险,致令后面的匝哈活佛进攻了
三招,险些失手。他心中一发狠,蓦地腾空而起,躲过了袭到下盘
的伏虎刀和鸠首杖。
天泰老道也恰好腾身扑到,长剑来势如电。
“当”一声响,山海之王半空中大旋身,木棍击中剑脊,剑向
左一茁,木棍乘机突进,点到老道脸前,好快:
老道百忙中吸腹仰身,“嗤”一声剑气啸鸣,木棍尖探过老道
右外肩,把老道可反震外力的护体罡气,迫得四散而逸,不但没
将棍尖展开,反而真气一窒,坠下地来,出了一身冷汗。
“我输了。”他说,向后疾退。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已陷入危局,他向旁一落,棍尖下点,扑
一声击中伏虎刀弓彪的右足后跟,把靴打落,而两名喇嘛的禅杖
已一左一右攻到。
侯如岳的神剑挟风雷而到,点向下阴。侯如山的鸠首杖一招
“寒潭映月”,由下至上猛破他的顶门。
四下里都快,快得无法躲闪。山海之王身形本是斜掠而下,
头下脚上,想半空出招确是困难,连躲闪也力不从心,全都惊叫
出声。
山海之王人急智生,猛地左掌向下疾吐,人向上疾升,在间
不容发中脱出重围。
人再向下沉,木棍一挥,“呼”一声擦过匝哈活佛的左小臂,
大袖断裂加如刀削。身形下挫的刹那间,左手食中两指在一杖追
魂侯如山的脊心上捺下,向下一滑,如果真正拼命,老家伙脊骨
立成废物。
所有的人身形都快,不易看清,按理他们心中有数,应该光
明磊落地退出才是。可是他们不但没退出,反而更凶狠地狂攻不
已。
山海之王心中起火,猛地一声长啸,体内奇异神功突然勃
发,从左掌右棍中发出。
“打,”他啸声大吼,身形急旋,象一道凶猛的龙卷风,从右
至左卷了两匝。这有点象昆仑的“旋龙遁影”,也有点象“鸿钧三
旋”。
棍旋正东,“砰”一声击中哲丹活佛的杖尾,红影斜飞,和尚
直冲出右后方丈余之遥方定下身躯。
同一瞬间,扫中南面雷电神剑的头髻,发结立散,白发飘飘。
他手中的剑,被一道炙热如焚的潜劲,震得向上脱手欲飞。
眨眼间,淡淡褐影卷向侯如山身前。他挫身出杖,侧面运足
神功向上一跳,身躯前俯的刹那间,一只不知自哪来的大手,已
经到了他的右掌背上,只觉右手一麻。
他仍不死心,左掌向掌背上的手劈去。
“叭”一声响,击中一闪而至的木棍,他自己被奇大的反层力
震得向后平射四尺,掌背仍觉冷气澈骨。
“扑!”“啪啪……”一连串暴响,山海之王与匝哈活佛硬拼
了四棍;匝哈的禅杖成弧形,共退了五步。地下,留了他五个三寸
深的巨大履痕。他脸色苍白,大汗如雨。
山海之王身形突然飞起,落入他激斗前所站之处。浑身无一
处干痕,呼吸极为深长,脸上赂现苍白,俊目中异彩已敛。
“算了,在下输了。”他冷冷地说,略一闭目,用心法引气归
元。这一生中,可能这是他最艰巨的苦斗,不能伤人,而对方却又
下手不留情,着着要取他性命,想得到他的处境确是可怕。外行
的肃王,险些坑了他。
山下城墙之上,人山人海,远远地向这儿眺望,人的五官隐
约可辨。其中有凤翔老店的东主鲁二哥。
九个人虽未至力尽地步,但已到了气血难聚之境了。炎阳静
静地高照,九个人象泥塑木雕一般,各据一方坐下行功调息。只
有一个人是站着的,那是山海之王。
两少年是肃王的爱子,大的叫昆仑,小的昆瑜,他们都练有
出人头地的绝学,只是久处深宫,金枝玉叶,对江湖经验一窍不
通,更不知练家子的忌讳,老二昆瑜对山海之王极为心仪,自然
对他关心,他突然掠出,掏出罗巾去替他拭汗。他人高不过六尺,
伸直手也够不上山海之王的额角。
他踮起脚尖,人倚在山海之王湿淋淋的身上,脸呈天真的微
笑,举巾去拭山海之王行将流人目中的两串汗珠。
幸而他脸上天真的微笑,救了他自己一条小命。山海之王正
将真气纳人丹田,引向浑身奇经百脉;如在其他末修至收发自如
登峰造极之人,经人触动后心中一惊,真气便会走岔或淤塞于经
脉中,立成废人。但山海之王已修至五气朝元之境,不怕真气走
岔,可是自卫的本能驱策着他,真气一收,便待一掌击出。
当他在意欲出掌的刹那间,双目倏张,首先入目的是世子脸
上的天真笑容,和他手上的一方罗巾。
他合上双目,散去功力,长吁一口气,不再调息了,疲劳就疲
劳吧!晚上再行功养神不迟。
这一来,他几乎命丧五泉山,饮恨兰州。
他缓缓活动身躯,亲热地拍拍二世子的肩背,说道:“小老
弟,谢谢你,你的功力不差哩,跟谁学的?”
