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ris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hunter (城市猎人),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霸海风云-第二部(10)下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an 4 16:58:18 2000), 转信
妞儿身形一止,脸上泛起淡淡的春情,媚中略带庄重,花般
笑意又带三分羞涩;也唯有这若无以实又虚的风华与倩意,方能
令人心弦为振,情难自己,却又不敢太过亵渎,更不愿放手不要,
真是欲罢不能。
拉卜活佛喳喳淫笑,说:“妞儿,过这面来。”
“这儿更好,大和尚,有何见教?”妞儿媚笑着答。
“过来,免得说话费劲,咱们也可亲近亲近。”
“大和尚,你说亲近,好意思?”她像朵迎风款摆的枝头小花
儿,掩口噗嗤一笑。这一笑,风情万种;话也说得够轻佻,太不道
学啦!
“那咱们就过去。”大和尚骨软筋酥地说。
“悉从尊便,本姑娘管不着你的腿。”
“哈哈,你快管得着了。”大和尚下流地笑,像一朵轻云,飘然
过了三丈余的缺口。
仙海人屠对女人不陌生,他阅人多矣,眼光自不含糊。瞧这
鬼女人轻佻中带有阴森之气,媚态中暗藏玄机,那一双水汪汪的
星眸,虽表现于外泛出万种媚力与风情,但眸正神清冷电隐闪,
显然是学得不高明的迷惑伎俩。除了天生淫贱自小饱受熏陶的
荡妇淫娃,这种伎俩是不容易学的,其中老手只消媚眼儿一瞟,
男人就会失魂落魄,拜倒于裙带之下。
可是这妞儿不高明,显然是生手,也不是荡妇淫娃,而是装
做出来的媚态。仙海人屠暗中留了神,警惕着飞掠而渡,站在大
和尚的左首,稍错一肩,暗中已运功戒备,抱定看看风色来上当
的心情,也等着拾便宜。
拉卜活佛直走近姑娘八尺之内,一阵醉人而品流极高的
幽香,直往他鼻中猛钻,他晕头转向啦!
妞儿是卓立不动,媚笑着说:“大和尚,男女授受不亲,何
况你是出家人?按理你不该直盯着我哩?别走那么近好不?”
大和尚伸伸舌头,在五尺外站住了,淫笑道:“妞儿,和尚也
是人哩,不走近就不走近,如何?妞儿,女施主,看你身背宝剑,
轻功了得,人出落得如花似玉,美艳媚人,定然不是等闲人物,请
见示芳名。”
“唷,又是妞儿,又是女施主,又是如花似玉,又是美艳动
人。大和尚,你怎么说话这般逾礼?—你先说,大和尚的佛号,上下
如何称呼?”
拉卜活佛举手拍拍光头,说:“该打,我该先说。佛爷叫拉卜
活佛,驻节西疆拉卜寺,偶动游兴到了中原,看一看中原的花花
世界。妞儿,该你说了吧?”
妞儿脸上仍在笑,颊旁的酒涡儿令人心醉,她说:“本姑娘在
中原名气太小,叫缥缈春鸿,复姓太叔,小名叫霓裳。”
“妙:名美,人更美,名不虚传。这位是海心山之霸,名号太
唬人,叫仙海人屠容若真,但请别伯,他为人却不若其名,尤其是
遇上像你这花一般美的俏妞儿,绝不是那么回事,半点也不凶恶
唬人。”
“是么?幸而是我,换了别人,在这深山丛莽中,乍一看见你
们,不将胆吓破才怪。哦!我该走了……”
“走不得!”大和尚伸手阻拦,又道:“这山中鬼怪极多,更有
一个比鬼怪更凶恶的人,在附近出没无常,千万不可妄自乱闯,
来,太叔姑娘,咱们且到对面古松下聊聊,我和尚有事请教。”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姑娘的左手。
姑娘微笑着将手往身后一缩,笑道:“真有一个可怕的人,比
鬼怪更凶恶?”
“是的,和尚不会说谎。”和尚眼中淫火炽盛,死盯着姑娘胸
前高耸如山的两部份,拉不住手,他转去挽肩,有意无意间,手竟
从她胸前往上提,已到了左乳之下,再往上一两寸,便可触到她
的乳峰,这一次油是措定了。
姑娘脸上仍然媚笑如花,眼中突然射出两道冷光。
仙海人屠旁观者清,他急叫:“和尚,小心!”
