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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hb (鑫儿),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叶梦色1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Sep  8 13:48:13 1998), 转信

            第十四章  残红

    叶楚甚在李布衣突然在材上落下来的时候,曾低呼了一声,可
是那时候叶梦色并没有听见。
    以叶梦色的功力而言,当然下大可能是完全听不到,她只是没
有去注意而已。因为那时侯她的注意力全在李布衣身上。
    她不能现身,是因为身上的衣衫已不成样子,这令她一直不敢
抬头与李布衣温柔、了解的眼色相对。直至李布衣看到树下的战况
对己方极端不利,才卸下长袍,轻披在她肩上,深深地望了她一
眼,飞身下树。
    叶梦色再抬眸时,那双眼色已不在了——眼睛已变成明静、锐
利的面对刀锋与强敌一叶梦色虽没有看到那双温柔的眼色,但却
能肯定那是一双最专注的、深情的眼。
    可是叶梦色却知道:“他不是对自己深情,他不是对自己专注。”
    她和李布衣初见的时候,是在六年之前,那时候,她正与兄长
叶楚甚天涯流浪,卖艺求生。
    她两兄妹本来家境极好,父亲叶鹏旅是个清官,心慕东林党人
节义之风,对佞臣宦宫并不附从。有一次大宴中,宦官刘谨大发谬
论,要把人称贤能清廉的官员的毛病挑出来、以贪污昏昧治判国之
罪,叶鹏旅自然十分不同意,其时宴上有力士相搏娱众,其中一名
力士滑倒,刚好咬住了对手的脚趾,叶鹏旅借故高笑三声,以抒郁
    不料这还是给刘蓬注意到了,不久大内一处库银失窃,结果查
到叶府,竟不知怎的搜出了一锭有库府烙印的金子,把叶鹏旅全家
抄斩治罪。
    叶氏兄妹其时正游太湖,锦衣卫捕辑,二人员有武功底子,但
并未高明,加上捕缉者个个如狼似虎,穷凶极恶,兄妹俩眼看就要
被拿。
    这时却有一男一女,出手相救,轻易将对手打退。这二人来太
湖原本紧急要寻一人。故无法多留,留下荐书,要叶氏兄妹投靠
“飞鱼山庄”。
    叶氏兄妹后来才知道这两人赫然就是“飞鱼塘”里的“老头
子”:“古屏凤”米灵、“流星而”米嫣。
    于是,叶氏兄妹一路流浪到飞鱼山庄。在这段过程里,身上仅
存的银子数度遭劫或散失,只好卖艺求生。
    每到大城府或小市镇,叶楚甚便在街头卖武,但是以当时叶楚
甚的武艺,并不大高,又没有跑江湖那一套绰头,就以无法维持,
终于还是要叶梦色弹月琴唱古曲赚路费。
    那段日子的孤苦无依,以及艰辛,真是无可言喻的,一路上,
他们还要忍受地痞流氓的欺凌,官家捕快的缉查。
    叶楚甚因那一段长路,对妹子叶梦色更爱更怜,更深的还有一
份歉意。            
    同样叶梦色对叶楚甚也有歉疚。因为叶楚甚原本是穷苦人家的
放牛孩子,因得叶鹏旅赏识,才认作义子,全没把他当外人看,叶
梦色也一直对他哥哥看待,不过,她总觉得连累下达位兄长。
    直到一天夕暮,叶氏兄妹在天黑前赶过越秀山,到吐月城去,
在荒山古道上,忽然看见后面的一位相士赶了上来。
    相士的衣衫已被洗得月白色,神容十分潦落,从远处看去,有
一股高贵的寂寞感,一点也不同有流浪者的恹气。等到近时,叶梦
色就看见了这人的一双眼睛。
    这一双眼睛,有着令少女心动,而她熟悉的眼神,有很多要说
但说不出的话,都给这一双眼睛说出来了。
    叶楚甚却注意到这人神情有些惶急,心里提高了警觉,这相士
手里拿着一技长竹竿,竿上正是“布衣神相”四个字。
