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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ntao (涛涛), 信区: Emprise
标  题: 闯将13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ul 22 10:17:22 1998),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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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thos (飘~求证:拔掉网线也能生存), 信区: Emprise 
标  题: 13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Jul 20 10:54:37 1998) 
 
 
             第十叁章 敌手的敌手 
 
  李商一的无端之剑和惘然之剑,逼退了谭千蠢,击退了姚八分。 
 
  看李商一的剑势,就算他要剑杀了姚八分和谭千蠢,也决难非事。 
 
  可是他只击退他们。 
 
  他只是制止两人向沈虎禅下手。 
 
  这一剑的用意,显然是志不在此。 
 
  而在彼。 
 
  「彼」就是那匹马! 
 
                 ● 
 
  李商一剑势回刺,极尽「无端」之意,但又似日升月落,移动虽是以扭转乾坤 
,但偏又在不经意中完成,一如韶光消逝,华年侵蚀,剑风卷起落英缤纷,还响起 
一阵悦耳的天籁妙韵。 
 
  这一剑之风情,也到了「凄美绝楚」的地步。 
 
  这样令人心碎欲绝的一剑,不是攻向人,而是攻向马。 
 
  其间还夹杂李商一二声大喝:「出,来!」他连喝声也分开两截! 
 
  剑光过处,马也分成两截! 
 
  没有血! 
 
  没有马鸣! 
 
  只有人。 
 
                 ● 
 
  这看来比真马还要像是一匹马的「马」,竟是假马。 
 
  「马」只是虚壳。 
 
  有「人」藏匿在其中。 
 
  任何人匿伏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必定都会有些狼狈、局促、甚或衣衫不整 
。 
 
  然而这人英朗如故,文秀如常,潇洒有致、怡然自得,就像他是在文士雅宴中 
起身敬酒一般儒雅清爽。 
 
  这是一个年轻人。 
 
  两道剑眉,一对星目,彷佛蕴籍了许多风流——到底风不风流还不晓得,但看 
他样子,至少很自命风流。 
 
                 ● 
 
  「自命风流」这四个字是蔡可饥说的。 
 
  燕赵叫他「不妨叙述得详细一些」,他便连人的样子也一并用话「描绘」了。 
 
  坦白说,他是有些看那斯不顺眼。 
 
  ——在那种紧急情境下,那人居然还可以一派舒然、悠闲自得的样子,相形之 
下,自己和徐无害都变得更加狼狈尴尬起来。 
 
  谁知道「自命风流」四字一出手,燕赵就一拍大腿,喝道:「好好好,『梁四 
风流蔡五狂』,『人不风流枉少年,得风流时且风流;一时风流便风流,是真名士 
自风流』,不改青山不解恨,梁四还是老样子!」 
 
  「梁四?」蔡可饥可愕住了。 
 
  将军只微笑咐嘱:「说下去罢。」 
 
                 ● 
 
  这一剑,带着叁分怅惘、叁分无端、还带有一分儿不可拆解的谜,直取自马中 
裂现的青年梁四! 
 
  梁四却不闪躲。 
 
  他只笑嘻嘻的望着李商一。 
 
  还有李商一的剑。 
 
  他只说了两个字∶ 
 
  「诺言。」 
 
  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两把刀。 
 
  两把沈虎禅的刀! 
 
  ——要不是沈虎禅这样有份量的刀,又怎能今李商一道几近无敌的剑遽然而止 
?! 
 
  剑在空中顿住,不得寸进。 
 
  梁四神奇潇洒依然,除了眼神。 
 
  他眼里像在看自己的生死存亡。 
 
  李商一却没有看他。 
 
  一眼也没有看他。 
 
  他像用了极大的坚忍和努力,才能稳得住这出手一剑倏然中止。 
 
  他的脸肌搐动着。 
 
  红剑漾出一片令人呻吟的艳丝。仔细看去,这把剑竟也起伏如波浪,似有什麽 
事物要破剑飞血而出,李商一手里的剑,竟似是一个活着的长形的心脏一般! 
 
  李商一脸上忽然出现极其坚毅的神色,以致他双眼一直似铺着一层泪胶黯影, 
此际也明亮了起来。 
 
  他一剑同刺自己。 
 
  血飞溅。 
 
  血却流得不多。 
 
  这把红剑竟会吸血。 
 
  血注入剑里。 
 
  剑平伏。 
 
  红剑更红。 
 
  剑宁定、沉静、温驯如初。 
 
  美艳如故。 
 
                 ● 
 
  更苍白的是李商一。 
 
  他的脸皱纹更多,像一座苍老的海。 
 
  ——究竟活着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 
 
  ——究竟他手中的剑是夺取敌人顽强的性命∶还是反在吸取主人生命的精华? 
 
  ——究竟是他在用剑?还是剑在用人? 
 
