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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缚虎手 第四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20 13:01:16 2000), 转信
至戌山不需走句容,山在大江南岸,南距句容六十余里.对
岸便是扬州府仪征县地境。从朝阳门东北行,小径通过黄天荡,
可直趋戌山。往返需时两天。
次日一早,笑如来带了两名总管,八名武艺高强的门徒,两
名家丁,先在朝阳门等候。
辰牌正,高翔按时到达,他仍是昨天的打扮,仍然不带兵刃,
与笑如来十三个携有各种兵刃暗器的人比较,也显得尤为突出。
寒喧毕,他向众人道劳。笑如来抢着说:“高公子咱们不走
大路抄小径,虽刚远了十余里,全沿途人迹稀少,可以施展轻功
提纵术,不致惊世骇俗,咱们须在末牌左右赶到,免得走漏风声,
公子意下如何?有兴趣么?”
高翔正希望早些查出真相,求之不得呢,笑道:“庄主全权
外理,小可以庄主马道是瞻。”
“那就好,咱们立即动身,走。”
吴文贤道先举步,笑道:“兄弟是识途老马,愿为前驱。”
出了城,道上人渐稀,吴文贤脚下开始加快,冒着烈日急急
趱程。
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也不可能用轻功赶百里长途,能以快
速脚程一个时辰走上四十里,两个时辰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吴文贤果然了得,脚下愈来愈快、健步如飞快逾奔马,沿小
径飞赶。
笑如来起初是背着手泰然而行,一面与并肩而进的高翔畅谈
江湖秘辛武林见闻,神定气闲,可知内功火候极为纯厚。但二十
里之后,额上已开始见汗,神态不再从容了。
高翔也知对方有意相试,也就不动声色始终保持恰好跟上的
速度,泰然自若从容而行。
三十里,吴文贤慢下来了。
笑如来的气息已开始不稳定,但脚下速度依然不变。
后面,八门徒与一名总管及两名仆人、已经落后四五里,看
不到人影了。
高翔额上见汗,但呼吸毫无异样。
优劣已判,这场三十余里的路程高翔技高一筹。
巳牌末,已走了一半路程,还有二十余里便是黄天荡的北端。
大江自老鹤嘴度白沙,形成广约三十余里的江面,俗称黄天
荡,也就是宋朝名将韩世忠困住金将金兀术的地方。这一带平原
港汉密布,是水贼出没的地方,除了打鱼的人,人迹罕见,中间
有不少小径,通向江边每一座村庄,人行走其中。除了天与水、
便是高有丈的芦荻。如果一不小心走错路,走入浮沙泥淖,那么,
有死无生。
黄天荡在望,但笑如来已忘却后面随来的人,领先前行,直
向五丈外不辨人影的黄天荡里钻。
高翔走在笑如来的身后,骇人听闻,比马还要快。
小径在芦获丛中婉蜒东行,烈日当空,江风吹不进绵绵无尽
的荻芦丛,人行走其中,正如同行走在大河平原的高梁地内一般,
热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多远?”高翔神定气闲地问。
笑如来脸上已找不到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严肃的神色、一面
拭着脸面的汗水,一面喘息着说:“快了,还有三十余里。”
“该歇歇等候后面的人吧?”
“不必了,他们不会走错路的。”
“这是什么地方?”
“黄天荡,今年夏汛水不大,不然这附近也可看到水汊港。”
高翔不曾来过黄天荡,笑道:“当年宋金大战,这一带恐怕
仍是水,沧海桑田,果然不假。如果垦为农田。这一带可养活不
少人呢。”
“没有用,雨水一多,这一带便成泽国,谁敢在这一带垦田
冒险?再说。这些芦获讨厌得紧。”
正说间,前面芦获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腹大如鼓,手托一只巨
大铁木鱼的胖和尚,往路中一站,拦住去路哈哈怪笑,声如鬼哭。
笑完,从铁木鱼口中掏出一柄铁鱼锤、用破嗓门叫:“施主们借
光。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哈哈!阿弥陀佛!”
“笃”一声暴响,追击在木鱼上,发出的金属碰击声令人闻
之脑门一紧,声震耳膜。
笑如来脸色一变,倏然止步,同高翔说:“是黑道恶冠铁头
和尚,咱们小心了。”
又是一声木鱼响、铁头和尚欠身叫:“贫僧四海挂单,施主
们速解善囊。”
高翔正待上前答话,他听出和尚的口气有硬化的意思。笑如
来却轻拉他的衣袂,低声道:“咱们希望平安无事,我和打打交
道。”
两人走近,笑如来堆下笑,说:“大师法安,弟子出门走得
匆忙,身上不曾带有银子,日后……”
“住口!日后,谁知道日后的事?”铁头和尚翻着怪眼叫,
迫进两步又道:“佛爷不信你三人身上没带有银子,要不就给佛
爷搜上一搜。”
笑如来大怒,脸色一沉,厉声道:“铁头和尚,你的招子可
得放亮些。”
“咦!你认识佛爷我?贵姓?咱们曾经见过么?”
“区区冯五湖。咱们少见。”
铁头和尚发出一阵狂笑,笑完说:“原来是双阙庄主笑如来,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你这位白道狗熊来得好。朋友们,出来迎
接这位大狗熊,妙极了、哈哈……”
狂笑声中,路前后钻出八名老少青衣蒙面人,把三个围住了。
高翔大踏步而上,与笑如来并肩而立,呵呵一笑道;“和尚,
你不是要化缘么?”
“不错。”
“硬化?”
“不错。”
“银子给你,大家便可皆大欢喜罗?”
“不一定。”
“要是没有银子……”
“黄天荡泥沼,便是你们埋骨之所。”
“看来、咱们只好破财消灾了。”
“大概是吧。”
“要多少?”
“这位笑如来,要白银千两。你嘛,等问清你的身分再定价
钱。”
”哈哈!和尚化缘定价钱,少见少见。”
“那是你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和尚,咱们出门人哪带有那么多银子?”
“那是你们的问题。”
他装腔作势伸手在怀中掏,掏了半天只掏出一锭十两重的官
银,说:“你要钱,即使在下有,有道是善财难舍,所以也不会
给你。银子只有一锭,十两,给你,不要就拉倒。”
他将银子递出,和尚勃然大怒,怒叫道:“狗东西!你敢戏
弄佛爷?”
“呸!你敢骂人?”他怒叱,抢进,快逾电闪,“啪”一声
暴响,给了和尚一耳光。
他掏出了真才实学,身旁的笑如来也不知他是如何抢进的,
只看到人影一闪,和尚便挨了耳光,如此而已。
和尚手上的铁木鱼大有径尺,右手又有色锤,按理。封住门
面该无困难,举手之劳便可挡住任何攻来的招式,却来不及封架,
一耳光挨了个结结实实,被打得侧退三步,站立不牢口中血出。
“咦!”笑如来吃惊地叫。倒抽一口凉气。
和尚站稳后,方“哎”一声怪叫,然后是一声怒啸,疯狂上
扑,木鱼迎头便砸,鱼锤也随后猛敲高翔的腰胁,形如疯颠。
高翔向右一闪,乘势就是一掌,恰好拍在木鱼上,力道千钧。
“嘭”一声响,铁木鱼脱手,重重地击在地面,下陷半尺以
上。
和尚抓木鱼的左手,五指全是血、身形一顿。
高翔扭身出腿,“嘭”一声一脚扫中和尚奇大的臀部上喝
道:“爬下!”