心字一落,人影倏然,姑娘左掌上拂,切向和尚肘弯,右手二
指倏出,“二龙争珠”疾取和尚双眼,捷逾电闪,快得令人目不暇
接,上下齐攻。
和尚不是弱者,向后疾退,吸入一口气双掌立即涨大猩红如
血,翻掌沉肘,向下疾拍。左手同时上拾,“拂云扫雾”猛拂姑娘左
手腕脉,例首躲过指中所发的罡风。
姑娘怎肯饶他,如影附形急进,左掌猛地斜掠,迎向和尚右
掌,收指现掌,疾推而去,一瞬间,右足飞掠,小蛮鞋向外—挑,出
其不意勾掠和尚左脚内侧腿肚,看去未用劲,乃是虚着。
两人交手,快似电光石火,瞬息万变说来话长,其真乃是眨
眼间事。仙海人屠声出人拉式踏,可是突变已生,他已来不及抢
救了。
“蓬蓬”两声,腥风四荡,活佛向后飞退,小蛮鞋一勾一拨,还
未向上挑起,和尚经招飞退,一分之差,他的阴部几乎完蛋。幸而
他功力到家,明知自己大印掌乃是武林绝学,可碎石开碑,专破
金钟罩铁布衫,接的人必死,妞儿为何竟敢硬接?所以知道有点
不妙,便蓄劲沾发,且借劲后退。
他也知姑娘在下面伸出的脚;看似平凡其实歹毒绝伦,如在
常人突见脚拨到,定然提脚或者向外跨撇,那准完蛋,空门大开,
就要对方如此,脚尖顺势上挑,不偏不倚准中阴部,不死何
待?这招式由妞儿用出,极为阴损罕见。
拉卜活佛经验丰富,他不上当,人借力暴退,脚向后急
收。
四掌接实,有蓬然声,大和尚只觉对方掌力出奇地浑雄
凶猛,把他的大印掌神功全给追回,奇大的推力,把他的身躯
直撞出三丈外。
不止此也,他同时感到左小腿肚一凉,接着火辣辣地,显
然不妙。
他身后是石们缺口,反撞力道奇猛,人倒飞急射,左腿并
且不听他的神经控制,“砰”一声大震,背心撞在对面石崖壁
上,只撞得眼冒金星,浑身骨头似和他捣蛋,全要向外散裂。
他身躯不由自主,向下急落,“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他跌出
潭水出口处,成了落汤鸡。
同一瞬间,石顶上罡气呼呼,仙海人屠已和姑娘接上了
手,四只肉掌上下飞腾,每一掌皆威力奇大,劲道相接时的轰
爆声,惊心动魄。
仙海人屠扑上想阻止大和尚妄动,可是已晚了一步,大
和尚身形已经飞退,姑娘的织掌已向他攻出两掌,他心中大
骇,一照面便能将拉卜活佛以肉掌震得倒飞三丈,这还了
得?他想撒纠龙棒,可是已来不及了,只好运起神功,以肉掌
小心冀翼应付对方凶猛的迫攻。
姑娘一开始动手,下手不留情,每一掌皆欲置老人屠于
死地,凶猛狂野绝招迭出,但见四面八方罡气不住迸爆,千百
虚虚实实的掌影,齐向仙海人屠全身致命处招呼,步步进迫,
不留余地,在瞬问之间,便将他迫退了五六尺,已退到石门危
崖了。
仙海人屠愈打愈心惊,看对方出掌力道毫无,暗劲一近身,
却又直追心脉,把自己封出的刚猛阳劲,全震得四面散逸,这是
什么奇功?
石门下,拉卜活佛从水中爬起,站在齐颈深的急流中,向上
面脱口大叫:“容老,引她下潭畔来,毙了她。”
石崖高有三十余丈,他无法上去,便投入潭中,想向南岸苍
松旁登岸。
他刚游了三五丈,还未离开石门,突然尖叫出声,手足齐动,
只打得水花四溅,响声雷动,向后急窜,漂出石门向下游急急走
了。
原来潭中生长有一种奇异的小剑鱼,尖嘴似铁石,全长只有
尺余,十分凶猛。大和尚小腿肚,丢掉一条皮肉,流血如注,人一
入潭中,剑鱼嗅到血腥,一群群向他的创口上进攻,锐利的长嘴,
一一刺入肉中,大和尚吃得消?只好向下游逃命。
崖山的仙海人屠,不知拉卜活佛的遭遇,反正那尖号之声,
绝不是快活的吉兆,再不走岂不太傻?
