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guo (阵雨),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幽冥血河车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un 11 21:03:12 2000) , 转信
【大宗师第十三章 恨天教】
严苍茫「咦」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歌吟只见剑花撩乱,不知如何应变,当下以攻代守,一招「三潭映月」就递
了回去。
四婢急忙收招,因不知方歌吟那一剑,是攻向谁人。四婢剑法一转,竟是剑招
稍送,似守似攻,方歌吟他瞧不出破绽?那一剑也只好消解成无形。
这下连隔船的桑书云也震了一震,道:「武当剑法的「苍松迎客」 」
四婢只不过与方歌吟交手三招,已用了三种剑法,饶是桑书云、严苍茫这样的
高手,也没法看出她们的师承来。
方歌吟剧然变招,一招「怒剑狂花」就扫了出去,只见一柄金剑,化作点点金
芒,四婢招架不迭,忽然剑尖伸缩不已,如星光闪烁,「叮叮叮叮叮叮」一阵密响,
竟以剑尖点中方歌吟的剑锋,消解「怒剑狂花」的招式。
桑书云叹道:「好一招浣花剑派的「漫天风雨」 」
方歌吟手中万点金虹,忽然合而为一,金虹之芒陡长,一时照灼得四女睁不开
眼来,忙惊呼身退,这一招正是天羽廿四式中如同日烈的「旭日初升」,即是洛水
渡中,方歌吟用来对付假冒「铁肩大师」的第一招。
金虹大现,四婢退得虽快,但仍被剑芒所刺,方歌吟只想一雪耻辱,而无心伤
敌,所以一收金虹,四婢方才舒得一口气。
只听船舱一人声音清丽,朗语音冷峻地道:「果是天羽奇剑。」
方歌吟抱拳道:「教主验证无讹。晚辈可就告辞了 」
只听那银铃的声音道:「天羽奇剑,也没什麽了不起 」
方歌吟一听气极:「既无了不起处,教主何不试试 」
恨天教教主冷笑道:「既要我试,何不放胆进来?」
方歌吟仗剑一挑,掀开船舱纱帘。大声道:「那麽教主就莫恨在下无礼了。」
大步跨了进去,布帘刷地又落了下来,遮住了一切视线。
同时间,那恨天教的船就移动了起来,而且航驶得非常之快,桑书云失声道:
「糟了 」
船瞬间已离长空帮的船二三十丈开外,桑书云的船便於航行,但并不如恨天教
的快捷,桑小娥急叫道:「爹,他┅┅」
桑书云叹道:「若在陆上,爹还有办法,在这大江之中┅┅」
严苍茫「嘿 嘿 」笑了两声:「方世侄的安危嘛 他艺高胆大,那会有事┅
┅」说着,恨天教的船只已如纸鸢一般,不消片刻,便已远去。
※ ※ ※
方歌吟一踏入船舱,乍见舱中直如房中,纱帐的软床、雕花的衣橱、和精致的
梳妆台,台上有清澈的明镜,凤仙花叶涂指甲的小刷、刮指甲用的小挫刀,分明是
雅致的女子闺房。
方歌吟正想退出去,忽觉船身动了,心 一凛,反身欲走,忽然白影一闪,一
种兰花般的香气扑鼻,方歌吟觉得闯入香闺,是自己不对,正欲说话,忽然白芒一
闪,白玉般的剑锋,闪电般疾点力歌吟「 中穴」。
这一剑又急又快,剑未刺到,已发出划空的「哨」地一声,方歌吟直剑「指天
一剑」,白玉剑尖刺在金虹剑身上,发出「叮」地一响,剑声甫起,白玉剑又已刺
到了方歌吟的心腰去。
这下剑意攸忽,与第一剑之迅急,又回然不同,方歌吟攻势凌厉的天羽剑招,
居然都无及攻出,只好又是一守,用「长江大海」一招,硬生生以不断的撩拨,把
对方的剑招架走
对方清哼一声,眼前一花,又发了一剑,这一剑出时,白玉的剑身忽然颠动不
已,方歌吟阅历不广,但见识颇丰,曾听祝幽说过,有一种犀利的剑法,属纯刚阳
剑劲,每招划出,剑身自然颠动,最是无法捉摸,正是「铁衣剑派」的家传绝技。
方歌吟与对方交手三招,已屡遇奇险,却连对方容貌也未及看清,他反剑「顶
天立地」,「叮叮」两剑,震开如白玉般的剑,正欲反攻,那剑却「嗖」到了他的
咽喉。
方歌吟大惊之下,飞快身退,那剑锋的寒意,使他喉核上炸起一串鸡皮疮搭,
只听那人哼了一声道:「应变得好 」
方歌吟已退到床沿,後无退路,那白衣人刷刷两声,左斩一剑,右斩一剑,然
後中间才一剑刺出,这左斩一剑、右斩一剑,看来无用,却正好封死了方歌吟企图
左冲或右突的退路,那一剑正中扎下,方能命中。
这种未出手先断敌後路的剑法,是昔年泰山派断门道人的绝招,方歌吟实摸不
清对方来路,情急生智,一个翻滚,滚上了床,软枕轻被,满床皆香,方歌吟虽避
过这剑,但已到墙角,再无任何退路。
这下方歌吟知道不争取主动,再无生理,大喝一声,一剑「开道斩蛇」挥出,
并藉剑势似觅退路。
那白衣人冷哼一声,反手一振,「铮」地一声,居然也是一招「开道斩蛇」,
「兵」地双剑相交,白玉剑缺了一个米粒小口,方歌吟嘟被震得「碎」地撞在壁上,
虎口发麻。
这一交兵:显然论剑说,金虹剑胜白玉剑,但论功力,方歌吟则不及,最令方
歌吟惊吓无已的是,白衣人竟然也会「天羽奇剑」,方歌吟骇然叫道:「你 你┅
┅」
猛看见竟是一白衣女子,却这麽一眼,竟有说不出的一种雅淡的美,方歌吟一
时说不下去,先手再失,对方「嗤」地一剑,竟就是「长天一剑」。
剑势倒反撩上,方歌吟挺而走险,飞身而上,意图扑出困境,白衣女子一手仗
剑,压制住金虹剑的反击,另一掌飘然拍出,竟是昔年「刚击道」以威猛成名俯
「金兰掌」,砰地打在方歌吟後脑上,方歌吟大叫一声,仰天跌下,一时觉得如梦
似幻,那白衣女子又化作桑小娥,病容的师父又变成傲气的师伯,便再也分不清是
梦是真┅┅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桑小娥的笑魇和嗔傲,那洛水茫茫,有一叶小舟,然
後他和她就到了舟上,忽然舟上还有一人,在对他冷笑,仔细看,原来是「无情公
子」,方歌吟握紧了剑柄,又发现那舟子分离了,断舟只载 严浪羽和他,江水不
断自破缺处涌入,而桑小娥却踏 断舟,渐渐远去远去┅┅
然後远去的人,又逐渐清晰,那悲伤的音乐,彷佛又无怒无喜起来了,那琴韵
铮钟,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好像高手站在山岭,大风起兮,衣袂飘,而这人彷佛
是宋自雪,也彷佛是他那不愿学武愿学文的师父祝幽┅┅方歌吟猛然记起,只见一
个白衣女子,正侧向看他弹琴,琴声已到了尾声。
方软吟发觉自己原是睡在状上,脸上不觉一热,摸摸後脑,果真有点疼痛,而
晕眩尚在,方歌吟知不是梦,慌忙坐起,又恐惊动琴韵,只见那白衣女子,随随便
便坐在那儿弹琴,神态都极是幽雅,那一股如前的芳香,仍清淡少闻。
只见那女子的侧脸,颅骨微耸,但肌肤调衬,十分均匀,眼睛清盈如水,睫毛
十分幼长,大约三十年纪,但神态十分高雅,连方歌吟小时所见的白衣观音娘娘风
雅,也有所不如,这女子如人间仙子,可以叫人爱慕,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就在这时,琴声忽断。
白衣女子缓缓同头,高洁不可逼视。那女子声音很是好听:「你叫什麽名字?」
方歌吟给这一问,只觉那女子语音甚是温馨和祥,不禁恭声道:「晚辈方歌吟
┅┅」
白衣女子的手指修长白皙,是一双弹琴的好手,她伸开手指,专注地看 ,忽
然问道:
「你是祝幽的弟子,还是宋自雪的?」
方歌吟想起这女子曾以「天羽奇剑」攻破自己的天羽廿四式,显然跟自己师门
有关,当下答道:「家师「江山一剑」┅┅」
方歌吟不想直称祝幽的名号,那女子却奇道:「祝幽穷其一生,不过学得「天
羽廿四式」其十至十一,你怎麽连「顶天立地」都学会了?」
方歌吟听到这女子这般说,对师父可大有了解,定有渊源,故谨声道:「晚辈
在半年前,曾遇见师伯,他指点了我半年┅┅」
那女子霍地站起,几上琴弦,齐发出「铮」地一响,白衣女子一脸英侠之气,
逼人地道:「他还没死?」
方歌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据实道:「师伯已在三个月前仙逝了。」
那女子颓然坐倒,细长的手指,竟「崩」地不意挑断了一根弦,泪珠在眼眶中
打旋,颤声道:「他┅┅他死了┅┅」
方歌吟实不明所以,眼见这女子听说宋自雪未死,如此激动,一日一得知他死
了,又如此伤心。
那女子痴痴地坐在琴边,眼睛却发 亮,轻轻地弹 那琴弦,清越地唱了起来:
「
┅┅生要能尽欢。
死要能无憾。
唯望如愿,独去万里,只影流浪┅┅
」
这样唱来,好像没有悲欢,可是一股澈底的创痛,却非伤悲所能形容,欢愉所
能表达的。
那琴每弹至断弦处,都发出「 」地一声,但不觉难听,恰好是那弦断般的感
情。那女子唱 唱 ,忽然侧头问道:「你师父、师伯有无跟你说起,多年前的一
段往事?」
方歌吟因闻弦歌,而伤悲莫已,不禁呆呆地点头,那女子淡淡一笑道:「那你
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我是你师母。」
方歌吟脑门轰地一声,几乎跌倒。这白衣清丽高雅的女子,居然就是残忍可怖
地杀伤毒害师伯的┅┅那女子见他如此骇然,也不惊讶,淡淡地道:「我就是林雪
宜,毒杀宋自雪的,就是我。」说看缓缓转身,正面向看方歌吟,只见她正面更是
清脱动人,又不能迫视,只听她缓缓地道:「我不像,是不是?」
真的不像,这在他面前,淡雅温淑的女子,竟是忍心下毒手,残害师伯的凶手
吗?方歌吟不觉茫然。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改姓宋,你知道为什麽吗?」方歌吟的思绪才
刚想到难怪这女子谙熟天羽剑法,原来都是宋师伯教她的,想到这 ,恨意陡生,
但面对这宛若兰质的女子,竟也发作不出,这时那女子继绩说下去:「我是你师母,
也是你师伯的人,一生一世,我都是宋自雪的人,就算我真个杀了他,我还是你师
母。」方歌吟又听得茫然。
宋雪宜垂目,双手放在琴弦上,白色的袖衫,静柔无比,「十多年前,我在武
当山下,结识得宋自雪。我那时立志要学遍天下武术,宋自雪心高气傲,认为天下
武学,不如自创一家天下莫敌的武功。他为人快意恩仇,决不做作,而且才气纵横,
我最敬重的就是他。」
宋雪宜悠悠一叹又道:「但在我结识宋自雪前,便已与祝幽在一起了。我父亲
原本也是吒叱风云的武林人物,後经仇家追杀,祝幽一力维护,被对方震伤心脉,
所以学武进境极慢,那时我年纪还小,因感激他对家门之恩,以身相许┅┅可是祝
幽是真君子,他见我性格凛烈,应不会喜欢他的,所以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任由
我到处学艺遨游┅┅」
宋雪宜停了一停,莞尔笑道:「家父的名字,想你也听说过,由始到终,武林
人皆称「林公子,而不名之┅┅」
方歌吟「哦」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这三个字,在四、五十年前的武林,实在是太有名、太重要了。
「林公子」就是三百年来罕见的大侠萧秋水几名贴身弟兄之一,萧秋水昔年名
动天下,剑挑权力帮,勇闯唐家堡,力战朱大天王,苦斗少林武当,不但当世无匹,
就是武林之中,也鲜少出来这等人物
而林公子就是随萧秋水闯荡江湖忠义之一。
宋雪宜继续道:「祝幽是我家的恩人,然又不图报,我与他个性不合,但终身
许他,却是情愿┅┅与宋自雪在後,因知他心高气傲,少不中意,即大事杀伐,霸
道纵横,又知道他武功很强,所以也没告诉他祝幽的事┅┅」
宋雪宜说到这 ,忽又凄然一笑,有些忧伤的问:「你说,我喜欢的是谁?」
方歌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宋雪宜却并不期望有回答:「以个性来论,我相报的是
宋自雪,对祝幽我是敬重,而对自雪,我是爱慕。但我又不能负祝幽┅┅我跟宋自
雪相处的这些日子,天天学剑、论武、傲视群伦,很是快乐。但自雪对祝幽虽时常
讥讽他,但在我面前,却谓天下人中,祝幽是他唯一敬重而有真情感者,他也说:
祝幽是真正宅心仁厚的人,是真君子,而他是真小人┅┅」
宋雪宜撮嘴笑道:「他说他平生最恨伪君子,宁取假小人。我就喜欢宋自雪这
种个性┅┅後来他硬要我去见他的师弟,我生恐他看出我逃避,所以便随他去┅┅
啊,那次见面,祝幽没有道穿,他佯说他病,全身顿抖,眼光虽没有看我,我才知
道他对我也是有 深情的┅┅我很难过了跟他暗地 见了几次面,他直说自雪和我
才相配对,我说不是┅┅但自雪十分警觉,他觉得我和祝幽有蹊跷,便暗自跟踪偷
听,听得一半,不知以前因果,就冲动若狂,奔了出来┅┅」
方歌吟宛若见到那一晚的惨境,宋雪宜完全坠入了那晚的情绪中:「┅┅我记
得他,披头散发,仗剑出来,衣衫给致瑰花丛刺破几处,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貌视群
雄的样子┅┅他指 我说:「我一生只深爱过一人,奶却骗我┅┅」。说完猛指
他的师弟,狠狠地道:「你对得我住 」祝幽要解释。自雪拨出了金虹剑,剑芒灼
烬了我的眼睛,只听他说:「拨奶的剑 」祝幽没有拨剑,却要上前去夺他的剑,
我知道地是怕宋自雪杀我,自雪没有杀我,一出手就在祝幽背心拍了一掌,我惊骇
尖叫,便拨剑相抗,打了十几个四合,他说:「不必打了┅┅我回头看,地上一大
滩鲜血,祝幽已经不见了┅┅他说:「他那一掌,没有人能活得下去」┅┅我恨极
了,说你听我解释,他说不必解释,奶只要重新跟我好,我便前嫌尽消┅┅我忽然
静了下来了。」
宋雪宜本来越说越沉湎,也愈说愈激动,胸襟起伏不已,直到最後一句话,才
慢慢平息了下去,却令方歌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宋雪宜继续道:「我个性执拗,跟自雪是一样的。我那时在想,他如此不信我,
我觉得很羞辱,也不必解释了,我要报仇。祝幽是我恩人,也是我夫君,他杀了他,
我也要杀他。可是我武功还不是他的敌手,我要忍。他当作杀了祝幽便没事了,不
是把我看为水性杨花的女子麽?他那种霸气,是我最心仪的,也是我最抗拒的,所
以我要忍 、等 、等候报复的一天。」
宋雪宜沉默良久,又道:「┅┅他见我依顺,也真一诺千金,从不追究,也不
问起,所以我更恨,恨他心狠手辣,残杀同门┅┅恨他自以为是,不了解我的为人,
更恨他自以为大量宽宏,而我根本没有错┅┅我那时当然不知他没有下重手杀祝幽,
我是一直等到你说是祝幽门徒後方才知道,祝幽并没有死,还收了你这徒弟┅┅当
时发生现场,还有「追风一剑」萧河在,他把祝幽之事,走报我家,我家骂我不忠
不义,叔叔李黑,也寅夜赶上山来,挑战宋自雪,但又被他杀得重伤,从此我恨绝
了宋自雪┅┅」
宋雪宜哼了一声又道:「快意恩仇?快意恩仇?他快意恩仇,我们快意什麽?
┅┅我那时只想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世上的事。不是┅┅唉,这本来是我和他的
同一想法,同一个梦想啊 我却成为要打碎他的人。於是我学尽了他的武艺,有时
心 仰慕,便强迫自己想到祝幽老实含冤的脸容┅┅於是那天晚上,我请他吃饭,
喝酒,他也很高兴,江湖人知道他武艺高强、胆色过人,不知他不胜酒力,浅尝即
醉,那天他心情特别好,吃了很多,喝了很多,那知道吃的是毒药,喝的是断肠酒
┅┅那天他很高兴,兴冲冲的跟我说:「我有这样好的知音,吾愿足矣,今後我要
立的是大志,图的是大计,作的是大业┅┅宋自雪那时,已有意加入朝廷,杀退金
人,我那时听 ,心 一酸,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他因醉晕,也没发觉,还自言自
语的说:「其实我还有一事,未告诉你,我并未┅┅」我没有让他说下去,因恐被他
真情所动,不忍下手,又劝他喝酒,他笑笑不再说话,只顾喝酒,想他那时,定必
想跟我说,他未真个下手杀死祝幽的事┅┅」
方歌吟听 ,只觉一阵阵椎心之痛,宋雪宜两颗泪珠儿滚落下来,毫不为然:
「┅┅我把那菜和酒,都下了极重的毒药,因知他功力好,怕毒他不死,反而痛苦
难受,所以下手绝不容情。他发作时,已经千肠断碎,痛不欲生,但他最痛楚的,
反而不像是肠胃,而是心 ,他撞跌了椅子,脸容抽搐,狠狠指 我说:「奶,奶
┅┅」便说不下去,然後萎然而倒,大叫道:「罢了 ┅┅」跟 没了声息,忽又
冲天而起,同我扑来,当时他未拨剑,我错以为他要濒死反扑,所以下手也不容情,
只求保命,一出手先斩了他双腿。」
方歌吟听得心口一痛,宋雪宜神色木然:「一个错误连接一个,到最後是不走
也不行了,而走下去就是错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斩断他双腿,他就倒了,
我以为他已死了,当下放声痛哭,不觉晕眩过去┅┅醒来後发现他居然没死,不但
没有死,而毒都逼出体外,但因毒性太烈,未能全自额顶散发,结果全部毒质,在
脸上发作,他张脸容,於是全毁,更可怕的是他迫毒之际,全力运功,无法御敌,
而他脸容全改,我教中弟子护法、不知他是谁人,又见我昏倒在旁,以为是仇人大
敌,先锁起来再说,又见他斯双脚不残,定必高手,所以以双饿环锁穿他的左右肋
骨┅┅我醒来时,一切大错已成,而他的苦难尚未过去┅┅苦难似永远不会过去┅
┅」
方歌吟听得惊心动魄,又恨不得什麽都没听到,那段凄烈的故事,几令他有毁
灭自己的冲动,宋雪宜又道:「┅┅他的苦难尚未过去。你知道一个女子狠起心来,
会做些什麽吗?她既要杀他,就会让他死,无论多残忍,也会让他死,非死不可,
非杀不可,我当时宁愿他死了,找他自剔,而不忍令一个傲啸江湖的人,变成这样
一个脸容全毁、双腿残废、终身被锁┅┅的活┅┅活死人┅┅」
说到这 ,宋雪宜脸色透白,「於是我要杀他,他双眼还完整,盯 我,居然
很平静的说:「我会收个徒弟,来报此仇的。声音全哑,沙涩难听,我也不愿听,
更不忍听,於是要立刻结束这一场苦难,便一剑刺去,他┅┅他居然还能运起神功,
挣脱铁炼,以一手支地,一手与我拚斗,我连手部吓软了,毕竟是他呀┅┅他脱门
而出,我心 意念一转:我把一个人伤残至此,实生不如死,我绝不能让他苟延残
喘,所以一狠心,就发出了暗器┅┅你知道一个女人心狠起来有多狠吗?」
方歌吟一直怔在那边,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不过宋雪宜也无意要他答话:「┅
┅我名字 有「雪」,他名字也有「雪」字,我觉得我们都像那寒冷的雪,无情┅
┅」宋雪宜苦笑了一下又道:「我的暗器,打瞎了他一双眼睛,可是他还是逃得了
出去,我有什麽办法,我又有什麽办法?」
宋雪宜悲声道:「我多愿意不杀他,我喜欢的人,我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
┅我多希望不伤他,我敬佩的人,在武林中,我和他是让人羡慕的侠侣┅┅可是我
做了,我已经作了,你说我该怎麽办?┅┅他走後,天涯海角,我也追不到他了,
也不能当面对他说出我心 的话。他如果被我所杀,我也一定自杀;但他没有死,
我也只有苟活下去,因为在这人世间,只有我,最知他,也只有我,最念他,我要
活下去,记住他的英容,发扬他的侠名,要痛苦的活下去,而不是一死了之。」
宋雪宜花容惨淡地道:「所以我姓宋。虽然我没嫁过去,但我已是他的人了。
祝幽在天之灵,必不会见怪,我已经替他报了仇了,┅┅那时我这样的想。自雪被
我下手那晚,还拿起筷子,击碗而歌:「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你知道
吗?那是他最喜欢的歌:生要尽欢,死亦无憾┅┅」
宋雪宜讲到这 ,方歌吟想到屈居暗无天日的石室中整十年的宋自雪之惨状,
和寂寞的逝亡,不禁黯然落泪。
是不是已经尽了欢?-是不是已经没有了遗憾?
□ □ □
琴几上氤氲 檀香的雾。
宋雪宜静静地端坐,没有再说一句话。
方歌吟终於低望唤了一声:「师母。」
师母。师母。虽然这女子使他师父丧命,师伯含恨,但仍是值得唤这一声「师
母」,师母的。
宋雪宜缓缓举目:「嗯?」
方歌吟决定把事情告诉她:「我师父他,┅┅他也已死了┅┅」
宋雪宜眼睛一茫,很平静的阖上眼睛,再没有睁开过。
方歌吟双膝跪下,守在她身边,也没有再惊扰。
他心 却觉得,这世界上,他彷佛有了个亲人,在天涯海角,他不只是只身一
人了。
宋雪宜良久徐徐张开双目,莹亮灿人:「我今年近四十,看来年轻,心已老了。
你叫我一声师母,我已抵受得起┅┅我知道我刚才为什麽要出言相激你过这船来?」
方歌吟摇首,宋雪宜道:「因为我听说奶是天羽派的,以为又是冒充。近年来,
有很多人趁宋自雪消声匿迹於江湖,而冒充假借,为祸武林,不少人都给我杀了。
你一上船来,我见你用正确的「天羽奇剑」,便知你确是天羽门人,但想起宋自雪
说过要徒弟找我报仇,我以为你来意如此,所以先一试你的武功。┅┅你能接我七
招,已经很不容易了,後来你欲突围而出的身法,我看不像宋自雪的:他一生只有
向前攻入而不必逃脱,也不用突围,他被我毒杀那次,是唯一次潜逃。你逃脱的身
法,倒是像祝幽的弟子,祝幽平生为人,素重退让三分,不到必要时,宁可认输?
