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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思成),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温柔一刀49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ug 6 10:57:04 1998), 转信
四九燃香
「你耽心些什麽?」
雷损上了马车之後,就这样地向狄飞惊问。
「顾盼自首无相知,
天下唯有狄飞惊。」
雷损唯一的知音,除了昔日的关昭弟,也许就只有
狄飞惊。
狄飞 的唯一知音,会不会也就是雷损?
口 口 匚 口
雷损与狄飞惊的距离,足有九尺。
马车很大。
十分宽敞。
就算在京城里,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朝贵,也很少
能见着这样豪华的马车。
他们两人都背靠着车篷。
中间隔着一件事物。
──当然是那口棺材。
口 口 口 口
棺材是雷损看人小心翼翼的搬上来的。
搬棺材的人,不但在六分半堂极有地位,就算手底
下,也绝对是硬点子。
就算是身分高、武功好,依然不能负责「抬」这一
口棺材,也还要得到雷 的信任,以及他特别而严
格的甄选。
雷损挑选的是乾净的人。
特别乾净的人。
通常武功练得好的人,特别乾净的实在不能算是太
多,也许那是因为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人,反而不会
花大多时间来修饰自己。
不过决不是没有。
雷损选的就是这种人。
人要乾净、武功要高。
而且双手还要特别乾净,不准留指甲,不许有些微
污垢,要是在「扛」了这副棺木才给雷陨发现它的
手有些许「不乾净」 譬如曾挖过鼻孔、摸过女人的
身子、剔过牙齿┃他就会把那人的手砍下来。
他做得到。
他做得出。
因为他是雷损。
雷损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近几年来,也许他唯一做不到的事,便是对付不了
苏梦枕,灭不了金风细雨楼。
在六分堂里,被选为负责「抬」这副棺材的人,是
一种荣耀,也是一件随时有杀身之祸的差事,要比
出去与敌人拚命,更加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年轻人。
雷损喜欢年轻人。
常与年轻人在一起,才能确保自己的心情不致老
化。
这些年轻人,在抬起这副棺材前,至少都已净手三
次,所以,跟在他们身後,有好一些拿着洗手盘的
人跟着,就连这些「托盘的人」,也是特别乾净的
人。
故此,江湖中人盛传:得罪苏梦枕,也许罪不致
死,但要是开罪了金风细雨楼的长老「一言为定
」,苏梦枕就决不会放过他;同样的,你对狄飞惊不
尊重,也许还有可能不发生什麽,因为狄飞惊的心
思,谁猜不透,包括他几时发怒、几时高兴、对谁
好、对什麽坏;要是激怒了雷损,或许也还会有一线
生机,因为雷损在大怒的时候,可能会杀了那人全
家大小,可」擢升那人,造就他前所末有的地位,
因为雷损向来是一个小事急惊,遇大事沉着的人,
可。决不能、万万不能、永远也不可以去「碰」雷
损这口棺材。
──要是去触摸雷 这口棺材,你一定会後悔为何
要生出来。
这是雷损的禁忌。
绝对的禁忌。
口 口 口 匚
棺材被平平稳稳的停放在马车篷中央後,雷损才
「敢」上车来,狄飞惊上车,当然在雷损之後。
他一向最知道白己最逼切要做好的事:不是如何争
先,而是如何随後。
这点他一向很懂。
所以他是狄飞惊。
一直都是六分半堂的第二号人物。
他也很清楚:要不是他一向都这样想、并且都这样
做、而且地做得很好,他这个「第二把交椅上早就
塌了、碎了、不复存了,在六分半堂、武林中、江
湖土、世间里完全消失於无形。
包括他这悯人,
雷损很喜欢狄飞惊。
也很敬重这个人。
因为他知道狄飞惊知道什麽是该做的、什麽才是不
该做的。
刚才纯儿说到「量才适性」,狄飞惊无疑就是这种
人。
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争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俯
拾皆是,在所多有,但一个有野心、有志气、有魄
力的人只愿坐稳他的第二把交椅,才是万中无一、
罕见罕有的人物。
狄飞惊就是这样的人物。
──可是狄飞惊怎麽却忧愁起来呢?