和尚真听话,“嘭”一声跌出丈外。跌了个狗吃屎大马爬。
“哎呀!这小子利害。”有人叫。
“咱们上”一名蒙面人大喝。
和尚狼狈地爬起,怪叫道:“且慢!佛爷要亲自宰他。”
叫声中,疾冲而上,鱼锤凶猛地下劈、近身搏击了。
高翔淡淡一笑,退后一步,鱼锤落空。
和尚这一锤是虚招、已计算停当,锤落空人亦跟进,莽牛头
全力撞向高翔的胸口,这才是和尚的看家本领,仗以成名的无敌
铁头功,可以撞碎石碑,不怕刀砍剑劈。
和尚遇上克星了,高翔听笑如来叫和尚铁头,便知和尚的铁
头功必定了得,早已打定主意,等头凶猛地撞到,急退两步以便
拉远距离,远至适当部位出手的劲道便可加倍,近身相搏不易用
上全劲。
“啪!啪啪!”三记沉重的铁掌,连珠炮般在和尚的光头上
暴响。
和尚的冲势一顿,脚下大乱,脑袋摇摇晃晃,站立不牢,甚
至抬不起来了。
高翔也暗暗惊心,和尚的脑袋不但不破,而且下击的力道,
只能阻止和尚前冲的冲势,和尚竟能挺得住并末向下冲倒。
他一声长笑,踏进一步右膝上抬,“噗”一声击中和尚的脸
部。
和尚一头击出,落了空,“哎”一声狂叫,上体一仰,口鼻
血涌而出。
“砰砰嘭嘭!”四记重拳在和尚庞大肥胖的肚腹上开花。每
一拳皆重如山岳。
这瞬间,八名蒙面呐喊一声,八支长剑急冲而上。两名蒙面
人单斗笑如来与吴文贤,六个人猛扑高翔、显然以高翔为鹄首。
他一声长啸,向前迎击。
前面有两支剑,认为他赤手空关绝难施展,毫无顾忌地劈面
刺到。
他突然向左一闪,“嗤”一声左右的剑擦右胁而过,热辣辣
地摩擦有声,剑被他挟住了,扭身起右脚,轻挑在对方的裆下,
正中下阴。
蒙面人丢掉剑,“嗯”了一声向下蹲。
有剑在手,他先向前冲出丈外,透围而出,旋身大喝道:“上
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走。”
五名蒙面人怎肯走,左右前三方齐进。
他一声低吼,剑上风雷倏发,涌起了千重剑山,银虹八方飞
射,好一招“八方风雨”,身剑合一冲入人丛,人影乍合,剑影
飞腾风吼雷鸣中,他突然飞射而出,远出两丈倏然回身,立下门
户屹立如山,虎目中冷电四射,屏息而立点不惊。宛若岳峙渊亭。
“砰扑!”两名蒙面人倒了,以手掩胸,跌倒后方失声狂嚎,
拼命用一手两脚向获芦丛中爬。
左方的两名蒙面人右掌不见了,鼻尖也裂开,鲜血涔涔而下,
一串串从颔滴下胸襟。略一迟疑,突然狂奔入芦获中。
只剩下一名蒙而人,右小臂鲜血染袖,举剑的手不住发抖,
怪眼中涌起绝望恐惧的神色,腿也在发抖。
高翔滑进八尺,这位仁兄骇然暴退丈二。
“你还等什么?”高翔低喝,再滑进一丈。
蒙面人打一冷战.将剑向地面一丢。
“你还不走?”高翔再喝问。
蒙面人扔头狂奔,溜之大吉。
高翔转身,与笑如来、吴文贤两人交手的两个蒙面人,刚逃入
芦荻丛中。笑如来与吴文贤支剑在路旁喘息、已经无力追赶了。
他心中一动,叫道:“忘了抓一个来问门供,追!”
笑如来摇手叫:“穷寇莫追,高公子,算了,一些水贼而已,
问不出什么口供的。”
“那么,速离险境,须防大群贼人去而复来,两位能支持么?”’
“不要紧,快走。”笑如来急急地说。
三人一走,芦获丛中抡出两名蒙面人,火速扶起身躯庞大的
铁头和尚,一人捏人中,一人揉胸腹,急声叫:“大师醒醒,大
师醒醒……”
铁头和尚久久神智一清,脸色灰败地问道:“我……我们在
……在何处?”
“仍在此地。大师不要紧吧?”
“我……我没死?”
“没死,手脚也没废,脑袋也在脖子上。”
“他……他们呢?”
“走了。”
“老天!这……这姓高的书……书生,掌……掌力好……好
重。该死!他……他竟敢打……打我的头,他……他该死!”
一名蒙面人咬牙切齿地说:“他为何只带一个人?多几个咱
们便可收拾这小子了,可恶!他出卖了我们。”
铁头和尚挣扎着站稳,怪眼一翻,说:“只怪咱们自己不行,
谁知这小子有如许高明的身手?老实说,再多带一二十个人,恐
怕便得送几十条性命。”
“他早该知道这小子的艺业……”
“鬼话,要知道还用得着咱们出面自讨没趣?快走,回去禀
明三位前辈,看这三位自命不凡的魔字号人物,能否将这小子送
上黄泉路。”
搀扶和尚动身的蒙面人,仍在嘀咕:“刚才他就提动手,为
何禁止咱们联手?哼!我就是看不惯他的贪生怕死嘴脸。”
“你知道个屁,他如果也动手,万一失败,岂不暴露身分,
前功尽弃么?”和尚冷冷地说。
戌山西南麓一带,有一片绵绵无尽的槐林,林中建了一座槐
园,那就是槐园主人宋成梁的家。
高翔与笑如来经过黄天荡一场恶斗,笑如来与吴文贤精疲力
尽,出了黄天荡便坐下休息,等候后到的人。此后即不再赶路,
二十余里路程,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未牌末申牌初,他们说踏入槐园的院门石阶。
吴文贤一成当先,飞起一脚,“嘭”一声大震,院门应脚而
开。
“咦!”后跟的笑如来失声叫。
这是一栋杳无人迹的废园,静悄悄鬼影惧无。高翔一怔,领
先跨过天井,伸手推动厅门,厅门应手而开。
“唉!”他也讶然叫,怔住了。
大厅空阒无人,厅正中两条寿凳上、放了一口质料甚佳的棺
材。前面的香案上,神主牌上写着:“显考宋公讳成梁之神位。”
上没有年号,下没有子孙的具名。香炉上有香脚、地下有金
银灰,显然焚了不少冥锞蜡烛。
“咦!宋成梁死了。”笑如来讶然叫。
高翔不住打量四周,冷笑道:“他没死。”
“什么?这棺材,这神位……”
“棺中可能有人,但不会是宋成梁;庄主曾经说过,他并未
娶妻,练太阴手的人也不宜成家娶妻。神位上写有显考二字,他
既未娶妻,何来儿子称他为显考?”