也不愿打,宁可逃亡,也不愿杀人。」
方歌吟心中很是感慨,师父和师伯,同一师门,性格却如此相异。
宋雪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自雪素来不轻易授人武功,他看得
起你,你必有令他十分激赏之处。┅┅你既是祝幽弟子,十几年侍奉他药茶水酒,
也算是如同父子,你跟宋自雪又有相知相惜之情,又是他毁容残废後,逝世之前的
唯一衣钵传人,掌执天羽派,光大门户┅┅我宋雪宜一生了只欠他们两人,我也把
我集合各派武艺所研得之精要,尽传於你,我是你师母,奶不必推拒。」
方歌吟很是感动,真是无可言表,竟跪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宋雪
宜展颜笑道:「你是忠厚少年,正有祝幽的仁德,也有宋自雪的猖狂,而且能在三
个月内学得天羽廿四剑,聪悟定必过人┅┅你最好把奶的过往,说与我听。」
方歌吟觉得这女子,容颜清雅,如琴似兰,但语音神态,令方歌吟深心感动,
好似母亲温柔慈蔼叮咛一般,方歌吟他不知怎的,宛若天涯浪子,遇见亲人,一一
把过去的事情,说与眼前这女子听。
这女子听得专神,时拨琴发出「铮钟」几声,几次拂琴,就让方软吟心头一暖,
彷佛倦马疲人,遭知音安慰一般温熙。
【大宗师第十四章 长空帮】
船缓缓开去,江水慢慢流,恨天教的船也不快走,只在淮河流域流荡。
就在这江上,宋雪宜将自己的学术,悉心相传。
宋雪宜的武功,是各家各派,奇门异帮的秘技,她冰雪聪明,胆大细心,到处
偷窥别人习武,竟学得了天下大部份武技。
大凡一家武术,能专不能杂,能杂更难专,因为欲学得一家专长,必定由基础、
马步、吐纳、心法、歌诀都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宋雪宜天生聪明,发明得一种易练
的方法,但是一旦比起那一派的大宗师,便显然远逊。唯宋雪宜所学之杂,可谓世
间少见,更触类旁通,在武当偷学大风道人剑气习法,被掌门师弟长风道长发现,
大战一百回合,居然不分轾辕,大风道人见赏,释其下山,不再追究,而长风道人
武功直追三正四奇,几已不分高下,宋雪宜竟与之打成平手,在武林中的声望,也
名噪一时。
她授予方歌吟的习武方法,也是看重於解悟,而非精专,方歌吟既先得祝幽以
十年辛苦,打好他内功心法的基础,宋自雪又以三个月时间,授於精妙的天羽奇剑
和灌输於极刚烈的内劲,而今宋雪宜更教他天下各家奇术杂学,方歌吟天性聪敏,
甚是欣喜,更勤於学习。
一恍眼三个月又匆匆过去,方歌吟大致上对五六家武学有所心得,七八样学术
有点了解,还有二三种武功略有涉猎,要知各门各派,能在江湖上持久名声不堕,
定必有其精妙深奥处,岂随便略学能登堂奥,方歌吟能在如此短促期间,兼数家之
学,已然十分难得。
方歌吟与宋雪宜日久相处之下,觉得师母的风仪、姿容,甚至叮咛、关怀,既
似他姊姊,亦如他母亲,甚至有时也像他的朋友、知音,时与方歌吟对奕、谈天,
甚至煮酒论英雄、清听弦韵,实在令方歌吟感激莫已的。
船帆继继荡荡,这日宋雪宜在船板上,在和风淡日下指授方歌吟练武,这天是
练到「伏虎门」的爪功,宋雪宜道:「如有敌人攻你上盘,压力太大,又无法後闪,
你应俯首攻他中盘,但他另一手又有防备。举个例子,他是使一双判官笔的,一支
攻你上盘,一支攻你中盘,你应付不过来┅┅」宋雪宜一面比手划脚,一面辗动身
法,只见她白衣闪动,穗褶淡花,一动是一种风姿,千动是千种风韵,方歌吟真看
得呆了。
宋雪宜也没查觉,继绩比划道:「那时你便应攻他下盘,双臂臂力强的人?下
盘不见得灵便。你便用虎爪抓他足踝,或扣他「足少阴肾经」或「足太阴脾经」、
「足厥阴肝经」,捉得对时,对方便战斗力全失,这便是「伏虎门」中「伏地虎」
的威力,┅┅」
宋雪宜说 ,忽然抬头望去,只见方歌吟痴痴的望 自己,宋雪宜慎叱道:
「嗨 你究竟明不明白?」
方歌吟「哦」了一声,那涌动的云朵如花朵一样,原来乌金烈日在云层後发
威盛的光芒。方歌吟虽然傻了一阵,但却是有细听的,於是他道:「但如果对方的
下盘虽不灵便,却是极稳实呢?一般臂力强者,双脚虽不迅疾,但马步极健,不易
压制。」
宋雪宜沈吟道:「那也是的。不过你如有剑在手,可用武当派「阴柔绵剑」,
「阴柔绵剑」的好处是专攻内外家罡力,就算是阴劲、或至刚苦练,武当派的武技
也可以克制。」
方歌吟稽首道:「是,是。武当剑法,师母曾指点过我。不过若对方武功很强,
别人在上,自己在下,未免吃亏┅┅」
宋雪宜笑道:「若对方是任狂,你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只好一伏地,避过中
上盘之制,立刻就走便是了。」
方歌吟却道:「不行。天羽派决没有临阵逃脱的人。我是请教师母,既无退路,
又无法招架,何不由对方下盘扑上,乾脆来个近身┅┅」
宋雪宜听 ,也没说话,看过去只见远处江上数峰青,江水静静,那初生之犊
不畏虎的方歌吟,双眉斜飞入鬓,一副敢作敢为的模样,宋雪宜心头一震,猛想起
宋自雪:这小子岂不像了宋自雪当年尖傲江湖、崭头露角的时候麽?
宋雪宜也没表示,只继续说:「一个真正的天羽派掌门,是懂得如何保持实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岂可动不动就言牺牲、搏命?」她
是说 ,可是心 封仍不知为什麽的震荡 :「天羽派要靠你发扬光大,奶不能死,
你死会对不起我的。」她说 低首用尖细的手指弹动船炫上的麻绳,那绳索忽地掉
到江 去了,宋雪宜仍淡淡地说,她却不知道这句话对方歌吟一生影响有多大。
就在这时,江中突然出现一艘急帆,三叶快艇,江水极急,而这四艘极小的船
艇,也航驶涉急无匹。宋雪宜脸色大变,一扬手,四、五名恨天教的女孩子已到了
宋雪宜身侧,宋雪宜迅快而镇定地向这几人吩咐了一些话,众人即返去办事,只听
般板上下脚步交错,显然十分匆急,方歌吟问道:「师母,什麽事?」
宋雪宜道:「恨天教搜集有各家各派的资料与行踪┅┅除长空帮外,恨天教可
谓第一大教┅┅只是近日武林诡波迭起,一些行踪不明而且为数甚是可怕的武林高
手,神出鬼没,不知何帮何派,还有血衣帮、天残教、金衣派和现存的十二大门派
在血河派大举杀戮後,尚存九大门派中的崆峒、桓山、黄山三派,尽被歼灭,而不
知凶手是谁┅┅武林中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有什麽企图,我一直在追查此事,现下
那四艘舟子,便是那一帮人马复现,也是这悬案的线索,我们决不轻易放过┅┅」
宋雪宜忽抬目望向方歌吟道:「我们终须仍得一别。你还要追寻血河派和你仇
家的下落,我们就此别过┅┅这 放下舟子划去,靠岸西走,可到嵩阳一带,据悉
那儿桑书云要约车占风、严苍茫等四奇见面,敢情是为了血河车重现江湖,联手挟
制「武林狐子」任狂报复的事┅┅你可去跟 长空帮,桑书云为人磊落,决不会袖
手不理的。这样追寻血河车的下落和杀父仇人,反而是捷径┅┅」
方歌吟还想说话,采雪宜冷冷一挥手,「哔」地一声,舟子已放落江中,宋雪
宜淡淡地道:「你去吧。」
方歌吟呆了半晌,再不说话,「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飞落舟中,宋雪宜忽
自襟里拿出一册旧帙,扔向方歌吟,方歌吟一手接过,对不明所以,宋雪宜淡静地
道:「这是我综合各家之长,研得攻守快慢四式,这四招乃天下武学之精华,舍此
莫属┅┅你要好好研究┅┅」
这时已近冬天,江气甚寒,有一层淡淡冒起的雾气,宋雪宜说完,掌力一催,
舟子划水而去,隐於雾中。
宋雪宜待舟子不见後,又呆了半晌,直至侍女在她耳边说话,她才如梦初醒:
「追不到啦?」
「追不到了。」
「哦。」宋雪宜长长呼了一口气。太阳已没入云层,变化千万,远处河岸芦苇
一片白。
□ □ □
这时他正在茫茫江上,一个人,一把剑,他的心情正如他的处境。
□ □ □
他一人踊踊前行,不觉已到了嵩阳观一带。
方歌吟忽然想起嵩阳观有着名的汉柏,大数百围,是汉代之物;嵩阳观在中岳
太室南麓,一砖一木,都甚有古意。
他虽想观赏这罕见的古迹,更重要的是,他想在嵩阳观中寻得长空帮的踪迹。
他进入嵩阳观时,日影西斜,他据这几日山下所见的道人谓:观中香客近日曾
发生格斗,他心想可能与长空帮有关,所以便飘然赶去。
汉柏古意苍茫,但古木苍苍中,却犹吐新绿,生机盎然。
树下有两个人,在静静地下棋,一人是眉须皆白的老者。一是书生打扮,文士
气态的青年人。
树旁还有两人,一个中年妇人,大眸子,常禁不住要笑,用手去掩住嘴巴,可
以想见年轻时风姿定必很美;另一人似位商贾,眉清目秀,可惜大腹便便,实在太
胖了一些。
方歌吟他没注意,走过去向那对奕棋的人拱手道:「打扰一下。」
那老者抬目道:「啥事?」
那年轻书生却定力非常之高,居然连头也不抬起来一下。
方歌吟恭谨地道:「敢问老丈,前几天这 是不是发生格斗事件?」
老者愣然道:「是呀。」
方歌吟问:「那些打斗的人,都还在不在左近?」
老者双眉一瑾:「前几天这 来了几个公子哥儿,调戏良家妇女,这裹是长空
帮的地盘,所以惊动了几个行侠仗义的人,打将起来,┅┅至於他们去那 麽?老
身不知┅┅公子又问来什麽?」
方歌吟想要实说。心知说与老者听,对方也不了解,只好作罢,随便道:「没
什麽┅┅问问罢了 」
老者奇道:「莫非小哥是要找长空帮的人?」
方歌吟点点头,忽听那中年女子笑道:「公子认识那晚在观 打斗的「无情公
子」严浪羽?」
方歌吟一震道:「是他┅┅」
那女子侧首问:「公子舆他相熟?」
方歌吟叹道:「岂止相熟,曾经┅┅」本来想接下去说「还大打一场」,不过
觉得说来也无用,所以止住不说。
那女子与老者对望一眼,心 所思都是一样:这小子和无情公子是一路的,那
老者忽然抚发道:「白云长长长长长飘。」
方歌吟一呆,看那老者脸上闪过一片青煞,显然已动怒,女子微笑望自己,显
然是要自己对那一句奇怪的句子,方歌吟嗫嚅道:「老丈┅┅我┅┅我不懂你意思?」
那老者徐徐站起,又问了一句奇异的话:「你过的是什麽挢?放的是什麽纸鸢?」
方歌吟还是答不出。那老者突然一反手,闪电般扣压他左手脉门。
这下快如电光火石,方歌吟现今武功高强,非昔可比,但这花甲老人,出手诡
异,快得无以复加,方歌吟这才醒觉,老者已拿住他的脉门。
方歌吟用力一甩,但老者指如钢箍,方歌吟已感半身麻痹,情急生智,猛想起
东海劫馀门有一招反手奇招,当下转肘沈腕,猛吸丹田,竟然全手一反,似全无骨
骼一般一下子摔落了老者的压制,翻手反而搭上了老者的脉门。
老者心 一凛,大呼道:「果是东海劫馀岛的。」语音中五指弹出,射向方歌
吟脉门,方歌吟见老者五指如钢钓,其指力非同小可,立刻松手,手背仍被老者指
风扫中一下,立郎痛入心肺,几手骨为之摧裂,方歌吟又惊又佩,即跳开抱拳道:
「敢问前辈是淮南鹰爪王的什麽人?」
那老者冷哼一声,手下却绝不容情,「唰唰唰唰」又是四爪,一面道:「什麽
什麽人?老子就是鹰爪王 」
方歌吟大惊,知是误会,正想解释,但对方攻势太强,他不得不全神应付,也
来不及分心说话。
原来大名鼎鼎佣爪王雷锋殁去之後,淮南一系,即以北宗鹰爪王曹极为正宗,
此人禀性刚烈,嫉恶如仇,後被长空帮收录,成为长空帮五大旗主之一,也是长空
帮得力人物之一。
既然是曹极?便断无可能是歹人,自己使出东海敢馀岛的武功,反使他以为自
己是严苍茫的人,显然曹极是冲 东海翅馀岛的人来的┅┅
曹极一爪一爪的攻下去,方歌吟一口气几喘不过来,曹极心 却大为愤然,原
来他自恃极高,前鹰爪王雷锋之後,无一人能仗一双手闯荡江湖,都打铸铁手或钢
爪,唯曹极以一双手,会生生拘断七名淮南门高手夹攻下的铜手,淮南门中,一时
无人不服。
可是今日这青年,仗 诡奇的步法,和繁杂的掌法,与他走了三十几个回合,
全无败象,心中不禁大气,每喝一声,攻出一爪,方歌吟一直在闪避 ,可是他全
身的衣袂和发丝,都往後紧飞。
这是因为曹极所出的爪风,实在太凌厉了,方歌吟知不能敌,竭力大呼道:
「老丈┅┅你再不停手,我要┅┅拨剑了 」
曹极怒笑道:「拨奶的剑哩 难道我还需要你相让不成?」话一说完,上抓脸
门,中抓胸膛,爪风厉啸,又刮得方歌吟几乎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只听曹极骂道:
「抓裂你这无耻淫贼败类 」
方歌吟心 暗暗叫苦,莫不是被人认作前几日欺侮良家妇女的歹人才好。这时
两爪已至,方歌吟已背贴汉柏,不能再退。猛忆起在恨天教船上,宋雪宜最後所授
的应付方法,不退反进,猛然蹲低,用「霹雳堂」拳功中的「雷公轰」,一拳就捶
在老叟右脚足踝上,这一下反击得极其巧妙,曹极眼看得手,方歌吟已死路一条,
忽然眼前一空,方歌跨已不见,脚下却猛受一击。
他「哔呀」一声叫起来,一手抓住痛脚,另一只脚却绝不含糊, 一脚就踹了出
去,直踢方歌吟心窝。
这一下方歌吟眼看避不过去,猛闪过自己在船上说过的硬拚应斗方式,在曹极
脚已抬起,尚未凌空踢出之前,已抱住了他。这一下,曹极可惨极,他一足吃痛,
拿在手 ,另一足踢出,方歌吟这一抱一撞,「蓬砰」一声,把曹极撞跌在地,方
歌吟十分歉意,正待说话,忽然身边起了两道急劲之风,只听那女子叱道:「照打 」
方歌吟侧首一看,如是两柄极闪亮的柳叶刀,这下闪避无及,忙用剑鞘挡拨,
「当当」撞开二刀,方歌吟大呼道:「可是「满天刀」叶三娘?」
那女人笑道:「也是你索命娘娘。」她虽放出飞刀,但事先绝不与曹极二人群
殴方歌吟,放刀之间,也先知照,方歌吟以为她比较讲理,正待开口,叶三娘手一
扬,又打出三把飞刀,品字形飞来。
「浦天刀」叶三娘也是长空帮五大旗主之一,一身武功,不如曹极,但暗器飞
刀,在江湖却是大大有名,无人不惧的,两河绿林大盗一听叶飞刀,真是吓得抱头
鼠窜,可见叶三娘之威。
这三刀飞出,方歌吟猛扒地一伏,险险避过,就在他未跃起之际,叶三娘已赶
至,铮铮抽出两把淡青色、明镜一般的柳叶长刀,霍霍斩了下去,出手比曹极还毒。
这下方歌吟真无可再逃,只好拨剑。
金虹陡亮,长剑穿过双刀,指在叶三娘的咽喉上
叶三娘颇佳,她只觉喉咙有一点痒痒,她甚至无法低下头去看,那剑光何等灿
亮。
所以她也无法斩下那两刀。
就在这时,突然「嗤、嗤」两声,「叮」地又一声,金虹剑被撞得一偏,几离
手飞去,另一急打方歌吟小腹,方歌吟猛想起宋雪宜所授天下武学中,也有「长空
神指」的一些皮毛,他因亲观长空神指的威力,故格外用心学习,便双指一挟,挟
住那事物,定眼一看,原来是棋子而已,圆木中一个圆框,上书「车」字?但震得
双指发酸不已。
打出棋子的是那青年文士,另一枚「炮」的棋子,撞歪金虹剑,仍弹飞数尺,
嵌打入树中,其手劲之强,可想而知。
叶三娘立刻跳避,青年文士也大为惊讶,道:「哦,你也会神指?」说 徐徐
起立,却旁若无人,方歌吟知又有一番恶斗,忽听一人哈哈笑道:「牧三弟不要妄
动,这位兄台执的是金虹剑,适才恐怕是一场误会。」
方歌吟掉头看去,只见那眉清目秀的胖子商贾:呵呵笑说,十分可亲,方歌吟
恍然大悟,原来那手劲极强的青年书生,便是「长空帮」五大号令天下的旗主中武
功排行第二的「雷霆手」牧阳春,而那笑容可掬的胖子即是「长空帮」中,武功仅
在桑书云之下的「雪上无痕草上飞」梅醒非。
据说此人,双手双剪,而且轻功高到骇人听闻,而且为人相当随和,唯在大节
上却点滴不让,方歌吟知道都是「长空帮」中的英雄好汉,当下收剑指地,长揖躬
身道 「晚辈天羽派方歌吟,不知是长空帮四位旗主大哥,冒然出手,多有得罪,
承蒙相让,感愧无容,尚请四位恕罪。」
梅醒非「咯咯」笑道:「方少掌门快莫如此,奶是一派掌门,与敝帮帮主同等
份位,是在下等莽撞才是,少掌门快勿客气。」
叶三娘「咕咕」笑道:「想你必是那个┅┅那个救小娥妹子的少侠了┅┅早知
是你,才不会误打一场┅┅你剑法好得很呀多」
方歌吟见四人毫无忸怩作状,或摆前辈架子,也未记仇,心 对长空帮更是景
仰,听叶三娘口气,如是桑小娥曾向她提到自己,当下心 甜甜,一时也不知如何
说是好。
曾极仍抚住脚踝叫道:「你那一拳,倒似不轻,却像「伏地虎」那一类武功┅
┅你┅┅你究竟是何门何派,怎麽功夫如此之杂,当年宋掌门人的剑法,我曹某人
是服得五体投地肘,可是也不似你这般繁杂呀?」
方歌吟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笑笑:「在下┅┅刚才所使的,确实是「伏
虎门」武功┅┅至於从何学来,实一言难尽┅┅」
梅醒非等人都是老江湖了,见方歌吟言有期艾,如是另有苦衷,当下不再追问
此事。
【大宗师第十五章 四大堂主】
梅醒非笑道:「方少掌门是想见咱们帮主麽?」
方歌吟心 是想再见桑书云的风采,但觉得自己也无名目,当下道:「不,随
便走走罢了,桑帮主日理万机,还是不宜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叶三娘睐了他一眼,笑道:「方少侠想不想见小娥姑娘?」
方歌吟不禁脸上一热,登时不知如何作答:「嗯,这┅┅」
叶三娘惋借地道:「可惜这几天小姐要上少室山找少林派的人算帐,并不在太
室┅┅」
方歌吟一听,心 不知怎的,好生失望,叶三娘眼尖,早看得出来,梅醒非笑
道:「方少侠最好请稍候,帮主一会儿便到。」
方歌吟口 道:「不必了,不要烦扰桑帮主┅┅」忽听「喀喇」一声巨响,那
嵩阳观的後门,碎裂千片,两道人影,飞了进来,只听一豪放而粗暴的声音道:
「桑书云呢?叫他出来 」
两道人影「砰」地跌落院中,那声音却不是这两人发出来的,因为这两人扑倒
前,早已气绝。那青年书生变了脸色,叱道:「谁敢杀我帮中人?」话未说完,手
指一弹,一枚棋子已「嗤」地射了出去
来人白袍大袖,猛见棋子来势如此急陡,也似一怔,突然间伸出一枚手指。
棋子划破空中急啸,急打而出?正好撞在那人凸出的中指上。
「破」地一响,棋子粉碎。
粉碎的千百片,反射牧阳春。
牧阳春大喝一声,猛抓起棋盘,一扬一档,棋子碎片都打在棋盘上。
但就在牧阳春用棋盘往前一遮之际,那白袍人便似急箭一般冲了过去, 「砰」
地一掌,拍在棋盘。
那一掌打在棋盘上,牧阳春运返八步,「碰」倒撞在汉柏上,那汉柏极其坚韧,
屹立不倒,「雷霆手」牧阳春被反弹上来,正好迎上白袍人的第二掌