    那相士走上来,很有礼地问:“两位……对不起,骚拢了,想
向两位请问一事。
    叶楚甚在等相士问下。“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位穿黑底红碎
花礼服的女子,她……她,带着一个六七岁,这般大,”相士用手
比了比,“这样高的男孩子……”
    那女子笑起来……
    时梦色看见一个男子在匆匆忙忙找一位带着孩子的女子,觉得
好笑,不禁悄悄地笑了一笑,相士眼神一亮,道:”就像这位姑娘
那么好看。
    叶梦色即刻敛起了笑容,却红了脸。
    叶楚甚很不高兴的摇头。
    那相士跺了跺足,脸上抹过一丝隐约的凄然,谢过便匆匆而
去。
    叶氏兄妹走了一段路,到了双连埠附近,这时,刚雨过,山色
颜貌似被洗过一般新绿,绵长的沼地上铺着细细如毛煌绿草,红紫
山的尾棱十分豪壮,但这山谷又清秀无比,山泉自地上涌出,哗啦
啦的充满鲜活之惫。湖边两排野桔的金枣,点点金黄在凤中轻曳。
美得莫可言喻。
    叶梦色呼叫叶楚甚去看,一面摘着桔,相士突然出现了。
    其时钟神秀已经制住叶楚甚,相士喝令住手,一众喽罗反包围
上来,相士知情形不妙,便以快刀斩乱麻之法将十数名喽罗击倒,
因不忍见玉洁冰清的小姑娘为淫魔所辱。先把钟石秀击伤。
    钟神秀一见势头不对,竟把叶楚甚推落山崖,相士赶到时,已
挽救无及,钟神秀乘机反扑.却仍为相士重创。
    而相士和叶梦色急于拯救堕崖的叶楚甚,便没法去理会钟氏兄
弟,任其逃逸而去。
      叶梦色在崖边叫着、哭着、呼唤看兄长,但都不见回音,红紫
山层岩寂寂,高陡千丈。叶楚甚生机极微。
    那相士拍着她的肩,温言安慰她,抚着她的头发,说一些新奇
有趣的事来开解她,并带她遍山去寻找兄长。叶梦色自从家门遭祸
后,从没有人对她那么耐心、温柔,她真想哭倒在他怀里。正像她
父亲一样爱护她,但父亲的眼神又不似他那么了解。
    两人在紫红山崖下逐处的寻找叶楚甚,心中已有了准备,那怕
是找到一具尸体,也一定要找出来安葬。
    紫红山十分险峻,奇岩异石,崎岖难行,相士足足陪这可怜的
孤女找了三天。
    叶梦色这才知道。这位相土叫李布衣。叶梦色在人们传说里早
已听过神相奇侠李布衣的事迹,眼前这位便是传奇里的人物。令她
乍喜中稍事偶然。
    李布衣是为找人不着,在半途中猛想起匿伏在双连埠附近的钟
氏兄弟,想起曾在山道上的小姑娘天香国色,只怕会引起麻烦,急
忙赶了回来,及时救了叶梦色。
    叶梦色和李布衣白天在紫红山漫山遍野的荆棘与红叶、秋草间
找叶楚甚,晚上便燃着一把火。叶梦色用她尖秀的小手弹起月琴。
唱千百年前,湘妃的望苍梧而位得竹泪斑斑,歌古时大河之东的美
女丽人,织雾务绢丝之衣,苦等一年一度相会的情馥意境,歌属古
调,唱成古曲,那歌声纤细而清洁,像融化在心里一阵透冰的凉。
    在火光中,李布衣望着她,忽用掌击土壤,那单调而寂寞的节
拍形成一种悲豪的古乐,和着叶梦色少女幽思的小曲,就像峭岩上
的一朵柔美的小花。
    有时。李布衣也用悲漠的声调,低低哼着。和着她歌曲,像火
在炭同闪着耀眼和暗红的颜色,和而相衬,但形趣各异。
    叶梦色完全融入在歌声中,火闪亮她明媚的眸子,眼光温暖了
她的心。                      
    有时候。李布衣会换了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痴痴的望着她。说
一句:“真像。
    叶梦色在他第三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问他:“李大哥。
我像谁啊?”                                    