“恐怕是他的宗侄继子……”
“也许他们认为是凶宅,所以……或者今天是回煞之期,人
都走避了。”
“各处纤尘不染,说不定坐凳尚温,人走了不久,总之,太不
合情理了。”
“高公子,咱们下次再来。”
“不,小可要揭开此谜,进内厅去看看。”
“好,老朽带人到东厢、吴总管带人搜西院,公子带人搜内
堂。”
“庄主可带走贵属下,小可一个人四处走走。”
笑如来眼中掠过一道喜悦的光芒.说:“也好,等会儿在大
厅会合。公子小心了,有警可用啸声知会。”
“好,小可先走一步。”高翔一面说,一面转入内堂。
内堂后还有一座穿堂,那是三尺小童也须止步的地方、里面
是内眷居住的内院,只有主人方可进入。
高楼大厦光线不够,内堂已经光度不良,门窗紧闭,连流动
着的空气也是凉飕飕的。穿堂更是幽暗,大白天也是阴森森地,
另以宅中无人,空茫死寂,一个人在里面走,令人感到有点毛骨
惊然。
高翔胆大包天,他无畏地踏入了穿堂,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从空向里走。
蓦地,他感到鼻中嗅到一丝淡淡的异味。
“毒香。”他悚然地想。
他屏住了呼吸,不能向后退了,立即奋身倾全力向前飞撞,
不退反进。
“嘭”一声大震,他撞倒了内院门,背部着地奋身滚转。
人影入目,钢刀临头,刀光耀目,天井的阳光令他精神一振。
但昏眩感也在这瞬间降临,感到似乎头重脚轻。
危机至矣!生死关头已到。
他扭身而起,“呔”一声沉叱,“噗”一声就是一掌,有着
肉声传出。
是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一刀落空,反而被他一掌劈在左肋
下,肋骨与腰脊齐折,狂叫一声.抛掉刀仰而便倒,飞跌丈外叫
不出声音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名大汉从他的背后冲来,剑出“长虹
贯日”,身剑合一急冲而至。
他虽有些昏眩,但因发现毒香甚早,中毒不深,剑因此尚无
大碍。人在危急中,求生的本能如激发,便会出奇地冷静镇定,
感觉更为锐利,潜能候生;但如果有丝毫恐惧,便会完全瓦解,
束手待毙。
他是个初生之犊,年轻气盛,气血方刚,未经艰难、困苦、
失败、绝望等等痛苦的磨炼,却有一股大无畏的猖狂勇气支持着
他,生死关头,他的感觉更是锐利敏感。
他向左一闪,急退两步,大喝一声,一掌疾劈。
出剑偷袭的人一剑走空,从他身右擦过,尚来不及变招、腰
背便挨了一掌.大叫一声,向下一仆。
四周屋顶与院墙皆有人影出现,大敌齐至。
他毫不考虑地向内院门纵去,飞撞院门。
门先一步拉开,像是有人在内开门迎客。
他飞撞而入,院门砰然而关,只感到眼前一黑,耳中听到有
人叫:“都给我滚开,没有你们的事。”
这里是第三进内厅,厅门沉重结实关得死死地。两侧的明窗
外还有木窗门,也完全关闭了,厢门也密不透风,通向内室的廊
门闭得死紧。上面是楼板,下面是巨大的,形式奇古的叠石所铺
设的地面。
唯一的光源是门与窗,但门已闭,只有几条窗缝透入的微弱
光线,仅可概略看清厅内的形态。
怪!厅约中文见方已经够宽大了,可是空荡荡地,没有任何
家俱与陈设,空无一物。
堂壁下坐着一个人,门两侧也盘坐两个人.三个人成三角形
端坐不动,只可看到依稀的身影,不言不动形如死人。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已看出三个人都是白发老人,三双凌厉
的怪眼,皆向了不转瞬地注视。每位老人的身旁,皆横搁着一根
盘双杖。三人一式打扮,如银白发梳成道髻、黑袍、草绳为带。
不同的是,三人的打扮,正中那人身高约有八尺出头。最矮
的是左壁角的人,高仅四尺左右。
昏眩感未退,但也不曾加重。
“我得等毒香消散后再说。”他想。
当然他明白自己身陷险地,必须先找到无人地带以便等候毒
香药力消散,或者干脆行功驱毒。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脱身,突围。
他的目光落在左厢门,使沉静地向厢门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迈出第五步了。
左壁角的矮老人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相距约一丈,即使是劈空掌力已练至化境的人,掌风在一丈
左右,已无力伤人了。但这位老家伙的掌力吐出,蓦地风雷呼啸,
暗劲潜流排山倒海似的压倒,直迫内腑,令人如中电殛。
他已运功护身,仍感到巨大的气流压体,有窒息的感觉。衣袂
如被罡风所刮,猎猎有声。
他退了一步,心中一懔。
矮老人也脸色一变,挪动双脚准备取杖而起。
右壁角中等身材老人,也跃然欲动。
对手太强,恐怕不易冲出。他当机立断,坐下行功排出那些
许令他昏眩的毒香。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不简单,必须在静中
取动,加速气血运行,以便冲淡吸入气血中的微量毒香,没有炉
火纯青的修为,谈何容易?
他坐在中间,三面受敌。
首先是矮老人沉不住气,用老公鸭似的嗓音道:“你知道这
什么地方,岂敢在此打扰老夫的清静?跪下回话。”
他不加理睬,但也不敢行动,防范对方发难。
矮老人得不到回答,勃然大怒、一声冷哼、一掌向他拍去。
他反手斜挥,也用上了劈这掌力,但用的是引字决,不想和
对方硬拼。
两服掌力汇合,向厢门涌去,门扉发出撼动的异响,似乎墙
壁也发出撼动的声浪。
矮老人已先发了两掌,真力耗损得着不多了,呼吸不再稳定。
中间身材特高的老人鹰目炯炯,沉声道;“老三,不必浪费
精力了,他果然是四海潜龙的后人,先天真气六合大潜能即使练
了三成火候,你也难以制他的死命。”
“老大,难道咱们三人同时出手聚力打他要光彩些。”
“好吧,兄弟送他上路好了。”矮老人冷冷地说。
高翔心中甚感困惑,这三个老家伙怎知道他的身分?知道他
的身分的人,只是霸王丐已含恨九泉,目下唯一知道他的身分的
人,只有玉剑飞仙了,这位道姑显然已将他的身分向外透露啦!
玉剑飞仙并未至燕子矶赴约,她到何处去了?
他想不通,冷笑一声说道:“在下认为。你们的年纪都很大
了。”
“你知道就好。”高身材老人阴森森地答。
“当然在江湖上,你们辈高位尊。”
“不错。”
“但恐怕是浪得虚名。”
“你说什么?”对方的语音饱含怒意。
“至少至目前为止,你们并不敢将名号示人,显然是见不得
人的……”
“住口!你听说过宇内三魔么?”
“抱歉,没听说过。”
“老夫天魔。”
“我,地魔。三魔有号无名,号即足以威镇宇内。”矮老人
傲然地说。
“那一位定是人魔了。”
“正是老夫。”中等身材的老人冷冷地答。
“你们怎知在下的身分?”他开始探口风。
“自然知道,你姓高。”
“姓高,名翔。”他泰然地答。
“四海潜龙死了么?”
“家师就在你们身旁。”他大声说。
三魔吓了一大跳,慌乱地举目四顾。
这瞬间,他冲出廓门,去势如电。
天魔反应人,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地魔与人魔几乎同时跃起,双掌齐攻。
高翔知道利害,三股掌力汇集,挨一了恐怕要骨裂肉飞,受
不了。他倏然止步,向上飞贴上楼板。
“嘭”一声大震,廊门如被千百只巨锤撞击.碎裂成寸,木
屑片直飞出三丈外,如被狂风所摧。
这瞬间,他以“饥鹰搏免”身法凌空扑向人魔,急似惊电,
奇快绝伦。
天魔名不虚传,大喝一声,盘龙杖上举,来一记“万笏朝天”,
并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高翔并不傻,也不狂妄,不迳自下处,双臂一振,下落之势
倏止。就在人魔杖势已尽的刹那,他喝声“打”,扭身飘落。
这瞬间,地魔到了,悄然拍出一掌。
一颗五花石不偏不倚,射入人魔口中,击断了一颗门牙。五
花石也碎如粉。
地魔一掌奇袭,高翔身形飘落无法闪避,只觉左肩背琵琶骨
如受万斤巨锤撞击,被凶猛无比的力道一推,向前面的天魔撞去。
他虽已运功护体,但仍然有点吃不消,眼前发黑,耳中轰鸣。
幸好掌末挨实,不然内腑可能被震毁。
生死关头已到,危机来了。
天魔一声阴笑,举掌以待。
他身不由已,被凶猛的劲道推出,撞向狞笑举掌相候的天魔。
不是逞强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三名名震江湖的字内三魔
联手合击下,只有机智可以救他。
他不再移动双腿,因此重心立失,上体一栽,砰然仆倒在地。
在仆下的瞬间,他尚未忘记使用暗器的规矩,暴喝一声“打”!