白袍人第一掌,是要震飞牧阳春的反击能力,第二掌,准备是要牧阳春的命。
就在这时,叶三娘一声:「看打 」
「嗖嗖」二声,两把飞刀,闪电般拧到。
白袍人本来一掌已拍了出去,也不知怎地,一反手间,那掌上无名、尾二指、
以及食、中二指,已挟住了两把飞刀。
白袍人一回过身来,方歌吟与梅醒非都不禁「啊」了一声,梅醒非心道:原来
是这魔头来了,无怪乎连牧三弟都不是对手。方歌吟心 也想:原来是他
原来这人不是谁,正是「三正四奇」中「四奇」 的严苍茫。
梅醒非述上去笑道:「严岛主 请停手,有话好说。」
严苍茫本来脚踏子午,一手挟刀,当下徐徐站起,全身舒松,笑道:「对,正
是有话好说,还奶飞刀。」
严苍茫语音不变,平平说下去,众人一呆,不知他说什麽「有话好说,还奶飞
刀」,就在此时,突然刀光两闪,飞刀已射到叶三娘眼前。
原来严苍茫为人心胸极狭,叶三娘射他飞刀,他非反击不可,心 地想多剪除
一名长空帮高手,少一份对抗的实力,所以骤然投出两刀。
叶三娘要闪躲已迟,勉力一偏,「刷」一刀劈脸闪过,一绍发丝被斩落,竟是
刀过後声音才起,而另一柄刀,已当心射到。
在这刹那间,金虹斗现,「叮」一声,星花四射,飞刀「夺」地钉入汉柏之中。
严苍茫脸色一变,别过头去,看见了方歌吟,冷笑道:「好哇,天羽派的人成
了长空帮的护院了。」
梅醒非见严苍茫在自己有礼停战後居然出手歹毒,笑容一敛,又听严苍茫此语,
情知乃挑拨长空帮与天羽派的情谊,要是心高气傲的宋自雪,定不干休,梅醒非脸
色一寒,道:「严岛主┅┅」
正想质问严苍茫因何滥杀那两名长空帮门人时,严苍茫对一句打断,道:「你
们掳我儿子,是何居心?以为长空帮就可以托大,随便劫人,赶快交还出来,否则
格杀勿论 」
梅醒非勉强笑道:「严先生言重,令郎聪明才智,皆一时之选,但品格行为,
有失调度,三天之前,令郎在此?作了一件丧风败德的事儿┅┅」
梅醒非明是骂严浪羽不道德之行为,暗底 是骂严苍茫没有家教,严苍茫素来
多疑,那有不知,当下怒道:「我儿子作的事,没什麽大不了的,凭东海劫馀岛三
千人,还承不起这担子麽?」
「话不是这样讲,」梅醒非皮笑肉不笑,「咱们长空帮五万子弟,却没有一个
奸淫狗盗之辈,如此害群之马,是人人得而诛之,并非谁担得起的问题┅┅」
这句话「杀」下去,大快人心,方歌吟最是看严苍茫不顺眼,当下故意大声
「哈」地一笑。
严苍茫脸色一沉,隐呈铁青,一片煞气,道:「奶叫什麽名字?」
梅醒非知道此人脸色转青,就要翻脸,昂然道:「在下梅醒非,长空帮玺下黄
旗堂堂主。」
严苍茫冷冷地道:「你既是长空帮千第三号人物。我杀了你,也不是杀无名小
卒」突然动手,却不是向梅醒非,而是倒飞向方歌吟,人未反身,一杖劈下。
这下乍然剧变,方歌吟不及招架,就在此时,梅醒非也如流星,闪电般弹出,
别看他身裁肥胖,快起来轻如白鹭,严苍茫一杖向方歌吟当头击下,只离三寸,
「咯当」一声,一把银剪,挟住铁杖。
严苍茫猛回身,梅醒非顿觉右臂重若千钧,左手一展,又是一柄金剪,「喀当」
一声,星花四溅,劈住铁拐。
方歌吟只见眼前金芒两炸,梅醒非左右两手,两柄铰剪,劈挟铁拐,双方僵立
不动。
但在片刻间,一阵「喇喇喇」,梅醒非的身形忽然矮了一截,然後又矮了一截。
原来梅醒非双足都深深嵌入土中,直没足踝,严苍茫一手铁杖,固若磐石,梅
醒非双剪却滋咯不已,而且略有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声音。
这时梅醒非额顶大汗淋漓,严苍茫神色不变,但头顶冒出白烟,这时他心中正
想:这人只不过区区一名长空帮旗主,居然武功如此高深,如不杀他,日後必是大
患,当下加重压力,要把他毙之于当堂。
曾极、叶三娘、牧阳春三人都看出梅醒非渐已不支,纷纷拨出武器,想呼啸而
上,杀了严苍茫,便在此时,青衫一闪,「嘶嘶」两声,两道指风,斜削而至。
这两道指风一到,两人立分,梅醒非运返八步,要不是曹极一把扶佳,必一跤
坐倒,严苍茫只不过身形往後一挫,杖已支地,稳若泰山。
曾极扶 梅醒非,其势依然不止,又退出三步,牧阳春挥臂一栏,他指劲如此
之强,臂力更巨,三人又退了一步,才全卸去那股无形的大力。
这时场中多了一位优雅的青衫人,微笑道:「严兄何必动那末大的火气?」
此人正是长空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
严苍茫目光收缩,冷冷地道:「桑帮主,恭喜你已练成内助发指,「膛臂挡车」
神功 」
桑书云微微一惊,心 极是後悔自己大意,使出「长空神指」中的以内息发指
的功力,反叫严苍茫看破了自己武功的进境。唯外表毫不动声色,抱拳笑道:「严
兄见笑了。」然後又向方歌吟招呼一声:「方少侠好。」方歌吟真是受宠若驾,桑
书云处处以一派掌门之礼待他,丝毫不以长辈自居,令他感激得无复言表。
严苍茫把铁梢往地上一拄,大剌剌地道:「而今岗山之战,尚有三月,桑帮主
因何把犬子擒制,恐有失江湖道义 」
桑书云微笑道:「严兄误会。」说 目光望向梅醒非,梅醒非稽首道:「严公
子前几跟踪桑小姐来到此处,出言轻薄,小姐大怒,要我们逐之,牧旗主好意劝告
严公子,严公子不听,大打出手,严公子受轻伤逃离┅┅」
严苍茫怒道:「胡说,你们定必群殴┅┅」
梅醒非也不理他,继续道:「後来严公子犹在此地,徘徊不去,见一民女,竟
起色念,将之强暴,事後竟起杀心,恰巧教叶旗主撞见,打了起来,後来曹旗主也
赶至,两人合力制伏了严公子,听候帮主发落这等登徒子、无耻人 」
严苍茫一面骂下去,梅醒非迳自说下去,不理会他,严苍茫也自觉无趣,住口
不骂,又听梅醒非对叶、曹以二战一的事直认不讳,反而没有咒骂的藉口,要知东
海劫馀岛岛主向来是护短出名,他又想起一事,即刻破口大骂道:「根本无此事工
你们编造事体,来陷害我儿,以为劫馀岛好惹的麽 」语下大有威胁之意。
梅醒非微微一笑,桑书云颔了颔首,梅醒非一扬手,两名长空帮黄衫汉子,架
一个俊美的青年,自门外走进来,只听他惨然呼道:「爹 」
严苍茫听得心中大痛,又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居然当 这些人之面,
一副求饶的样子,心想先发制人,故此怒道:「你们这样虐待我儿,是何居心?」
梅醒非又挥挥手,叶三娘也扶出一人,只见这女子相当美丽,庄稼打扮,发髻
凌乱,一双眼睛却哭得又红又肿,一面行近,一面还抽搐不已,望向严浪羽,似对
之十分畏惧,严苍茫心知不妙,犹逞强问道:「这又是干什麽?」
叶三娘拍拍那姑娘肩膀,向严苍茫冷笑道:「问你的宝只儿子去呀 」
严苍茫忽然踏前一步,只一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越过丈外,到了严浪
羽身前,一巴括了过去,「啪」地一声,严浪羽白暂的脸颊上现出了五条红影,严
浪羽骇道:「爹你┅┅」似不相信严苍茫竟会括他。
严苍茫怒叱道:「畜牲 你干出什麽事情来了 」一把向严浪羽肩头抓去,似
要逼他说话,桑书云劝道:「严兄有话好说。」
突然之间,严苍茫一反手,「啦 」地击中一名黄衫汉,那黄衫汉一呆,撞跌
而出,把另一名黄衣人也撞跌地上,两人摔到地上,都口喷鲜血,眼见都难活命了,
只听严苍茫哈哈一笑道:「对了,有话好说,何必制住我儿 」
严浪羽这才明白他父亲的用意,当下又有了一种狂妄、得意的笑容。
桑书云变色道:「你这┅┅」
严苍茫脸有得色:「哎,桑帮主难道未曾看见,我已教训了这畜牲麽?」
叶三娘厉声道:「良家女子贞操,岂是让奶一巴掌就了事的 」
严苍茫咭咭怪笑道:「我儿子要玩,天下女子,他那个玩不起,要来这穷巷僻
壤,做这些勾当,这其中必有冤曲,我要回去再审┅┅」
曹极怒极:「这 是长空帮的地盘,有事长空帮作得了主 」
严苍茫「哈」地一声怪笑道:「我呢?我是劫馀岛的人,长空帮管到东海的地
盘去麽?」
牧阳春最是年少气盛:「我不管你如何说,总之这女子名节、那两人性命,都
要你赔上 」
梅醒非见严苍茫狂妄自大,也心 有气:「我们好意擒住令公子,还礼待他,
就是等严岛主来主持公道,要是严岛主不公道,长空帮可要讨同公道了 」
梅醒非的话下得极重,严苍茫瑚仍然笑嘻嘻:「公道麽?公道也要讲实力的。」
方歌吟听得热血沸腾,眼见严氏父子这等行为,早已按捺不住,任侠之情陡生,
豪气大作,怒道:「你们父子这般无耻,怎当得上武林前辈。这桩事情,可是有人
证的,你们如此卑鄙,也不怕天下人之口┅┅」
严苍茫几会被人如此骂过,一看又是方歌吟,心中怒极,外表依然笑嘻嘻地:
「人证麽?怎麽她从未说过话?」
突然一闪,穿过梅醒非,突过牧阳春,一扬袖,大风卷出,震开叶三娘,一杖
向那惊骇中的女子「人中穴」击下,边还笑道:「说话呀 」
这下方歌吟早有防备,「铮」地一声,金虹又现,斩向严苍茫。
严苍茫心下一凛,猛见金虹乍现,比他想像中要快得多,急忙缩手,心中忖道:
「怎麽数月不见,这小子出手又高了许多?匆忙间望过去,只见方歌吟人在剑芒之
中,眩目看不清楚,意兴飞越,就如当日宋自雪初出江湖一般。严苍茫心 又是一
栗。
严苍茫打量归打量,心 已认定要杀人灭口,上盘丝毫不动,下盘已踹出一脚,
踢向那女子,方歌吟怎料得到严苍茫出手如此诡异,发觉时已大迟,眼见那一脚就
要正中,可怜那民家女子又如何受得住「四奇之一」严苍茫的一脚
便在此时,忽然青影一闪,一抬足,「啪啪」二声,两脚交踢在一起,两人神
色不变,唯桑书云已挡在那女子身前。
严苍茫情知桑书云拦住,杀人已无望,心知乃肇因於方歌吟从中作梗,心 对
他恨绝。
桑书云定定地道:「严兄,你在武林中重若泰斗,若杀手无缚鸡之力者灭口,
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严苍茫想一想,心 也憾然,仍冷冷地说:「我从不在别人威胁下谈话,你们
人多势众,我严苍茫可是不怕的。」心 则是想到,自己纵冲得出去,孩子难免也
落在别人手 ,投鼠忌器,所以先要对方把局势缓了再说。
桑书云沉吟了一下,心想严苍茫毕竟是一方宗主,不致言而无信,而且无情公
子被擒,对他脸上大不光采,所以点头道:「好。我们到古刹去谈。」
梅醒非踏前一步,因不放心,想出言相劝,桑书云一摆手道:「我自会晓得。」
随即向方歌吟笑道:「方少掌门,这事就一道走走,可好?」
桑书云一直待方歌吟是一方掌门之礼,方歌吟心 感激,又担心桑书云安危,
自无不去之理。
桑书云向严苍茫笑道:「我们一道谈谈,令公子若无聊,方少掌门识博功高,
也可以聊聊。」
要知桑书云亦自恃艺高胆大,不怕严苍茫耍什麽花样,何况嵩山已在长空帮控
制之下,严苍茫即觉人多众杂,一张脸拉下来,桑书云便准备与他私下作谈,唯严
浪羽也定必一道,动起手来,自己吃点亏,但有方歌吟在,则无後顾之忧,何况方
歌吟并非长空帮中人,日後江湖流言说自己以众欺寡,他也可作个证明,加上方歌
吟是天羽派掌门,名正言顺,应该跟去。
严苍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桑书云微微一笑,引身向前行去,表示自己用意
磊落,决无歹意。
方歌吟则跟在严苍茫父子身後,一直冷冷监视 。
这时已是秋末,嵩山降雪,大地一片茫茫。
桑书云 青衫的背门就露在他眼前,只要他陡然出袭,说不定他一掌就可以了
结这劲敌的性命,然後再解决掉方歌吟的性命。┅┅
严苍茫根睛凝视 桑书云的背门,慢慢吸了一口气,渐渐把力量运集在右手掌
上。正在此时,桑书云条然回身一笑道:「令郎步伐怎地杂乱了起来?」
严浪羽脸上一红,他是凝注他父亲正要出手,心 大为兴奋,不觉脚步稍乱,
却不料桑书云知道。
严苍茫脸不改色:「桑帮主的耳力,打猎不必带狗去。」
桑书云一笑,好似没听出他言词中所含讽刺之意,返身继续前行。
四个人於是在苍茫大地中,皑皑白雪上,踊踊地向嵩山古刹石塔走去。
※ ※ ※
嵩山是为五岳之一,最为萧杀。因其地居中州,古代封称,尊为中岳。
嵩山峰峦秀拨,西峰名为少室,高十六里,周三十里,相倚相望,其间相距约
十七公里。
少室有闻名天下的少林寺。我国技击中名震武林的少林派,即此发祥,有达摩
面壁处,汉三百阙诸胜。
嵩山岩壑,千态万状,山中颇多古刹,有嵩山古塔,在山之西麓,十五层,北
魏时建,为国内现存砖塔中之最古者。
嵩山古塔属废刹,甚少游人,桑书云等却往该处走去,在大地茫茫风雪中,这
几人不知何所行止。
□ □ □
十五层石塔斑剥、古旧,然已在望,方歌吟深吸一口寒气,看那孤寂的石搭,
不知建塔的人何在?千百年来,石塔有何观?天地有何变?
严苍茫渐渐走慢,桑书云马上警觉,郎问:「怎麽了?」
严苍茫忽低咳一声,说:「桑帮主。」
桑书云微微一笑:「严兄请说。」
严苍茫沉声道:「帮主带我们来此处,有什麽要说,此处无人,可以说了。」
这几句话,等於把出来到无人处谈判的事,都往桑书云一个人身上推,桑书云
亦不以为件,微微一笑:「严兄,实不相瞒,两次约见,皆有要事商议。」
严苍茫见桑书霎说的严肃,又似并不是冲 自己儿子所犯的罪行来的,当下暗
喜,也凝肃地道:「却是为了什麽?」
桑书云叹了一口气道:「上次在洛水江中,我正要把话说出,却遇上恨天教的
事情┅┅」
严苍茫脸色忽变:「血河车的事麽?」
桑书云点了点头,严苍茫向方歌吟瞄了瞄,那:「外人在,方便麽?」
桑书云肃然道:「他是天羽掌门,一方之宗,当然应该叁与此事,宋老弟英年
早逝,我们要扶植他後人才是,怎可有所遮瞒 」
这话义正辞严,严苍茫冷哼一声,又急于知道桑书云的讯息,於是道:「也罢。
桑兄可探出了什麽消息有关血河车的?
严苍茫急欲得知血河车的事,所以把桑书云唤作「兄」,桑书云心 晓得,也
不揭破:「我也没有血河车的下落 」
严苍茫一听,好生失望,「哦」了一声,双肩垂了下来,桑书云接道:「不过
据我探知,血河车上的人,已经不是「武林狐子」任狂。」
严苍茫一听,兴趣又来,双肩又再耸起,方歌吟听得血河车上的人,知道跟自
己父仇有关,也凝神倾听,桑书云见方歌吟如此专注,心忖这少年虽忠厚真诚,但
也难免对血河车有野心,当下微笑道:「近日在河北一带,我帮白旗堂主辛深巷的
部下,曾与一批武林高手截得血河车,後来无一人能活,辛深巷赶去时,还有一位
子弟身受重伤,说出血河车上有两人,绝对不是任狂,就死了┅┅」
严苍茫「哼」了一声道:「要是任狂,出手那有人还说得出话来 只不过车上
的人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桑书云道:「血河车上却不是任狂,那麽又是谁?任狂去
了那 ?血河车上的武功,这两人得了没有?这些疑团,都没办法得到解释,而最
近武林中又有两大怪事┅┅」
严苍茫道:「什麽怪事?」
桑书云道:「武林中出现了一批极其厉害,神出鬼没的杀手,自从血河派大弑
杀戮各门各派┅┅」
桑书云背负双手,在漫苯风雪中悠然长叹:「辟如嵩山这一脉,就尽丧於「血
踪万里」卫悲同手之後,衡山、括苍,也先後遭灭派之祸┅┅但血河派被灭後,武
林中一时相安无事,直至最近,腔恫、黄山、恒山又告遭殃┅┅」
严苍茫凝声道:「这我也有听说过。近日我劫馀岛人,也受到狙击┅┅」忽想
劫馀岛子弟被杀,乃属家丑,当下也止住不说了。
桑书云叹道:「不瞒严兄,我长空帮中人,最近也遭到神秘的折损┅┅最可怕
的是,敌人无影无踪,无迹可导┅┅而就在三天前,天目一脉,又告全歼。」
严苍茫神色一变,失声道:「连天目也┅┅」
桑书云点点头道:「天目山一脉自「铲神」顾同林死後,「铁臂人」门大伦左
丧门棒、右判官笔,饮誉江湖,绝非点苍先人可比拟┅┅可是他也遭了毒手,杀人
者扎手,可见一斑。」
严苍茫沉默良久,「嘘」了一声,怪笑道:「多谢桑帮主提醒,只不过劫馀岛,
并非三脚猫之徒,对方要来毁,那是自寻死路。」
桑书云抚须笑道:「严兄子弟武助高强,这点当无问题,只是还有第二件大事
┅┅」
严苍茫冷笑道:「不知又是什麽鸡毛蒜皮的┅┅」
话未说完,桑书云郎截道:「「幽冥血奴」又现江湖。」
严苍茫见桑书云又道,本想以内力继续说话,把他声音压下去的,猛听「幽冥
血奴」三个字,一时脸白如雪,半声作不得响。
这是方歌吟首次见严苍茫吓住。而桑书云也脸有忧色,继续道:「而且据我探
得,「幽冥血奴]就是萧萧天 」
「萧萧天 」严苍茫白发飞扬,袍袖卷起,厉声道:「「幽冥血奴」萧萧天 」
「是。」桑书云脸色十分忧伤:「三十年前,萧萧天这人本是白道中名侠,但
他父亲萧易人因受大侠萧秋水之挫败,给予无穷的仇恨心理,以及残酷的训练,使
他人心大变,下手狠辣,事事疑毒,最後加入血河派,简直杀人不眨眼,虽曾败於
萧秋水之手,都念在亲情,并未杀之┅┅」
严苍茫喃喃地道:「「幽冥血奴」┅┅他┅┅他不是┅┅已被雪峰 天象、大
风三人打落笔架峰┅┅而且┅┅」
桑书云叹道:「而且雪峰神尼还把他一剑穿胸,大风 天象各全力劈中其一掌
┅┅可是,他们下得崖来,萧萧天的尸首却不见了┅┅」
严苍茫用舌头舔了舔口唇,道:「那末他还活 了?」
桑书云不答,仰望风雪:「有人见过他,不过已经死了┅┅」桑书云的语音中
竟有说不出的悲伤,「┅┅为了探知「幽冥血奴」是不是萧萧天这个消息┅┅」
桑书云笑容有说不出的悲涩:「┅┅我们已经牺牲掉不少好手了┅┅」
在战场中,一场战役,一个军情,甚至一点线索,都要花出牺牲和代价,而且
有时是极大极惨痛的牺牲和代价。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点桑书云当然晓得,可惜他不能不悲励。
三十五年前,他的第一匹神风骏马被人暗器误杀时,他泪湿长衫;三十五年後
的今天,他确能做到喜怒不动於色,但仍戚戚於心的。
三十年前┅┅风雪也有那麽大的,那时候,「长空帮」,还只是一个构想┅┅
那时候┅┅宋自雪┅┅还是一个初出道的小毛头┅┅
而今他的弟子方歌吟都那麽大了
严苍茫已恢复了镇定,道:「你告诉我这事,有什麽意思?」
桑书云郎道:「血河车复现江湖,与「幽冥血奴」萧萧天复出武林,其间是不
是有些关系?」
严苍茫默然,眼睛却瞪得老大。四野一片苍茫,黑夜与寒雪,相映得一片苍落。
远处几株枯树,枯树几枝枯极,
人生如树。
曾蓬勃过的、青绿过的,有一天会被严冬雪封死。
然而只要未被冻死,仍有复苏的一天。
像萧萧天这等凶残的人,是复苏,还是死而复生?
大地的寒寂 ,软雪无声地飘飞 ,而白雪的地平线外,黑漆一片,隐隐有些
回声,似是呻吟,又似是呼啸?