他急封两掌,身临危崖,怒叫道:“咱们以后算。”
“哪儿走,你做梦,本姑娘今天要拆你两人的牙床,以敬轻
薄,”走字一出,冲前就是一记劈掌。
仙海人屠一声怒吼,左掌“天王托塔”,硬接来招,右掌“吴刚
伐桂”,斜劈对方肩颈,声势汹汹,恍若巨斧开山。
姑娘冷哼一声,手上加了三成劲,叫:“这才象话,你该拼。”
“拍”一声暴响,仙海人屠只觉掌心一阵疼麻,脚下岩石承受
不起奇重的压力,立时崩裂。
仙海人屠感到脚下一虚,一声惊叫,随着岩石向下滑去;在
轰隆声中,水花四溅,仙海人屠已经不见了。
缥缈春鸿只道老人屠已经死在水中,被碎石击压在水底,发
出一声娇啸,如同一头潭鸟,向下面山谷中飞掠,追逐拉卜活
佛去了。
片刻,崖壁下现出了仙诲人屠的鬼面,他喃喃地说:“这
鬼女人,可怕,美得教人心动神摇,却又那么厉害,我如不赶
上,大和尚怎吃得消?咱们两人伺候她,不怕她飞上天,这块
天鹅肉值得冒险,走!”
他往水下一伏,又消失不见。
对面水声如电,但仍可听清这面人的对话。水帘石缝中,
三个人正往外面瞧,看了崖上的激斗,全惊得叫苦不迭,这三
个人,只消一个也可叫他们死上一百次,怎能逃出这处死
所?
他们是叶若虹主仆和九天玉凤周如黛。当他们小心翼翼
到了水帘旁时,叶若虹首先抢人帘下,片刻又急闪而出,连穿
了三道瀑布,终于发现里面果能容身。
三个人浑身湿淋淋,藏匿在水晶帘内,崖深有两丈,水珠
飞溅,冷雾令人暑气全消,但站久了定然吃不消,身上也干不
了,阴寒人体,危极险极。如在平时,任谁也不怕,但姑娘经脉
阻滞,比平常人还不如,且身子久虚,怎受得了?”
葛如山胁下挨了一枪,腹穿肠裂,他练有刀枪不入的混
元气功,但在金鹫赫连西海一击之下,混元气功没发生多大
的效用,仍然照样受伤。他功力深厚,经灵药内外齐下总算保
住了性命,但经过数十里的狂奔逃命,快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了,怎能在这儿泡?
叶若虹自己虽未受伤,但沿途奔波,背背手拖,真力已—
乏,也不能在这阴气极浓之地久耽。
他领先向洞左暗影处走去。石崖壁呈乳白色,不算太幽
暗,左面,有一个宽有五六尺的石洞,深入两丈余,倒还干爽,而
且有光线从外射入。
两人挣扎入内,放出囊中的如黛,总算有了暂时隐匿处所,
喘过了一口大气。
原来左面有四五条石缝,恰好在两道瀑布中间,没被水帘所
淹,由石缝内可以看到外界的一切。
缥缈春鸿和仙海人屠拉卜活佛的狠斗,三人在石缝中看得
十分真切,全都心中颤栗,要是没找到藏身之地,岂能逃出他们
的手心?