昆瑜向昆仑两老道和两个喇嘛一指,道:“壮士,你才是天下
第一条好汉。他们四个都是我的师父。”
“哦,很好。请记住,下次在别人用真气导引之术行功调息
时,千万不可近身触动他。喏,你四位师父行将力尽,用普通的心
法调息并无大用,必须用他们绝学导血归脉,引气归元,你这时
如果触动他们,必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壮士,真有这么严重吗?你……你怎么又不怕……”
“小兄弟,我不同,但我也曾在生死之门徘徊过哩?当他们
被人触动时,定不甘心,势将行雷霆一击,以生命作孤注一掷,你
说可怕不?”
他牵着世子的手,缓步走向肃王,道:“王爷先前向令郎所说
的话,草民略知其情。请问王爷,真许世子练武吗?”
肃王一惊,他不相信山海之王在生死一发的激斗中,能听清
他对两子的话语,说道:“壮士,他们必须文武全才,自小便下校
场……”
“草民指的是傲啸山河,四海游侠的武技。”
肃王惊得只会点头。山海之王又道:“如果王爷不见疑,愿为
二世子一尽绵薄,替他疏导十二经脉,日后定有大成。”
肃王竟然抱拳向他行礼,道:“多谢壮士成全。”
“小兄弟,走,”山海之王带着二世子,直趋泉亭,命他仰卧
在地,双手运转如风,用推拿八法先替他松筋冲穴,最后方用真
气导运术之疏导经脉。
他自己疲劳未复,竟又妄以真气导运术替人疏导经脉,真是
活该倒霉。
八个人各自行功,目不视但耳朵仍管事,山海之王和二世子
的对话,八个人都听了个字字入耳。苍龙二老和两个喇嘛,只恨
得真想将山海之王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出这口怨气。
等他们行功已毕,山海之王亦已完事。他微笑将二世子打发
走,向缓步而来伪八个人迎去。
昆仑天泰老道呵呵一笑,道:“施主神勇,贫道甘拜下风。普
天之下,能接得贫道等八人联手,酣斗半个时辰的人,得未曾有。
尤其是苍龙二老两位施主,在江湖辈份之高,艺业之精纯,不作
第二人想,竟也胜不了施主。”
山海之王虚谦的说:“道长谬赞,在下实感汗颜,时才狂妄,
诸位请见谅。”
八卦刀接口道:“弓某无能,幸有二老与二位活佛替大家撑
腰,不然早垮了。二位老前辈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想当年,华
山五霸称雄关中,玉笛追魂符敏与神医药太岳两个匹夫,自命正
道英雄,专程赴苍龙岭生事。老前辈略施小技,便将他们吓跑了。
老前辈在西陲隐修四十年,功力更为精纯。”八卦刀已看出苍龙
二老心中不悦,所以用话捧他。
岂知他不捧倒好,这一捧,老鬼更把山海之王恨死了。
雷电神剑侯如山阴阴一笑,说道:“老夫真的老了,自古英雄
出少年,我们都老了,四十年久远中原,中原果然大不如前;长江
后浪推前浪,中原的人才比当年定然更为济济啦!我该走一趟
华山,看看我那五个不成才的门人,看他们是否替我争口气?”