方歌吟只觉毛骨悚然,没有再细想下去。
那石塔已越来越近,在大雪封镇下,更加古意苍宏,像一个寂落的巨人,已那
大地无声中站了很久,站立了很久很久了。
※ ※ ※
四人到了石塔前,严苍茫和桑书云不约而同,仰首望了望塔顶,塔高十五层,
直耸入黑漆漆的天穹,苍山无声。
寂。
严苍茫又低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桑帮主这次约我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桑书云微笑摇首,淡淡地把眼神投向严苍茫:「严兄。」
严苍茫也感觉到桑书云必有要事要说:「什麽事?请说。」
桑书云轻呼了一口气,道:「今天我约严兄来,为的是武林福利。」
严苍茫「嘿,嘿」皮笑肉不笑地道;「却不知桑兄谈的是什麽武林福利?有没
有在下的福利?或是劫馀岛的福利?」
桑书云淡淡一笑,也不与之计较唇舌之辩,「现下江湖动荡不安,武林危机四
伏,依我看,严兄才智武功,俱是领导人才,何不尽全力,以挽狂澜於既倒?」
严苍茫想了一会,打哈哈道:「桑兄禅机,我听不懂,桑帮主直说好了。」
桑书云正色道:「好,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桑书云脸色严正,一字一句地
道:「我要你派出劫馀岛所有实力,与长空帮的兵力合并,一齐全力与奸党周旋到
底,似当年齐心合力歼血河派一般,摒息此乱。」
严苍茫本来一直打哈哈,听到後来,忽然静了,笑容仍僵在脸上。这时方歌吟、
严浪羽皆屏息以待,雪花无声,漫天飘落。
【大宗师第十六章 两大高手】
又隔了半晌,雪花都盖上四人衣土、头上、脸上,忽然严苍茫哈哈大笑起来,
震得眉须上白白的雪花齐迸裂激扬,严苍茫兀自怪笑不已。
桑书云变色道:「严兄,很好笑麽?」
严苍茫一面笑一面说,眼睛却是不与桑书云眼神相对,「哈哈哈哈┅┅桑兄当
我┅┅劫馀岛都是小孩子麽┅┅哈哈┅┅」
桑书云脸色不变,尤淡淡地凝注严苍茫,方歌吟已气得几要拨剑而起。
桑书云在等严苍茫说下去。严苍茫果然说了下去:「桑兄无非是想并吞敝岛┅
┅哈哈哈哈┅┅桑帮主贵为天下第一大帮,这对劫馀岛有兴趣,野心未免太┅┅太
那个了吧┅┅哈哈哈┅┅」
桑书云待他说完,也不动气,平静地道:「要是严兄觉得不放心,只要合并,
敝帮弟子,就由严兄号令也成┅┅不过,用兵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扫荡群魔,造
福天下,八字而已。」
严苍茫一愕。桑书云用语真诚,任谁都看得出来。严苍茫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光
芒,骤然一盛,後又渐去,冷笑道:「桑帮主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据悉
近日桑帮主已与雪山派联手,自然得到神尼的默许┅┅大漠派也与长空帮结盟┅┅
哈哈哈┅┅贵帮子弟,不服我号令,我得之又何用?┅┅我可没有车占风和桑帮主
一般的深谊高情呀 」
大漠仙掌车占风与长空神指桑书云的交情深挚,是江湖土、武林中人所皆知的。
桑书云微微一笑:「武林多事,生灵涂炭,劫馀岛能袖手旁观麽?」
严苍茫眼睛谜成一条线,发出锐利的光芒:「不但袖手旁观,就算隔岸观火,
又有何不可?」
桑书云亦没料想到严苍茫如此恬不知羞,当下轻咳一声道:「严岛主既如此说,
便没什麽可谈的了┅┅不过严岛主既不插手中原局势,至少也该管教儿子,不让他
作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呀┅┅」
严苍茫冷笑切道:「哦,生意谈不成,桑帮主要反脸了麽?」
桑书霎冷笑道:「这桩事情,本就要谈,严兄不必避重就轻┅┅我要严公子所
给予天下的,是「公道」二字而已。」
严苍茫怪笑道:「公道 」随而又猖狂地哈哈大笑道:「公道也要讲实力的。」
桑书云涵养再好,也不禁有怒意,冷笑道:「实力麽?这点长空帮还担得起 」
严苍茫脸色变了变,道:「桑帮主是等不及中秋之约,现在就手痒了?」
桑书云淡淡笑道:「那就要看严岛主的意思了。」
严苍茫冷冷地道:「只要桑帮主不追究我孩子的事,咱们还是好好的┅┅」
桑书云截道:「这点办不到。」
严苍茫脸若寒霜:「哦?那要怎样才办得到?」
桑书云正色道:「就算岛主加盟,也一样办不到。必要是阵前斩子,方能服天
下人之心,这点严岛主想必听说过。」
严苍茫目中发出尖锐的怒芒:「你要斩子,你斩好了┅┅为了一个不关轻重的
民女,伤了长空帮和劫馀岛的和气,值得麽?」
桑书云斩钉截铁地道:「值得。」
两人不再言语。
风狂吼,雪呼啸。
天地静,无声。
※ ※ ※
桑书云的青衫、严苍茫的白袍,都沾满了雪珠。
方歌吟忽然打了一个冷顿,觉得寒意盛,不及杀气浓。
就在此时,严苍茫身上的雪块裂了。
因为严苍茫动了。
这一动宛若排山倒海,严苍茫一扬手,狂风大作,雪花都向方歌吟处卷来。
雪花之所以向方歌吟狂涌而至,只有一个原因:严苍茫在未战桑书云之前,欲
求先杀方歌吟,以绝後顾之忧
这下方歌吟猝不及防,突然之间,青影一闪,雪花又变得向严苍茫那边狂卷而
出。
出掌的人是桑书云。
两股狂台激荡在一起,忽然已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棕。
雪花继绩飞飘。
突然轰隆一声,严苍茫、桑书云遥对的中间,雪地上猛冲起一股狂岚,雪柱冲
出半天高,才「哔啦」一声落下来,打得四人一身都是。
原来两人掌力,并未对消,而是潜入地下,再冲激上来,威势无匹。
这等掌力,方歌吟连听都未曾听过。
只听桑书云哈哈笑道:「严兄掌力精进了。」
严苍茫也道:「端的是好内力 」
两人哈哈声中,语音不变,身形忽错。
看来严苍茫是要抢到方歌吟那边去,桑书云却执意拦 ,两人交换了几招,方
歌吟卸连看也没看清。
两人忽又回到原位,好像没事一般。
这时两人的话才说完,雪地上却多了整百个凌错的脚印。
这一战之剧,由此可见一斑。
桑书云、严苍茫一时没有说话,呼息的白气越来越浓,而且越急,显然两人都
在调息之中。
桑书云忽「哈哈」一笑道;「严兄要打架,找我便是,何必累及旁人?」
严苍茫心下一凛;桑书云的内力竟如此之高,恢复得如此之快,当下也不甘示
弱,长吸一口气道:「桑帮主不是说过,方少掌门不是外人吗?」
桑书云脸色一沉,道:「如果严岛主硬要殃及旁人,那也怪不得我找别的人了。」
桑书云这一句,倒使严苍茫心下一凛,竟笑不出来:桑书云之意显然是,如果
严苍茫门先杀方歌吟,桑书云则也擒杀严浪羽。
严浪羽一听,加上寒冻,全身竟格格抖起来。方歌吟缓缓摘下金虹剑,低声向
桑书娄道:「桑帮主,请不要顾虑我,我┅┅」
桑书云道:「我不是顾虑你,而是要「公道」,江湖上的「公道」。」
「公道」二字,听得方歌吟全身一震。只觉大雪飘飞?天地无声,只有这两个
字最明显,只有这两个字最震耳欲耸。
严苍茫咳了一声道:「好,那我只找你。」
桑书云也正色道:「好,那我也不找别人。」
严苍茫道:「昔日我们大战数日,才出自已的绝学,如此太费事了,而今还是
┅┅」
桑书云手指陡然发白,脸色也若寒霜一片:「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严苍茫附掌笑道:「如此甚好。」笑声骤然中竭,身子歪了一半,桑书云知他
要用劫馀岛绝学,当下聚神以待。
就在这时,严苍茫的身形忽然一矮,形状十分古怪。
桑书娄的身形却忽然一长。
桑书云长身之际,严苍茫突如其来的,往一个不可能的方向横出三步。
这三步一走出:桑书云就脸色更白,冲天而起,轻飘如雪花,掠到了严苍茫的
头顶,严苍茫脸色也变了,就地一滚,滚出丈远。
两人身法变幻,始终未曾出手一招。
然後严苍茫突然贴地一伏:竟平飞掠过雪地,拐杖横扫桑书云双腿。
桑书云再次冲天而起,严苍茫忽然头一抬,身形本是贴地平飞,居然马上转成
往上直冲,杖头撞击桑书云「跳环穴」。
桑书云也不知怎地,忽然变成头下脚上,双手已闪电般扣住拐杖。
就在这时,登地一声,杖尖凸出一把尖刀。
方歌吟万未料到严苍茫这等大宗师,居然也出这种棉中吐刀的卑劣技俩。
桑书云马上松手,严苍茫的「拐刀」就「嗤」地刺出,「忽」地划破了桑书云
青衫前襟。
桑书云立郎倒退,桑书云退得越快,那明晃晃的尖刀也追得越快。
眼看桑书云背後就要撞上一棵枯树,突然之间,桑书云就跌倒下去。
桑书云骤然扑倒,「嗤」地一罄,拐刀刺入树身,同时间之刹那,桑书云双腿
已踢中拐杖。
拐杖「呼」地飞起,由於刀入树中,故与拐头「崩」地折断,飞得了老半天高,
夜穹雪花乱飘。
严苍茫拐杖被踢飞,人却半步未退,桑书云尚在地上,严苍茫双袖如铁板一般
冷硬,劈头劈脸打了下去。
桑书云突然之间,如游鱼一般,顺树干起立,就在这刹那间,「轰」地一响,
雪花激荡,冲脸乱飞,原来是严苍茫双袖不中,打在地上,激起冲天雪片。
雪花漫天而罩,就在同时,桑书云五指一屈,五缕指风,已藉 雪花狂吼和遮
掩中疾刺了出去。
五缕指风雪花到时,严苍茫才发觉,已经迟了,他突然左身一萎,向前一顷,
「嗤嗤嗤嗤嗤」,五缕指风,尽射入严苍茫左半身子,如中朽木。
同时间,那震飞半空的拐杖「嗖」地掉落,直插入雪地之中,只剩一尺柄把。
严苍茫向後疾退,一手伸後,显然是要夺同拐杖。
他快,桑书云更快,他轻功本就比严苍茫高,而且适才严苍茫以「腐尸功」硬
接他五指,恢复不易,所以桑书云占得先手,先落在严苍茫後面,拐杖前面。
严苍茫手一捞到,桑书云闪电出手,切向严苍茫脉门。
这下几乎是等於严苍茫把手送上去受桑书云攻击一般,简直是十拿九稳,却未
料到严苍茫把手一反,居然在一个人手臀完全不可能的情形下,翻转三百六十度,
倒扣住桑书云脉门。
东海劫馀岛哟反手奇招,异诡无匹。
桑书云手腿一旦被扣,如对方二发力,自己定必遭殃,当下中指「的」地一弹,
弹向严苍茫倒拿他的手腕之脉门。
长空神指非同小可,打在脉门上,只有死路一条,严苍茫晓是松手得快,脉门
也被拂中一下,全身一麻,同时间,他的腿好似背後长了眼睛,一艘踢了出去。
这一下,桑书云吃了一惊,长身飞退
严苍茫一手抓住棉杖,猛攻一招,「呼」地一声,脱手旋出,打横旋扫桑书云。
桑书云见拐杖横空呼啸,来势太急,大喝一声,脸色全白,长空七指弹了出去
那拐杖陡地一跳,「呼」地不知飞往雪地何处去。
但严苍茫大吼一声,双手一抱,用力一撼,竟拨起那棵枯树,连旋数下,「哔
啦」一声,把整棵树飞撞向桑昼云
桑书云连发十四指,漫空丝丝之声大作,指风竟洞穿树鞍,但树身太大,旋力
太猛,横撞之势,依然未歇。
长空神指原是十分费力,桑书云连发数指,知不能挡,立刻身退。
他退,树身仍然旋撞。
桑书云退得更急,也似背後长了眼睛一般,恰好退入了石塔门内。
那树「砰」地撞在石塔门墙上,因太长而闯不进去,却「蓬」地一声,石塔尘
土飞扬,砖石飞落,树倒墙毁,幸好这石塔乃以上好红砖砌成,只有门墙被掷得破
剥,石塔屹立未毁
只听「嗖」地一声,严苍茫已在树墙纷飞中,又急又快,由窗口掠入石塔。
面又发生剧烈的打斗之声。
桑书云与严苍茫两人交手,此起彼落,鹰飞虎扑,真是迅若急雷,快若闪电,
方歌吟看得一口气吊在半空,拿自己在宋雪宜所学得,一一叁照。竟近痴狂,而严
浪羽武功早已不及方歌吟,几乎目不瑕给,也看不清楚。
这一场比斗,乃当今之世,两大高手奇人之拼斗,方歌吟因为关心,急窜去看
分明,认然大雪飘飞声中,又陡起一道急风。
方歌吟知道又是严浪羽搞鬼,心中恨极,猛一个跟斗,头下脚上时,一招「惊
天动地」就倒刺了出。
严浪羽本想暗算方歌吟,以雪前耻,却不料方歌吟行如此险招,不禁一呆,他
毕竟也是年轻一般高手中的高手,一出手,稍避其锋锐,五指急上,以东海劫馀岛
的「琵琶手」,扣住金虹剑身,就要顺剑攻入。
但此时的方歌吟,岂同昔之吴下阿蒙,突然一反手,反剑出手,一招「倒挂金
帘」,削了出去。
这下正正反反,而且运用了劫馀门的「反手奇招」,严浪羽松手後退得快,但
剑光一闪,一只尾指已被削断,痛入心肺,吃痛狂吼道:「你用┅┅用的是反手┅
┅」
方歌吟剑身一长,严浪羽吓得又倒退四五步,掩住手指,雪花不断飘落,飘到
他手上,鲜艳夺目:「奶会┅┅东海劫馀门的武功?┅你┅┅?」
方歌吟觉得前恶尽雪,心 十分高兴,哈哈一笑,道:「奶以後就叫「断指老
」好了。」
说 身形一踪,直入塔中,只见塔内两大高手,又闹到另一个高峰。
【大宗师第十七章 古刹恶斗】
石塔古刹内的恶斗,两人愈演愈恶,动手愈慢,两人相估许久,挪移腾展,认
准情势,才出手一招,一招不中,即刻收势自保。
於是两人久久才发出一招,一招既发,天惊地动。
方歌吟想走入石塔,但在门外感觉那股迫人的内家罡气,几乎无法步入,呼息
为之一窒。
突然间,情势又变,严苍茫竟似一只刺猥般蜷伏地上,不断对桑书云下盘发出
恶毒的攻击。
严苍茫奇功百出,变诡莫已,但桑书云一直以长空神指,镇定以对。
而今严苍茫力攻下盘,桑书云唯有长身而起,一面发指,煞是好看。
但是古刹面积不大,而且与二层相隔,桑书云的轻功,便绝难施展,严苍茫的
攻势,却越来越盛,桑书云几乎足不能沾地。
就在批时,桑书云不但脸全白,连头手也白得透明,隐现青筋,双手齐发,漫
天丝丝之声,破入空气,犹如裂帛,桑书云竟发出七七四十九指。
严苍茫骤然掠起,直扑桑书云,双爪抓出。
桑书云不怕。
指风必比爪尖先到。
突然间,严苍茫的双臂,竟长了三尺以上。
刹那间,爪易掌,掌比指风先至。
桑书云脸色陡青,猛吸一口气,准备硬受两掌,指势一变,指风反削严苍茫双
臂。
严苍茫若要打中他,双手也得废了。
桑书云深知「腐尸功」只能继续在身上,而不能练到臂上。
而且像严苍茫这样的宗主,断不曾笨到为了打自己两掌,而断了一双手,永远
不能动武。
可惜他料错了。
「碎」,「碎」旦两声急响,严苍茫双掌拍在桑书云胸膛上。
桑书霎大喝一声,翻退了出去,指风急打而至。
严苍茫要缩同双手,已然迟了,四十八道指风,各二十四道,打在小臂关节处,
「呼呼」两声,双臂折断,飞出,另一道指风,打向严苍茫咽喉,严苍茫一偏,指
风打入胸骨。
严苍茫一声惨嚎,夹 方歌吟急叫:「桑帮主慌」严浪羽惨叫:「爹 」
方歌吟扶起桑书云,只见他脸若紫金,喘 气说了一句:「┅┅他┅┅伤┅┅
比我重┅┅」「咯」地吐了一口血,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边的严苍茫双手齐折,血狂涌而出,他双手仍挥动不已,砾砾而笑,十分恐
怖。只听他狂笑向严浪羽道:「快┅┅取我壤中┅┅「还魂丹」┅┅」
桑书云忽然眼皮一翻,道:「不对 」长身坐起,连功打坐,只见胸前焦黑一
片,严苍茫的掌劲,竟是有毒的,桑书云疾道:「请你替我护法┅┅我把掌劲与毒
伤迫┅┅逼出再说┅┅」
大凡高手受内伤,如果严重,必须要以己身内力,通出肺俯经脉之伤,可是在
运功之际,必需要有人护法,因在运气自疗时,要先解散全身气脉,方能流畅自如,
驱出瘀结,但此时也等於全不设防,功力全消,常人杀之,亦无法抵御。
桑书云把生死筱关的护法任务,交给方歌吟,方歌吟心气大豪,昔有语「会为
大梁客,不负信陵恩」,何况身率七万之众的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桑书云,以命相托,
方歌吟「唰」地抽出长剑,宛若一湖秋水,横剑拦在桑书云身前。
桑书云那边,也确有苦衷,他身受两掌重击,加上毒气延身,若不加压止,纵
不死亡,也一半功力尽废,而且他眼见严苍茫狂妄如此,定必有诈,若不尽快恢复,
恐怕今日就要葬身此处。
所以他当机立断,即刻运功自疗,他自信所受之伤,不如严苍茫断臂、断臂不
能复坐,严苍茫少了双臂,就算逞强,方歌吟他制得他住。
可是他这是没有料到一些事。
严苍茫即刻吞服一颗黑色药丸,也盘膝垂目,默不作声,严浪羽狠毒与充满敌
意的眼神,不住盯向方歌吟。
方歌吟不怕严浪羽。
他自信可以随手击败这个淫无行的浪子。
但是他突然间,不敢置信于自己的眼睛。
━━严苍茫血肉模糊的断臂中、竟「突」出一件小东西来
什麽东西?
那东西已在慢慢的滋长、胀大。
那「东西」竟是手臂
━━如同婴孩白嫩的手臂。
严浪羽阴毒又狠妄地笑,好似在说:「你瞧 吧,死期就要到了。」
如果方歌吟武林经验移丰,下手够狠辣,他现在就一定会先击毙严浪羽,再杀
了憩息中的严苍茫。
可惜他不知,而且也不忍为。
所以严苍茫如同幼儿般的手臂,渐渐已成型,如同大人的手臂一模一样了。
━━桑书云是看见,他是想动手,但苦不能动。
━━也不能说话,一开口,真气就散,不死也终身残废。
━━所以他也只有眼睁睁看 严苍茫恢复了原状。
严苍茫现在的手臂,已跟他原来肌肉贺起的粗臂,没什麽两样,只不过白暂一
些,像从未晒过阳光一般而已。
方歌吟到现在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天下竟有这种事
天下竟有这种药物、这种功力
然後「噫呵」一声,严苍茫徐徐睁开了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呵欠。
然後他笑道: 「桑书云,你现在是不是服了我了?」
桑书云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无法回答。
严苍茫当然看得出来。「奶以为我会那麽笨,用我双手,换你两掌?」严苍茫
仰天大笑出震得大门倒塌後飘迫来的雪花都倒飞出去,可见功力已全复原:「换你
一条命,我也不牺牲我双掌。」
方歌吟心中忐忑,但他挡在严苍茫身前,毫不退让,严苍茫却完全没把他放在
眼 一样:「你有没有听说过劫馀岛的「还魂丹」?'┅┅蜥蜴、壁虎、老鼠等动物,
断尾可以重生┅┅东海劫馀门,断臂方可重生┅┅」
方歌吟只觉毛骨悚然,猛想起在洛水舟上,他剑断四人之臂,那黑衣劲装人拾
起自己手臂,全无痛楚的表现,他现在才恍然大悟。
严苍茫得意异常,润步大笑:「桑书云,今日你死得可以冥目了罢 」
严苍范情知桑书云武功高强,胜之不易,在中秋之战上,是极辣手的敌人,不
如先行冒险除之,故用奇计,果然使桑书云上当,便欲杀之,以绝後患。
严苍茫捞起拐杖,跟前两步,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汰 你再走前一步,
别怪我不客气 」
严苍茫怔了一下,至少有十年,十年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十年前这样对他说话的人,是「神鹰帮」帮主纪晓山,那时纪晓山,才廿五岁,
外号「神鹰扑虎」,是廿三岁时便灭了「拨牙虎」赫英蠃得来的名号,正是年少得
志,也正因为他年少得志,所以才敢这样说话。
所以「神鹰帮」帮主纪晓山也只活了廿五岁。
严苍茫笑了。
他看见方歌吟正义凛然的样子,便很想杀了他。
他最看不顺眼就是正义凛然的人。
而且自淹水一役後,江湖上渐渐已有人流言,武林中後起之秀武功最高者,是
方歌吟,而不是自己得意的孩子严浪羽。
洛水舟上那一战,其实没几个人看到,一定是「长空帮」的人流传出来的。
想到这点,严苍茫就把桑书云恨得牙痒痒的。
江湖更有传言说天羽奇剑宋自雪又再现武林,赴中秋之约。
严苍茫正想藉这个机会杀了方歌吟,加上桑书云一死,「四奇」只剩下自已和
车占风,只要再拼杀车占风,剩下来的目标便是「三正」。
「三正」一死,独步武林,天下非他严苍茫,又有何属?
