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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hb (鑫儿),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天威39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Sep  8 14:22:39 1998), 转信

第八章海市蜃楼

    赖药儿接下了叁招。

    他接第一招之后,只觉一股热火自袖上焚到了手臂上,热辣辣
地烧痛着;他咬牙接下了第二招,那火焰烧到了心口,然后又火油
似的迸涌到四肢百骸里去;他拼命接下第叁招。全身都像焚着了。
就跟一只飞蛾投入火中的感觉一样。

    对方的手忽缩了回去。

    赖药儿肯定对方也没讨着便宜,只是,他想运功压下心头烦
躁,但觉气血滞虚,无处着力,浑身飘荡荡地,像一片刚脱离树枝
的枯叶。

    他吃力地道:“‘六阳神火鉴’.好……掌……力……”

    对方却似纱慢的缝里看见他,比他还要吃惊地道:“你……原
来你犯的是……早衰症……”她隔着纱条儿.还可以看见赖药儿脸
上的皱纹,像雨水打在池上,开始细微,后来密集,到得未了,他
面的皱纹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她从没有想像过,一个人可以一下
子变得那么老。

    赖药儿勉强提气道:“我要医的……正是……这个病。他发现
自己的语音如同一声尖叫之未,只剩下一缕残气,追悼这然消失的
生命力。

    嫣夜来这时已撷下“燃脂头陀“,仿佛见到赖药儿不再为病魔
所缠的容光焕发,转头过去,却见赖药儿的侧脸。

    赖药儿背过身去,嘎声道:“你们先走……”他觉得自己的生
命力已经走到最后又最高的一级,上面没有扶依,再走,只有往下
掉。        

    “慢着。布慢里的声音道:“你医活过哥舒天,这‘燃脂头
陀,,可以给你。”

    嫣夜来喜出望外.赖药儿竭力使自己在剧烈的颤抖中站得挺直
一些,“你……要有什么条件………

    女子道:“入海市蜃楼,从来没有不伤一人,全身而退的事,
规矩不可废,你自己杀同来一人,然后去吧。

    她自觉今天已是太过仁慈,所以附加道:“你救活过哥舒天,
这回哥舒天也救了你,两下扯平,你可不要再给我遇上。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不。

    哥舒天道:“你不忍杀那女子吧?你一路来的事,我都知道。
我也不为难你,念在当日活命之恩,你杀了那小孩便算数,这小孩
可不是你的骨肉。

    嫣夜来左手抱住了闵小牛,右手紧执“燃脂头陀”,任何一样,
都比她生命更重要。

    赖药儿艰辛地道:“我不能杀任何一人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他
只党内息岔走,已经无法敛定。

    哥舒天道:“你的病害,已给我叁掌引发,身体机能迅速萎谢,
你此刻还不自救,使命毙当堂,你不忍下手,我替你杀吧。 

    赖药儿踉跄跌步,长袖扬起,喘息道:“哥舒天,我不许你下
手一一一”

    忽听一人朗笑道:“谁能不许哥舒天出手?我哥舒天偏要出
王;”

    “呼”地人影一闪,不知从殿上哪一个角落闪出来。快得连赖
药儿都不及应变之前,己在间小牛背心印了一掌。

    嫣夜来哀叫一声,感觉到手里犹抱了一块火炭,她比自己被击
中还悲渤百十倍。

    赖药儿掠到嫣夜来身旁,嫣夜来哭着把孩子交给他看,赖药儿
的医术是嫣夜来日下惟一可依。

    赖药儿只看了一眼,眼睛像喷出了火,看着来人,自齿缝里边
出五个字:“六阳神火鉴?”