在缥缈春鸿的身影消失后不久,外面又现警兆。
南面山脊密林中,掠出全真子和他的四个门人,五个仍是先
前的装束,一到瀑畔,先绕潭搜索许久,最后全上了石门崖项。
全真子面向着飞珠溅玉的瀑布,沉声道:“依现场所留形迹
看来,九天玉凤定然被那头戴破金鹰盔的人掳走了,是否太叔权
派来的爪牙,尚无法证实。人丢了,咱们没脸返回武当复命,诸位
师侄有何高见,可提出参详。”
余四人面色沉重,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最左首老道深深躬
身,垂下头说:“一切悉听师叔作主。”
全真子沉吟良久,最后以拳击掌,咬牙道:“事已如此,咱们
认命了。几个魔头匿伏在这一带山区,并未远离;山海之王也在
左近穷搜,流连不去;九天玉凤自然也在这一带山区,不会被带
走。且听我吩咐,铨师侄即火速返回武当报讯,请掌门拍门人四
面拦截。我与三位师侄在这一带伺伏,拼了!铨师侄,你可据实
禀告掌门,如果不将人寻回,我不再活着返回武当了……”
右首的铨师侄惶恐的说:“师叔决心不回武当,弟子亦不
愿……”
“不成!你须不辞辛劳,以最快的脚程将讯传到。将人丢失
之责由我担当,没你们的事。快走吧!但愿你沿途平安,凡事
小心,切莫误事。”
铨师侄不敢违逆,行礼急急隐入南面林中不见。
全真子目送师侄人影消失,又道:“叶若虹主仆两人,在
商州自往华山,行期为何阻滞如此之久?他们的出现甚是突
兀。目下他两人也踪迹不见,恐怕亦已遭了毒手,咱们也得留
意找到他们的行踪,日后也可通知金陵庄。”
这老家伙的口气,称金陵大侠庄幼兄弟的家为庄府,可
见他对俗家门人仍有些少于怀耿介。因为论辈份,庄幼侠晚
他一辈。三年前玄都观惨败,是他打发江湖浪子印全前往金
陵,敦请俗家门人相助,至太白山庄援手的。在生死存亡关
头,他想起需人援手,危机一过,他却又泛上了门派成见,这
牛鼻子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请师叔明示,我们该向哪儿搜?”一名老道问。
“那几个凶魔已被山海之王赶散,不敢聚在一块儿,他们
一分散,咱们便不怕他们了。往西南先搜,切记不可太暴露形
迹。”全真子说。
“那戴金盔老魔如将人带走,定然找地方藏匿,弟子想,
可否从这水潭左近按起?”
“好!先由南绕北转回。瀑布之上,须特别小心。”
四个人正欲起步,面向南的一名老道突向南山峰上一
指,轻叫道:“独眼老狗来了,山海之王定然也将到了。”
全真子向那儿一看,果见一条人影在林梢一闪而没,那
百纳鹑衣十分醒目,一看便知是独眼狂乞。
“咱们先躲上一躲。”他轻叫。
四人向西南急急溜走,消失在石门之后。
洞中的九天玉凤突对叶若虹说:“叶公子,独眼老道是指
独眼狂乞老前辈么?”
叶若虹点头答:“是的,就是他。”
“我们有救了,亡命花子尹成,乃是先夫的老哥哥,他曾帮我
们。”姑娘面露喜色地轻呼。
叶若虹摇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道他安了什么心?
他与山海之王从六盘山跟至此,他要帮助山海之王劫夺姑娘你,
目下我们身处危境,谁也不敢信赖。”
叶若虹怀有私心,他们何不知独眼狂乞是个顶天立地的豪
杰,又何尝不知山海之王是个奇男子?只因一念之私,不愿姑娘
离开他的身边,所以并未将内情说出,几乎误了姑娘的性命。
姑娘不知山海之王是谁,仅在主仆两人口中,知道他是仙海
的一个野人,身高八尺,形如猛狮的怪物;仅怪物两字,就可令人
闻之变色,她不敢往下想。
洞中倒还干燥,三人便在洞中疗养,姑娘住在洞底,叶若虹
则不时外出猎些禽兽充饥。葛如山受伤虽重,但疗养了三天,已
经慢慢恢复元气。
这三天中,叶若虹照顾姑娘无微不至,两人迭经患难,无形
中距离与陌生逐渐消失。若虹人本俊美,加以饱读诗书,谈吐不
俗,姑娘无形中对他有一份好感,也无形中把他看成自己的兄
长。
只是她日渐萎顿,生机渐绝,玉容日渐消瘦,可急坏了若虹
主仆。
但主仆俩不敢冒险动身,一群魔头仍不时在山区出没,在他
俩轮流外出猎食时,有几次险被他们发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不能再等了,再等只有死路一条。尤
其是姑娘,她与两个大男人,困守在这暗洞之中,她又行动不便,
真够她受的。
第四天一早,他们决定出山冒险,绝不能再往下拖了。
一早,晨光从石缝中透入。姑娘睡不着,这些天来,她只
感到头脑愈来愈晕眩,子午两个时辰,冷汗湿透了全身,站立
也支持不了片刻。她知道,她在世的时辰不太多了。
她悄悄地坐起,掀开了覆在下身的一床被单,一股汗垢
的气味,连她自己也感到恶心。这些天来子午两个时辰的大
汗,令她不想移动,身上愈来愈脏,自小好洁的她也只好忍受
了。
她的目光注视之不远处的主仆俩,他们正沉沉睡去,经
过这些天的奔逐匿伏,他们也消瘦了,胡须乱糟糟的,脸色略
现苍白。
她幽幽一叹,转向石缝中望去,石缝内,潭水泛起阵阵金
色粼光,那是朝霞映在水上,一阵阵薄雾,从水面袅袅上升。
在如雷瀑声中,尚可清晰地听到四周婉转的鸟鸣,石缝外左
近,百十朵山桃一般的绯色奇花,在水珠飞溅中微晃。
“这世界是这么美好,但我却要离开了,不知阴曹地府
下,是否会与阳世一般?”她在心里轻呼。
潭水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欢唱,一对形如山娘,但羽色更
为瑰丽的乌儿,在水面二十尺上空,比冀飞舞,轻灵飘逸地盘
舞欢鸣。
她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她想起
了从桐柏山至扫云山庄的一段甜蜜旅程,和云哥哥在一起时
的欢乐岁月,为时虽哲,却令她终生不忘,那时,她们不是比
这一对灵禽更为幸福么?