想到这 ,严苍茫愈渐得意起来,忍不住哈哈纵声长笑。
这时金虹忽然抖了,嗡嗡作响,金虹不住点颤;方歌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
为严苍茫大笑中给他轻蔑的感觉,因而怒极。
就算死,也要一拼。
方歌吟因自己手抖,而更愤怒,因为他不想严苍茫以为他在害怕。
严苍茫果然以为他在恐惧:「你逃吧,你逃吧,你只要跪下来,叩三个响头,
就可以逃了,也许┅┅也许我放过你。」
严苍茫说完又想放声大笑,忽然听到方歌吟冷冷静静,白牙缝 挤出的三个字:
「我不逃 」
严苍茫奇道:「你敢跟我打?」
方歌吟不答话,把剑一栏,守在桑书云身前。
严苍茫起先乾笑几声,骤然又爆炸似的大笑起来:「你┅┅你要保护他?」
突然间,严苍茫已到了方歌吟身前,一掌拍出。
一道狂澜,直卷方歌吟。
方歌吟自洛水长空帮船上,吃过严苍茫一掌「隔山打牛」之暗亏後,早已提高
警觉,他本来就十分聪明,猛见严苍茫扑至,不可闪避,但严苍茫狂澜拍出,如避,
则桑书云死,方歌吟大叫一声,寸步不移,一剑迎严苍茫手心刺出。
这一剑变自「指天一剑」,天羽奇剑剑招奇诡,但真正高绝,是在随心所欲的
变化,严苍茫若要打方歌吟一掌,一只手就得废了,而且在掌力未至前手掌先废,
严苍茫冷哼一声,一反手,手掌转向方歌吟小腹拍工出去。
这是劫馀岛的反手奇招,骤然反手,了无痕迹,但方歌吟他一反手,仍然剑削
严苍茫的手掌。
严苍茫大奇,右掌急收,左拐陡然迎头盖下
方歌吟放剑一栏,「叮」地一声,星花四溅,金虹剑一弯,却并不折,但方歌
吟只觉一股大力压下,势所无已,方歌吟顿感支持不住,心念一转,连起「九弧震
日」神功,反震出去。
一震、再震、三震,严苍茫初不觉如何,但忽觉自己功力渐渐消散,四震之後,
自己发予杖身之劲全失,到了五震,内力反涌向自己,严苍茫大吃一惊,忙运劲相
抗。
到了第六震,严苍茫猛忆起昔年於黄山一役,自己与宋自雪比招,兵器相交时,
忽给对方以九震振跌,便是名闻江湖的「九弧震日」奇招,当下大惊,用力一扯,
方歌吟毕竟功力不高,力扯之下,往前一冲,震力一散,严苍茫已扯出拐杖,呼呼
呼舞了三个杖花,人却已连退三步
这下严苍茫呆住了。
这个会被他在船上一掌击得重伤,半年前还不是自己孩子对手的小子,居然接
得下自己三招,而且还几乎让自己吃了大亏。
桑书云运功打坐,一双眼睛,却是开 ,看到此种情形,心 也大喜,想开口
叫「好」,但内息内逆流,差点倒冲入少阳穴,猛凝神运息,稳住气血之翻涌。
严苍茫柱杖,脱口忽然「哈、哈、哈 」地乾笑了三声,甚是难听。
方歌吟见自己竟然能应付名列天下「三正四奇」之一严苍茫交手而不败,心中
意气大豪,眉扬目厉,毫不退缩。
严苍茫冷笑道:「原来你武功不错,那适才我断臂之际,不杀过来?」他原以
为方歌吟就算仗剑杀来,也非自己一双腿之敌;何况还有儿子在旁,但而今交手数
招,知道方歌吟并非那末好应付的,当下大奇。
方歌吟道:「我是不屑趁人之危 」
严苍茫一呆:「哈 哈 」乾笑了两声,眯 眼睛,像豹子一般沉静了一会,
道:「你既未下杀手,我也不杀你。」
方歌吟正诚地道:「只要前辈不动桑帮主,晚辈也不敢冒犯前辈┅┅」
严苍茫怪笑打断道:「你梦想 我不杀你,但我擒住你後,要好好整你┅┅」
方歌吟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方歌吟不知道,这严苍茫虽心胸极狭,寡恩无情,不过对於稍有恩予他的人,
也会念几分情义,不过他武功高,权势大、无友朋、气量窄,别人想稍恩予他,也
难如登天,而今他受伤,见方歌吟并无乘己之危,反觉是第一大怪事,对方歌吟杀
心已不那末浓重。
严苍茫冷笑道:「你武功好,但要比我,还是差远,我十招便取你性命。」
方歌吟横剑当胸道:「你要取就来取罢。」眉宇一扬,了无所惧。
严苍茫怪笑如夜枭,身形平平掠起,一枚横扫出去。
方歌吟长剑一架,正是「长天一剑」。
「兵」这次严苍茫运功于臂,方歌吟被震出五步。
严苍茫欺身而上,又一杖迎头盖向方歌吟
方歌吟一个大仰身,剑自咽喉处平伸疾刺,正是天羽甘四式中的「仰天长啸」。
严苍茫冷笑道:「来得好 」拐杖一翻,连消带打,杖头撞向方歌吟「钻心穴」,
一面喝道:「第三招了 」
天羽廿四剑中,每招都是以攻代守的,这种剑法对高手来说,是十分有劲的,
方歌吟已算是高手,但遇上严苍茫此等一流高手,实在十分冒险。
方歌吟一招「开天辟地」,反斩刺了过去。
「开天辟地」共两剑,方歌吟把它变作攻一剑,守一剑。
严苍茫冷笑一声,猛然蹲低,杖如闪电,横扫方歌吟的下盘,心 却暗暗吃惊,
怎地三个月不见,这小子武功竟进步如此神速。
而且他心里暗急,依他所料,桑书云功力淳厚绵厉,很快就能运行一大周天,
迫出掌毒,加入战团,那可不得了。
方歌吟冲天而起,严苍茫杖势一卷,仍然追打方歌吟双足。
方歌吟忽头上脚下,调转头一招「顶天立地」,反刺严苍茫头顶「百会穴」。
「百会穴」是死穴,也是重穴,血脉根本不能自作封闭,也不能移转,严苍茫
突然一转。
这一转,转了一百八十度。
方歌吟那一剑,变得是刺向严苍茫後颈。
严苍茫一侧首,张口一咬,竟咬住金虹剑。
严苍茫这招,十分怪异,因他看出方歌吟也是十分难缠的对手,只求速战速决。
所以又使出东海劫馀岛的奇门怪功。
严苍茫猛喝一声:「第六招 」
拐杖同打,不偏不倚,打向方歌吟在半空的「肩府穴」。
方歌吟这次避无可避,心念一动,既不想弃剑,也不能捱杖,忽然一曲剑身,
猛地一放,「呼」地一声,剑柄成「怒屈金虹」状,飞打向严苍茫面门。
这下运用之绝,使用之奇、施用之妙,突无可匹比,离得既近,而且意想不到,
连严苍茫都无法应对,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武助诡秘,应变迅疾,猛运功于口,
用力一吐,「呼」地一声,竟把金虹剑吐出丈远。
方歌吟也「啸」地一声,凭空飞追金虹剑,抄在手中。
严苍茫吐剑得快,但剑柄仍险险打中严苍茫鼻梁,而且他攻了六招,反被方歌
吟攻了一招,几呼挂彩,真是险极。
这下严苍茫可大不光采,下手再不容情,忽然一脚踢出。
这一脚未踢出前,严苍茫本离方歌吟有丈远,但一脚端出时,已到了方歌吟脸
门。
方歌吟一招「开道斩蛇」,就斩了下去。
严苍茫的脚竟比蛇还灵,「嗖」地缩了回去,另一只脚又忽地踢出。
这一下变招极快,天羽奇剑中,无一招可应对,便在这时,方歌吟猛想起华山
派中有一招叫「鹞子翻身」的,他立刻翻了出去。
这一翻,严苍茫的脚等於落空。
严苍茫不禁「哦」了一声,他的手掌,也闪电般迎方歌吟降落处拍下。
方歌吟一出剑,亮如昼日,灿眼耀目,便是「旭日初现」。
严苍茫怒吼一声,竟出手扼住剑身。
旭芒顿灭
严苍茫一反手,顺势而下,五指箕张,直抓方歌吟心窝。
这一下,方歌吟无论怎样,都躲不过去。
就在这时,方歌吟握剑的右手,忽然变肘,反撞中严苍茫内臂,严苍茫手一沉,
抓了个空,「嘶」地一声,撕下方歌吟一片衣襟。
方歌吟迅速退去,冷冷地道:「第十招了。」
严苍茫却脸色大变,嗄声道:「你┅┅你┅┅你这反手奇招,从何学来刊」
※ ※ ※
严苍茫自认所创绝招,天下无可匹比。
他却不知道宋雪宜的好奇心最强,因为劫馀岛以诡奇出名,她更化下心血,去
偷偷窥视严苍茫练武,然後悉心苦学。
宋雪宜学武 重一通百窍,她坚信原理一懂,其他必迎刃而解,方歌吟因会与
严浪羽交手过,对东海劫馀的武功,於是也特别留心。
他学到的虽是劫馀门的皮毛,但如今用在劫馀岛的一代大宗师身上,即令严苍
茫大为动容。
严苍茫又道:「你┅┅又何从学得华山武功?」
方歌吟淡淡一笑道:「我师母教的。」
严苍茫一愕,他根本搞不清楚什麽「师父」、「师母」的,以为又是天羽奇剑
宋自雪一脉武功,心道好险,幸亏宋自雪死了,要不然以他武功,而宋自雪又爱兼
修劫馀岛等技,恐怕是自己一大克星呢。
当下阴笑道:「你能避得过我十招,当今之世,已算高手之列。不过┅┅我们
再来一百招看看 」
以严苍茫身为武林前辈,既说十招之内,必打杀方歌吟,而今十招既迅,竟仍
穷追猛打,可说十分卑鄙,但严苍茫我行我素,向不管这些,反正这 也没别人,
可以为所欲为,大叱一声,挥杖又打。
【大宗师第十八章 百日生命】
两人过招,快如闪电,转眼又十招。
方歌吟满头大汗,严苍茫猛喝一声:「开 」
「砰」地一声,方歌吟被撞开三尺,脸色如纸,苍白一片。
严苍茫冷笑一声,居然不追击方歌吟,一反手,杖击桑书云「天灵盖」。
眼见桑书云这下就要命丧当堂,忽然剑一长,一道金亮,拦住拐杖。
「当」又一声,星火四溅,严苍茫已运了九成功力,简直等於用来对付同样
「三正四奇」同辈人物一般的力道,打砸下去,方歌吟功力那及得上,连返七步,
血气翻腾。
严苍茫也不追杀,仍旧一杖拍了下去。
他知道桑书云是方歌吟的弱点。
而严苍茫本来要杀的也是桑书云。
他杀桑书云,方歌吟却要救桑书云。
果然长剑一横,方歌吟又拦剑一架。
严苍茫心中一喜,心忖:小子找死。
当下运足十成功力,一杖击下。
「空」一声巨响,方歌吟震飞七尺,咯了一口鲜血。
严苍茫大笑道:「看你还能不能再挡 」
「呼」又一杖轮下,看来比前面三杖更大力
方歌吟大叫一声,硬冲向桑书云,挡在身前,四平大马,用剑一架
「崩」地一声,严苍茫这次有意震死力歌吟,用了十二成真力。
这一下,方歌吟只觉眼前金蝇乱飞,耳边嗡嗡作响,血气上冲,下盘浮荡,终
於一跌坐倒。
严苍茫一挥杖,打掉方歌吟手中剑,金虹「塌」然射飞,「夺」地斜插在墙角
中。
严浪羽一个箭步跳过来,一指戮向方歌吟「玉枕穴」,这下乃是致命死招。
严苍茫却用杖一拨,轻轻一带,把严浪羽卷出丈外,另一只手却毫不稍停,连
封方歌吟身上三处穴道。
方歌吟本待爬起,穴道被封,只「咕咚」一声,顿倒於地。
严苍茫得意至极,哈哈大笑道:「小子,服我未?」
方歌吟人虽没半点气力,但仍可开口说话,瞪目傲然道:「你名列天下七大高
手之中,对我仍用了廿四招,能以桑帮主性命威胁我,无能无能,叫我如何服奶。」
严苍茫怒道:「肉在砧板上,还要嘴硬 」
方歌吟傲然掉头不理。
只听严浪羽嚷道:「爹,怎不杀了他?」
严苍茫因方歌吟放过机会,并未乘他之危,本不想杀他,但见方歌吟武功如此
厉害。又不服自己,更维护桑书云,留 约有祸患,沉吟一会,忽有意念,决定一
生,便铺天卷地一般的怪笑起来,掩盖了外面雪花怒吼狂飘之声。
严苍茫狠狠地盯 方歌吟,却阴阴地笑道:「嘿嘿,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忽然自怀中,掏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来,金漆渡边,红绒底托,有三个圆形的心孔,其中一个凹进去的弧
孔,是空的,另外两个,盛 两颗火红色的丹药。
严苍茫嘻嘻笑道:「这颗吃了,会增强你现在的功力十倍┅┅」
双指一柑,扳开方歌吟牙龈,另一手双指一弹,人红色朱丸已弹入市歌吟喉间,
方歌吟又喜又怒,更加不解,既进益十倍以上的功力,严苍茫为何又要强迫自己吃
下呢?
只听严苍茫嘿嘿笑道:「增强你十倍功力,千真万确,我对你算是有恩了。不
过这丹药既然吞下,那你只有百日性命,怨不得人,而且天下之间,绝无解药,你
认命吧。廿五天後,随时发作,可能致死,且绝无药可救。┅┅这是丹药杀你,与
我无关 」
这时朱丹已沾液即融,严苍茫边说边双指运力、方歌吟牙龈一酸,沫液更多,
瞬即融化了丹药,吞入喉中,一听严苍茫如此说,如晴天霹雳就算穴道没被封 ,
也呆在当堂。
有谁知道自己仅有百日可活的滋味?
死定必然的,但还是要活下去,只是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死期。
所以人只知活,不知死。
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那是怕死。
一个人若不是太蠢,或太无观念,那麽他既有自杀的勇气,便不可能没有活下
去的胆量。
一个人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当你知道你将很快的就活不下去呢?
方歌吟脑子 轰轰然,什麽都没法子想,乱得一团糟,乱得他很软弱,令他忍
不住想卷伏起来,像在日月乡小的时候一般,找妈妈哭诉。
严苍茫看见方歌吟这样子,知道方歌吟已崩溃了。
他挥手拂开了他的穴道。
他觉得方歌吟对他已无碍。
他很得意,自已用这种方法击毁了这个倔强不屈的青年之意志。
他深深坚信,杀害一个人,不如摧毁他的意志。
而且要澈底地摧毁。
方歌吟没有死,他本来敢搏命,但他现在穴道已解,部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
「┅┅而且天下之间,绝无解药┅┅」
「┅┅你只有百日性命┅┅」
严苍茫又禁不住仰天大笑起来,他得意极了。
这丹药原来叫做「百日十龙丸」
本来这药只有「十龙丸」三字,系严苍茫卅年前就已 手精研,二十年前开始
尽全岛子弟之力,搜掘奇药精品,十年前印创制炼丹,再历五年煎熬而得,普天之
上,只有三颗。
严苍茫本就是不世之材卑精通天文、药学、物理、科学、力学与五行、八卦、
奇门、遁甲之术,炼丹亦是严苍茫所长,举天之下,鲜少有人如此博学,但此人既
护短、心胸窄,又藏私,劫馀岛门人於是不旺盛。
就在严苍茫正欲吞服这三颗每枚可增十年功力的神丹,便和在内力上举世无匹
之时,东海毁馀岛之首席大弟子「阴阳手」冠叶,偷盗一颗,服之逃逸。
严苍茫勃然大怒,将手下八名弟子,尽皆杀之,再千里追杀,但冠叶跟随严苍
茫近三十年,尽得真传,且功力陡增,又狡诈善遁,杀之不易。
就此追了百日,冠叶忽然痉疟暴毙。
严苍茫大是疑惑,解剖尸体,才知「十龙丸」服之确可增十倍奇功,但其副作
用之厉毒,也在百日时发作,且天下无药可救。
严苍茫反而要庆幸大弟子偷其神丹,代其惨死,他再厉再接,要研得一种新药,
能增进功力而无毒性,只不过尽皆一败涂地,严苍茫眼见中秋之战将至,也只有望
馀下两颗丹药兴叹而已。
而今他迫方歌吟服下此丹,见他必活不长,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本他不
想杀方歌吟,可也不想他活下去:反正这剩下两枚丹药弃之可惜,不如逼他服下,
但方歌吟一旦服下,他心中也不知怎地,觉得不要┅┅
就在这时,只听自己的爱儿急切嚷道:「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
「又生?」严苍茫哈哈大笑道,「他死定了 」
严浪羽可不是这样想,「爹 这小子武功已不弱,再给他陡进十倍功力,近血
河车夺战事频,岂不对爹之大计不利 」
这句话,哄地一声,冲击得严苍茫一醒;尤其「血河车」三字,更加怵耳惊心。
┅┅是的,这小子武功已如此之高,又增强十倍功力,至少已可与自己相搏七
十招,在武林中,已不止于高手,简直是一流高手之列了。┅┅
┅┅而自己近日放弃「十龙丸」之妄想,「十龙丸」已成了「百日十龙丸」了,
自己所图,便是「血河车」上的成功 ┅┅
┅┅若这小子不死,岂不碍手碍脚。┅┅
这时只见方歌吟愕愕地站起来,严苍茫生平只求爱恶行事,恶向胆边生,一不
做,二不休,一掌就向方歌吟「天灵盖」力拍下去
这一下,用的是十成功力,打的是死穴。
方歌吟心 仍是在盘旋 两句话:
━━你只有百日性命可活。
━━此药天下无可解。
(方歌吟方歌吟,你要死了,你快要死了。)
眼看严苍茫那一掌就要击中方歌吟之「天灵盖」,手掌离命中目标还有一尺左
右,狂澜已卷起方歌吟的发巾,正在此时,突然一只手指,急弹严苍茫脉门。
严苍茫一见势头不对,急忙缩手,那一指弹空,「嗤」地一声,竟隔空把丈外
石墙射出一个窟窿。
严苍茫猛同头,桑书云徐徐站起。
严苍茫知道要杀桑书云,已然无望。
桑书云脸上再也没有那恬静的微笑,他脸色煞白,青筋隐露,谁都知道他不出
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手。
严苍茫眯 眼睛,发出歹毒的厉芒,忽然道:「桑帮主既然醒来,我等亦无需
盘桓,就此告辞。」
桑书云没有答话,只把透白而修长的左手,平放胸前,姆指微屈,严苍茫知道
桑书云又要发出「长空神指」,当下不敢恋战,一拉严浪羽手臂,掠出刹门,在雪
地上狂奔,转眼不见。
这时方歌吟还愕在那一里,桑书云苦笑一下,哇地吐了一口血,几乎扑倒。
桑书云这一吐血,方歌吟倒醒了过来,扶 桑书云道:「桑帮主,你怎麽了?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桑书云勉力笑了笑,扶墙站起,心忖:这孩子心地倒好,此时此刻,还关住别
人安危。
原来桑书云眼见方歌吟拼命维护自己,而被震伤,心中大急,又目见方歌吟被
迫服「百日龙丸」,更是激怒,原本运功已大致无碍,只需些少时间调息,桑书云
眼见严苍茫要下杀手,也顾不得如许之多,连起一口真气,力冲血脉气穴,强自起
身,发出「长空神指」,惊退严苍茫。
但这一下强自运力,加上「长空神指」对内力十分耗损,一时不及调息,虽然
掌毒全愈,仍惊震血气,吐了一口鲜血,四肢仍运不上力。
然而严苍茫却以为桑书云已全然恢复,以一战一,他要胜桑书云,已是极难,
加上方歌吟本就远胜严浪羽,而今又增强十倍助力,对自己所下之毒手又必痛恨入
骨,此地更是长空帮地盘,桑书云既然含恨,必不惜一切动用全帮出手,严苍茫转
念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即刻逃逸,却不知其时桑书云乃强撑一口气,方歌吟他
迷悯未觉,严苍茫反而失去这一除去劲敌的良机。
※ ※ ※
桑书云叹了一声道:「你舍命护我,我很是感激┅┅而今你中的是「百日十龙
丸┅┅我,我已活了半百,真愿意代你去死┅┅」
方歌吟听得心头一震,热泪夺眶而出,道:「桑伯伯快莫如此说,桑伯伯乃一
帮之主,天下不知真有多少英雄豪杰,待桑伯伯栽培┅┅晚辈能代桑伯伯死,死亦
无憾┅┅」
方歌吟猛想起宋自雪的「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自己━━自己真是无憾
麽?
桑书云叹道:「你为救我,方才如此┅┅你本可不必这样。」
方歌吟道:「再来一次,我仍这样。」声音虽低,但却坚决无比。
桑书云已闯荡江湖数十年,原有一股热诚,但亦被这武林险恶磨得锋芒收敛,
听得这句,也热血激荡,跌足道:「可惜┅┅可惜天不假年,否则,长空帮下一代
帮主之位,非你莫属┅┅」
方歌吟心生感激,简直是知遇之恩,「噗」地跪下,低泣不语。
桑书云望 古刹 封尘苍桑的佛像,发出一声长叹道:「这「百日十龙丸」┅
┅唉,是当真天下无药可解麽?」
原来桑书云,也是人间英杰,严苍茫是聪明而多狐疑,没有容人之心,故无法
大展鸿图,但专走奇功怪招,左道旁门;桑书云早有凌霄之志,侠客之心,又有一
代宗主怀抱,以及扶助後进的胸襟。更得辛深巷的智谋,梅醒非等的善於组织,
「长空帮」迅速发展成「天下第一大帮」。
桑书云早年也研究经药,严苍茫因是自己劲敌,桑书云亦十分注意,常派人打
探虚实,当然牺牲人手亦不在话下。严苍茫炼制「百日十龙丸」之事,桑书云早有
所闻,正苦谋对策之际,後又得悉寇叶偷盗「百日十龙丸」一事。
当日寇叶一旦得手,半恐被严苍茫抓住,故即刻服下,但已惊动严浪羽,不及
取其馀两枚,马上逃遁,劫馀岛即生渲然大波,八大弟子,尽数被严苍茫或毙或废,
然後离岛追逐,辛深巷当时正潜伏劫馀岛,偷偷将寇叶拍开之封丸白蜡,带回交给
桑书云。
桑书云藉蜡封上所馀的一点点药末,化验观察,想复制出「十龙丸」,终觉一
些必须之药草原本,早已绝种,无可再制,更惊人的发现,这「十龙丸」虽是能激
进内息功力,但亦含剧毒,服之者活不过百日,而且以桑书云穷尽医理,便知比无
药可解。
故桑书云早在严苍茫来寻获寇叶尸首前,便知道这「百日十龙丸」含毒的本质
了。
※ ※ ※
外面雨飞飘,风狂吼,大地茫茫,方歌吟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奇寒。
桑书云忽然道:「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答应。」
风雨很大,两人走在雨地 ,後面一行深深的足印,很多又被大雨淹没。雨片
打在颊上,贴在肉上,凉滋滋的,很快化成水,似两行情泪?脸都湿的。
天地茫茫,夫何所求?
方歌吟摇首道:「不。我不要。」
桑书云忽然停住脚步,凝视方歌吟,缓缓道:「我妻早丧,剩下一女,名叫小
娥,你是见过他的;」桑书云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要,我就把她许配给你。」
方歌吟脑中一片茫茫,眼前桑小娥的巧笑倩兮,萦系不去,但他却道:「帮主
美意,在下心领,我只有百生馀生,何苦令人遗恨终身?」
若换作三个时辰之前,桑书云要将桑小娥许配给自己,方歌吟自是满怀的冰雪
都化作兴高采烈,而今听来,只是雪中送炭,尽是同情和悲悯而已。
是以方歌吟拒绝。
桑书云凝视 他,似看穿他的心事,「你是忠心守义的青年,小娥许配给你,
我想她情愿的。」
情愿?━━方歌吟忽然想起长定城中,桑小娥在客店窗橘的阳光初照下,玉琢
般清亮,神弛般傲岸,自己只不过是替人消灾解难的小角色而已,父仇未报,亲人
死尽,随波涛时起落时沉浮而已。
━━桑小娥会情愿吗?
━━他只有首日可活了,岂可再累人
━━岂可再害人
方歌吟忽然平静地道:「少室山离此不远罢?」
桑书云一愣,但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随即道:「不远,这儿转过去,半天
路程就到。」
方歌吟道:「此刻我想到少林寺去。」
桑书云郎道:「我与老弟一同去。」
方歌吟黯然摇首:「我想一个人。」
桑书云凝视了他半天,长叹一口气,白雾飘扬,桑书云拍拍方歌吟的肩膀,道:
「好,你,一个人。」
方歌吟平静地举目平视:「桑帮主,後会有期。」讲到有期二字,心 一酸,
几要落泪,他自见桑书云以来,对他十分敬服,早生侍奉他老人家一生之心,谁知
自己先死,反而要拒绝桑书云的美意。
━━苍天无情,偏作弄人,他迎 大风大雪,反身走去,怕是桑书云看出他的
脆弱。
他反身疾行,还听到桑书云孤寂而温暖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保重。
□ □ □
保重。
方歌吟年纪轻,虽得儒侠祝幽调教,但锐气方盛、杀气不少,自不重视佛家之
一言。
而今他脑 乱成一团:风声、雪声、金戈、铁马、喊杀、厉啸┅┅而他此刻宁
见袈裟僧衣 佛号梵唱、木鱼青灯,以及那寂寞恢宏的佛堂大殿的佛相庄严。
所以他不知不觉的,在风雨中,踊踊独行,竟上了少室少林寺。
名震天下的武功发祥地,少林寺。
□ □ □
未到少林,却先见寒梅。
那雨白通体的雨花,沾满了枝极,却在冰坚的雨中,绽开了鲜艳的花朵。
美丽、贞坚的花。
方歌吟看 ,梅花虽美,可是他的生命,已接近冰雨了。
━━他的生命也能不能做梅,在寒冰中开出了花?
方歌吟再抬头,忽闻漫山寺钟「空空」,苍茫恢宏的少林寺,尽在眼前。
少林寺建筑,看似没有特殊设置,但气势恢宏,纵东一座小屋,西一间小所,
但摆布起来,却有一种庄穆敬诚,而且大度浩然。
静静风雨,少林寺。
※ ※ ※
方歌吟不知少林寺中,也有梅花可赏,而且清宁安静,如诗如画。
古寺钟声,那残雨的天井,木桶、水匀、旧槛、飞檐,方歌吟不禁呆呆出神。
方歌吟虽未叁佛,但心 都是甯静的神思,他坐下来,风雨在飘飞,他的心从
紊乱中渐渐同到了宁静,桑小娥纤弱的身影、桑书云清逸的身形、严苍茫狠辣的手
段┅┅一一都遗落在背後,反而浮现的是宋雪宜的淡薄世情,还有那一番淡定的话:
「┅┅这是我综合各家之长,研得攻守快慢四式,这四招乃天下武学之精华,舍此
莫属┅┅」
人死之前会做什麽?
