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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hb (鑫儿),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逆水寒8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Sep 6 20:04:53 1998), 转信
第八十六章 枪与肚皮
高风亮、李福、李慧,三个人都抢在崖边,一照面就以生死相拼。
下面都是熊熊火光,火舌子直窜上崖口。
崖上都是一撮撮的人在混战厮斗。
唐肯心中大急。
他遇过几对兄弟和师兄弟,性格和行事都不尽相同:譬如同是以义为先者:铁手和冷
血,就是一个宽和大度、沉着重义,一个勇悍坚忍、性急好义;同是神威镖局门下,高风亮
就威震八方,勇成仍只藉藉无名;至于言有信与言有义,同是无信不义之人,但言有信尚念
手足之情,言有义却无手足之义。
至于李福、李慧这对兄弟,生得清眉秀目,但为虎作伥,手段卑鄙至极,不过,两人却
很有兄弟之情,一旦联手对敌,一人退则二人皆退,一人进则二人皆进,共进同退,守望相
顾,这在应敌上,变成不止是两人联手之力,简直可作三人使——两人声息相通,就像多了
个心灵相应的无形人的臂助强援。
唐肯一时冲不过去,皆因一名手持锁骨钢鞭、巨颅海口的虬髯老人,封杀着他的去路。
这人身穿灰布白斑齐膝半短大衫,须眉深灰,看衣著不似是官府中人,武功极攸忽诡
异,唐肯在他手上,落尽下风,能苦苦撑持,已属侥幸,更莫说是冲去支援高风亮了。
勇成则比唐肯更加心急。
他跟高风亮同出师门,但高风亮在武学上有天份,他则无。
所以他练得再好,也不过是匠,而高风亮则能创。
武学上的宗师,先是学,然后要能创。这跟艺术一样。凡举琴棋诗书画,先是拟摹,后
是创作。一生人若只循规蹈矩,仅止于模仿,则只是艺海一粟,不足为宗师,凡大师必有所
超越,有所突破,并能谕越规矩、另立规矩,让后人遵奉,直至另一青出于蓝的后人来“破
旧立新。”
一位天才本身的意义就已具备了“突破万难而能有所成”。“在前人阴影底下而别树一
帜”的先决条件,所以怨天尤人、推咎时势,不啻是自欺欺人,本身才具不足,却又不自量
力。
高风亮就算不能说是一代刀法大师,但至少也是刀法名家。
当年,“寒夜闻霜”鲁问张与他交手,想试出他的刀法,结果他尚未出刀,已变了三种
刀诀:“五鬼开山刀”、“八方风雨留人刀”、“龙卷风刀法”,一刀既出,便伤了鲁问
张,但也为鲁问张手中的“梳子”射着。这一战,使高风亮的刀法名声更响。
勇成一向佩服这位大师兄。
虽然只要高风亮在,便一定抢尽了他的光芒。
相较之下,高风亮像太阳,他只是蜡烛。
可是勇成并不妒嫉。
有些人把自己生命精力,全用在辅佐他人取得功业,这种人无疑是十分伟大,但往往无
赫赫之名。“一将功成万骨枯”,勇成可以说是“万骨”之一骼。
他自知并非人材,他把希望都寄托在高风亮的身上。
只要高风亮能有所成,他视为自己的成就。
高风亮的成就,主要在“神威镖局”上,武功、刀法,还在其
高风亮最注重的就是他一手建立,威震大江南北,黑、白二道无不敬畏的“神威镖
局”。
他这镖局的招牌算不上比当年的“风云镖局”响,但至少已可以做视同济,声名远播。
大凡一个人的才能其实得要包括了他对推展这项才能的能力,高风亮建立了“神威镖
局”,便是表现了他的人面、地位和组织、策划能力。
他大半生都浸在局子里,孜孜营营,创出了这般局面。
在“骷髅画”一案,官府查封了他的镖局,几令他一蹑不振,但终于雨过天晴,他又在
短短期间重组镖局,使人咋舌震佩不已。
因为他太注重镖局的存亡,所以才致被朝廷利用,强逼他参与“平匪”,逼使他做不愿
做的事。