往事,像梦一般在她眼前映现,她渐渐如身人梦中,痴痴
地茫然地注视着石缝外。又像是视而不见。
良久良久,她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坠下了胸
襟。在内心深处,她在默诵着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小节:“含
情凝睇谢君主,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来宫中
日月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
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浑身突发痉挛,像冷电通过全身,心中一阵绞痛,用颤
抖的声音尖叫:“此恨绵绵……此恨绵绵……”
在泪眼模糊中,洞中火光渐炽。
也在这时,潭上空的两头灵禽,已舞至距水面不足两尺
处。突然水花飞溅,跃起一条铁嘴剑鱼,一口咬中一头灵禽的
小脚,“扑通”一声,拖下潭底去了。
另一头灵禽尖叫一声,略一振翅,突然一头扑下水中。
水花一涌,水纹急动,它也沉入潭中。
她也尖叫一声,向后一仰。
“哎……周姑娘,你……你怎么了?你……”
叶若虹火速扑到,扶起她急叫。原来他主仆在姑娘沉缅
在回忆中时,悄然起身生火,要做早餐,不想火光一起,引起
姑娘幻象,加上那殉倩的灵禽,姑娘激动得几乎晕厥。
她一触叶若虹的双手,猛然惊醒,凄然自语道:“是我的,
我该随他投入水中的。”随又声变尖厉,狂叫道:“我为什么要
活?为何苟且偷生?得一知已,尚且死而无憾,何况我已得
到一个挚爱的人,必遭天妒自无疑问,我得到的太多了,为何
不死?为何不死?”
“周姑娘,你清醒定下心神。”若虹摇晃着她急叫。
她精神与肉体,已到了快将崩溃的地步,仍然尖叫:“云
哥哥,你在天之灵等我,我快来了,三年……”
“哈哈哈……”外面突然响起中气充足,声如洪钟的狂
笑,那是独眼狂乞的狂笑声。
叶若虹心中一急,不顾嫌疑突将姑娘抱住,一手掩住她
的小嘴沉声急叫道:“噤声!强敌来了。”
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挣扎,长叹一口气,只好安定
下。
三人皆向石缝外瞧,心中紧张已极。
石门右侧右顶,一个高大的背影,手中一条五尺树枝,正
搁在肩膀上,屹然而立,正是山海之王。
他对面八尺,是垂首而立的太叔春鸿,她那一身绯色劲
装十分抢眼.
老花子从左面大石纵过,站在一侧,倒拖着乌光闪闪的
黑竹杖,咧着嘴在笑。
山海之王踏前两步,伸左手按住太叔春鸿的右肩,低下
头,用倒还柔婉的语音轻说:“太叔姑娘,你该走了,这些天
来,你跟踪我们太久了。念你在江湖并未留下恶迹,我不与你
计较。我山海之王顶天立地,绝不会和你走在一块儿,以免彼
此心情不愉快,请返告令尊,天九玉凤之事如不放手,总有一
天我们会在剑下见真章。咱们走了,不必再打扰我们的行事。
你是一个好姑娘,愿你洁身自好,好自为之,珍重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瀑声如雷,洞中的三个人,全未听
清,只看到他的举动,男女授受不亲,他的手按在她的肩上,
显然两人的感情不平凡。
太叔春鸿缓缓抬头,用她的秀目凝视着他,在捕捉他的
眼神。
他似乎浑身一震,突用手遮住她的视线,又道:“不许用
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妖魔鬼怪。”
说完,向老花子一招手,向西南一闪不见。
洞中的如黛,始终没看到山海之王的脸面,只看到他高
大雄壮的背影,和头上挽得乱七八糟的发结,等众人一走,她挣
开若虹的手,问道:“他们是谁?放开我。”
若虹扶她躺下,说:“高大的人是山海之王。独眼花子一看就
知。那美艳的丫头是黑道盟主太叔权之女,叫缥缈春鸿太叔霓
裳,功力比她父亲高明百倍,剑法通玄神出鬼没,他三人合流,天
下岂无乱,咱们日后如果碰上了,万无幸理。”
太叔春鸿目送两人消失,脚步略一迟疑,幽幽一叹,仍向两
人消逝处追去。
“你不是说山海之王曾救过你么?”