━━方歌吟本来也没有想过。
但他现在却很想学武;要精专天羽奇剑招法,也要博研天下各种武术,他眼前
一一浮现宋雪宜授他的招法,他反而此平时更心无旁惊,更无杂念,因知时日无多,
更加专心研练。
就像一个拨了牙的人,特别想吃东西;也像一个失去自由的人,特别怀念海润
天高的日子;更像一个受伤的人,特别眷恋自己健康时的身子。
因为时日无多,方歌吟更想练武。
━━他既没有去追逐那始终未获的名、或利,也没有酗酒、痛哭,或像疯子一
般,拿刀杀宰个移本,他只是静静默坐,潜心练武。
少林寺外,有家小食肆,素酒素菜,偶也有山产如樟肉、鹿肉、山兔肉、山羊
肉等,是供香客在少林饮食不价之用的。
方歌吟怀 仅有的一点钱,在食肆充饥,在风雨中练武,伴他的只有几树梅花、
两棵苍松、一株枯枝。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他觉得自己的元气愈来愈充沛,这其间又吸收了不少东西,
到了这日,他便把宋雪宜临别时交给他的那本旧帙,翻开来,第一页:
━━一个人,拿剑,当胸、平放。
旁书:天下最佳守招。然後是四个凝炼气势的隶书「海天一线」。
更小的字是对「海天一线」招法使用的注解。
方歌吟看得十分凝专,再翻过一页,只见:
━━一个人,发出一剑,剑势有若飞龙。
旁书:天下最佳攻招。然後是四个龙飞凤舞的草书:「玉石俱焚」。
方歌吟对照两招来看,只见前招守势沉稳,如海天连成一线,无瑕可袭,看得
连气息也为之屏神。後招如天外飞龙,一击必杀,而且无论敌人如何闪、如何避、
如何反击,这一招都形同拼命,能先击中对手。
方歌吟看得神采飞越,再看下去,只见第三页:
━━一个人,手部不见了。
旁书:天下最佳快招,旁有四个狂草的字:「闪电惊虹」。
这一招与上一招旁都有更小的字,以作注解。
方歌吟初看不觉如何,甚至觉得连招都不是,但仔细一想,再留意一看,才脸
色大变,原来书中的人手和剑都不见了,并非不存在,而是快得连手和剑都不见了。
快,到了这种地步,又叫敌手如何能挡。
再下来的一页就更有趣了:
━━一个人,一把剑,却似重若万钧,但运用起来,又似举重若轻。
旁书:天下最佳慢招。
方歌吟几乎笑出声来,再看下去,只见四个有力沈实的篆字写 :「老牛破车」
四字。
方歌吟初看有趣,再看神色就大变。
这一招看来吃力、缓慢,但如此运气,如此出招,反而使敌人如同 魔,深陷
其中,不能自拨,而妙旨就在于把握一「慢」字,正是武学上最艰深之:
以慢打快,
以守为攻。
以静制动,
以退为进。
方歌吟看得心血贲动,恨不得精研一生,深究武学,再翻下去,却是封底,没
有再一页了。
这本「武学秘岌」就只有这四页,也只有这四招。
但这四页 的四招,无疑已包涵了天下武学的最精华,包括了快慢攻守四大要
诀。
图中人虽拿的是剑,但可以是任一种兵器,方可说剑是天下兵器的精华或者抽
样,故以剑,更能得心应手。剑本乃兵器之神。
当方歌吟看到「天下最佳快招」:「闪电惊虹」之际,鞘 金虹,竟隐隐龙吟,
几欲自拨射出;原来方歌吟的内力已增强十倍,又看得心神俱至,催动内息,而金
虹剑又与那招式戚戚相关,所以几乎连剑都自动离销而出。
方歌吟沈迷于这四招剑法,始练只觉酣畅淋漓,练下去只觉天下武学,萤萤大
者,尽在此四招中包览无馀。
方歌吟练 练 ,猛见月圆又缺,缺了又圆,雨下得少了,反而更清冷,寒气
迫人,方歌吟猛想起:一个月又过去了。
他只剩下两个多月的生命了。
他忽然放弃了一切━━狂奔到小食肆,去猛喝酒。
这是方歌吟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喝酒的滋味,你可还记得?
何况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大宗师第十九章 少窒山下】
热辣辣的酒直灌下去,方歌吟几乎都呛了出来。
他一直咳 ,用手一抹,手背竟有殷红的颜色:血。
难道是「百日十龙丸」的毒力,已渐渐发作了,伤及他的肺腑,纂夺他的生命
麽?
死是什麽?
━━方歌吟不知道。
谁也没有死过,谁也不知道。
死过的人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感觉了。
天下的事一直在变,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有小孩子的天真漫澜,少年人
的意气风发,青年人的豪情万丈,中年人的壮怀激烈,老年人的恬静世故┅┅还有
长街的行人、深夜的萧声、赴义的情操、初恋的心跳┅┅可是这对於一个死人来说,
天下一直递变,可是他什麽都没有了:
━━没有感觉,没有思想,这世界一切与他无关,甚至连「无关」 知觉,他也
没有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一个人临死前,要做什麽?
奋发、图强、不承认自己濒临死亡?
发疯、妄为、奸杀淫掳,为了死亡就把自己活 的意义都否定掉。
━━不可以、不
「兵」地一声,方歌吟手一紧,力握的酒杯,崩破、碎裂、激溅。
他的手却没有血。
如果他是运力抓破,以他平常的功力而言,手掌不受伤是合理的,可是他现在
是激动中失手压碎酒杯,手上却无伤痕,这点力歌吟自己都觉诧异:
━━他的功力真增进那末多?
寒冬冷,小食肆中,人却不少。
一个人喝酒呛到那个样子,然後又把酒杯抓破,多少都引人注意一些。
━━幸亏少林寺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寺小庙,一个和尚伙 ,都有两下事身
手,什麽大事没见过,也不怎麽讶异。
━━至於他捏碎杯子,别人还以为他有意运功卖弄,也不理会。
有个老和尚,身上破钉数十,冻得全身作抖,牙齿也全腐了,秃头也长出了寸
长的脏发,又丑又倦,显然是手中的粗工,已经很老很老了,呷了一点点粗糙米酒,
颤颤抖抖地看方歌吟一眼,喃喃道:「不曾喝酒,也来喝酒,别人喝酒,你来吐酒。」
方歌吟苦笑道:「对不起,老师父。」
自己默默把酒杯收拾起来。心 黯然长叹,觉得在这小食肆中。是天下第一名
寺之前,不可如此放肆。
当下大碗斟酒,也不管酒味浓辣,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小食肆中的人在他扼碎
杯子刹那,曾静了下来,随後又回复正常:迳自谈了起来。
食肆老板年近花甲,什麽事未曾见过?近日来俱见这青年在此处闷闷不乐,定
有心事,当下也不理会,见怪不怪。
方歌吟没喝过酒,酒也不好喝:
━━真奇怪,为什麽那麽多人喜欢喝酒?
━━传说 的武侠人物,好像都是酒神酒仙,其实喝酒有什麽好?练武的人最
重自律,醉了又怎能移自律?
方歌吟想 想 ,酒多喝了。
━━他已醉了五十六分。
━━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借酒消愁,很难有不醉的。
━━浇愁的人本也不醉无归。
可是他就在他醉到第七、八分时,听到了一些不该在此时此刻听到的话。
他後面有几个和尚,最长的不过接近中年,最年轻的不过十来岁。
岁暮天寒,出来喝喝酒,也是常事━━少林寺戒律森严,但并不过份。
这几个和尚精壮有力,双目炯炯有神,三杯水酒下肚,说话也多了起来。
其中一个和尚说:「前来闯进寺来的女娃子,可真够狠,哪,我这儿一大块,
是给她的剑刺的哩。」
另一个最年轻的和尚说:「嘿,这女婆娘可不得了,舞起剑来,稀哩花啦,连
看都看不清楚,金字辈的那房兄弟,可擒她不下呢。」
一个满脸麻痘的和尚爆米花般的一轮大笑:「那女的可标致呢 」
方歌吟听来一动,忽然想起洛水之渡,铁肩大师暗算桑小娥的一幕。
那个年纪最长的和尚合什道:「阿弭陀佛,不可如此说。」
那年轻的和尚问:「铜板师哥,你说,那女子武功高不高呀?」
中年和尚答:「桑书云乃天下七大高手之一,与方丈齐名,她是桑书云之女,
武功自然不弱。」
另一个疤脸和尚又问:「那她武功好,还是咱们铁肩大师兄高。」
铜板和尚笑道:「铁肩师哥是佛门中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女施主如何是对手 」
方歌吟听至此,心中又是一动,不禁手按剑柄。
第一个说话的和尚又道:「据悉俗家年轻一辈高手中,排行第一的严苍茫儿子
严浪羽,已经被天羽奇剑宋自雪之徒击败了?」
铜板和尚说:「是。阿弭陀佛。」
年轻的和尚又问:「那宋自雪的徒弟叫什麽名字?」
疤脸和尚说:「好像姓方。」
一个没有门牙的和尚又问:「那这姓方的厉害,还是咱们大师哥┅┅」
满脸麻痘的和尚傲然道:「其实什麽道家年轻子弟第一高手铁骨道长:俗家年
轻子弟第一高手严浪羽┅┅唉呀这都浪、浪得虚名,怎比得上我们真材实料的大师
兄啊 」
铜板和尚也苟同道:「咱们大师兄,三招之内就拿下了桑姑娘,我在旁边,可
看得又敬又羡┅┅」
说末说完,方歌吟「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杯碗被震得突地一跳,「叮」
地跌落回桌上,方歌吟怒骂道「呔 铁肩要是英雄,为何又出手暗算,欺负女子 」
这一下?全食肆的人都静了下来。
小食肆之外,上山两里,就是少林寺。
数百年来,少林寺是天下武术宗汇,谁敢对少林无礼
而今方歌吟一句话就是痛骂少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铁肩大师。
七个和尚,脸色一齐变了。
那年轻的和尚,恨得冲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血口喷人 」
方歌吟大声道:「我亲眼所见。」
那麻脸和尚恨得牙 ,拍桌喝道:「奶是何方小子?」
方歌吟傲然道:「我就是那姓方的,」方歌吟乘 八分醉意┅拍拍胸膛说:
「我就是那俗家子弟第一高手,方歌吟。」
□ □ □
五岳倒为轻。轻?重?反正方歌吟不知道。
他已分不清轻还是重。
他只知道那失手被擒的女子是桑小娥。
如果自己不死,曾矢志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人。
这苦言虽发在心 ,但也会被桑书云认可。
他不能害她,他要救她。
铁肩是坏人,在洛水江上,曾暗狙打伤桑小娥。
他一定要替桑小娥出这口气。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麽这小食肆都突然静了下来。
□ □ □
他不知道他现在,在武林中大大有名━━刀拼费杀,击败严浪羽;勇闹铁狼银
狐,力斗劫馀岛主┅┅这在武林中、江湖上,都是耸人听闻的事。
方歌吟吏不知道他这样摆出来的态度,等於是向天下第一大武学宗汇之地挑战。
□ □ □
千百年来,谁敢对少林寺这样无礼?
那疤脸和尚眯 眼睛道:「奶是要找少林的麻烦的了?」
方歌吟挺一挺胸:「我要你们放掉桑姑娘。」
麻子和尚怪笑道:「哦,原来你们这对男女,是一夥的。」
方歌吟不喜欢他。
这麻子的眼神和说话就像严浪羽一般淫猥轻薄;而那疤脸的和尚眯起眼睛时,
就像严苍茫。
这麻子当然没严浪羽那麽英俊,疤脸的也没像严苍茫那末有气派━━可是醉後
的方歌吟,还是顶顶的不喜欢他们。
只听铜板和尚低叱道:「石榴,不准乱说。」
━━原来这麻子叫「石榴」。
方歌吟觉得很好笑,大笑起来:「原来,原来麻子叫「石榴」,哈哈┅┅」
要笑就笑,这不但是英雄本色,也不枉为宋自雪的子弟━━快意恩仇。
那麻子大喝一声,突然拨起,越过三张掉子,到了方歌吟身前,「砰」地一拳
击出。
便知他至少有练过九年以上「少林神拳」的底子。
「少林神拳」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中最粗浅的一种基木拳法,但在江湖上,却
是大大有名。
福建「好人镖局」之所以名震闽地,亦因为正局主黄昏昏及副局主胡下巴练了
七年的「少林神拳」,在闽境已鲜逢敌手。
这一拳打出,拳风虎虎,却突然寂灭。
因为拳头给方歌吟一手握住。
然後石榴和尚听到自已拳头骨折的声音。
※ ※ ※
骨折的声音,方歌吟他听到。
他是因为喝了滔,所以才敢一手拿住「少林神拳」的拳头。
他抓住时已後悔,他听说过「少林神拳」一拳碎三十六块厚砖的故事。
他起初还以为骨裂声是自己发出来的。
至此他才知道自己功力有多高。
※ ※ ※
石榴和尚杀猪般惨嚎起来。
那疤脸和尚一摸下层,刷地拨出双刀,扑了过去。
铜板和尚沉声低喝道:「石头,别乱来 」
其实他心中却暗喜:眼前这小子太张狂了,让石头来处理也好。
石头出手最毒,他未出家前,本就是武林中极歹毒的的剧盗,後被铁肩大师兄
收服,进了少林。
石头以前有一个外号,就叫做:「刀不留人」。
※ ※ ※
方歌吟醉了。
但他并不想那「石榴」一生不能再用拳头,所以他即刻放了手。
所以石榴急退,一只手就像石榴一样,裂开了口。
然後方歌吟看到一弘刀光。
刀快,刀绝。
方歌吟看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第一刀是斩自己脖子的。
方歌吟已经喝醉了:死就死,七十天後是死,现在也是死,死有何不可?
但他忽然想到桑小娥━━自己要死,也要先救她出来後再死
所以他立刻要闪避,那时已迟,乃已及颈,方歌吟一急,一招「玉石俱焚」就
发了出去,然後刀光就不见了。
「玉石俱焚」後发而先至,石头和尚倒在地上,三天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捂住小腹,眼泪鼻涕齐出。
━━要是方歌吟刺他的是剑尖而不是剑鞘,他早就不知死到那 去了。
铜板和尚这才变了脸色。
他从未见过石头和尚一招就放在别人手 的。
石头和尚八年前原名镇两川,陕北一带,鲜遇敌手,而今居然一招就伤在眼前
这青年人手下。
那最年轻的和尚叫石伞,慌张地道:「铜板师兄,怎麽办?」
铜板和尚心想:自己吃的是少林的饭,自然要撑少林的门面,人生一世,有些
东西定必须要维护的,他自幼奉佛,但始终不明白,何以四大皆空,又何必四大皆
空?
━━既有何空?
铜板和尚叹了一口气,踏前一步,合什一揖:「阿弭陀佛。」
※ ※ ※
方歌吟醉眼模糊中,只见一方正壮硕的和尚前来,跟自己打了个招呼,当下笑
嘻嘻地道:「和尚你好。」
铜板和尚见对方喝得醉酿酿,初以为对方是因醉失态,而今见他出手如此犀利,
分明装醉,当下提高警戒,沉 地道:「施主来到少林之地,还酗酒伤人,┅┅」
他那句话是要说下去的,方歌吟却站不稳,竟要向他身上倒来,他已眼见方歌吟的
武功,以为方歌吟使诈,「呼」地一堆,双掌推了开去
这两掌似火焰一般撞了出去,一股大力,真令人窒息,一时间杯砾碗筷,连同
大力,齐袭方歌吟。
就在这时,忽然一切都慢了下来。
连同掌风、碗砾、桌椅、甚至铜板大师的出手,都给一种奇异的、诡行的招式,
带动得缓慢下来。
蜗牛徐徐缓缓,好像掉到一个看不见的无形的沼池 去┅┅。
铜板和尚眼睛睁得如铜板般老大,他仍是不相信眼中所见,而且哼相信他自己
的一双手,竟慢若┅┅
就在这时,一切连时间都没有了;等到同复正常时,那掌力击中自己的胸膛,
铜板和尚口喉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萎然倒在地上。
这时,七个和尚,三个受伤,其馀都怔怔地发呆。
然後四人各扶起地上的师兄弟,返身就逃。
只有那年轻的和尚,临走时还敢忿忿不平的说了一句话:「你等 瞧 」
□ □ □
瞧?
瞧什麽?
方歌吟不懂。
他只知道醉得七荤八素的,脚下踩到个酒壶,几乎摔倒,那时那壮硕的和尚就
对他出了手┅┅
然後他也马上还手:天下第一慢招。
「老牛破车」。他现在才知道这一招的功力。
举重若轻,借力打力。
他觉得很满意,想到桑小娥还被缚在少林之时,他就扔下银子,摇摇幌幌,上
少室北麓去。
那年近花甲的老掌柜看 他,好像看到一个死人般的神情。
方歌吟不在乎别人怎样的神情━━反正他也快是死人了。
【大宗师第二十章 闯少林】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五乳峰下,面对群峰,岩石峻峭,但景色殊绝,白雪皑皑,
只觉天地苍凉,庄穆静恬,令人却步,与太室峰之山势横衡,连崖接岩,如踞地苍
龙,鳞爪四出,或舒或蟠,长身危脊,蜿 北来,最高之凌极峰更云雾缭绕,气势
壮丽,又是别一番景致。
少林规模极大,单止主要建筑,就有七重, 有价值无穷的历代遗迹,与少室
峰之奇峦叠起,若千叶瓣莲,一为天然,一力人为,皆成异趣。可惜历代少林俱经
烽火焚毁,所遗已不到百分一二。
方歌吟只见少室御岩峰居中,宛若莲房,三十峰如蒸笼,五乳峰恰似莲叶,环
而留之,随地而异,各呈巧妙,而垂披于攀,静若万年,方歌吟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抬头一望,只见「少林寺」已在眼前。
少林寺恬静恢宏,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闻名四海的武林宗汇,而是比任何寺院更
宁恬,雪下到这儿,像梵音低语一般清静。
方歌吟悄悄走进去,酒意醒了二三分,顿觉少林寺是名门正宗,气势庄穆,但
并不似一般门派,守备森严。
方歌吟走到少林寺大门,只见侧殿有一老和尚正在扫地,方歌吟正想以礼相询,
探问清楚,那僧犹自缓缓扫雪,只听籁籁细响,甚是好听,方歌吟看了一会,和尚
瘦骨怜怜,徐徐同身,映 雪光,方歌吟时定睛一望,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老和尚一脸倦态病容,竟是在小食驿中嫌自己捏碎杯子,要死不活的和
尚。
方歌吟一惊,酒意又醒了二三分,经寒风一扫,剩下的二三分也在消解中,正
诧声道:「你┅┅你怎麽比我还快?」
话末说完,忽然寺内大殿,「呼」、「呼」、「呼」疾射来三道人影,身 黄
袍的僧人,雪地上竟连脚印也末留,已来到方歌吟面前,当中那名壮硕的和尚合什
道:「阿弭陀佛,檀越就是在山下三招伤我寺三位师弟的方少侠麽?」
方歌吟一见对方气势,也不敢礼慢,当下道:「在下当时酒醉┅┅」
只听旁边一名眼若铜铃般大,脸颊都是青胡渣子的和尚冷笑道:「好极,酒醉
仍能伤我师弟,了不起。」
另一名骨瘦如柴。但全身犹如钢铁铺成的和尚道:「伤了人後还敢上少林来,
咱们不才,也要领教少侠神功,以免他日江湖上小觑了少林。」
方歌吟一时为之语塞。
原来少林寺中,「石」字辈的和尚,武功已是不低,最低微的是「金」字辈,
而「铜」字辈又比「石」字辈高,铜板和尚,就是「铜」字辈一员,而这两人,眼
大的就叫「铜铃」和尚,瘦削的那个就叫「铜人」,是「铜」字辈中武功表表者。
而中间那和尚,却是少林「铁」字辈中一高手,少林「铜」字在江湖上,也算
是响当当高人,「铁」字辈的则更可领袖群伦,隐然大将之风。少林铁肩,乃武林
中佛门子弟武功劫最高者,正是「铁」字辈人物。
当中那人,武功他仅在铁肩大师之下,在「铁」字辈僧人中武功至少在前三人
之内的铁吾大师。
除「铁、铜、石、金」四辈外,在少林主掌一切的是「天」字辈高手,天象即
是少林方丈,武功高极,其师弟天龙,武功据说已不在「三正四奇」任一人之下,
三师弟天音,主持戒律院:据说武功他出神入化。少林一脉,自数十年前萧秋水闯
少林,武林大乱,天正死後,少林元气大伤,声望大落,高手也因血河派的围剿搏
闹中几死亡殆尽,更高一辈的抱残大师、守阙和尚、方丈僧人、大石禅师等,不是
已圆寂,就是归隐,纵然如此,少林的声势和人力,仍非一般帮派可以相媲。
※ ※ ※
由於少林七十二技,技技不同,一般少林僧人,只要练熟一技⌒纵然并非练成 ,
在武林中已有一席之地,而七十二技,样样皆诸者,更是万中无一,百代鲜见,能
练成二、三技者,当可挤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亦因七十二技,刚柔、内外、拳脚、呼息皆大相迳庭,差别极大,所以似铜铃、
铜人二者,因所习之武功不同,外貌也因而逊变,是显而易见的。
铜铃和尚练的是「慑魂大法」,铜人大师练的是「铁骨功」。
「慑魂大法」一般人会以为是魔教功夫,其实不然,能慑魂方能降魅,佛以驱
魔,光慑其魄,铜钴一双如牛大眼,不但能慑魄,更能镇魂。
铜人的「铁骨功」则是自小受任何东西的打击,又浸于药酒之中,一身可谓
「铜皮铁骨」,比「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等硬功又高明了许多了。
只听铜铃和尚道:「方少侠武功盖世,就让贫僧领教方少侠高招。」
方歌吟心中有气,禁不住大声道:「桑姑娘呢?只要把桑姑娘交出来,我立刻
就走 」
铜铃大师大笑道:「原来你跟那女子,是一夥的,纵是长空帮的人,也决饶你
不得。」