全身着地,他奋身急滚。
地魔再攻一掌,他也运起神功力聚掌心,在滚动中一掌仍出。
厅中大乱,掌风声如天际般殷雷,人影急动。
变化奇快,说来话长,其实快得几乎同时发生.令人目不暇
接。
人魔本来要出掌予高翔两记迎头痛击,却没料到高翔用上了
五星联珠手法,打出了五颗五花石,刚击碎第一颗,第二至第五
颗已纷纷在老魔的脸部开花,几乎击中双目,险之又险。
同一瞬闯,地魔截击落空,打得壁角的石屑四散而飞,墙壁
摇摇。
而地魔却未能逃过高翔的一掌,相距两尺左右,掌劲击中地
魔的双膝。
“哎呀!”地魔仰面震倒,滑出丈外,右手的盘龙杖下意识
地击出,“啪”一声击中壁间的一块雕花磐石。
高翔已滚入廓道,滚势末止,地面的碎门木屑,也随同他滑
动。
这时,他方记起笑如来这人,就地发生一声长啸,以警告笑
如来,要他们赶快撤走。
但也在这瞬间,他脑海中涌起疑云。他自问:谁知道他要来
槐园找宋成梁?
当然是从笑如来这一面传出去的。但笑如来古道热肠,侠义
名宿,不会出卖他,可能是笑如来的庄中,有奸细潜伏在内。
总想站起向内逃,突觉心向上浮,跟前一黑。
“糟!沉下去了。”他脱口叫。
不但他沉下去了,整座内院楼房向下摇摇欲坠、终于在一阵
可怖的轰隆隆暴响中,内院整座房向下崩坍,烟尘滚滚,声势之
大,像是天动地摇。
三魔及时跳窗而出,溜之大吉。
高翔随着地面下陷,跌入一个斜坑,收不住势,加以昏感未
消,且挨了地魔一掌,他也用全力回敬了一击,自然真力骤减,
想挣扎已力不从心。
滚下十余丈斜坑,上面像是天雷狂震,他大吃一惊,本能地
以手探道,向黑暗的空间摸索急走。
他发觉上处身在一条石砌的地底走道中,便放胆急走,蓦地
一阵狂风与震波传到,力道万钧,将他震倒在地,只感到脑门轰
然一声,便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苏醒,首先感到灯光刺目,原来他并
未死去。
不等他坐起,阴厉的声音传到:“灯台下有水,先洗把脸清
醒清醒。”
他挺起上身,吃了一惊。前面的石壁下、端坐着一个灰发披
至腰下,脸色苍白如纸的怪人,颈上扣了一只后有环扣、前有铆
钉的铁圈,粗逾酒杯,扣了一根丈长的巨型铁链,链的这一端没
入石中,不知通向何处。
怪人身旁有一座石灯台,一盏菜油灯发出倒还明亮为光芒,
照亮了全室。灯台下有一只盛水竹筒。
这是一座丈余见方的石室,顶上有一个半尺大的方孔.一端
有一座铁叶门,另一端是已被叠石堆满了的走道。
昏眩感已经消失,定是毒香的药力已散。
他站起活动筋骨.发觉除了肩胛骨尚有些少痛楚之外,别无
异样。
“这是什么地方?”他颇为忧虑地问。
“戌山的地底残垒。”怪老人阴森森地答。
“地底还遗留下残垒?”他颇感意外地问。
“信不信由你。”
“小可知道,戌山是唐朝以前最重要的要塞,所以称为戊山,
戌守此地的将领,皆是一时之选,粮与水皆屯备三年。世人皆知
地面的堡垒遗浪已随岁月消失,却不知道地下的残垒居然如此完
好。”
“可是,今天却倒坍了一部分了。可惜。你从上面下来的?”
“不,是被人打下来的。”
怪老人脸色大变,倏然的站起叫道:“好啊!你该死。”
“老伯,此话有何用意?”
“你是到槐园寻仇的人,当然该死。”
“在下是到槐园找人的。”
老人脸色极为厉恶,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你是否把槐园
的主人杀了?”
“我怎知道?在下……”他将到达槐园后所发生的变故一一
说了。
“完了,以怪昨天没有食物放下,原来槐园的主人已经死了,
我也完了。”老人绝望地叫,颓丧地会下叹息。
高翔一怔,讶然地问道:“老伯为何身系铁链,被人囚禁在
此?”
“老夫姓沈,二十年前绰号和白无常,名列天下双凶之一。
老夫横行天下时。你还未出生呢。”
高翔对江湖陌生,但一中白无常的绰号,便知这老家伙不是
善男信女。
“在下不是辽湖人,我生也晚,不知老伯是何许人。”他直
率地说。
白无常不在乎他是否知道,叹口气说:“二十年前,我那
不成材的师弟,玉面郎君薛华出师历练江湖,不到一年,把江湖
闹了个天翻地覆,酒色财气门门皆精,无所不为。更可恶的是,
他竟利用老夫的名号为非作歹,闹得字同汹汹,老夫也成为众手
所指的罪魁祸首。后来,他被当时字内三大高手的南海游僧非非
大师擒住。这畜生小小年纪,人又生得英俊非凡,不像是个无恶
不作的恶贼,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将一切罪恶完全推在老
夫身上。南海游憎只破了他的气功将他逐走了事,却按小畜生所
说的住处找到了我。南京清凉山一战,老夫失手被擒。和尚熟悉
这一带地底残垒的情景,便将我锁在此地。上面的小孔,位于槐
园的书房。和尚与槐园的主人有交情,由主人每隔三日。亲自将
食物与水吊下、要将我囚死在此地。二十年来,老夫未见过任何
人,不见天日,不知人间何世。”
高翔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道:“二十年不见天日,生不如
死。“
“我可不想死。”
“目下出路已被阻塞。”
“你如果不想死,便得听我的。”
“如何听你的?”
“我知道出路,只要你放老夫自由。”
他坚决地摇头.说:“不行,你既然是天下双凶之一、放你
出去,二十年积恨在心头,那还了得?”
“不放我,你也得死。槐园主人已死,谁也不知园下有残垒,
食物已绝,不死何待?”
“你既然知道出路.何必找我?”
白无常抖抖铁链,摇头道:“这是百练精钢所造,垒壁的岩
石坚硬却光滑,不易磨损链子。老夫前三年花了无穷精力。只磨
损三分,上面吊下的食物,只够苟延残喘.食不一饱,想用劲磨
也力不从心。哼!你以为我不想出去?”
“在下没带有宝刀,也无法助你。”
“出那座门。可绕至后面石室,拉掉链插。老夫便可带着链
子出困,尔后的事不劳你费心。”
“不行,你……”
“老夫以僵尸心诀相酬,急难时可用来诈死逃去。”
“不行,放你出去。不知要枉死多少人。”他坚决地说。
白无常想扑上,却又相差尺余。他不去取水,白无常便无法
靠近他。
白无常哼了一声,冷厉地说:“好吧,咱们等死好了,你没
有水,你将先死。”
两座门,一座已被坍石所塞死。另一座门却在白无常的控制
下,要抢门必须和白无常动手。同时,那座门上否能找到出路,
大成问题。
高翔先定下心神,细察四处找门户。
白无常守在室中心、已猜出他的心意,冷笑道:“不必费心
机了,老夫知道出路,世间只有两个人知道、另一人便是南海游
僧。”
“在下希望末绝。”他镇静地说。
“你去希望好了,希望会落空的没有水,你最多只能支持至
第三天。你还有二天希望,此外便一无所有了,除非你答应帮我脱
困。”
他冷冷一笑。说:“你说过的,食物甚少,仅可苟延残喘。
人是铁,饭是钢,食物少则脱力、对不对?”