“他那时赤身露体,还是野人,纯洁得像张白纸,自无好恶之
分,江湖像一个染缸,他既然落入黑道黑缸之中,定然变了,见面
不向我下杀手,已是万幸。”
葛如山也点头,说出了违心之论,说:“也许是太叔权老谋深
算,让他的女儿以美色笼络山海之王呢。有山海之王助他,白道
门人危矣!”
如黛从未见过山海之王,管不了这许多,她替爷爷担心,如
果被他们找到家中隐居之处,问题大啦!她说:“叶公于,你是真
心助我么?”
叶若虹听得心中一凉,苦笑道:“想不到这些日来,在下豁出
生命,甘冒万险,仍难取信于姑娘。”
“叶公子,两位云天高谊,周如黛不是忘思负义之徒,但此恩
此德,欲报力不从心。我已是油尽灯枯之人,眼看要踏上黄泉路,
今有一不了之请,尚请恩允。”
“姑娘,你怎可生出如此可怕的念头?”
如黛苦笑,摇头道:“事实如此,无可讳言。我卜想走了,这水
帘洞中,将是我埋骨之所。我死后,请在江湖留意访寻,如果发现
百花谷的姐妹,请将我的死讯告诉她们,请她们告诉我爷爷,或
者转告符老前辈的夫人,桃花仙子韩香君,希望她们走一趟
武当,取回我的龙犀剑,与我的骇骨。同葬在太白山庄荒墟之
中,则我死暝目,九泉下多感两位盛情。”她一面说,珠泪滚滚
而下。
叶若虹只觉一阵心酸,对姑娘更为爱怜,情不自禁将她
挽入怀中,咽哽着说:“周姑娘,你何苦自虐如是?三年多了,
岁月漫漫,你该节哀珍惜……”
如黛已听出他话中之意,突然面色一冷,目闪寒芒,厉声
道:“放下我!”
若虹一惊,将话咽回口中,慌不迭将她放下。
如黛心中一软,说:“世事茫茫,人死如灯灭;自古以来,
无数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荒坟野岭之下,无数枯骨日渐化
泥,谁知他们生前是什么风云人物?我对生死二字一无留
恋,此心已成枯木死灰,唯有一口气在,魂魄将永随先夫于九
泉之下,叶公子,你对先夫生前行事,有何意见?”
若虹沉吟良久,未敢递答,颞颥着说:“华大侠技绝天人,
嫉恶如仇……在下与华大侠素昧平生,不敢逐下定论。”
“那就够了。他不仅是个一代奇才,对所爱的人,用情之
真挚,足以令我为他粉身碎骨,可是我仍然偷生人世,冥冥
中,我直觉地感到他没死,仍活在世间。不!活在我的心中,
在我的身旁,所以我不忍遂死;也许有一天,他出现在我身
边……”
“周姑娘,你……”
“别叫我周姑娘,我是神剑伽蓝的遗孀,一个极幸而又不
幸的未亡人。”
“公子爷,让华夫人静一静,也许她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
地步了。”葛如山神色紧张地轻叫。
如黛淡谈一笑,说:“叶公子,你答应替我传信么?”
若虹转过脸,轻身说:“我答应,这一生中,我将为你奔波,毫
不迟疑。”
如黛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轻按住他的掌背,说:“我自小上
无兄姐,下无弟妹,你能视我为妹么?”