    来人肤色红润得像高山上金风玉露培植的仙桃一样,眉目清朗
已极,眼睛白多黑少,笑起来女子看了觉得七分纯真,妇人看了知
道还另带有叁分邪气,国字口脸,嘴角像过年时弄的鸡蛋饼卷在折
角上捺了捺,特别薄削,又有美丽弧角,话说是个英俊男子,只稍
嫌矮胖一点。

    青年男于笑答:“正是我哥舒天。”

    赖药儿瞳孔收缩:“哥舒天?那她是谁?”无论是他或她,赖药
儿都知道不是他从前治过病的哥舒天。

    男子哥舒天笑道:“她么!也是哥舒天。”

    女子哥舒大娇笑道:“我们都是哥舒天。”

    赖药儿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一个极大隐蔽的疑团,他已摸到袋
里的物件和轮廓,但一时又分辨不出来,何况他已无时间再去分
辨,他体内连呼吸都在老化,闵小牛被谷秀夫指伤未痊,再中一
掌,只剩下泡沫般的一口气七

    男子哥舒天道:“人,我已替你杀了,拿了‘燃脂头陀’,走得
远远的,下次遇上,可不饶你!

    女子哥舒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自着一条命,多
医几个人,也是好的。”

    李布衣七次都冲不出“已寅九冲、小辰多宝”妙阵。  

    这个阵势原本不能算是一个阵势,到后来甚至渐渐沦落成为民
间小儿的游戏,但在哥舒天的重新布置之下,连通晓天文地理,涉
猎五行生克,熟知历史文武的李布衣,都无法一举同时制伏蕉心碎
“飞砂掌”和四大巡使的围攻。

    李布衣突然一扬手,向观战的蕉心碎淬射出两件交子。

    蕉心碎一呆。他仓卒间无及施“飞砂掌”,狂吼一声,全身一
蹲,扬手抓出,抓住一对交子。

      那一对交子,虽给他接住,但所涌起的潜力,足令他倒飞而
起。一连退上十六、八个石阶才能把得住桩子。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蕉心碎接下交子,十指震痛,但已一口气掠落石阶。

      一刹那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可是在一刹那间谁也不可能同时击倒孙虎波、展抄。俞振兰、
周断秦!

    李布衣却居然做到了。

    李布衣不完全是凭武功做到了。

    他的武功虽然高,但全凭武功在比眨眼多一点的时间里击败这
回人,仍是件不可能的事,纵赖药儿与他联手对敌,也未必可以做
到。

    李布衣乍然向孙虎波喝道:“你还想坐牢么?

    孙虎波给这一喝,整个人像脚上给敲人了一口钉子,震住了。

    李布衣的竹杖斜飞,点倒了他。

    展抄挺刀而上,李布衣霍地回身,斥道:“你取我明堂,我勾
你膝痒,你怎么退?你回刀自守,用‘狮子回头’抵不往我攻你京
门.使‘开门渡世’躲不过我刺你右足太冲!

    这几句话说得极快,展抄忽觉自己像碰到石子堆上的陀螺,左
转不灵,右转也不便,愣得半愣,李布衣的竹杖也点倒了地。

    这刹那间两人倒下,俞振兰眼睛不能视物,因疑虑而怔了一
怔。

    周断秦一跃而至,大刀所下;有开山裂石之势。

    李布衣大喝一声:“丧门刀法,忌腾空出击!

    周断秦一征。千斤坠,迅速下沉,刀势拦腰扫出!

    李布衣叱道:“拦门寨刀。怎可一气不呵成!

    周断秦如同霹雳在头顶上轰响了一下,李布衣叉戳中了他。

    李布衣霍然回身,只剩下了一个俞振兰。

    俞振兰一脸惊惧之色,摇舞着蟒蛇一般的飞索,左手平推以
拒。

    李布衣只说了一句后:“他们叁人都倒了。你印堂发黑,致有
目伤,而今命门黯淡,又无眼神助威,如再逞能,难逃血灾!