──他耽心些什麽?
──正午的一战?
──还是另外有些隐衷?
雷损知道这是他认同的时侯,也正是狄飞惊该说话
的时候了。
这许多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合作无间,便是因为他
们各自能演好自己的角色,各自站好自己的岗位,
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充分发挥和互为照应的结
果,使得六分半堂,强大无比 如果不是遇上了金风
细雨楼。
口 口
棺材前,烧着一炷香。藏香。
藏香很香。
马车内氤氲着悠忽的香气,实在非常好闻。
──可是为何要燃香?
──难道棺材里睡着个死人?
如是,死人是谁,何致於雷损这般注重?为何不入
土收殓?为何在跟金风细雨楼会战於三合楼时,仍
然抬到战场来?
如果不是,因何燃香?
问题永远是问题。
当我们试着解答一个问题时,如果你认真追索下
去,又会产生许许多多的问题。
能够有答案,尤其是正确答案的问题,其实并不
多,但人生里的问题,尤其是无法解决的问题,确
实是太多大多了。
狄飞惊现在所提出的,显然就是一个。
其中一个。
口
你看这香。」
雷损看去,
香点着。
香烧了一截,香灰正断塌下来,掉落在瓷制的心杯
炉边沿上。
雷损着不出什麽来。
「马车是动着的。」狄飞惊又说了那麽一句。
这彷佛是句废话。
马车当然是动着的。
而且还直奔六分半堂。
按照这样的速度,只怕不消一个时辰,就可以同到
总堂的「不动飞瀑」。
可是雷损知道狄飞惊必有所指。
所以他耐心的等下去。
等狄飞惊再说下去。
「所以风力很大,」狄飞惊果然说了下去:「风力
猛劲的时候,会影响香的默燃,也就是说,有风的
时候,香特别快烧完。」
他顿了顿,又道:「故此,我们以一顿饭来计算时
间,那便不甚精确,因为吃饭的人,
口
有快有慢,要是由一直慕恋雷小姐的那位张炭来
吃,只怕还不到他三扒两拨,就只剩下了个空碗
。」
然後他补充道:「同理,用一盏茶、一炷香、一眨
眼来计算时间,都不大稳定,不大确实,如果这时
间不重要,那还不如何,如何刹那间都足以到生
死,那就所误极大所谬极钜矣 他垂着头、但跟里
发光:「没有时间,就没有光阴,我们就不会衰
弱,不会老、不会死,这样重要的东西,没有准确
的计算,怎麽可以」
他坚定地道:「我想,日後一定会有些发明,能够
计算出精确的时间,而且,也许,还能够留住光
阴。」
雷损似也期许地道:「但愿能够。」
狄飞惊道:「希望能够。」
雷损接道:「可是,如果我们现在想不衰、不败、
不死,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苏梦枕的问题。」
「我知道,」狄飞惊道:「这便是苏梦枕的问题
。」
雷掼静了下来,寻思。
「首先,我们曾猜测过,苏梦枕之所以急於决战,
是因为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狄飞惊道:「因为
他病。
雷损点首道:「时间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时间对我们而言,也非常重要;」狄飞惊道:「他
甚至想要在明天决战,为了怕我们临时延期,他不
惜失去地利、人和,答应带队闯入六分半堂。」
雷损嘴角似乎微微有了些笑意:「刚才,我刻意忍
让,是要培养出苏梦枕的傲意和盛气,就算是再精
明的人,在傲慢与气盛的时候,总是容易有缺失
的。」
他把双手摆在袖子深处,彷佛正在抱着自己:「我
也藉此辨察他的盛衰强弱。刚才,我一味谦让,而
你替我处处与他争锋,我们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缝,」狄飞惊忽道:「如果我们织就的是天
衣,我们的天衣绝对有缝。」
「「嵩阳大九手」温晚麾下有一名强助,就叫做口
天衣有缝」,与我们的「後会有期」,金风细雨褛
的「一言为定」,齐名江湖,你不是说这个人罢
?」雷损微说地反向。