“不错。”
“你已一天末进食了。”
“不错。”
“这时你恐怕无法与在下动手相搏了。”
“你可以试试,势在必行。”
“哈哈哈哈!”白无常怪笑,笑完说:“即使你能击败老夫,
你不可能从老夫的口中迫出出路来。”
“你会说的,哼!”
“正相反,反正食物已断,活也活不了三两天.我不拉上一
个人在黄泉路上作伴,岂不寂寞?告诉你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
要是你,你如何选择?”
“这……”
“还是谈咱们的交易,你活我也活。如何?”
“不行,死我一个人不要紧,放你出去,死的就不知有多少
人了,岂不罪过,活着我也不会安心,我宁可与你这种天下凶魔
同归于尽。”他神色凛然地说,语气极为坚定。
已经添了两次灯油,这表示十二时辰悄然溜走了。双方互不
退让,等候最后一刻来临,看谁先躺倒。
白无常已饿了二天,这的已坐不稳了,颈上的铁扣环重量不
下二十斤,每一节铁链也有十斤左右,搭在身上怎吃得消。
没有水,没有食物。高翔虽心中焦急,但倒也看得开。他无
意功名,放弃读书出仁的念头,立志行道江湖,行侠仗义做一名
江湖游侠,便已知道这条道路十分难走。生命豪无保障,随时皆
可能丢掉性命。死,有泰山鸿毛之分,既然立志走这一条路,死
必须有代价,不能畏死,也不妄自菲薄以亡命自居。他在等待机
会脱身,不然只有和白无常同归于尽、以免这凶魔为祸江湖。
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他不以为苦。看老凶魔已有不支之象,
心说:“是时候了,老凶魔即使有降友伏虎之能、这时也无法威
胁我了。”
他起身整衣,叫道:“白无常,在下要对付你了。”
白无常已无法坐立,躺在室中,状如死人,不言不动。像
是呼吸已绝,丑恶狰狞的相貌,显得更为可怖。
没有回音,他一步步向前接近、戒备着又叫:“白无常,站
起来,咱们公平一决。”
白无常一无动静,似乎气息已绝。
他站在五尺内留神察看,心说“这老凶魔难道死了不成?”
死了就糟了,他心中一急,急忙奔上,伸手试控老凶魔的脉
息。
这瞬间,双手尚未接触,白无常一声怪叫,铁链凶猛地向他
的脖子上勒去,糟了!他急于招架铁链,却忘了白无常的另一双
手,只觉腰腿一麻,浑身一软,失去了抵抗力。
白无常脚压住他的小腹,桀桀怪笑道:“老夫的僵尸功,可
以假死三天,三天内可以水米不进。如非此道高手。绝难发现脉
息,你上当了。”
他也哈哈狂笑,说:“在下上当了,你也并未成功。”
“笑话,你得替我办事。”
“死到临头,在下何所惧哉?”
“老夫却是不信。”
“你绝对无法令四海潜龙的门人屈服。”
白无常大吃一惊,骇然问:“你……你是皇甫老儿的门人?”
“正是。他老人家正是与你同辈的人。”他慌不忙地说。其
实,他十二年来,根本不知道乃师的绰号,还是不久前遇上霸王
丐,方知乃师的绰号叫四海潜龙。
“令师还健在人间?”
“他老人家依然龙马精神。”
白无常挪一腿,叹口气问:“南海游僧目下是否健在?涅盘
了吧?”
“在下对江湖事一无所知。”
“唔!那秃驴已获佛法真传、四海潜龙既然健在,秃驴恐柏
也不至于西归灵山。”白无常喃喃自语。
“如果南海游僧不曾涅盘,你出去仍然逃不出他的掌心。”
高翔接口说。
“出去了我就不怕他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老秃驴
并不可怕。”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
“废话,老夫不再理会江湖事,他凭什么再找我?”
“只怕你凶性难改。”
“当然很难改,但老夫并不恨老秃驴。”
“那你……”
“老夫罪有应得、二十年囚禁算不了什么。小娃娃、咱们谈
一笔交易。”
“没有什么可谈的,一句话,在下能放你们出去为祸江湖。”
“老夫只出去找我那位欺师灭祖的师弟,我保证出去后决不
杀人怎样?”
“这……”
“老夫可以发誓。”
“这个……”
“老夫一生中,嗜杀成性,满手血腥、可说人性全无,但有
两件事,平生未尝破戒。”
“那是……”
“不沾色,不说谎。”
高翔呵呵笑,说:“好,在下信任你。”
白无常解了他的穴道,笑道:“不管你是否认为可笑,我白
无常今天居然信任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娃娃,大概是二十年囚禁地
底的结果。”
高翔站起活动手脚,也笑道:“大概是迫于时势吧,在下也
居然信任一个声名狼藉的凶魔。好了,如何替你脱链?”
“出门有两条地道,你向左走,十余步可发觉一块凸出的垒
石,推开垒石,便可爬入一条通向壁后的地道,那就是扣链的地
方,你可带灯前往。”
他找到了扣系铁链的地方,其实关不奇处,一根铁棍插在链
孔上,棍两端塞入石孔中,便成了十头大象也拉不动的系桩,拉
掉铁棍,铁链便可从囚室中拉出来了。
他回到囚室,白无常已将铁链拉出石孔,看到他便仰天凄厉
在狂笑。笑得他毛骨悚然,赶忙运功戒备。以防老魔凶性大发。
白无常并末凶性大发,笑完说:“小娃娃,我自由了,我自
由了,是么?”
“不错,你自由了,请记住你的诺言。”他沉静地说,等
候暴风雨光临。
白无常又是一阵狞笑,伸出双手凄厉地叫:“好师弟,我可
爱的英俊的小师弟,你未料到你的师兄死了二十年,又从地狱里
爬出来找你吧?我不会让你久等的,哈哈哈哈……”
白无常笑,笑得精疲力尽,最后声嘶力竭扑倒在地,竟然抱
头大哭。
高翔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劝解也好。
“二十年不见天日,真是不堪想像。”他喃喃地说。
白无常哭够了,最后挺身坐正、摇着沉重的铁链,用奇异的
嗓音说:“二十年,真是—场恶梦。”
“当!”一声大震,白无常将铁链尾端抽打在墙壁上、咬牙
切齿地说:“瞧,壁上有我用小石划下的刻痕,每三天吊下一食
物,我便刻上一划,至今整整是.两千四百道刻痕,好师弟,你知
道此中滋味么?”
“老伯,该出去了吧?”高翔问,他真怕老凶魔发起疯来。
“二十年我都等过了,急什么?”白无常乖戾地叫。
“夜长梦多,早走……”
“我的恶梦已经醒了。坐下,老夫将僵尸功心法传给你。”
“难听死了,我可不要你练的什么邪门僵尸功。”他断然拒
绝。
“哼!你可真不知好歹,僵尸功那是你们外行人叫的,该称
为九阴练气术。小娃娃,你以为容易么?假使你没有根基,练一
百年也是枉然。练成了,可以假死三日。最大的用处是不怕外力
打击,一般的气功护身用的是抗字诀,九阴练气术用的是消字诀,
力道加身即自行消散。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便知道是否易练
了。”
“那是……”
“首先得练龟息,龟息,,你懂不懂?”