    李布衣笑笑没有答,在月下沉思,一下子距离好远。等到叶梦
色第三次问起的时候,李布衣就告诉她就像他要我的女子。
    “大哥……很喜欢姐姐?”
    李布衣笑着拍拍她的头,那神情就像看一个小孩子。
    叶梦色柔弱的身子僵住了,好久才问:“大哥可不可以告诉我
……姐姐的名字。她小声的问。                              
    李布衣沉默了好一会,眼睛出神,才答:“她……她姓米。“
    “哦,米姐姐。”
    李布衣低哼着一首歌,调子古怪,但充满了天涯浪客的寂然,
他在腿上轻拍着拍子。        
    “我……我哪一点像……像米姐姐?”    
    “歌声,笑容……都像。”李布衣微微笑。“你米姐姐很美。”
    “你怎么了?”李布衣讶问,“在惦着令兄?
    “大哥说过米姐姐带着的小孩子,是不是大哥跟姐姐的……”
    “不是。李布衣脸上罩着一片黯然之色,“我和她……没有缘
分,那孩子……是她的一一一”忽又拍拍她,笑道:.“小孩子,知道
那么多事作什么?”                        
    叶梦色的声音忽然不娇弱了,而坚脆如冰,道。:“我不小了。
也许……他日我浪迹江湖,能遇着米姐姐,告诉她大哥一直在找她
也不一定。
    李布衣似乎为她的坚决而怔了怔。          
    “你哥哥若是……你不要再独自流浪了……我送你去飞鱼山
庄。      .        
    “不。叶梦色道:“我自己去。你要去找米姐姐。
    李布衣突然站了起来。望向黑暗处:“来了。
    来的是叶楚甚。
    叶楚甚遍体鳞伤,衣衫破烂,几不成人形,但却还话音。
    他被钟神秀打下山崖。要换作别人,一定吓得魂飞魄散,终于
跌个粉身碎骨,但叶梦甚一掉下去便冷静地认准落脚处,以他特别
坚忍的毅力与过人的体力,一路跌,一路滚,滚十数丈,阻了一
阻,再往下滚,他又抓住一些崖壁的草或小树,卸减了势子,又往
下坠时,揽住了岩石,才免于难。
    只是这干路翻翻滚滚下来,也掉了整百丈,晕了二天一夜,第
二夜才能转醒,到了第三天,诈死捉住了飞降下来要吸吃死尸的秃
鹰,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再有力量寻找出路。
    往崖顶的路又徒又峭,以他重伤之躯,要循原路而上已不可
能。所以他另觅路绕道而跄踉前进,因记挂叶梦色的安危心焦如
焚。
    后来,他就听到了隐约的歌声,也看到闪烁的篝火。
    他静静地摸索过去,便看见了李布衣和叶梦色听了李布衣
话的神情,别人看不出来,可是叶楚甚从小看她到大,他可以感觉
得出来。
他几乎就要不忍看下去,想要离去,但李布衣发现了他。
    叶梦色发现叶楚甚没死,欢悦不已。
    李布衣协助叶氏兄妹上了红紫崖,离开了双连埠后,便要分手
了。叶梦色道:“以后,你会不去去飞鱼塘?”
    李布衣奇道:“去做什么?”
    叶梦色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李布衣笑道:“我不去了,我跟飞鱼山庄庄主稍有过节。有机
缘,一定会相见的。乖。他道。
    叶梦色返首望叶楚甚:“哥哥,今晚我们在哪里落脚?”