若虹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心潮一阵激动,虎掌微颤,转首凝
视着她,沉重地说:“我将以你为荣,贤妹,区区此心,天日可表。”
如黛含泪微笑,说:“大哥,九泉之下,我会感谢你的情谊。天
色不早,你该走了。”
若虹取出三颗丹丸,强塞入她口中,正色说:“小妹,你认为
大哥舍得将你丢下么?你太小看大哥了,咱们准备走?剑树刀山
也得闯。”
姑娘吞下丹丸,摇头苦笑道:“我支持不会太久了,别管我,
免得带累了……”
若虹剑眉一轩,突然抓起她的双肩,提至胸前,声色俱厉地
叫:“小妹,你放明白些,你该振作起来,你死不了。哀莫大于心
死,心死万念俱灰,生机即绝,大罗金仙也救你不了。你说过,妹
夫在你的感觉中并末死去,你该寄望在未来重逢的一天。说:说
你要活下去,不然我要将你的鬼念头,从你的躯体中撵跑。”
如黛被他的语言所震,吸入一口气,说:“大哥,我听你的。”
若虹将她放下,命葛如山送来两只烤鸟儿,递一个给她,自
己一面吃一面说:“如果碧眼行者无能为力,我可以将你带返金
陵,我姐夫可能会解阴司恶煞的奇异制脉手法。”
如黛摇头道:“到金陵太过显目,大哥,请走剑阁入川,越川
到达云南,龙吟尊者老前辈己修至金刚不坏法身,定会化解阴司
恶煞的歹毒手法。”
“龙吟尊者老前辈在云南?”
“是的,和我爷爷在一块儿。”
“好!咱们这就走剑阁入川。”
葛如山突然接口道:“白天里无可遁形,咱们晚上赶路出
山,由这儿往北,可到华山,往南,可到汉水,只消小心在商州
避过众人耳目,便可溯汉水直抵汉中,走南栈道人川。”
“也好!咱们先准备吃食之物。”
且按下他们准备上道的事。
在贵州进入湖广的官道中,一行客商的车队,正向湖广
急行,经过玉屏附近的官道。他们一群人中,赫然有井木犴高
一鸣在。他们是百花谷一行人。
在她们之后十来里,五乘山轿和十来匹健马,驼载着十
来名面貌平常的男女老少;马包中沉甸甸,像是专跑山区做
买卖的客商队伍。
他们在黑道门人大闹长安九真观的半月后,得到了九天
玉凤被武当擒获的消息,便束装就道,向武当急赶。
先前一行人,是百花教主百花谷的众人和十二星宿,哭
书生梁毓青自然在内,可是没有方碧芸姑娘。
后一群人,赫然是龙吟尊者和武林三杰,他们也被这事
所震惊,终于不得了出山了。消息是方夫人所供给的,她在江
湖中散布有眼线。
为了自身的安全,百花谷不得不在江湖中布下眼线,监
视着江湖的动静,她们再不想踏当年的复辙,任人宰割啦!
当武当弟子大批出动之时,百花谷的人已经注意上了,消息
以信鸽传播,终于得到了九天玉凤被掳的消息。
太白山庄事了,武林三杰与龙吟尊者,全都隐入边荒,到
达滇边隐修。因为方姑娘碧芸,四老仍和百花谷互通消息。龙
吟尊者和四海狂客姜涛,在下肢装了两条木腿,由于他两人
功力奇高,已可藉假腿行动自如。
方姑娘深匿百花谷小阁,发誓在阁中自生自灭。阁名“思云”
她将自己闭锁在内,整日沉缅于悲哀之中。
龙吟尊者与四海狂客曾亲临百花谷,劝姑娘不必自苦过甚,
过些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她绝不让步,反而请求尊者为她剃度,
落发出家,要拜在尊者门下。
尊者道行甚高,他直觉地感到爱徒并未死去,虽然他曾眼看
爱徒投于烈火熊熊之中。看爱徒天庭饱满,祖上三代清白传家,
行医活人无算,无阴德可伤,绝不是短命横死之人。再看两位姑
娘,更无薄命克夫之象。他劝两位姑娘节哀,肯定地告诉她们,华
逸云绝不是横死之人,他会有一天重现世间。
其实他老人家也全凭预感而言,爱徒是否真在世间,他也毫
无把握地认定;事实上,一人在神智昏迷定时,投入烈火之中,生
还的希望确是太渺茫了。
他无法说服碧芸,只好传她练伽蓝禅功的心法,命她在阁中
苦练,不可多生他念,静待机缘。
至于点苍华家,他一家人末受到外界干扰,自从得知逸云已
替方家报了大仇,逸云也葬身火海,一家子皆以有这种子孙为
荣。
九天玉凤一年中,必返回华家侍奉翁姑十天半月,以尽长孙
媳之体。华如峰父子,对如黛疼爱有加;可是每一次返家,一家子
都哀痛逾但,更增姑娘心灵的重荷。
甘家兄妹,已在一年前将镖局歇了,不再在江湖玩命,一家
子安居家园,不问江湖世事。
美红线甘凤,自从得知逸云的噩耗后,大病经年,她在年前
上白玉峰下的云楼庵,带发修行。据云楼庵的老姑子说,甘凤尘
缘未了,不是佛门弟子,看她耽上三年五载,等心中六贼已去,方
能替你落发剃度。
百花谷如黛被擒的消息传到,连龙吟尊者修为那么精深
的人,也动了无名。是的,确是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武当崛起
武林,为期极暂,但门人众多,已成为白道的名门大派主流,
怎会倾力对付一个女娃儿,传出江湖岂不骇人听闻?