天宗老道冷冷一笑,道:“施主永不会看到令徒了。”
“道长怎讲?”一杖追魂厉声问。
“令徒已死将近四年。”
“五人全死了?”
“是的,五人全死了。”
“道长知道内情?”
“略有风闻。”雷电神剑大叫一声,抢前急问:“道长,能见告
吗?”
“施主可知武林三杰?”
“是辛天龙三个匹夫?”
“是的,老三忘我山人的孙女儿,叫九天玉凤周如黛,她大闹
华山,将令徒全杀了。”
“真的?”
“千真万确。咦!山海之王,你怎么了?”
他们在谈论往事,当“武林三杰”四字一出,山海之王突觉耳
中嗡然一声,浑身如受震撼。“九天玉凤周如黛”六字一响,他只
觉浑身如中电殛,脑子里没来由地一阵迷乱,似乎有人用一根铁
棍,在脑子里舞动,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闭目甩头,想甩掉那阵迷乱,但甩不掉。他用手狠抹脸面,
抹不掉。他喃喃自语,语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我为什么会如此迷乱,为什么,为什么?”
他找不出答案,额上直冒汗,恍恍惚惚,浑身不自在;他象是
病了。
众人的目光,全向他注视,天宗老道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
的脸面,向他发问。
他神智一清,苦笑道:“也许我脱力了,多承道长关注。”
天宗老道踏进一步,目稍瞬的道:“施主这一对神目,贫道眼
熟得紧?”
山海之王一怔,讶然问道:“咦!在下生长深山边荒,道长怎
说眼熟?”
“是的,确是眼熟,如果施主身材稍矮些,唇末长须,贫道真
会误认你是另一个人。”
“愿闻其详。”
“三年前,武林中崛起一位少年英雄,姓华名逸云,绰号神剑
伽蓝……施主怎么了?”
山海之王脑中的迷乱又来了,目光茫然,额上冒汗,用手猛
抹脸面,巨大的手掌有点颤抖,口中喃喃自语,只见口动而不闻
声,老道一叫,他又清醒了,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有点晕
眩。道长说完了吗?”
苍龙二老似乎对他很关心,慢慢走近他身边,两个喇嘛也脸
上现出关心神色,也向前走近。
天宗老道并未留意,续往下说道:“这人在江湖声望鹊起,功
力骇人听闻,出道为期极短,如慧星横空,光芒固盛,消失亦快;
三年前一举扫荡太白山庄,他亦在那时丧身火海之中。华逸云的
一双神目,与施主极为相似。”
“道长可曾见过逸云?”山海之王问。
“是的。太白山庄盛会,武林佛道五派门人全到了,贫道亦与
敝派掌门参与,亲见华逸云大发神威,双剑天下无敌;也亲见他
发疯,投入火海之中,尸骨化灰。如果贫道不是亲见;真认为施主
这双神目,就是华逸云本人出现哩,施主可曾听说过华逸云其
人?武林中无人不知哩?”
山海之王苦笑道:“在下离开丛山峻岭毒蛇猛兽仅有三天,
初次莅临中原,想不到中原却无我果腹之地,以至闹得不可收
拾。”
八卦刀弓龙大笑道:“老弟,这儿不是中原,距中原远着哩!
要是怕没有果腹之地,何不随我走走?我兄弟这次出山,到兰州
访友,岂知好友早已行脚不明,正欲前往中原一走。老弟,怎
样?”
一杖追魂冷笑道:“这位老弟如再在中原闯祸,你担当得
起?谁象肃王爷这般好客和大量?算啦!老弟。宗道长,老朽的
事尚未说完哩,那九天玉凤现在何处?武林三杰三个老匹夫
呢?”
天宗老道说:“他们都归隐了,谁也不知他们的下落。九天玉
凤是华逸云的未亡人,可怜!她守的是望门寡,是在火场外举行
的婚礼,这一辈子够她受了。”
“老夫会找到她的;还有三个老匹夫。”一杖追魂切齿叫。
这时,十余匹骏马已到了,远外的肃王叫:“天色不早,坐骑
已备,请诸位上马。”
众人含笑转身,向马匹嘶鸣处走去。苍龙二老伴在山海之王
左侧,两喇嘛在右,山海之王成了第一主客。
谁也没留意身边的神色,谁想到身旁会有人暗怀毒念?这
些都是武林一流高手,平时无冤无仇,印证失手也是极为平常之
事,事后大家仍是朋友;即使扳回脸面,也是日后之事嘛,
刚走了两步,一杖追魂突向山海之王道:“老弟,今后打算如
何?肃王爷为人豪爽好客,凡是江湖具有奇技异能之人,皆会受
到盛意款待。老弟是否想在肃王府逗留?也许世子会拜你为师
呢!”