「我当然不是在说他,」狄飞惊道:「我只是在奇
怪,苏梦枕实在没有必要把他的急躁和沉不住气,
表现出来,让我们知道的。」
雷损道:「他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狄飞惊道:「只怕是。」
「他故意让我们以为他不能等?」
「如是,也就是说,他能等;」狄飞惊道:「至少,
要比我们更能等,他才会故意表现不能等。」
「要是这 ,」雷损沉吟道:「我们以前的一切判
断,都得要推翻了。他既然能在我们故意表现得谦
退畏怯的时候,刻意盛气凌人,就是要让我们对他
作出错误的估计。」
「在战场上,错误的估计,往往就等於失败。」
「也就是说,他的痛,不一定那麽沉重。」
「可能全不严重。」
「他腿上所藏着的暗器,也没有发作开来。」
「看来是这样的,」狄飞惊叹了一口气道:「虽
然,花无错的「绿豆口,无药可解,就算及时剜去
伤处,也难制止毒力 延。」
「而一言为定口依然活着?」
「并非没有可能。」
「他故意要闯六分半堂?」
「有可能。」
「他有必胜的把握?」
至少他现在仍没有败。」
我们也还没有败。」
「因为我们还未曾决战。」
「我们只合力把「迷天七圣」解决掉。」
「但关七也还没有死。」
「关七已经是个废人,他断了一臂,身受重伤,又
遭雷殛,纵然能活得下来,也不足畏」
「可是那在关七背後支持他的力量,依然是个谜
:」,飞惊慎重的说 「关七一臂被砍了下来,但那
条「天下万物,莫之能毁」的「辟神钢链口,也等
於是被这一刀砍了下来,关七是拖看他的断手走
的。」
「你的意思是说?」
「他本来有两只手,因被链子扣着,只有一半的用
处,现在他只有一 手,但⌒全恢复了功用。」狄飞
惊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华,「开封府里,虽然已
没有第二个关七 但只要仍有半个关七,那也很可观
了。」
「何况还来了个白愁飞和王小石。」
「苏梦枕要是没有了白愁飞和王小石,他一定不会
那麽有信心,那麽胸有成竹 」狄飞 道:「他幸
运,此时此际,来了这两名强助。」
「他不一定幸运。」
「为什麽?」这次轮到狄飞惊问。
「王小石和白愁飞,跟纯儿是朋友。」雷损道:
「男女间交朋友,很容易不只是明友 这次狄飞惊沉
默良久,然後才道:「我看得出来。」
「王小石和白愁飞既然是苏梦枕的朋友,」雷损捻
须道:「为何不能成为我的朋友」
「可是他们之间已结为兄弟。」
「朋友、兄弟、爱情、亲情,有时候也会变质的
,」雷损的眼里也充满着智慧,「只是看是什麽样
的威逼、和什麽样的利诱。」
狄飞惊静了下来。
「你的意见?」雷损忽问,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
狄飞惊说话。
「如果这计划能成,的确能打击到苏梦枕的罩门,
金风细雨楼的心脏,」狄飞惊道:这样重大的计划
、这样重要的步骤,所以,在进行的时候,应该要
特别小心一些。」
「你的意思是说……」
「当我们看到敌人的缺点的时候,很可能是敌人故
意让我们看到的,当我们看到敌人的优点,很可能
那才是他的破绽。.」狄飞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
道:「对付像苏梦枕这样的敌人,是丝毫错失不得
的。」
「敌人可能是计?」
「可能"」
「就像以燃香来判断时间一般,很容易会有差池
?」
「是。」
「差池虽然很小,但在重要关头,却足以全军覆
没?」
「同时也足以致命。」狄飞惊答道,「有一件事,
你可能还不知道,」
「你说。」
「苏梦忱来找过我。」
「他自己?」
「不,」狄飞惊道,「还有杨无邪。」
「那我们还算什麽?提前发动攻击吧,」雷损着着
他那副棺材,「我们就照苏公子的计划,来对付他
自己:」
--
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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