“那……那是玄门弟子……”
“对,玄门练气绝学。九阴练气术,与罡气同源,殊途同归,
但成就各异,好好听清了,我将心法传给你。”
白无常并不急于出困,传完心法,不管高翔肯与不肯,迫他
依法练功,一而再加以指正,赫然以师父自居。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已将一桶水喝干,大约已过了五六个时辰.老凶魔方满意,
一笑而起道:“你果然天生异禀,难怪皇甫老儿收你为门人,你
已获心法的神髓,日后是否有成,就得看你是否下苦功了。哈哈!
不是我不急于出困,而是白天出去,我这鬼样子不吓死人才怪,
现在,咱们走,该是三更时分了。”
出口在江边的一座废堡下,出到堡外,但见繁星满天,斗转
星移,已是四更将尽了。
铁链重有两百余斤,白无常从高翔手中接过铁链,浑身每一
条肌肉在抽搐,仰望苍穹一字一字地说:“你走吧,后会有期。”
“老伯,你……”他黯然地问,相处久了,他倒没感到这位
长相狞恶的老凶魔可怕。
“不要管我,快走。”白无常冷冰冰地说。
他抱拳一礼,说:“好,小可走了,老伯珍重。”
白无常木立如化石,像是僵尸死了。
他只好举步,认清方向直奔槐园,槐园只倒了两栋楼房,依
然鬼影俱无,大厅中棺木仍在,见不到一个活人。
“但不知笑如来那些人怎样了?”他心中自问;
他在各处走了一圈,厨下食物甚多,可知槐园在两三天前定
然有不少人,走得匆忙,不但食物仍在,甚至有不少贵重的物品
遗留在屋内。
槐园园主宋成梁的生死,仍是一个谜。
他想打开棺木验看,但他并不认识宋成梁。
不管宋成梁是死是活,这条线索已经断定了,必须另找线索,
且返回南京再说,这条线索虽断,但他并未白跑一趟,宇内三魔
便是另一条线索,他必须找到那三个老魔,定可查出不少隐情来。
第三天近午时分,当他出现在双阙庄时,引起了骚动。一名
总管出面接待,告诉他庄主在戌出槐园受了重伤,目下在朋友处
调治。吴总管文贤,也被一个叫地魔的人一掌打得内腑离位,目
下在城中医治。言谈中,暗示他不必再来打扰,双阀庄再也经不
起风浪,要他不必再连累他人了,这桩闲事,不管也罢!
他感到万分歉疚,希望向庄主致意。但总管拒绝了,拒绝透
露庄主养伤的地方,以免被仇家所乘。
他不好坚持,只好怏怏地告辞走了。
回程必须经过小雷音寺,发觉三位和尚皆在佛殿做法事。便
不再打扰三僧,信步至寺后的梅林歇脚,打算冷静地思量对策,
方职回坐骑返城。
刚进入梅林,突听到林右的草丛中传出草动声,心中一动
付道:“僧人们做法事,必有施主在场,这里有人,会不会是小
雷音寺的施主?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他隐起身形,从一旁绕出,跃上一株树顶向草动处张望,不
由大怒,原来草中有一双赤条条的男女正在鬼混,丑态不堪入目。
他飘身而下心中暗骂:“光天化日之下,这双狗男女竟敢玷污佛
门清静地,我得教训他们一番。”
他俯身拾起两块碎泥,正想走近投出。草丛中有了动静,一
双狗男女似在穿衣,大概已经事毕了,一个粗嘎的口音低声说:
“二嫂子,明天还有一天法事。你还是一个人来好了,你那位老
虔婆讨厌得紧,她来了碍事。”
接着是女人的声音轻佻地笑,笑完说:“好人、明天最后一
天法事,婆婆怎能不来?这样吧,晚上你来我家,好不好?”
“这……”
“你到底来不来嘛?是不是你是城里另有相好的、晚上不能
来?”
“别胡说好不?我……”
“哟!别假正经,谁不知你小三爷是个拈花惹草的风流三爷?
不来就算了,反正你是个忙人。”
“好亲亲,别损人好不好,晚上的确没空。”
“没空?忙些什么?”
“说给你听也无所谓,但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可没强迫你说给我听、不说就……”
“你别兴妖作怪好不好?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庄主陪一个姓
高的城里人去句容,那姓高的小子像猎犬一般的精明,可能对庄
主不利,庄主打算在路上宰他,岂知落了空,总算把他活埋在句
容了。”
“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那小子另有党羽,怕他的党羽前来勘查。所以庄主装伤到别
处暂时回避,庄中晚上可能有夜行人前来踩探,因此所有的人晚
上皆随时准备听候差遣,不能擅离。好亲亲。明天还是在此地相
会可好?”
“好吧,我不勉强你,明天我会摆脱老虔婆的。”
高翔悄然撤走,心中大恨。
从小雷音寺到双阙庄只有一条路,不久,一名中年壮汉施施
然而来,口中哼着埋曲,得意洋洋地走向双朗庄。蓦地路旁入影
一闪,高翔高大的身影当路一拦,笑问:“呵呵!老兄,你才来
呀?”
壮汉大惊,张口结舌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你怎知我是鬼?”
壮汉扭头便跑,只跑出三五步,衣领一紧,双脚突然离地、
猛地起“虎尾脚”后攻解危,右手也向后猛劈,可是都嫌晚了,
浑身朝天,浑身的骨头似乎已经崩散,动弹不得,只能哎哟哟的
干嚎。
高翔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冷笑道;“老兄,如果你想充好
汉,太爷要你做太监,明天休想到小雷音寺与你那好亲亲二嫂子
幽会了。”
“饶命……”壮汉狂叫饶命便表示不无好汉啦,性命要紧。
“冯庄主藏在何处?”他冷冷地间。
“我……我不知道……”
高翔的靴尖,移向对方的下阴。
“我……我说,我……我说……”
“太爷洗耳恭听。”
“在……在宏济寺。”
“他为何躲在寺中?”
“宏济寺的住持是……是他的好……好友。”
他收回脚,再问:“江湖游神目下在何处?”
“小……小的不……不知道。”
他的脚从新踏出,冷哼一声,庄汉打一冷战。叫道:“公子
爷,小……小的真……真不知道,打死我也……也没有用。”
“最近他来过么?”
“不……不知道,他来去十分隐……隐秘,庄中知道他的人,
太……太少太少了。”
他哼了一声,挥手叫:“快滚!你如果透露口风,太爷必定
杀你。”
“小……小的天胆,也……也不敢声张。”
“滚!”
宏济寺,也就是后来改名的永济寺,建于本朝正统中叶,位
于燕子矶,面临大江,缘崖结构,形势壮伟,外缘建了栅,一不
小心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香客们可以在此饱览壮丽的人江景,
也是一座颇享盛名的丛林。
宏济寺因是依悬崖而筑,本身的建筑并不壮观,三间佛殿两
列禅房,共有六十四名僧侣。寺距赏江亭约有半里地。但至赏江
亭不需经过宏济寺。住持竺兰方丈,在南京颇有名气,算是南京
十大高僧之一,颇有道行,与骚人墨客应酬,皆应付得体,是少
数具有才华学问的名僧。
由于本地风景壮丽、地处幽静,吸引了不少游客。各地的高
僧往来南京,有不少卓锡其间,檀越居士也不时在寺中流谈忘返,
白天前来打探将会闹出事来惊动官府。不无顾忌。
入暮时分,这一带便人迹罕见,显得冷冷渭清,等到僧侣们
夜课开始,便不会有人在路上行走了。
天色刚入黑,高翔便到了矶东,他不走小径,穿林攀崖,小
心翼翼地接近了宏济寺。
西院安顿信徒居士的客厢中,客厅共有六个人、围坐在八仙
桌四周品茗,左首赫然是笑如来。
除了笑如来之外,两人穿天蓝色长袍,一看便知是本城的体
面仕绅。另一人公门捕役打扮,年约四十上下,短小精悍,有
双锐利机警的鹰目。另两人穿着紧身,腰带上带了匕首,年约二
十左右,高大魁梧,骠悍精明的气概颇为出众。
笑如来满脸笑容,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公门捕役打扮的中年人喝一口茶,含笑问:“庄主打算在此
地小住多少日子?要不要兄弟派几个人来照应?”