  蔡可饥和徐无害不约而同,都生起这种想法。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也没见过这样子的一把剑。 
 
                 ● 
 
  梁四见李商一御剑不住,回剑自刺,洒然的神色里也流露出尊敬之色。 
 
  他啧声道:「人说『红剑』若落在他人手中,只有速其死,唯若在李商一手中 
,才可以驾御得住,这句话说得并没有夸大。」 
 
  沈虎禅却忽然发语了。 
 
  他的声音很有点虚弱。 
 
  「人说『梁四风流蔡五狂』,梁四一向风流潇洒,没想到这次初会,却逢着你 
向正在决战的人施暗算。」 
 
  梁四一双明利的眼睛,盯住沈虎禅,张开纸扇,徐徐的扇了扇,眼珠一转,才 
问:「你就是沈虎禅?」 
 
  沈虎禅道:「是。」 
 
  梁四道:「也是闻名不如见面。」 
 
  沈虎禅道:「彼此彼此。」 
 
  梁四道:「听说你是义盗,官府虽视作为巨寇,但你为百姓人民所做的义举义 
事,恐怕武林中的似谓『大侠』,一百一十五个加起来也莫如你一人多。」 
 
  沈虎禅道:「过奖。」 
 
  梁四道:「可是今同第一次见,你却成了将军手下的走狗。」 
 
  沈虎禅道:「你为『南天王』,我为『楚将军』,咱们河井不犯,各事其主。 
」 
 
  梁四道:「你为铁剑将军效命,楚铁剑介於正邪之间,这倒也罢了,可是,你 
却连万人敌也搭上了,可真教在下失望,对阁下另眼相看!」 
 
  沈虎禅道:「哦?」 
 
  梁四道:「你可知道万人敌的身份?」 
 
  沈虎禅道:「他是相爷手上红人。」 
 
  梁四冷哼道:「这种人祸国殃民、逞势图利,身为武林中人,理应自珍羽毛, 
两你却同流合污,当真是……嘿嘿,原来沈虎禅也只是图高官厚禄,浪得虚名。」 
 
  这番话一说,谭千蠢、姚八分、侯小周、杜威等为之勃然大怒。 
 
  因为李商一为了这人,宁可自刺一剑,也不敢出手伤之。 
 
  他们都不敢动手。 
 
  ——到底为了什麽? 
 
  没弄清楚之前,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沈虎禅也不生气,只道:「谁说我跟万人敌是一条阵线上的人?」 
 
  梁四道:「因为你刚才救了李商一。」 
 
  他最点心怀不忿的接道:「没有你那一刀,我那一掌早就隔着土木马破空击杀 
了他;你为了破我一掌,而吃了他一剑,这不是明着向万人敌示好吗!」 
 
  沈虎禅道:「我发现木马内有人,而且有掌力侵袭,我不允许我的敌手在他人 
的暗算下,便因为了这一点而切断你的掌力。」 
 
  梁四怔了怔,瞪大了眼望定沈虎禅:「你就是为了这一点而救李商一?」 
 
  沈虎禅奇道:「不然为了什麽?」 
 
  梁四像骤然吞了一个不明就里的东西:「你为了这一点,不惜硬捱李商一一剑 
?」 
 
  沈虎禅啼笑皆非的道∶「他跟我是一对一的对决,我怎能够胜之不武?」 
 
  梁四闷哼道:「你是要公平?」 
 
  沈虎禅道:「就算你要杀死的是你的敌手,也得要公平;你对你的敌手不公平 
,那只是着不起自己。」 
 
  梁四双眉一展道:「可是,对敌手公平,往往就是对自己不公平;天下无敌手 
的高手,往往不是未逢敌手,而都是在敌手猝未及防的情形下消灭了敌手,这才能 
无敌。」 
 
  沈虎禅淡淡地道:「这样子的无敌,无疑是骗人骗己。」 
 
  梁四讥诮地道:「其实,什麽『无敌最是寂寞』,这句话也一样骗人骗己,完 
全是一厢情愿:天下那有无敌手这回事?就算有,你自己认可,不见得别人也认同 
;一小撮人认同,不见得人人都认为。无敌是最寂寞、最是痛苦?谎话:废话:要 
争求无敌、挣扎走向无敌之路才是寂寞和痛苦,至於到了真正无敌的境界时,不是 
虚寂无欲就是重返光风霁月的境界,那有寂寞痛苦可言,有痛苦、寂寞,比人修为 
有限,恶无敌至少还有戈壁到江南那麽远!」 
 