    俞振兰一听,颓然放下了飞索,拧身逸去无踪。

    这时,蕉心碎已回到场中。

    可是四大巡使已倒了叁人,一人也放弃了战斗,“已寅九冲。
小辰多宝”早已不成阵。

    蕉心碎实在想像不出,何以李布衣能在绝对不可能的时间里毁
碎了这四大高手所造成的阵势。

    其实李布衣虽数次破阵而出,早已盘算破阵之法,他首先一语
喝破孙虎波坐牢的事,那是因为孙虎波印堂侧鼻梁边的“刑狱”部
位,有一颗灰痣之故。

    “刑狱长痣,难免官煞”,孙虎波没有理由是刑部官吏,那么他
一定被收监过,李布衣这一喝,对当年武功不高时当窃贼而被捕送
人黑牢长期受苦尝尽煎熬的孙虎波而言,简直是动魄惊心,恍熄问
错觉李布衣就是那个用铁链殴打他的牢头。

    这一怔之下,便被李布衣点倒。

    展抄来救的时候,李布衣一口气把他进退出手全部道破,而巨
说出破法。展抄自恃刀法好,不料全给他瞧出了门路,心中大震,
手下一慢,又给李布衣点倒。

    其实李布衣虽觑出他的招法进退,不过,在众人合击之下,不
一定来得及攻向对方破绽,而且展抄的刀是看不见的,更不易招
架,他能道破对方杀着并不等于也能击中要害。

    到了周断秦时,李布衣两次道出他刀法的弱点,使他气势全
消,也给李布衣点倒,剩下的俞振兰,自也不战而败了。

    他连挫四人,还未喘得一口气,蕉心碎已至!

      李布衣竹杖脱手飞出。

    蕉心碎大喝一声,身子一的,双掌推出,登时飞沙走石,盖向
李布衣。

    李布衣身子一舒,长舒一口气,也是双掌推出。

    两人四掌交击,李布衣被残霜卷得如隆冬雪时的毡帐,蕉心碎
身子往后一仰,倒射了十六八个阶梯,才兔去后仆之势。

    他的人方站定,李布衣又已及前。

    蕉心碎牙缝里发出一声尖嘶,双腿一矮,双掌又夹带漫天冰雪
推出。

    李布衣深吸一口气,身子像懒腰般舒展,双牢也拍了出去。

    “波,波”二声响,李布衣发上中束散了,但蕉心碎倒飞出去;
一直倒飞了二十分石阶,一张鸡皮红脸,涨得比五月的石榴还红。

    他才站定,李布衣又在他眼前。

    他怪嘶一声,双脚都不及屈蹲,双掌已平推出去。

    李布衣再长吸一口气。

    他吸气之声,连在阶下的唐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啪、啪”两声闷响,雪飙激扬中李布衣的背影只晃了晃,蕉
心碎却倒飞上去,背部“蓬”地撞开殿门.跌了进去,李布衣回
首,向阶下说了一声:“你们在下面等。”就掠人“海市蜃楼”,消
失不见。                          

    他最后那一句话,当然是对傅晚飞。飞鸟和唐果说的。

    下面的战局也因李布衣的胜利而完全改观。

    农叉乌本来已稳操胜券,但李布衣在点倒孙虎波、展抄、周断
秦,吓退俞振兰后,竹杖脱手而出,“味”地自农叉乌左脚穿人,
斜直钉入士中。

    农叉乌惨叫一声;登时不能进,不能退,狠命要人命的勇气变
成了拼命保住性命的畏惧。                                

    傅晚飞和唐果也不落井下石的去攻他,而是联手攻向年不饶。

    年不饶曾在“五遁阵”里跟飞鸟大战过,仗着阵势之便,年不
饶是占了上风,但此刻不是在青圩谷里,年不饶的水火流星渐渐不
如飞鸟双斧来得声厉势烈。

    何况再加上傅晚飞和唐果?

    年不饶也算是知机人,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义,虚
晃几招,身前炸起一道急火,遁人大关山隧道。

    众人打跑年不饶,再看去地上只剩一截青竹,上面血迹斑斑,
农叉乌也已借木遁走。

    叁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望向“海市蜃楼”,只见仿佛在云端的
楼阁,虚无飘渺,鸟飞到了上面,只怕也迷了路,人到了上面,还
能不能活看走出来了

    ——赖神医拿到“燃脂头陀”了没有?