笑如来呵呵笑,说:“王兄弟,不必了,派人前来反而启人
疑窦。兄弟打算住上十天半月,只希望不让旁人知道。”
“哈哈哈哈!”上首穿长袍的绅士大笑,笑完说:“冯庄主
本城的知名人物,躲到寺庙中避客,如果传出去,不怕人蜚短流
长么?请教,那位客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不信他敢到双阙庄找你的
麻烦,你在此地恐怕反而不便,此地本就是人人可来的地方嘛。”
捕役拍拍胸膛,傲然地说:“明早在下派几个人来,禁止所
有的香客擅入西院,有兄弟负责,庄主在此但请放心,不会有人
吃了老虎胆敢前来撒野。”
一名穿青紧身的人撇撇嘴、哼了一声说:“王老大,你说话
真是信口开河。南京城豪门贵族比老鼠还要多,出来游玩都带了
健仆家丁甚至家将,你那几个小痞排出场面来,只能唬住一些愚
夫愚妇,能挡得往那些人不进西院?我看算了吧,吹牛也不能吹
得火,到时候真要闹出事来,倒霉的可是你老兄。”
王老大脸红耳赤,下不了台。另一名青衣人也笑道:“燕子
矶可是属于上元县管的,王老大当然有权,大哥可别小看了王老
大,他当然有办法应付,对不对?”
王老大神气起来了,挺挺胸膛说:“你们等着瞧好了,如果
冯爷不反对,兄弟明天就派几个人来。”
“请教。万一来的是一位王爷,阁下如何挡驾。”
王老大一怔,说:“老天!不曾有那么巧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笑如来见王老大下不了台,赶忙打圆场说:“真要来的是一
位王爷,那还不容易?在院口贴上一张公告,上面写着:‘内有
瘟疫病患,闲人免进’保证不会有人敢入。”
王老大一掌拍在大腿上,得意地说:“对,就这样办,兄弟
明天就准备妥当。”
“那就一切拜托罗。”笑如来说,并向两青青人打眼色,这老
狐狸分明是放饵引老大上钩,王老大却毫不思索地把钩吞下了。
“呵呵!保证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庄主的清净了。一句话,包
在兄弟身上。”王老大意气飞扬地说。
蓦地,灯影摇摇,厅门外刮入一阵风,人影乍现。
上首的青袍人脸向外,看得真切,首先喝道:“这是私室,
谁敢乱闯?”
灯光下,高翔迎门而立,青紧身,显得雄壮如狮,英气勃勃,
学浑身都是劲,活力充沛。没带兵刃,赤手空拳抱肘而立。虎
目神光炯炯,盯着笑如来冷笑,不言不动。
笑如来毛骨依然,惶然离座。
“你最好坐下,跑不掉的。”高翔冷冷地说。
青袍人见高翔不理睬,勃然大怒,喝道:“呔!你定是冯庄
主的客人,强宾不压主,你怎取如引猖狂?”
王老大推椅而起,大叫道:“交给我.兄弟叫他滚蛋!”
叫声中,抢近高翔身前来双手叉腰大喝道:“你听清了,你
给我规矩些,你好大的胆子……”
三句话有三个你字,这位小人物真够狂,话未完,“啪”一
声响,高翔给了王老大一耳光。
“哎……”王老大狂叫,颠出五六步捧着脸跌跌撞撞,几乎
撞倒。
高翔向前走,两名青衣人左右一分.拦住去路叫:“慢来。
把话说清楚。”
高翔不理不睬,向前迈步直进。
笑如来脸色泛灰,骇然后退。
两名青衣人互相打眼色,向左右闪开。
高翔从中间通过,毫无顾忌。
两名青年人在后面抖手发暗器。电芒疾射。
高翔猛地回身,双手一抖,喝道:“回去!班门弄斧。”
两道电芒没入他的手中,突又脱手回飞,去势更快、更猛.
几乎肉眼难辨,但末见光芒入目,一闪即没。
回飞的钢镖快得不可思议,射入两人的右肩井,穴道已毁。
右臂废定了。镖入体,两青衣人被震退两步,仍不知已经受伤,
吃了一惊,急急拔匕首拒敌。可是,手一动便牵动镖伤,只提起
三四寸,奇痛传到,同声狂叫,声如狼嗥。
笑如来扭头便跑,奔向后厅门。
高翔大踏步抢进,冷笑道:“除非你肋生双翅,不然只有跳
矶自戕。”
两名青袍人一脚将桌踢翻,向高翔砸去。
高翔伸手一拨,木桌“嘭”一声撞毁在壁下。
笑如来到了一厅门,伸手急推紧掩的沉重木门。
“得”一声轻响,一把柳叶刀飞插在门上,擦掌缘而过,把
笑如来吓了一大跳,喝声传到:“下一刀会贯穿后心。”
这瞬间,两名青抱人一声低啸,左右齐上,吐气开声出掌猛
劈,居然掌风虎虎,一攻前胸一劈后心。
高翔扭身出掌,硬接硬拼,“啪啪”两声暴响,四掌接实,
劲气四散。
“哎哟!”两个青袍人同声叫,踉跄而退,两人的右手皆举
不起来了。
笑如来料定他不会发飞刀杀人,一咬牙,伸手急拔插在门上
的柳叶刀,要起来反击。
晚了,左后肩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
笑如来心广体胖,但身手依然快捷轻灵,大喝一声,扭身出
招自卫,右肘凶猛地后撞,力道千钧。
高翔早有准备,右掌接住了撞来的一肘,左手五指一紧,向
下一按。
笑如来一声惊叫,庞大的身躯向下挫。
高翔一掌拍在他的背心上,抓住笑如来的发结向后拖。
捕役王老大已经溜之大吉,两名青衣壮汉肩井中镖,伤了要
削,半躺在墙脚呻吟。
两个青袍人拖着右掌,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再上,其中一人愤
怒地叫:“狂徒,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你敢公然无法无天
行凶……”
高翔大为光火,戟指叱道“闭上你的臭嘴,你知道这人是谁?”
“谁不知道他是双阙庄主冯五湖?”
“但你并不知道他是杀许二爷的帮凶?”
“什么?你……”
“在下姓高名翔。你是不是准备替他挡灾?”
在南京,高翔的大名已经不胫而走。他成了街头巷尾聊天的
话题,把金陵三剑客的名头压下去了。
两个青衣人一怔,变色而遁。刚奔近厅门,一声佛号,迎门
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瘦竹竿似的老和尚,穿僧常服,显得瘦弱单薄,
脸庞瘦削,眉已灰白,但一双老跟依然炯炯有神。一手扣念珠,
一手打问讯,以宏亮的嗓音说:“佛门清净地.施主们幸勿有渎
菩萨净土。”
高翔将飞刀插回靴统中,放下笑如来说:“大师如果认为小
可有渎佛门清净土,那么,小可立即将人带走。”
“咦!施主为何要将本寺的檀越带走?”