山海之王淡淡一笑,拭掉额上冷汗,道:“我是山野人,不会
逗留在肃王府。也许,我会到中原走走,碰碰运气。”
“老弟,你不习惯尘世生涯,还是不去的好。”
“我会去的。”
“好自为之,老弟。”老家伙大声说,一面用手拍拍山海之王
的左肩,象在鼓励他。手向下徐滑,道:“不过,还是不去的好,中
原遍地荆棘,人心不古……”
这刹那间,右面匝哈活佛呵呵一笑,大手也轻拍山海之王的
右肩,打断老鬼的话,道:“是的,檀越,这年头人心不古……”
山海之王还有些迷乱,并未注意他们的神色,更未看到他们
眼光,突然闪过一丝凶狠狠的闪光。
蓦地里,两只大手在放下的瞬间,一杖追魂的手突然变黑,
匝哈活佛的手突然变红,立时涨大。密宗大印掌,必须先行运功,
仓卒间不可能应用;可见这家伙更有准备,功力也练至化境了。
双掌闪电似贴着山海之王脊心,向前一登。
“哈哈哈……”他们同时发出狂笑。
苍龙二老为人阴险恶毒,两个喇嘛凶横残忍。他们可能已早
有默契,同时下手,卑鄙无耻,一至于此。
山海之王手上拖着木棍,向前跨步,丝毫末加戒备;而且他
仍有点儿昏沉,真力又未全复,警觉心未免不够。其实在这种情
况中,警觉又有何用?
双掌按实,狂笑声倏扬。
山海之王身躯向前一冲,木棍坠地。人冲出七八步,哇一
声喷出一口鲜血;他想站稳,可是站不住了,“砰”一声扑倒。但他
仍奋起余力,将身躯翻转,支起上身,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后面
的人。口角旁,鲜血汩汩而流。
肃王父子一声惊叫,向这儿奔来。
昆仑二道一声怒叱,“铮”一声双剑出鞘,闪身截出,天宗老
道大怒道:“卑鄙?你们好不要脸。”
苍龙二老和两个喇嘛倏然后退,狂笑不已。匝哈说道:“牛鼻
子,你要脸,快去救他,带着人到庄严寺找我。”说完人影疾飞,但
见红影一闪,两人如飞而逝。
一杖追魂接着怪叫道:“老道,这小子留着是个祸害,日后武
林中,将没有你我的地位。老夫为世除害。你还不满意?哈
哈……”在长笑声中,两人也如飞而去。
由于他们这一来,替武林带来了浩劫,真是天意。
两老道知道功力稍次,而且还得保护山海之王,不敢追赶。
天宗向四人的背影厉喝道:“孽畜们,你们将后悔此举。”
肃王父子和三名护卫抢到。二世子惊叫一声,向山海之王扑
去。天泰老道收剑入鞘,伸手急拦道:“二世子,不可动他。”他探
手囊中,取出一颗蜡丸,在山海之王身侧蹲下了。
山海之王脸上泛上了青灰色,“哇”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胸
前呼吸急迫。他背心衣帛,已碎如粉末,现出一黑一红两只掌印,
清晰触目。
他勉强吸入一口气,挣扎着爬起。
“施主不可妄动,先躺下。”天泰老道轻叫。
山海之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慢慢坐起,双手支地挣扎着站
起。他咬紧牙关,眼光放射出令人可怖的冷电,双脚挺直,上体不
住摇晃,仰望苍天,铿了铿钢牙。
天泰老道只好站起,站到他身边。“别靠近我。”山海之王用
虚弱而凌厉的语音说。
天泰摇头道:“施主,你中了密宗的大印掌,与侯老贼的摧心
毒掌……”
“我死不了。”
“这两种掌力皆歹毒绝伦,中者难救,拖延片刻无可救药,掌
毒攻心,虽大罗金仙……”
“我死不了。”山海之王语声冷极。
“贫道这儿有敝派圣药九还丹,可阻掌毒蔓延……”
山海之王不等他说完,转首向他冷厉地说:“我死不了。看在
你份上,今后,我对玄门羽士留半分情意。道长,他们都是武林的
英雄?”