这一路来,高风亮人天交战,心里煎熬,几度想放弃退出,但不想使“神威镖局”再遭
查封之门,只得忍辱负重,味着良心去逼害一群落难的忠义之士。
这段日子,可以说是高风亮最郁郁不欢的岁月。勇成冷眼旁观,洞若观火。
他关心这位大师兄。
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依然忍辱含屈坚守维护镖局,不曾出卖、背叛他。
可是,他却无法相劝。
——大师兄都解决不来的事,我定必更束手无策。
自从“平匪”这一连番征战中,镖局里的好手、战友,已折损不少,而今,高风亮引领
局里的精英撤走,不料却遭“福慧双修”的暗算,埋伏、箭袭、火攻、暗器,致使伤亡殆
尽,高风亮就算能冲上崖来,只怕也必伤愤若狂。
勇成望去,乍见高风亮身上着了至少五支箭矢、几处的伤、血染红了白衣衫,目眦债
张,一副拼死之意。
李氏兄弟偏在此时围上了他。
勇成情知要糟。
但他也无法冲过去。
官兵像一群讨厌的饿犬,追噬着他。
然后他目睹了一件事情的发生:
李福剑刺高风亮的左肋。
李慧剑刺高风亮的右肋。
高凤亮没有闪躲。
也没有退避。
就在李福的剑刺中他的时候,他的刀已自李福身上掠过,同时在李慧的剑未刺透他的身
体前,他的刀光已在李慧眼前闪过。
接下来的一件事,也使同时在目睹这件事的唐肯毕生难忘:
三个人都一同往崖下徐徐掼落。
崖口有火焰。
崖深不见底。
李慧的后项冒出了大量的鲜血。
李福捂着胸,背部一阵抽搐。
李氏兄弟都背向唐肯,所以看不清楚他们脸上表情。
高风亮胸腹之间插了两把剑。
李福和李慧的剑。
他脸上漾起了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
就这样,三人一同坠下这深渊。
一下子,一位武林宗师,两名青年高手,一同丧命在绕影崖下。
不知怎的,唐肯在这力抗强敌之际,眼见高风亮身亡,忽想起一件事:
——关飞渡死了之后,丁裳衣就不曾真正“活”过。
——“神威镖局”一旦不复存,高风亮也不要活了。
他临死前,杀了李福和李慧。他濒死前的一刀,正是“颠倒众生,授人于柄”的刀法。
李氏兄弟都逃不过去。
这一趁乱,青天寨的人都已抢过栈道。
官兵已抵不住青天寨的锐军突围。
铁手一接上手,把使锁骨钢鞭的老者掣退,唐肯过去把围攻勇成的官兵斫倒了两名,两
人一齐冲刺到崖边,但崖口浓烟余烬,更形险绝,早已看不见高风亮、李福、李慧的身影。
南寨的主力虽能突围,但后翼却遭受黄金鳞、惠千紫等苦苦追击。
在南寨大队还未越过栈道之前,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唯有死守不退。
官兵如潮水般的涌来。
断后的南寨高手,大都踔厉敢死、为义取死之壮士,但一连经十数次冲杀后,高鸡血和
赫连春水身边的人渐渐少了。
高鸡血胖。
胖人怕热。
他汗流得很多。
但他已不及抹拭。
汗把他的蓝衫浸成黛色。
别看他身形肥胖,动作可捷若飞猿,迅若鹰隼,只是他在敌军中东倏西突,扇子一点一
捺,忽戮忽拨,不少人已哎声踣地。
他一闪身,又回到赫连春水身边,一拨额前发,长舌一舐鼻尖上汗珠,跟赫连春水笑
道:“老妖,没想到我们一世横行,竟会丧在这没影子放马的地方。”
赫连春水正以一柄“残山剩水夺命枪”,连挫敌手七度攻击,并一轮急枪,搠倒十八名
劲敌,心气正豪,但左手中指伤断处一阵发疼,握枪不稳,难免一阵气苦,刚要泄一口气,
高鸡血却上来跟他提起这些。
他没好气的道:“你丧你的命,本公子可没横行过。”
高鸡血桀桀地笑道:“没横行过就趴下了,岂不可惜!”
赫连春水坐枪连递,把一名统带逼得丢刀怪叫,后退不迭,边道:“高老板,我算服了
你。这时候,你还有这闲心来闲扯这些闲言闲语。”
高鸡血忽然递给他一面八角铁牌,道:“现在谈正事。如果我死了,你抓住这面牌子,
替我照顾弟兄们。别小看了这小小一面令牌,这干王八蛋贼做惯了,没有这面令牌,可管不
住!”