“小可与这位冯庄主有不解之仇。”
“请冲老钠薄面,等冯檀越离寺之后,施主再平心静气地解
决。冤家宜解不宜结,天下间不没有不解之仇。”老和尚一面说,
一面走近,宝相庄严,言语从容。
“小可恐怕有负大师所望了。”
“施主之意……”
“今晚必须在此解决。”
“老衲恐怕不能答应,施主如果坚持,老衲只好报官了。”
“不劳大师担心,小可已经报官了,不久之后,金陵三剑客
将率领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捉拿凶手归案。”
老和尚脸色一变,沉着地问:“施主已经报官了?”
“正是。”
“那么,老衲只好不加过问了。阿弥陀佛!老衲告辞。”老
和尚缓缓地说,合掌施告退。高翔毫无戒心,也合掌回敬道:“打
扰贵寺的清静,小可深感……嗯……”
最后一声嗯字叫出,他连退三步、身形一晃,再退了一步,
方稳下身形,双手颓然下垂,玉面泛青。
空间里,有气流呼啸声传出。
老和尚袍袂与大袖无风自摇,似乎整套僧袍要向外涨大,老
眼中厉光闪闪。当发现高翔并未倒下时,便毫不迟疑地急进四步,
一掌拍出。
高翔口一张,一口鲜血激射而出,“噗”一声正中老和尚的
眉心。
同一瞬间,“嘭”一声大震,高翔被一掌震飞退丈余,背部
撞在墙上发出响声,壁柱摇摇。他支持不住了,向下滑倒。
老和尚“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厅门一声虎吼,纵入六七名手执戒刀的和尚,两名雄健的僧
人飞抢而入,扑向滑倒壁下的高翔。
高翔已浑身脱力,无力闪避了。
第一把戒刀疾落,生死间不容发。
绿影一闪,一个淡淡绿从东窗外射入,来势如电,来得正是
时候。
戒刀疾落,却在高翔的顶门上空突然折向,危机间不容发,
好险。
绿影扣住了和尚握刀的手,左掌同时反削,“噗”一声劈在
和尚的鼻梁上,鼻梁内陷双目也被波及。和尚“哎”一声怪叫,
仰面飞跌。
这绿影身手之矫捷,骇人听闻,举手投足逾电闪,宛若怒豹
扑杀猎物。但见她身形一闪,便贴上了第二名扑上的僧人右胁侧,
手一勾一搭,身躯一扭,这位僧人便大叫一声,连人带刀背翻而
起,向后面冲上探视老和尚的五名僧人掼去。
五位大惊,呐喊一声,四面急散。
最右侧一多僧人刚看到绿影,刚想闪避,刚要举刀,绿影已
近身,“噗噗”两声胸口便挨了两踹,凶猛地跌翻出丈外去了。
绿影踹倒这名僧人,一声娇叱,反手一掌劈在身侧一名僧人
的肩颈上。
“哎……”僧人狂叫,砰然坐倒再向下躺。
说快真快、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四名僧人先后倒地失去
抵抗力。
“谁敢再上?”娇比震耳。
人影候止,一个外穿绿披风,内穿绿色夜行衣的蒙面妇
俏立厅中挡在高翔身前,一双星目神光四射,威风凛凛叉腰卓立。
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两个青袍人不敢再看,悄然向厅门溜。
“不许走动。”蒙面妇郎冷叱。
两个青袍人撒腿便跑,厅门突然人影纷现,金陵三剑客到了,
到了一大群人,摘星手首先抡入,大喝道:“站住!哪一位是笑
面如来?”
绿衣蒙面妇郎哼了一声、大声说:“你神气什么?摘星手。
这里没有你的事。”
摘星手一怔,讶然问:“姑娘是哪一边的人?”
“高公子一面的人。”
“哦!那么,不是外人,在下是奉高公子之命,前来捉拿笑
如来的。”
绿衣蒙面女郎向后退,退抵高翔身旁.蹲下先将一粒丹九塞
在他口内,低声道:“老秃贼练的是太阴掌。真糟,我来晚了一
步,好险,快吞下这粒灵丹。”
高翔顺从地吞下,有气无力地说:“你……你是芙蓉峰前那位,
小……小姑娘,你不……不是双阙庄的人?”
“我家在城内,但外婆家在芙蓉峰西麓。”
“谢谢,小姑娘。”他感激地说,挣扎而起。
“我……我要带……带你离开,扶你走好不?”
“不,我要交代一些事。”
“唉!你不该冒险独自前来的,老秃贼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
夺魂魔君洪芳,也是夷陵州阴阳判官童亮的师兄,你怎接得下他
的太阴掌?”
“在下怎知他出其不意出手暗算?”
“什么?他一个武林名宿,竟出手暗算?”
“是的……”他将老和尚乘行礼告退而发掌的事说了.最后
说:“人心叵测,委实令人心寒,我做梦也没料到这位高僧会在
行礼中发掌暗算,如果不是你及时现身援手,我岂不是含恨九泉?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总算受益非浅。姑娘,谢谢你。”
厅中,风雷剑客与摘星手,分别将僧人与两名青衣人加以看
管。五城兵马司的人,则分别把守全寺各处出口,封锁各处殿堂
严禁僧人走动。
笑如来被上了铐链。老和尚已经绝气,高翔喷出的那口血,
像刀尖一般击入脑骨深处,怎能不死?
笑如来嘿嘿一笑、顽强地叫:“摘星手,称做得好,咱们公
堂上见。”
摘星手也嘿嘿笑,冷冷地说:“五城兵马司的将爷都来了,
你还怕不上公堂?”
“在下犯了何罪?哼!你总不能说在下杀了你的兄弟吧?拿
证据来。”
“你放心,会有证据的。不过,这次逮捕你与在下的兄弟无
关,而是阁下涉嫌私通黄天荡的水贼,与谋杀戌山槐园主人的罪
嫌。老兄,有你受的了。”
“你……你怎能栽赃嫁祸?你……”
“哈哈!黄天荡有四名水贼落网,招出你老兄,槐园的宋兄
有数名男女仆人、已经前来投诉,全都指证你老兄……”
“该死!宋成梁不是我杀的……”
“是谁?”
“是……不是我。”
“你到公堂上与苦主分辩好了,在下不管这些事。你很走运,
阁下。刚才那位姑娘说,这位住持方丈竟是江湖上心黑手辣的夺
魂魔君洪芳,贼秃如果不死,你阁下与杀我兄弟的血案就连上了。
当然,你仍然脱不了身的。”
高翔轻咳了两声,接口道:“许大爷,有关小可随笑如来至
戌山的事,你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用小可多说。劳驾。请让
我问问他江湖游神的下落好不好。”
“这个……”摘星和颇感为难地说,目光发向厅门的几名兵
勇身上,表示有公人在,不便拷问口供。,
绿衣蒙面女郎噗嗤一笑,说:“摘星手,你何不带人至各处
搜查嫌疑犯?我帮你看守笑如来这位罪嫌,保证他插翅难飞。”
摘星手呵呵笑,说:“姑娘的话有道理,那就劳驾姑娘了。”
笑如来大惊.叫道:“摘星手,你……你不能将我留下,你
……”
绿衣蒙面女郎走近,笑道:“你会留下的,你知道逆经搜穴
手法是如何歹毒么?我相信你是个英雄好汉,不在乎逆经搜穴雕
虫小技。”
笑如来大骇,打一冷战叫:“我说,我说、敝师弟目下在江
西广信府。”
“高公子,我们走。”绿衣蒙面妇郎扶住高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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