“不?施主,他们只算得武林高手,而不是英雄;真正的英
雄,功艺并不一定登大雅之堂;而是以……”
“那就够了。”山海之王沉声说。
二世子急声向老道说:“师父,府中有长白老人参,不知可有
用?”
天宗摇头接道:“迟了!来不及了”
山海之王徐徐举步,走向泉亭,脚步踉跄,浑身颤动。
“施主,请先吞下九还丹。”天泰追上拦住去路,伸出掌中蜡
九。
山海之王突然一掀衣袂,手按在一柄晶芒四射的小剑靶上;
他的手巨大,只见光华一闪即没,手将剑靶整个握住了。老道目
力不等闲,可是仍没看清,只看到光华一闪,便被衣袂挡住。
山海之王握住剑鞘,凶狠地说道:“道长,我心领了。从今后,
我不信任任何人了。告诉他们,任何人不许接近我,不然,他将身
首异处。我一生不打诳语,也不会恫吓,我办得到的。”
老道看到了光华,旁边的人也看到了闪光,心中都骇然一
震,不知那是啥玩意;也许他真的冒了火,用奇异的玩意杀人并
非奇事哩!
山海之王说完,拖着沉重的脚步,咬紧牙关,走进了泉亭,抓
起自己的包裹,抬头略辨方向,便向山上爬去。
他生长深山大泽,面临困难时,本能地想到了山;如同一个
孩子,当他发觉惊恐危险时,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他可以使他
避免一切灾难的母亲。
他向山上爬,举步艰难,高大的身影是那么孤单无助,他背
后两个大掌印,令人望之心往下沉。
所有的人,全都木然无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内。
“师父,他……他……”二世子泪流满面地叫。
两老道摇摇头,仰天长叹,天宗说:“好顽强的孩子?我们无
能为力,唯一可办之事,是明日替他收尸。”
天泰惨然地说:“这一颗慧星,比华逸云更为短暂,真正英雄
豪杰不久长,我们该走了。”
山海之王一步步向山上爬,上了五泉山巅,看到了东面的臬
兰山,轻声自语道:“我该到深山里去,即使是埋骨,也得在深
山。”
他沿山脊向那儿走。山脊上,草木欣欣向荣。西北春夏季节
短暂,草木生长快,凋零也快,草木阻挡他的去路,他举步十分吃
力。
走着走着,突然绊着一根横枝,重心顿失,向前一栽。旁边是
一道草坡,他刚一翻身,人便向山坡下滚去,骨碌碌滚入一座密
林,人即晕厥。
这儿已是臬兰山下。远处的马寒山雪光耀目,静静地在斜阳
下屹立。已经是傍晚了。
山上,二世子带着十余名锦衣卫士,穷搜全山,却未留意向
山下搜。
向阳一面,凤翔老店的店主鲁二哥,也率领着五名店伙计,
向山上搜来。
他们都从大处着眼,不在小处着手,自然找不到人。
许久,一名卫士走近二世子昆瑜身畔,躬身道:“禀世子,天
色不早了,可否启驾回城,”
二世子焦躁地说:“不成!天黑再说,那怕打起灯火把,也得
找。”
另一名卫士用手指着远处的马寒山,道:“也许他到马寒山
去了。他英雄盖世,死不了的。”
马寒山,也叫马衔山,距城百里,山势高峻,盛夏冰雪不消,
山顶光秃秃,除了冰雪之外,禽兽绝迹,所以也叫空头山,但古藉
上却将这山叫“空同”;也算崆峒山之一,但崆峒派的人,并不承
认此山。这山的西脉,便是臬兰山。
二世子看了马寒山一眼,道:“不会的,我们只差片刻便上山
寻找,他身受重伤,怎走那么远?”
“他挨了致命重掌,仍能行走,可见他并不如所想的严重,也
许他真走了。”
“胡说,两位师父说他活不了,不会错的。哼,有人往这儿
搜,截住他们。”
卫士们向山下急奔,不久押了六个人上来。
二世子面色一冷,叱道“什么人”?
鲁二哥和五名店伙被推前跪下,说:“草民鲁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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