赫连春水推拒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的人,自归你管!我不管!”这时几名高鸡血
和赫连春水的部下已换上阵去,敌住官兵的攻势。
高鸡血一把揪住他,正色道:“你清醒点好不好?人谁不死?能不死则最好,万一死
了,其他的人总要活的,总要个人带领,你懂是不懂?”
赫连春水觉得这番话十分触霉头,骂道:“我知道你!你不过想骗我把手下的人都交给
你!”气虎虎的不去睬他。
高鸡血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再摇摇头,道:“这算什么‘神枪小霸
王’,可比我老人家还要古板。”
赫连春水正待答话,只见一人大袍一闪,倏抢了过来。
赫连春水见来人来势迅若飘风吹絮,暗吃一惊,坐身进枪,刺向来人中盘“云台穴”!
那人忽然抽刀扬袖。
刀短。
刀好。
刀快。
刀压住枪锋,袖子已遮住赫连春水的视线,身子突然平空抽起,双足蹬向赫连春水的胸
膛!
赫连春水知是遇上了劲敌。
他手上的枪,咯哧一声,忽折为二。
两条枪,如双龙闹海,分波掀浪,一抽身,就弹了出去,对手双足踢了个空,险险站
住,赫连春水己猛然反攻。
两条枪,左攻右肋,右刺左膀,前扫胜,后挑腿,上点眉心下撩阴,倏扎盘时倏搠心,
越打越狠,越打越快,那人以手上的紫金鱼鳞刀一口气接了十三招,两人总算打了个照面:
黄金鳞!
黄金鳞见久攻不下,有意要激励士气,他自信还收拾得了赫连春水,挺身出战,没料才
打了一回合,便知道是硬点子,倒抽了口气,赫连春水第二轮枪又攻到!
黄金鳞喝了一声:“来得好!”
手腕一震,刀锋一展,展开刀法,枪到那里,他的宝刀便磕到那里,竟似吃定了赫连春
水的双枪。
赫连春水双枪上崩下砸,里撩外滑,刀势迎锋,便撤步抽锋,甩枪滑打,穿肋截腰,极
尽狡展,虚实莫测。
赫连春水手中的枪有两柄,黄金鳞的刀却只有一把。
但黄金鳞的一柄单刀依然可以处处克制赫连春水的双枪。
只见黄金鳞的身影忽前忽后,倏东修西,反展刀锋,迅似骇电,赫连春水右手枪还足可
应付,左手枪则因伤指,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喀”的一声,赫连春水手中双枪,又连成一枪。
枪是一柄,但有两处枪头。
赫连春水一手执住枪把,避过枪刃,忽横忽竖,呼呼地直扫舞了起来。
枪势舞得愈大,风声更劲。
这一轮急枪狂舞,声势无可或挽。
黄金鳞亦无法再抢进枪圈内。
官兵更纷纷后退。
赫连春水百忙中一看,只见高鸡血和惠千紫斗在一起,杀得灿烂。
忽听黄金鳞吆喝一声:“放!”
他的人往下一伏。
他身后的四排弓弩手,一齐放箭。
原来在黄金鳞和惠千紫出来缠战赫连春水及高鸡血的时候,弓弩手早已引弓待发,黄金
鳞这一声令下,自然是箭如骤雨,飞射而至!
赫连春水大吓一惊,长枪如狂飚旋卷,圈子越舞越大,但也越舞越急,箭矢尽都被磕格
了出去。
高鸡血跟赫连春水一般首当其冲,赫连春水以长枪替他挡了不少箭矢,他以“高处不胜
寒”的扇法,把箭矢都吸到扇面上,再卸去劲道,落了下来,整个身子,只有腹部露了出
来。
事实上,高鸡血身上最明显的目标,也就是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像座责起的小丘,十分
累赘,兵勇们自都向他肚皮瞄准发箭。
不过,箭矢射上了高鸡血的肚子,全像射进了棉花里,软软的掉了下来。
高鸡血只恐人不射他的肚皮。
他的“弥陀笑佛肚皮功”别说是远箭,就算是近枪也刺不进。
箭发了一排,第二排又至,他们堵在土岗斜坡往山后走道口上力阻官兵追袭,地势险
恶,近处只有草丛,远处才有荒林,近前全无掩蔽屏障,位置算是易守难攻,居高临下,只
要往古道厄口一封,谁也无法通过,可是最怕的就是箭矢暗器,因为躲无可躲,若要退避,
则守不住关口。
黄金鳞这一轮密箭,只把赫连春水和高鸡血等人弄个手忙脚乱,但未能真个伤了人。
但有一人却险些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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