方歌吟大怒,怒瞪铜铃,忽觉铜铃一双大眼,看似有神,却如无底深洞,方歌
吟想移开视线,却已不及,只觉人浑浑沌沌,像雪花一样,自无际的天边,轻、轻
轻飘落。
铜铃大师眼见得手,心中暗喜,心想这小子来势汹汹,却是银样腊枪头,不堪
一击。
这时方歌吟迷迷噩噩,铜铃慢慢双手抓出,一击方歌吟「擅中穴」,一拿「悬
枢穴」,要把方歌吟手到擒来。
这两爪一前一後,端是犀利,但方歌吟因酒意尚在,本就迷迷糊糊的,铜铃和
尚的「慑魂大法」,对他来说,仅是聪明人骗呆子一般,用尽办法,其实对方根本
就不懂,所以反而没效。
方歌吟沌沌混混般,倘有一线清明,猛想起自己有一把宝剑,便拨剑而看,金
虹一出,剑芒陡亮,剑乃神物,金虹剑更有辟邪制佛之效,铜铃一见,双目黯然失
色。
铜铃双目一旦失色,方歌吟便感觉到那一前一後的两爪,凌厉袭来。
方歌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神智一复,一剑「开天辟地」就斩了过去。
「开天辟地」是上斩一剑,下斩一剑,铜铃和尚饶是缩手得快,左手无名指,
右手尾指,齐被削去。
铜铃和尚负痛惨叫,赶紧跳开,方歌吟犹如大梦初醒,心觉不忍,失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
铁吾大师本觉铜铃和尚贸然出手,很是不妥,但见方歌吟看似被铜铃所慑,但
猝然出手,因剑伤人,心中有气,听得方歌吟居然猫哭耗子,说不是故意的,更是
勃然大怒,当下冷冷地道:「方少侠好快的出手,居然还不是故意的,便斩伤铜铃
师弟,哩嘿,佩服,佩服 」
铜人和尚更不打拳,猛地扑出,一拳打去
这一拳极怒,方歌吟才发觉铜人出拳,拳已至眼前
若换作半年前的方歌吟,早要死在这一拳之下。
或作三个月前宋自雪所授剑法後的方歌吟,只怕也未必避得过去。
在三个月前宋雪宜调教出来的方歌吟,避是可以避得过去,但必然先手尽失。
但现在的方歌吟,非同昔比,已挤身一流高手之列,这一拳打出,方歌吟心中
也气此人一言不发,出手狠辣。居然以偏步错身,闪过一拳,更争取先机,一个反
肘,倒撞出去。
铁吾大师在一旁道:「霸王肘。」
「蓬」地一声,肘中铜人,铜人退了两步,居然没事,一抬足,踢向方歌吟。
方歌吟左手一捞,刁住铜人和尚的脚,铁吾即道:「一串钱。」
方歌吟另一手作手刀状,一刀斩了过去。
铁吾大师失声道:「东岛长离七旋斩。」
手刀斩在铜人大动脉上,铜人一顿,随即无事,猛然转身,脚用力往後一蹬,
这下十分狠辣,在一旋之际,方歌吟便已握拿不住,再往後一蹬,正灯向方歌吟
「鼠蹊穴」一带。
方歌吟他恨他毒辣,百忙中双腿一夹,挟住那二腿,右手中指突出,一指戮了
下去。
铁吾大师脸色大变,道:「少林咏春步,「长空神指」你那 学来的?」
长空神指乃专破内外家罡力的武功,一指戮下,铜人和尚立时全身一颤,方歌
吟左掌一堆,掌心赤红,「啪」地击在铜人背心上,铜人罡力已被,被这一掌击得
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方歌吟乃气他毒歹,才加多一掌,但总算手下留情,减了一半功力,也把铜人
和尚打得要在状上躺三个月不可。
此时铁吾大师神色大异,指 方歌吟,厉声问道:「少林「大手印」┅┅你┅
┅你怎麽学来的?┅┅」。
方歌吟听铁吾一一把他所用的招法叫破,更点出系承,心中对他见识之渊博,
也十分敬佩,当下揖道:「晚辈武功,乃跟┅┅」正要说下去,但想到宋雪宜乃偷
学,道出恐有不便,只得说道:「┅┅跟一异人所学┅┅若比大师之正宗,自然贻
笑大方,不值一晒┅┅」
不料铁吾大师见方歌吟有意遮瞒:心中大怒。冷笑道:「少林武功,大手印乃
不传之秘,你分明偷学┅┅好哇,你武功既如此之高,贫僧倒要来讨教几招。」
方歌吟心想:我跟你无怨无仇,只不过想在假仁假义的铁肩大师手下救出桑姑
娘,何必跟你结怨┅┅於是道:「大师武功高强,见识广博,在下心服就是。」
铁吾大师冷哼道:「服了?天羽奇剑的弟子,岂有服人的道理 」
方歌吟一听,剑眉轩动,也大为震怒,当下心忖:反我迟早也是一死,总不成
怕了你 ┅┅当下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了。」
※ ※ ※
铁吾大师是少林的名僧,辈份也高,自然不像铜铃、铜人一般,说打就打。
他光一个合什,就在这时,一股狂风,就在他一横一直的掌沿卷出。
方歌吟见对方欠身行礼,他正想把拳同礼,对方的内劲已然涌至。
方歌吟大喝一声,右手接劲,左手摧发,那铁吾大师的内劲,接到了他右掌中,
变作左掌袭了出去,同撞铁吾,铁吾大惊,跳起避过,「蓬」一声,掌风击在寺门
上,一爿寺门被震飞落在大风大雪之中。
铁吾大师怒叱:「移花接玉神功 」
百数十年前江湖上会有个「移花宫」,其「移花接玉神功」类似慕容世家的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无论对方发出怎麽样的历劲,他都能承接而且转发出去,
反击对方。
铁吾大师的人斜飘而起,但在半空之中,又是一合什,两道刀锋般的厉风,自
两掌沿卷出、汇集、力撞了出去,方歌吟忽然也一台什,两掌沿也陡起急风,反撞
同去。
原来铁吾大师擅长的是「佛心功」,每一合什,心念意劲合一,内力宜发,方
歌吟自宋雪宜处也学得此技,所以也在此时用了出来。
两道内劲一撞,胜负立分。
方歌吟当不如铁吾大师对「佛心功」运用精确自如,一撞之下,退了三步,由
於他背向大殿,几乎被下阶的阶石绊倒。
铁吾大师则内力不如方歌吟,被震退三步,血气翻腾,但他更惊怒的是,这青
年居然也会使「佛心功」。
两人虽是俱退三步,不过一个是拿手绝技,一个是依样效法,居然拼个旗鼓相
当,胜败可知。
铁吾大师忽然低头又一个合什。
方歌吟吓了一跳,忙拍出「大手印」,以抵挡他的功力。
但就在铁吾大师一低头间,脖子上的念珠,突然都射了出去。
在武林中有种背弩,常在一低头躬背时发出去,可谓防不胜防,但跟铁吾大师
头上念珠的劲道,准确与数量一比,背弩简直像小孩子的玩意。
方歌吟情知闪不开去,他一面疾退,一面拨剑。
念珠还是追上了他时,他的金虹剑已扬了开来。
「漫天风雪」是方歌吟较少用的剑招,一施展开来,如雪花千片,每一剑,刺
中一颗念珠。
念珠都穿在方歌吟金虹剑上,「大手印」也格住了「佛心功」,到了最後一颗
念珠射来时,方歌吟猛一屈剑,「啪」地射打在念珠上。
那念珠「啸」地一声反射回去,比飞来的速度至少快了三倍。
铁吾大师要避已迟,「嗤」地一声,念珠打入他胸协,铁吾正想发出第四次
「佛心功」,但觉胸臆一麻,全身几无法发力。
铁吾斑得肋间疼痛异常,呻吟一声,蹲了下去乃 伸手一摸,竟一手是血。
他不禁骇然叫道:「血,血┅┅」铜人和尚见了也骇道:「血,血┅┅」铜铃
和尚却大叫道:「不得了,铁吾师兄受伤,有人闯少林┅┅」
只听满山寺中「空空」;撞钟急鸣,人影飘忽,吆喝之声不住传来,雪地上已
出现了十几条移动快速的人影。
这些人经雪光一照,都是光头和尚,身手快捷,显然都是好手。
方歌吟正想分辨,钟声大作,喝声大起,那容细说,方歌吟想往寺门前闯,只
见门口掠入了一个灰衣僧人,凛然挡在门前,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慨。
方歌吟不敢硬闯,忙回头向内殿奔去,只见寺内建筑幢幢,飞檐层层,到处佛
意深沉,香烟缭绕,转得几个转,只见一处,只见几间小庵,几株小树:但古意清
凉,寒气顿消,忽然前面碑牌处闪出一灰衣僧人,双目炯炯,大步一拦,双手在鼻
梁上一合什,方歌吟正是惊弓之鸟,不由往後一跳,那僧人沉声道:「贫道铁树,
檀越私闯少林,又擅入此「初祖庵」,请檀越暂且留下,好向大师兄交代。」
方歌吟一听「初祖庵」,若实吃了一惊。
初祖庵为李明仲所建,梁梁、斗拱、石刻都极有价值,更重要的是,此处为通
往「面壁石」之要道。
「面壁石」是达摩渡海东南来,登陆广州,梁武帝曾迎至金陵,唯达摩释佛教
教义,以静见性,不 文字,为梁武帝所不能解,只身渡江,于嵩山创立少林寺,
为禅宗之始。「面壁台」就是达摩在少林静修九年,面壁时留痕于壁上,不但在历
史上大大有名,更是武林中传说纷异少林武功绝学的发祥地之所在。
此处乃少林禁地,几可与当今武林三大绝地:「七寒谷」、「忘忧林」与「素
女峰」分庭抗礼。
方歌吟正想分辩,但听铁树大师说要把自己提见铁肩大师,如难干休,当下返
身想逃,忽然庵旁窄道,又闪出一黑袍僧人,精悍若豹,合什道:「阿弭陀佛,善
哉,善哉 」
方歌吟急道:「请大师网开一面。」
黑衣僧道:「前面乃少林塔林、碑林,贫僧守关于此;施主,前无去路,回头
是岸。」
方歌吟一避,又是一惊,原来少林南面有碑林石塔,有唐以来的佛塔石碑,历
代相传,包括月广法师舍利塔、唐圣德感应碑、十五层北魏砖塔等等,都是少林极
重要宝库,亦是佛门重地,不容生人擅入一步。
方歌吟恍乎间,犹如惊弓之鸟,猛听背後又是一声佛号,铁树大师长吟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歌吟几乎瘫痪,在这风雪少林下,几不想再闹,猛想起出家人既已成佛,而
铁肩贵为「大师兄」,却要背後伤人?一念及此,拨剑而起立。
只听那黑衣僧也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方歌吟呻吟一声,手里拿 剑,也不知刺出去好,还是不刺出去好?
两名高僧僧衣飘飘,已行近来。
※ ※ ※
正在此时,忽听西厢有惶急的清呼:「放我下来 我爹的人来了,你们少林的
臭和尚就一个不保了 」
方歌吟一听,热血沸腾,似是桑小娥语音,仗剑就冲,黑衣僧人一个虎跃,追
上方歌吟,两人几乎左右肩并贴,黑衣僧就要出手,猛听沉喝:「铁花,住手 」
铁花大师即垂手而立,恭道:「是,大师兄 」
方歌吟猛抬头,只见月光下,雪光反照上,一个铁衣健人,拦在身前,云停岳
峙,威穆无比,不是昔日洛水渡中出手伤人的和尚,而是适才在自己要冲出少林寺,
澜在寺门的庄严僧人。
这僧人年纪甚轻,但法度森然,佛相庄严。
方歌吟涩声道:「你┅┅奶是铁肩?」
※ ※ ※
只听铁花喝道:「大胆,敢直呼大师名之号 」
铁树也禀道:「大师兄,在山脚下伤铜板师弟,在庙门打伤的就是他 」
铁肩大师看 方歌吟,长吟一声,缓缓道:「少林一脉,与少侠并无过节,少
侠此番闯寺,却是为何?」
方歌吟仍在情绪之中,一下子铁肩变得不是铁肩,他不禁骇然道:「你┅┅奶
不是铁肩┅┅」
铁肩大师本来问得极是认真,可是方歌吟愣头愣脑,这麽一说,似根本不承认
他就是铁肩,心 勃然大怒。铁肩为人极是严正,但又心高气傲,心想自己名动江
湖,方歌吟故意不识,敢不成是挑战而来的。
铁肩大师冷冷地道:「方少侠人间英雄,自不识得贫僧,那倒不怪。怪的是方
少侠天下间逐鹿不取,反而来到少林,可真以为奇了。」
铁树加了一句:「这似是为昨天那女施主而来的。」
铁肩大师一听,心中暗忖:难怪,果是来找碴的,当下冷笑道:「桑姑娘昨天
也莫名奇妙来到少林,乱打一遍,还是给降了。」
方歌吟一听桑小娥,心 关切,大声道:「快放她 」
铁花「哦」了一声,道:「果真是一夥的┅┅好,要放她麽?叫她爹来 」
方歌吟心 维护桑书云,当不想桑书云在这 吃亏,即道:「把桑姑娘交给┅
┅交给在下也是一样┅┅」
铁花冷笑道:「哦,那奶是代表长空帮来救人的了┅┅不过少侠和桑姑娘,又
凭什麽道理私闯少林呢?」
方歌吟情急:「因为少林先动手伤人 」
铁肩大师道:「有这种事 」
铁花大师叱:「胡说八道 」
铁树大师问:「你先说出动手伤人的是谁?」
方歌吟望望铁肩,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但眼前的「铁肩」,并不是那「铁
肩」呀,铁树大师又厉声喝道:「既无此事,就不得含血喷人 」
方歌吟一急,即道:「就是铁肩。」
三个和尚一齐怔住,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铁肩大师一挥手,终於大步而出,
神色冷峻,合什道:「施主如此冤诋贫僧,贫僧只好向施主领教绝学了。善哉,善
哉 」
方歌吟一看,只见铁肩神态严峻、气态沉雄,昔时在江上所见的「铁肩」与之
一比,气势全失,那像洛水渡中的那卑鄙小人。
※ ※ ※
铁肩已向方歌吟示警,见方歌吟仍神智恍惚看 自已,铁肩胸怀并不宽阔,双
眉一皱,煞气顿扬,心想:怎麽这天羽奇剑的掌门人,竟然是酒鬼,近日江湖上居
然还把他列作与自己齐名。当下冷峻地道:「贫僧无礼,要先拿下施主,再交给宋
先生发落了 」
一说完,铁肩僧袍翻动,齐掌攻来。
方歌吟一听,猛醒悟过来,这场战役只怕无可避免了,而且事关天羽奇剑宋自
雪与少林的声誉,铁肩双掌一场,方歌吟便知自己错了。
铁肩的功力,远胜自己曾在洛水渡上击败的那个和尚。
那和尚的功力最多有如铜板大师而已,以少林的实力来论,那人也绝对不可能
是铁肩。
这是场误会。
可能还是一场阴谋。
方歌吟猛退,因他功力突进,一退三丈,到了一座大殿之侧,急道:「别打┅
┅别打┅┅」
铁肩双掌击空,「啪」地打在雪地上,雪花如雾一般弭漫而起,铁肩心头一凛,
暗想这小子内力很高。心头起了竞争之心,不管如何,擒下他才好先方丈交待,当
下双掌一分,隐然红色,正是「大手印」。
这时一名灰衣僧人,飞闪而入,短小精悍,见铁肩和方歌吟斗在一起,当即停
步,铁花问道:「铁心,什麽事?」
铁心也不答话,只是大声示警道:「大师兄小心,这小子旁门杂技,可多很,
铁吾师弟就 了他怪招的道儿。」
铁肩大师与方歌吟已拼斗到第四招,见方歌吟处处走避,没有还手,以为对方
怕了自己,当下冷笑道:「天羽派门下,既爱走旁门左道,也由得他,佛门正宗是
专降魔惩凶的 」
方歌吟一听,心念一动,想天羽一脉名声,在宋自雪时是何等人敢攫其锋,今
日可不能教自己丧了,当下「铮」地抽出长剑,专用「天羽廿四剑」,力战少林铁
肩。
【大宗师第二十一章 斗十八铜人】
以武功而论,方歌吟不但天生聪悟,且尽得祝幽、方常天悉心相授,更重要的,
还有一代异人宋自雪舍命相传,武功造诣,早不在少林天象首徙铁肩之下,再加上
近日宋雪宜的奇门杂学,四大绝招的相授,以及一颗「百日十龙丸」,早已弭补方
歌吟内力之不足,武功已远胜铁肩大师。
开始十招,方歌吟自觉理亏,全心相让,铁肩还大占上风,直至後来五十招,
方歌吟亦予还击,铁肩就没那末从容了,闹至一百招後,方歌吟正式用「天羽廿四
剑」,剑招一展,铁屑便左绌右支,十分勉强。
但铁肩生性偶傲,在数师弟众目睽睽下,怎肯认输?加上自己名享武林年轻一
辈中佛门第一高手之誉已久,今日一败,岂有颜面?当下拼死反击。
两人在皑白雪地上,两点影子,上下翻飞,拳法凌厉,打将起来。
铁肩虽占下风,但决心一战,攻势反而比方歌吟犀利,方歌吟几次使欲停手,
唯恐被铁肩反扑,只得苦撑下去,这下铁屑掌势一变,竟是僧袖豉扬,犹如铁板,
正系少林七十二技中的「铁衫袖」神功。
铁肩大师僧袍扬动,方歌吟脸被扫中,脸上吃痛,一阵热辣,忙全神应付,只
见落雪纷飞,都被卷了出去,自己相搏之地,十尺之内,竟一片雪花都飞不进来,
可见铁肩大师袖功之高。
方歌吟更不敢大意,一招「怒剑狂花」,化作千顷波光,刺了出去。
铁肩只觉卷出去的雪花,忽又回到了面前,才知不是雪花,而是剑花,双袖一
拨,竟反卷住剑身。
方歌吟用力拂剑,铁肩脸色一沉,剑竟抽不同来,方歌吟人急生智,腕力一震,
便已施出「九弧震日」。
「九弧震日」是九道一道比一道强劲的剑劲,直把对方震毙为止,现刻方歌吟
内功之强,已不在当年宋自雪之下,若论招式武功,铁肩至少仍可与方歌吟力拼三
十招,但以内力跟服食「百日十龙丸」後的方歌吟相拼,便相去甚远。
这内力一摧之下,铁肩也运功相抗。
内力震至第三下,铁肩便占下风。
到了第五下,铁肩脸色大变。
剑劲催运至第七下,铁肩全身抖了起来,好像一个全不会武功、赤裸裸的人,
站在寒风雪地中一般,剧颤了起来。
剑力到了第八道,铁肩软倒,铁心惊叫:「大师兄 」
铁树、铁花左右疾掠而出,要扶铁肩。
方歌吟当然不会发出第九道致命内劲,他即刻一收,想说几句保住铁肩颜面的
话,那知他方才收剑,铁肩竟忽地直挺挺扑起,贴身而上,双手箍住方歌吟咽喉。
原来铁肩,本身内力,毕竟是佛门有道高僧,修为也非同小可,方歌吟剑气一
收,他即刻恢复了七八分,因老羞成怒,决意要趁其不备,搏杀方歌吟。
他近身而上,等於把方歌吟的剑路、招式、身法、内力都封死了,而且扼住方
歌吟运息之要道,要即刻把他扼窒。
方歌吟既无法发剑,铁肩壮硕的身体正压缠在他身上,使他连掌都发不出去,
方歌吟只觉脖子一紧,便感满天星斗,又眼前顿黑,方歌吟逼於无奈,情急之中,
一个反肘,外加反手,撞了出去。
肘本来就宜近距离攻击,方歌吟一肘打出,铁肩却苦於雪耻,肩头一顶,竟把
方歌吟肘势撑开,方歌吟只觉铁肩之肩宛若「铁肩」,力胜万钧,这时他已支持不
住,肘势既破,一反手,一掌打在铁肩大师背上。
铁肩大师「哇」地吐了一口血,鲜血都喷在方歌吟脸上,而且吃掌力一冲,往
前一撞,抱住方歌吟,跌出七尺远,「叭」地扒在雪地上,白雪染得都是怵目惊心
的。
雪地红了一片,方歌吟吃力地爬起,才舒得一口气,铁肩却咯血嘶声道:「你
┅┅你跟那劫馀岛的魔头┅┅」
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
原来方歌吟最後一掌能击中铁肩,全仗严苍茫自创的「反手奇功」,在任何角
落,保能出击自如,且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之下,发挥最大的效能。
这下铁树下铁花、铁心,心念大师兄名震江湖,几曾败得如此之惨,而且生死
不知,铁树怒叱道:「你┅┅你敢在少林杀人 」
方歌吟神智未复,摸 咽喉站了起来。
铁花毗眶欲裂,指 方歌吟道:「你杀了大师兄 」
方歌吟茫然。
铁心忽然沈声喝道:「摆十八铜人阵 」
他的话一说完,雪地上多了十五条黑影。
十五名铁一般肤色、铁一般眼光、铁一般神情,铁一般衣饰、铁一般步法、铁
一般架势的僧人。
※ ※ ※
铁心、铁树下铁花三人身形急旋,如一只陀螺在旋转中般急,而又中心稳定,
一下子便渗进那十五名僧人处去。
那十五名僧人也旋动起来,在月光下、雪光中,十八人衣袂翻飞。
方歌吟发觉自己一下子既没了出路,也没有了退路,不单如此,连左冲右突的
路、上跃拨起的路、下盘闪窜的路都绝了、塞住了。
这十八个铁衣僧人架式一摆,方歌吟立刻变得没有路了。
少林派,以铁字辈十八个僧人设下的,十八铜人大阵。
※ ※ ※
十八铜人,名动江湖,但只出现在少林寺中,却已誉满天下。
要进少林投师学艺,幸蒙收录,而且打好根基的,要进的是「少林三十六房」,
练成各种基础的武学,才能有望把「少林七十I一技」,学上一二种绝技。
而未学成,要出少林,则要闯名震天下的「木人巷」,不走「木人巷」,只得
过这「十八铜人阵」。
未学满却要下山的弟子,胆子够大,心气够傲,否则那敢提前下山?而且武功
都一定出类拨萃,特别的好了。
可是他们都情愿走那英雄难过的木人巷,而不愿闯十八铜人阵,十八铜人之难
过,可见一斑。
他们有幸能过关,到了江湖,都是武林中令人翘起大姆指的好汉英雄,所以少
林的「木人巷」、「十八铜人」也誉满神州。
「十八铜人」当然是人,不是铜,更不是擦上铜粉的人,而是练得一身铜皮铁
骨好武艺的少林健人。
这些方歌吟都听过,可是今日才见过。
他见到的时候,已无路可走。 、
※ ※ ※
他不想闯阵,但十八铜人阵已发挥开来,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他本不想打败这名符其实的铁肩,然而铁肩已给他情急之下,打得生死不知。
他原尊重少林,现下却莫名其妙,在少林寺中闹得如火如荼。
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武功有多高,他只发觉白皑的雪地上,人影飘错,拳法突
异,但他全力出手时,那十八名僧人,也拦他不住。
他不知道他现下的武功,已直逼「三正四奇」了。
※ ※ ※
方歌吟金虹划动,要冲出一条路来,十八铜人虽挡他不住,但衣急袂飘,也随
他冲出。
方歌吟依然在包围之中。
於是他冲入少林戒律院。
他冲进去的时候,不知是戒律堂,只觉殿内都是粗眉大目、凶神恶煞的十八金
像,还有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怵目森然,倒不像寺庙,而像地府刑堂。
方歌吟手下慢得一慢,「砰」地左肩被击中一记,他内力高强,身形一晃,便
就没事,对方第二掌又照头打来,方歌吟怒叱一声,「血踪万里」就挥酒了出去。
这「血踪万里」是「天羽廿四式」中最杀气凌厉的一剑,那僧人哇地一声,胸
协间有一股血箭标出。
方歌吟失手又伤了人,心 一慌,十七名僧人,都拼红了眼。
谁说出家人不怒无慎?