经尊者一再考虑,最后决定上武当山要人。方夫人在江
湖伏有眼线,就由她们先行,老和尚和武林三杰一家子在后
跟进,分两批相距十来里,隐起形迹,浩浩荡荡直奔湖广武当
山。
回头且表表山海之王和老花子。他俩在山区搜索了三
天,凭山海之王在丛林荒岭猎兽经验,确是发现了人迹,证明
这些家伙并未远离山区,仍在这一带匿伏。
同时,他们也发现缥缈春鸿,这女人独自赶来了,她是追
踪山海之王来的。
这老处女自与山海之王石顶拆了四招之后,不知怎地,
一闭上眼,山海之王的形影,就会在她脑海之涌现,挥之不
去,她心中十分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追随着他,即使
看上一眼,也比胡思乱想好些。老处女春心动矣!
这种怪女人,一生中极少动真感情,假如动了,那将是世
上最痴最真挚的感情,固然珍贵难得,但也极为可怕,如果因
爱成恨,那将不止怕而已,像是一座复活了的火山,随时皆有
爆炸的可能。
山海之王早已发现了她,也许是惶惶相惜,也许是妞儿
确有值得他珍惜之处,所以没出面赶她走。
他把妞儿的行踪指给老花子看。老花于是个磊落的江湖
奇人,恩怨分明,是非分得极清,他告诉山海之王,那妞儿确
不是坏人,与她父亲的行径相去十万八千里,用不着管她。
山海之王也认为不管她比较好些,除非她向他递剑,他不会
主动地找她,让她跟着并无大碍。
在第四天一早,妞儿终于忍不住了,突在石门顶端现身,被
山海之王豪不客气地要撵她走,她的心几乎因此而碎。
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向西南急射,半途折回,不久便到了第一
次发现仙海人屠激斗全真子之地。
那烤獐之旁,倒毙了一头猛虎,还有四头巨狼,大概是吃了
烤獐子,一一中毒而毙。
两人翻动兽尸,山海之王说:“好厉害,这害人的毒药。这儿
个与仙海人屠激斗之人,也定然不是好东西。”
“如果是好东西,还用得着化装易容?”老花子答。
“你确是发现死在林中那人,是经过化装易容的么?”
“他逃不过老花子的法眼。那家伙看去像中年人,事实上已
有近百年纪。可惜?没发现他身上藏有杂物,不然倒可猜出他的
身份。”
山海之王一面听,一面用目光盯视南山脊上的小道,脸上现
出略带阴险的微笑。
老花子转首顺他的目光看去,哼了一声道:“他们来了,我也
明白了。”
“明白什么?”山海之王不经意的问。
“林中被金枪贯死的人,是武当的老道。”
“怎见得?”
“我是这般猜测,不会相去太远。牛鼻子狡奸似鬼,用金蝉脱
壳将人带走,命全真子化装成猎户,携带俘虏抄小道绕过河南府
下湖广,以掩人耳目。”
“理由不充分哩?老丈。”
“八九不离十,我推断不错,这两个老不死的赶来,就是
最明显的证据。”
“也许是追赶太叔权的呢?”
“太叔权已走浙川回桐柏山,追谁?咱们现不现身?”
“我得斗一斗武当元老,老丈,他们是武当的第三代元老
耆宿么?”
“是的,了不起的武林绝顶高手,剑道通玄,罡气天下无
敌,据说可距三丈外隔纸溶金。”
“咱们迎面截住,看我斗他一斗。”
“老弟,让我先套他们的口气。要打,动手要速战速决,后
面定然有大批高手赶来,这两个老鬼赶在前面哪!”
五里外山脊小道中,两条红色身形,正以流星飞矢似的
轻功身法,向山下飞掠而来,身法极为轻灵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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