    一一李大哥怎样了?

    飞鸟。唐果。傅晚飞都这样想着,可是皑皑雪山,寂寂群峰。
仿佛以沉默来讥笑一切没有答案的疑问。

    人,终于自云端,走了下来。

    人毕竟不能长居于天云之上,嫦娥在月宫也耐不住广寒逸深。
人是要回到凡尘的。

    唐果。傅晚飞。飞乌都抑住一颗几乎跃到舌尖的心跳来算计:
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未。闵小牛……一共四个,一个也没少!这
时候他们叁人才敢欢呼起来。

    人生里只有失败才能领略团聚的欢悦!

    可是他们叁人也随即发现,四人之中,其中一个是全伏搭着李
布衣下来的。

    如果不是那高大温厚的身形,和那一袭白任蓝袍,他们都不敢
相信,这失去生命白发苍苍脸上有岁月忧伤皱纹的人,竟是赖药
儿!

    飞鸟、唐果。傅晚飞被这沉重的打击一时忘了哀恼,却比哀励
更悲愤。

    千山鸟飞。

    万岭寒寂。

    赖药儿却已死了。

    他不是为任何人所杀,这一位当代神医,是为疾病所击倒。

    他把惟一的解药“燃脂头陀”.和着其余“六大恨“.以最后的
内功真元交熬掺和,给同小牛服下,“燃脂头陀”是哥舒天“六阳
神火鉴”掌力的克星,故此哥舒天把这株奇药移植“海市蜃楼”
内。

    闵小牛的性命是保住了,然而赖药儿已油尽灯枯。

    他的一切做法,只使人生命力加速残毁。

    他对两个哥舒天这样说:“进入‘海市蜃楼’,你们必须要杀一
人,那就杀我吧。说到这里,赖药儿的声音已因苍老而嘶哑。

    两个“哥舒天”都在极大的震诧中。

    他们都不明白赖药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女哥舒天道:“虽然我们不懂,可是你放心去吧。

    男子哥舒天道:“我们不会再杀你们这一趟来人的。

    说完之后。这两人也就消失了。

    殿里又只剩下了奇花异石,还有数百十尊栩栩如生的雕象。

    赖药儿集最后一点精力,解开了他所封嫣夜来的穴道。

    嫣夜来抱住他,她的泪不敢流下来,她双手和胸怀,完全可以
感受到赖药儿迅速衰老下来的悸动,她怕泪眼增加了这无可挽救的
衰老更无以挽救。

    赖药儿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过,无论
怎样,都会医好小牛的病……”嫣夜来没有哭,她一直在等赖药儿
把话说下去。她深信这样虏诚的、专心的耐心等下去。无可怜见。
赖药儿会把话再接下去的。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手更像冰。她吃
了一惊,不知是自己死了还是他死了,要抬目看一下阳世还留恋的
人和事的时候,李布衣已把蕉心碎从石墙迫飞出去,到了她身前。

    她从未见过这个素来淡定、温情。处变不惊的布衣神相,全身
颤抖得像个贫寒的小孩,当他看了赖药儿第一眼的时候。

    这时闵小牛正悠悠转醒,叫了一声:“娘……”他却不知道他
的性命是他人的生命换过来的。

    四人走下云气飘绕的楼阁,拾步下了阶梯,一阵高山上的寒风
吹过,云气变动,阳光忽明忽黑,“海市蜃楼”忽不复见。

    李布衣双手抱着赖药儿,看到一阵微风,掠过他高挺的鼻子。
又掠过他的银发,他真希望这阵风能唤醒了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
赖药儿身上还有些微温,心房还有些轻跃,但有什么办法呢?赖药
儿就算未死,也没有另一个赖药儿来医好他;世上懂杀人的人一向
太多,懂救人的人总是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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