佛门也有一怒动天的狮子吼。
※ ※ ※
九道凌厉的掌风,当胸击到。
八道犀利的掌风,从後袭至。
方歌吟忽施「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法,然後「一鹤天」,外走少林迷踪,内行
武当「九宫步」,一下子,像一块树叶一般,在掌风到掌劲未发之前,「吹」了出
去。
前九後八道掌风击空,交撞在一齐。
後面少了一个铜人,功力较弱。
後方的八人稍稍一滞,方歌吟知道那是破绽,他的人就「飘」了出去。
他掠过人墙,一个闪电般的「鹞子翻身」,半空「蜻 三抄水」,已到了一座
罗汉像上。
他立即就要掠出去。
铁心已至,双拳破空击到。
方歌吟还是掠了出去。
间不容发,方歌吟影跷一闪,铁心收势不住,双拳打在神像额上。
「蓬砰」 神像额前竟给打得稀烂。
方歌吟飞上另一神像,那神像好似是梵经中的因揭陀竺,他才一到,足尖一点,
立即又起,铁树大师一双铁脚,立刻踢空,「崩」地踢在神像上,神像又稀哩花啦
塌了一角。
方歌吟两度借力,仍无法闯出。双手一抱,抓住一名执琵琶的尊者脖子,但就
在这刹那间,铁花又至。
铁花恨极,要把方歌吟的脑袋打成砸烂的豆腐花一般。
方歌吟见势不对,死力缕住那夺者金刚的脖子,用力一施,借激荡之力,越空
飞起,铁花双掌,又告不中,铁肩在地上悠悠转醒,大惧叫道:「小心神像┅┅」
话末说完,「吧啦」一声,神像又被击成粉碎。
这下十八铜人俱怒极,红了眼睛,紧了拳头。
方歌吟藉力一荡,眼看要荡出殿门。
他准备一出寺门,便全力闯。
但他只差一线就要飞出殿门,忽然「飞」来了一人。
这人快得似箭,轻得做叶。
激箭
轻叶┅┅
那人半空中就托住方歌吟。在方歌吟未及挣扎之际,已点了他五处穴道。
方歌吟登时动弹不得,那人把他放到地上来时,又已解了他的穴道。
这一点一解,只是瞬息间人影交错的功夫。
只听这人道:「不行,不行,这儿毕竟是少林寺,老纳不能趁奶不备擒你。」
方歌吟只来得及见到来人是一名鹑衣和尚,只见大殿上的僧人纷纷垂目稽首:
「师叔。」
※ ※ ※
这老僧面背正殿,正殿内香烟缭绕,金碧辉煌,不知供奉 的什麽神氏。
唯两旁的神像却被打碎了不少。
那僧人背对灯火,故看不清楚其轮廓,只见他两边一阵扫瞄,啧啧叹道:「阿
弭陀佛。可惜,可惜,这长孙大师雕的神像,白费了心血。」
他脸侧向时,七星灯幌了一幌,方歌吟猛看清了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这人
不是谁,正是少室山上小食铺中那一名又老又倦的带发和尚。
※ ※ ※
那老和尚斜 眼看方歌吟道:「你认识我麽?」
方歌吟骇然点了点头。
老和尚露出又嫩又霉的黄牙笑道:「不,奶不认识老僧,老僧是天音。」
方歌吟呆立当堂。
少林天音,就是戒律堂堂主。
少林的戒律堂,掌管大权,甚至是入门子弟审核人品武艺的第一关,更俨然是
主持武林和少林正义的地方。
如果少林掌门犯过,少林戒律院的主持,也可以法器来惩罚方丈,或牵制之。
谁也没料到:堂堂戒律院住持,竟是相貌如此猥狙不堪,蠃弱病瘦。
许多少林子弟?纵然身份极高,也未必见过天音。
少林寺极大,门徒极多,而且各守各之职司,亦不能一一认识同门,何况佛门
中人,本就是无亲无念的。
而且天音本就是神出鬼没的人,他可以出现在任一处,在少林同门犯了过时赫
然出现,严厉地处罚同门,他的职份,本就不必要人认识。
但是少林天音在现下少林寺内的身法,仅次於掌门方丈天象大师,以及达摩堂
天龙大师而已。
据说天音大师的武功,已直追「三正四奇」,尤其当他查出祁连山郝进通、邢
畏、郁九夫的「三耳狂魔」化装寺僧,混入少林後,那一役他总共用了二十一招,
便把这三名名震江湖的恶魔诛杀,更使他在外界的声誉,几已取代了佛门享有盛名,
如日当中的天龙大师。
※ ※ ※
方歌吟遇上天音,他便知道,今晚凶多吉少了。
天音笑笑:「你今晚凶多吉少了。」
方歌吟心下一凛:「大师,请听在下┅┅」
天音大师叹道:「老僧见你在山下,尚有礼仪,不忍杀你,谁知你惩铜板等人
後,居然还闯上山来,又打入戒律院中之毁我神像┅┅这下可饶奶不得。」
方歌吟急道:「大师我┅┅」
天音双袖一拂,佛然道:「不用说了,接招吧 」
天音双袖仅仅一拂,一股狂澜,直卷方歌吟。
这是少林有名的「铁衫袖」神功,方歌吟反拍一掌,与狂风交接,只觉全身一
震,来势竟如此的巨大、无匹、像怒涛噬舟一般,卷了过来。
方歌吟一震,天音也微微「咦」了一声。
他一上来就擒住了方歌吟,觉得自己身为长辈,不好如此,所以放了他再战,
心 当然是十拿九稳的。
谁知道而今功力一撞之下,自己发出劲道愈大,对方同挫力愈强,就算宋自雪
亲至,他自信也可与极其自傲的「大开碑手」的掌力和「般若神功」震退之。
但这小子的内力竟┅┅他却不知道,方歌吟的内力,是「百日十龙丸」的奇效
神助,天音内息再高,它的效力亦为之加强。
原来天音,虽一身病容,但武功以内力及轻功最高,他的内力走「般若神功」,
外功则为「大开碑手」,一身轻功,兼修「七十二技」中的「飞檐走壁」,尤在天
象十天龙之上。
方歌吟并不知此,他双掌一支,接下一击,心头大骇,见对方双袖卷来,一发
内力,一如刀削,稍为一怔,已被袖风削中,宛若中刀,腕上一片殷红。
方歌吟猛地身退,天音形同魅影,飞闪而来,方歌吟「铮」地抽剑,一招「石
破天惊」刺出。
方歌吟所中的刀,正是「大开碑手」练到极至,不但手可开碑裂石,连任一可
运上功力的事物都可以做到碎岩破砖之效,方歌吟算是拨剑退身得快,否则一只膀
子,真要被切了下来。
方歌吟一面退、一面打。
天音身形如蝙蝠般飞动,无声、如魅,有时贴住神像、有时贴在神桌,有时甚
至在屋梁上倒挂下来,方歌吟只觉越战越心寒。
大殿的七星灯,被衣袂风劲摧得乍隐乍亮,大殿极大,晃蒙的灯火,无声的拼
闹,使方歌吟越战越心寒。
这天音简直就像一只蝙蝠。
又黑又老的蝙蝠。
天音在交手时,眼睛竟是翻白的,用耳朵来听约。
灯火几乎隐灭,天音在大殿、神像间飞来飞去,无论方歌吟怎样反击,他都能
立即飞了出去。这个又老又弱的僧人,一身轻功,竟比鸟还要灵活。
方歌跨已换了七种派别、九种招路,但连老僧的衣袂都没法子沾到。
对方的反击只要一扬手,巨劲就源源涌出。
方歌吟打到一半,便想吐。
那掌劲虽末把他击伤,却薰得他几要窒息。
这时铁心、铁花两人已架 娇小的女子,到了大殿,方歌吟在惶急中别头一瞥,
灯光明晃,宛若水光,这样一照,竟然是桑小娥。
桑小娥乌发似流水一般,披在素白的衣上,张惶中那一眼,也不知是惊?是喜?
「砰」一声,方歌吟被拂中一下,「蓬」地倒撞在一尊神像上,神像被撞得稀
烂。
桑小娥焦呼一声,那一声 ,有多少关切?方歌吟不知,但他听了,热血上冲,
死了,也值得了。
也不顾了 方歌吟藉背後一撞反挫之力,猛扑了过去,一剑「怒屈金虹」
金虹怒屈,大殿中有若电光一击。
天音本来正在痛惜又击毁一神像,猛见金虹,人形又急飘而出。
金虹半途陡若雷霆,变作「长虹贯日」,连人带剑,追射而出
方歌吟只求先击退天音,再救桑小娥,冲出少林,此生心愿已了。
他只记得桑小娥那声惊呼┅┅天音大喝一声,长虹贯日走势无匹,他居然一袖
卷住。
方歌吟暗一运劲,「九弧震日」,就要通了出去。
就在这时,天音的袖,忽然变成刀,以「大开碑手」之功力,迎脸斩了过去。
这是方歌吟第一次使「九弧震日」,全告无效。
方歌吟一剑反手刺手,吓退天音半步。让过一剑,但袖风仍扫中方歌吟,又由
袖刀变作内力,震得方歌吟喉头一甜,几要吐血。
大殿灯火,几又一暗而灭。
天音大师阴阴一笑,又如鬼魅一般,双袖左右夹卷而来。
天音的双袖,时虚时实,时用「大开碑手」的袖刀,时使「般若神功」摧击,
方歌吟无法应付。
方歌吟连吃二击,只觉头昏脑胀,眼见袖影如山,影如鬼魅,方歌吟他不知如
何应战是好,却乍听桑小娥呼了一声:「哎 小心━━」
方歌吟心智半明,「天下最佳攻招」━━玉石俱焚就送了出去。
灯火明晃,那刹间,天音脸色变了。
那诡异的笑容冻结在脸上,天音的脸突然拉远。
不是拉远┅┅是猛向後缩了过去。
那一剑━━天音接不住
就在那一瞬,方歌吟变了招
「天下最佳攻招」,变成了「天下最佳快招」━━「闪电惊虹」
长空一道闪电
殿下十八僧人,看得眼都花了。
金虹半空截上天音。
天音再退、疾退━━忽无退路,背後是因赤足尊者造像。
天音稍犹疑了一刹那━━他是戒律院的主持,他要保护这些神像,不能撞毁他
们。
就在他瞬间的迟疑金虹已追上了他,击中了他。
天音惊叱之声,半途刹佳,「嗖」地一声,剑锋已在他左胸拨了出来,拨时如
发剑一般快。
他立时看见自己的左胸近臂处一个洞:一个剑孔。
他照 神楠像,滑落了下来,神像沾了血。
如果此时他还像蝙蝠,就真像一只又老又盲的疲倦的蝙蝠。
※ ※ ※
十八名僧人,衣袂齐展,灯光急幌,已掠了过去。
他们扶起天音。
他们的限睛都瞪大,与天音同样的不信。
方歌吟他不信。
他不相信自己也能击败天音。
━━他不知道这四大绝招,虽传自宋雪宜,但其实来自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创的
剑招。
━━普天之下,萧秋水几已难寻敌手,他把他武功精华,化作一些精简的招式,
发挥出来。
━━他知道宋雪宜偷学,可是他不想揭破,反而故意一招一式,仔细练习,让
宋雪宜尽得所学。
━━那时萧秋水已老了,宋雪宜只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也许这一代大侠,
故意让这敢作敢为的小姑娘,学一学他的武功,开一开玩笑也不一定。
而方软吟此刻用的,正是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创的。
这不是天音所能抵御的。
方歌吟发剑时,故意偏了一偏,故剑尖只把天音左臂附近刺穿一个洞。
但这剑无疑已击毁了天音的自信。
但并没有杀他。
【大宗师第二十二章 战二十四罗汉】
方歌吟呆了一呆,飞掠出去,一把抓住桑小娥,往外疾奔。
十八僧人,至少有一半振衣欲追。
天音卸微弱地道:「不要┅┅追了┅┅他剑下留了┅┅情┅┅」
僧人又伏了下来,天音叹息,翻 无神的怪眼:「宋自雪当年,也┅┅也不过
如此。」
铁花恨声道:「少林寺岂容人随便来去 」
铁树犹不甘心:「让弟子去抓他回来 」
铁心却冷冷地道:「我看不用了。」
天音也渭叹道:「只怕真的不用了┅┅我来了,廿四位护法已在寺门布署┅┅」
铁花、铁树 铁心的眼神,就如见方歌吟的尸首一样。
□ □ □
廿四护法不是谁,就是达摩堂下廿四名高僧,世称廿四罗汉。
廿四罗汉阵,几与少林寺齐名。
若不逢大敌当前,这廿四名守护尊者,也不轻易出动。
达摩堂正是天龙大师管辖的。
天龙无疑是极端骄傲的人,他的武功直追师兄天象,管的事也不多,但每一插
手,必定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现下钟声舒慢,如雪花轻飘。
但杀气呢?
□ □ □
杀气如在弦之矢
□ □ □
方歌吟执住桑小娥的手,几乎脚不沾地的掠了出去。
桑小娥的手好冰。
她没有拒绝方歌吟的拉手,只是本能的缩了缩,然後放心的给他执住,两人在
雪地上,掠过一幢庙宇,又一幢庙宇。
她没有逃难的感觉。
他也没有。
他在苍茫眨寒的雪意中,竟泛有一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真希望永远不要掠出去,永远也不要有人来。
所以他一直没有找到原路。
可是当他找到原路同时也是唯一的退路时,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山寺门前
已有二十四个人,黄袍红衿,动也不动,默立在雪地上,好像禅定了一般。
他们倒抽出去的空气,竟被逼了回来。
是杀气?
□ □ □
杀气扑面而来。
□ □ □
廿四个僧人,头顶好像地上的雪,一般光亮。
这二十四个达摩堂高手,无疑是少林寺中的精英。
方歌吟放开了桑小娥的手,那时桑小娥又开始发冰。
这廿四个僧人,还是没有动。
方歌吟大步踏了出去,为了桑小娥,他一定要奋斗下去。
这廿四个僧人好像没看见他走出来一般。
方歌吟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前辈,在下误闯少林,冒渎圣地,罪该万死,唯
求让在下一了心愿,送这位姑娘回返长空帮後,即归此听凭发落,愿受宰割,决不
尤怨 」
最後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似断冰切雪一般。桑小娥水灵灵的眼睛凝住他,
泪水欲坠。
少林廿四僧,连头也没有抬。
方歌吟扑前一步,大声道:「你们现在要杀我也行,只求网开一面,让这位姑
娘回去。」
廿四名高僧,好似全然听不见似的。
寂静。
静寂如最震耳欲聋,反击方歌吟。
方歌吟受不了。
他想冲过去,却因桑小娥感动的眼神而站住,终於他再大声运功呐喊道:「我
只求你们,你们放她回去。」
少林僧人,纹风未动。
桑小娥忽然说话,语音冰雪般明断:「不要求他们。」
「要死,我们┅┅」
「齐死。」
□ □ □
方歌吟听了这句话,一切都无惧了。
生要能尽欢,
死要能无憾。
无憾就好,还求什麽?
但他还是要桑小娥能活。
冰封雪锁,有一天,还是有雪融的时候。
那时桑小娥还是会坐在枝头,像自己再遇见她的时候,春日 ,小小的摇荡┅
┅
方歌吟一扶桑小娥的心肩,轻声道:「我断後,奶先走。」
他们走出了几步,桑小娥回首,脸色凄怨,方歌吟这一眼,真是砰然心动;天
下风雪正大。
就在这时,廿四个黄衣僧人中,前面两人,头不抬,一扬手,凌空拍出。
方歌吟、桑小娥离廿四僧足有七八丈远,一扬手之下,方、桑左右跃开,「砰、
砰」二声,他们身後的黑色坚实寺门,飞了出去,直飞入寺内大殿,好久才「崩、
崩」二声落了下来。
方歌吟觉得头上一阵凉风飒飒的,桑小娥鬓发如瀑布般激扬向後,这种掌力,
简直摧打了他们心 的勇气。
他们刚伏下,又站起,想跃近在一起,但正如背後的寺门,被打得离了栓,飞
了出去,分散了。
他们立刻被围住,团团围住,一圈十二人。
黄衣和尚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急走 ,方歌吟只觉目为之眩。
可是他更急,金虹剑不住斩杀 。
他杀红了眼。
因为他知道桑小娥绝不是那十二人的对手,甚至以一战一,桑小娥都有危险。
他一定得冲出去。
□ □ □
可惜他冲不出去。
这个阵势,本就没有人能冲得过去的。
但包围方歌吟的毕竟只有十二人,原来数字的一半。
方歌吟连使「开道斩蛇」、「开天辟地」、「天河倒泻」,还是闯不出去。
一人扑近,打了方歌吟一掌。
这时桑小娥在那返发出一声惊呼。
方歌吟看过去,僧衣幌动,他看不到她。
他一口血就喷出去,吐得打他一掌的人一脸都是。
那人怆惶身退。
方歌吟回身一剑,「天羽剑法」最杀的一招,「血踪万里」。
两只手指飞出,方歌吟又中了一掌,但他已藉势冲入那战团。
他冲进去的时候,桑小娥脸白如雪,闭上美目,睫毛在白哲的脸上,她昏了过
去。
方歌吟一手扶住,他眼都红了。
他来不及看桑小娥的伤,但桑小娥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方歌吟发出一声悲嚎,廿四个僧人,一齐旋转 围住了他。
这大阵一合就是「廿四罗汉阵」,便无人能破。
但方歌吟却豁出了性命,就在廿四僧阵将合未合前,发出了「仰天长啸」。
廿四僧中,本就有人受了伤。
何况方歌跨已拼红了眼睛,拼乱了散发,拼红了衣衫。
廿四僧毕竟是出家人,见如此疯狂的血人,心头暗惊,居然给方歌吟杀开一条
血路。
雪路无尽。
方歌吟还是走不掉。
他左手抱 桑小娥,右手持剑,身法展动不便,他眼角已瞥见廿四僧衣袂闪动,
又左右包抄了过来。
他拼命的奔逃:不能再被包围,不能
再被包围则唯有死。
他死不要紧━━桑小娥不能死
风狂吼,雪怒飞,他左右事物急掠而过,他提一口气,发足狂奔。
「嗖」、「嗖」二声,左右有两个僧人越过了他。
回身,伸手一栏,方歌吟却在千钧一发间弯了过去,往侧的方向狂奔。
就在这时,背後陡起一道急风。
这一道掌力,犹比开始那两道遥劈寺门的强。
方歌吟一低首,身体与地面几成平行,怀抱 桑小娥,「呼」地一声,狂澜自
头巾上掠了过去。
方卧吟却丝毫没有停止,也没有减缓速度,那人又被抛在後头。
这时背後又响起一个脚步声━━起先是三个,後来这人越过了其他两人,欲後
步声变成了拳风。
拳风如急弩之声。
方歌吟头都没有回。
他不能回头。
他不能停。
「砰」地,拳头仅差两寸,便击中了他━━但拳风依然打中了他背心。
方歌吟吐气扬声,喷了一口血━━血降酒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已经窜过了血落
的地方。可是风雪遍前路┅┅
□ □ □
这时侯,前面忽然出现两个人。
方歌吟只知道不能给他们拦住,金虹一划,便待硬闯,忽见这两人不是和尚。
前面一人,一身白衣劲装,额系白巾,竟是辛深巷。
方歌吟心头一舒,乍听另一女音叱道:「人给我 」
叶三娘
这时三柄飞刀,已掠过了他头顶,往後打到。
背後几声怒叱,一人负痛怪叫。
果然是叶三娘的飞刀。
叶三娘打出飞刀,飞窜过来,已接过桑小娥,抛下一句:「你自己小心 」返
身就窜。
僧人怒喝,出手,辛深巷尾随叶三娘而遁,一面发出暗器,牵制住廿四罗汉的
去势,一面向方歌吟抛下一句:「挺住且我们会回来的 」
方歌吟心头一热,大声道:「别管我,保护桑姑娘,这 我来料理。」
这时风狂雪大,叶三娘当先,辛深巷断後,转眼已走得无影无踪,方歌吟横剑
回身,只见尚有十六名僧人,其他不是负伤,便是留下来照顾伤者,或回报寺中。
少林巍峨的建筑苍宏,在远处。
钟声急急传来
□ □ □
方歌吟不怕:因为他已没有了顾忌。
□ □ □
僧人都纷纷停了下来。
□ □ □
一名僧袍染血的僧人怒道:「就是他,杀伤我们多人┅┅」
另一名受了轻伤的僧人道:「逮住他就好 」
一名年纪较大的僧人沉声道:「他毁损了我们寺中不少东西 」
众僧七嘴八舌,都当他是罪魁祸首,对桑小娥等之远去也不再追,只要把他围
住就好。
方歌吟嘴角溢 血,苦笑道:「在下私闯少林,确属误会┅┅」
他的话未说完,五六名僧人便已动了手。
还手━━还是不还手?
反正他只有七十日不到的生命,又何必作困兽之斗?
━━但他父仇未报。
━━还有桑小娥的生死安危?
他怀抱 桑小娥,一颗心虽是狂热的,但所触及的躯体是冰的。
他还想再看她━━只要她真的没事、他才能瞑目。
莫名其妙的死在这 ,他不瞑目。
何况,他还没弄清楚洛水渡中那假冒铁肩的是谁?
□ □ □
方歌吟决定抵抗,决定逃。
他在恍错间,先手已失,连闪避也来不及。
其他武学中,更来不及━━天羽剑法够快,却没有守势。
一支剑如何抵挡七八只手。
方歌吟把剑一横,稳若泰山,神情远眺,彷佛遥瞻海天一线。
正是「海天一线」。
那五六名僧人,大吃一惊,那看似普普通通、随随便便的一剑,居然无瑕可袭,
他们的拳头,再打下去。等於是自动把拳头送上剑锋。
他们只好缩手。
方歌吟连人带剑「长虹贯日」,「啸」地冲破一个缺口,无人敢攫其锋。
他发足狂奔,背後有人呼喝、怒叱,纷纷追赶、出手。
两名僧人,已迅速贴近,他们无疑在少林中学习轻功的,其中一个,还是「虎
爪功」的高手。
那僧人一爪抓下来,如破空的五道流星呼哨。
方歌吟猛一吸气,长身一纵,那一爪「嘶」地一声,趴在他肩头上,方歌吟发
力一标,肩膀一块肉,竟血淋淋的被撕了下来。
方歌吟吃痛,但头也不回,一招「血踪万里」就发了出去。
「天羽廿四式」中杀气最大的一招。
背後一声惨嚎,那僧人所负的伤,绝不在他肩上之伤之下。
另一个僧人,因要扶持伤者口而且也惧骇於方歌吟的剑势,居然没再追赶。
雪地茫茫,方歌吟还是可以冲得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背後追逐的声音都静止了。
只剩下一个很远很远的衣袂之声。
忽然那衣袂之声增强了,转眼间已到了方歌吟背後。
方歌吟还是没有回头。
那衣袂之声宛若龙腾。
只听背後的四五个僧人欢呼道:「掌门师弟来罗 」
方歌吟一震:天龙┅┅
这时「呼」地一声,一金衣僧人已越过他头顶,猛回身,一掌回拍、掌心赤红
┅┅
方歌吟往前疾射之势,已无法闪躲,只好硬挨一掌,「砰」地一声,那人震开,
方歌吟猛地一噎,只觉天旋地转,原来的几道伤势,一起发作┅┅
他只觉眼前发黑,心道:也好,反正桑小娥已走了┅┅还没想得下去,只见蒙
隆间雪白天苍,呼啸之声不绝於耳,有人喜喊:「倒也、倒也。」然後一个金衣人
影一闪,幌动不已┅┅
天地那末大,却似没有他方歌吟容身之地。
他终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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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阁主搜集整理 www.nease.net/~jerryba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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