    叶楚甚本来很不愿说,但他还是回答叶梦色的话:“是在吐月
镇。
    叶梦色清怯的身子挽了月琴准备要走,向叶楚甚道:“哥,我
们还要在吐月镇唱一次。你手伤了,不能替我司鼓。”
    二人在红紫山呆了这些阵,盘缠自然都没了,一下山去就得唱
一出。这一句话却勾起李布衣想起这些日子在红紫崖对着冷月宫火
的情景,便说:“我去办一些事:要是办完了,我找你们一起吃一
顿,吃好大好大的一顿来庆祝,好吗?”李布衣说着,自己笑了起
来。
    李布衣当晚真的回到吐月镇,抱着一张凤首三弦,与叶梦色和
着唱,那晚叶梦色皓白的小衫,半领和小袖衬着丹凤红色的滚边,
“袖口里露出水绿的内衣;她挥弹着琴弦的手势与柔静的瓜子脸相村
托,有人能比她清,也不能比她艳。
    那晚李布衣以宏浑的声音,和着她唱楚人的歌,清兮婉兮,颀
而长兮,唱到春风婀娜时节,依栖在金玉满堂的玳瑁梁上舞影翩
翩,妒羡旁人的赵飞燕,然而瞬即斜阳暗淡;秋风萧瑟,余晖中燕
去巢空。唱到后来,客人挥泪,啼嗟莫已,而李布衣和叶梦色、叶
楚甚三人各操乐器,和唱至晨曦方休!                  
    李布衣临走时说:“假如有缘,今晚当抱一张焦尾古琴来。
    叶梦色心里无限喜悦,目送李布衣飘然而去,法没有发现叶楚
甚寂愤的神态。
    可是当天晚上,李布衣并没有来。
    叶梦色是可以猜想得出原因的。
    因为那天晨光还让人皮肤感觉到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时,叶梦色
哼着歌儿出去,要买菜回来烧一个很好吃的晚餐,就在这时候,她
瞥见山城边有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双髻的孩子,在凝神看一片时
子,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并不奢华,但比风景还清丽。
    叶子在晨阳中。还沾着露珠。新绿可人。
    少妇凝神望着叶子,秀眉微皱,阳光在她脸侧造成美丽柔和的
弧度。
    叶梦色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我见犹伶”.给人如此深刻的哀悉
与快乐的人间女子。
    她马上感觉到:她是她了。
令他眶毗欲裂的景色:叶梦色雪白细匀的腿与桃花。
      叶楚甚疯狂的攻击饱魔的钟石秀。
    钟石秀是色中之魔,对女子多好而杀之,独对叶梦色却动了真
心,纵被李布衣在古道上击退,仍念念不忘。叶氏兄妹在吐月镇逗
留之事,早有徒众通知他,他一直伺机下手,好不容易才等到李布
衣不在,他向叶梦色吹喷了“五淫散。”
    他得到叶梦色之后,奇怪的是,对这位有一种不屑于人间惊心
动魄的美丽女子,动了专心爱慕之意,更如同火焰在心里焚烧着。
甚至不借一死。
    他只想一辈子保护着她,照顾着她。
    叶楚甚就在他心里蜜意深伶时刺伤了他。他本可把叶楚甚杀
了,但因怕叶梦色不悦,所以一直留了手。
    结果,他重创于楚甚的手上,逃遁而去。
    叶梦色清醒过后,待着沾血的短剑,并没有哭泣。
    第二大,叶氏兄妹便离开了吐月镇,前赴飞鱼塘,在飞鱼山庄
拜见了沈星南,加入白道“刀柄会”,得到“剑圣”凌洗尽的传授。
功力大进,以六年的时间,荣升上飞鱼塘的“老秀”。
    在这些日子里,叶氏兄妹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包括:沈星南和
李布衣似有一段过节,而沈星南的妻子就是“雪魂珠”米纤,米纤
和“古屏风”米灵及”流星雨”米嫣,江湖人称“风尘三侠”,原
本是飞鱼山庄的三大“老头子”但米纤却听说在七年前失踪了。
飞鱼山庄似对这件事颇为避忌。谁也不提起。
    由于那晚的事,叶楚甚认为一切皆因李布衣而起,对李布衣颇
为耿耿。
    叶梦色却更为沉静,但容色愈加清艳。
    李布衣却不知道他那天清晨的离去后。会发生过种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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