  沈虎禅静静的听梁四把话说下去。 
 
  他不知道这年轻人为何有这麽多的唠嗦。 
 
  梁四却把话题一转:「可是我是你敌人的敌人。」 
 
  沈虎禅道:「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梁四道:「你应该联合我,来打击你的敌人。」 
 
  沈虎禅道:「我一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来解决敌人。」 
 
  梁四道∶「着来,能够成为你的敌人,是一件荣幸的事。」 
 
  沈虎禅道:「可惜你还不是我的敌人。」 
 
  梁四笑道:「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 
 
  沈虎禅道:「最好我们永远不要成为敌人∶你的『隔山打牛神功』和『风花 
雪月四式』,刚才只隔着土木马露了一手,恐怕谁都不会愿意有你这样子的敌人。 
」 
 
  梁四一被人赞,开心得眉花眼笑起来:「好说,好说,」遂而正色道:「不过 
,你这样对敌法,很吃亏,到最後,难免要死得不明不白。」 
 
  沈虎禅微笑道:「天下事,本来就有许多都是不明不白的,尤其一个人的成败 
生死,谁也掌握不着。」 
 
  梁四道:「你现在伤得就有些不明不白。」 
 
  沈虎禅道:「你为什麽要暗算李商一?」 
 
  梁四道:「我知道若论武功,我难以取胜,我只有暗算他。我一向都是个很有 
自知之明的人。至於我为何暗算他,」他用手一指李商一道:「他心知肚明。」 
 
  沈虎禅问:「他为何不还手?」 
 
  「因为是他欠我的;」梁四悠然道,「他答应过我,有过允诺,我可以暗算他 
叁次,他只能闪,只能躲,只能避,但不能还手。」 
 
  他一副有风驶尽的样子∶「如今,他还欠我一次。」 
 
  沈虎禅道:「哦,原来你已暗算过他一次了。」 
 
  梁四说着又有点忿然:「要不是你,我已用不着下一次了。」 
 
  沈虎禅道:「我不得不动手。」 
 
  梁四诧道:「为啥?」 
 
  「因为,」沈虎禅道:「直至到我以『杀己之刀』出手,才知道原来他是看不 
见东西的人。」 
 
  李商一突然激动起来。 
 
  他脸上的皱纹起伏一如怒海。 
 
  他哑着语音吼道:「我,瞎,了,跟,出,手,无,关!」 
 
  「是无关,」沈虎禅道:「可是我不能对我的敌手不公平。」 
 
  他缓缓地接道:「如果我要铲除一个恶霸、一个枭雄,一个败类,我可以像你 
一样,暗中伏袭,一击得手就走,但你却是我的敌人。」他顿了一顿,接道:「我 
所尊敬的敌手。」 
 
  他又停了一停,才道:「刚才你在竹子里,我没有察觉,反而只知在木马中有 
敌,如果当时你向我袭击,我就不准能活到刚才与你交手。」 
 
  他的话说得很慢,但很清晰,彷佛元气充沛。 
 
  只有那几下停顿,很有点不自然。 
 
  李商一敞开的胸膛起伏。 
 
  血又开始自伤口渗了出来。 
 
  梁四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他很沮丧似的接下去说:「我在马内,你一早就知道了,但你以为是李商一。 
」 
 
  沈虎禅道:「我忘了李商一精擅於剑法,喜在封塞壅闭的所在,自囿自囚以静 
修『一统神剑』,但若论手艺之巧、才艺之高对奇门遁甲、莳花诗酒、木牛流马、 
琴棋书昼皆有造诣,除『风流四公子』外,却还会有谁!」 
 
  梁四苦笑道:「弊在我件件通、却没一门精,要不然,也不会被你一眼就看破 
。」 
 
  沈虎禅道:「李剑客本来也定当发现,只争在他的眼睛不方便。」 
 
  「谁教他当日因情而毁目割舌?」梁四此语一说,李商一振剑的手背,青筋又 
突现了起来,梁四把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也因为你的出现,而把注意力全集 
中在你的身上,因而才没有发现到我的存在;」他耸了耸肩,道:「因此我才出手 
暗算。」他嘴里彷佛含着了什麽垢物般的,轻呸了一声,似把渣滓吐了出来,道: 
「因是你才出手救了他。」 
 
  沈虎禅嘴角一嗡,但要说话,忽然双眉一皱,像双手抱刀一拢似的,紧紧的把 
眉心锁成一个川字,话便说不出口了。 
 
  梁四审察似的道:「你的伤,很不轻罢?」不待沈虎禅答话,又自言自语的道 
:「当然不轻了,先中了李商一一剑,又被八分道人的『八弓弩』击中,再吃千蠢 
和尚一拳,你能硬挺到现在,还说了那麽些话,恐怕当世再无几人能有此修为了… 
…」 
 
  他自语自言的道:「楚铁剑可不可以?万人敌能不能移?蔡般若行不行?师父 
能不能?」他一笑又道:「像我,我就不能了。」 
 
  「人贵自知,我自知不行,」梁四悠闲得就像在评赏书画:「像你在破了我的 
掌力後还能回刀反挫李商一,这点我就绝对办不到。」 
 
  他看向李商一,一双亮目至露出如小童般的好奇来:「你也伤得不轻罢?可是 
刚才你的「惘然之剑」,先退和尚、道士,再来攻我,依然利害得很!」 
 
  他啧啧有声地道:「可惜,可惜。」 
 
  他向沈虎禅和李商一都望了一眼,充满惋惜之情:「你们两位,都受了伤,而 
且都伤得不轻,反而是我,我没有受伤,体力也在最盛之时。要是在平时,单打独 
斗,要杀你们任何一位,我恐怕力有未逮,可是,现在……」 
 
  沈虎禅截道:「你错了。」 
 
  梁四唇边又似吐出什麽垢物似的,用鼻子问:「嗯?」 
 
  沈虎禅道:「你只杀得了我。」 
 
  梁四轩起一只眉毛:「哦?」 
 
  沈虎禅道∶「你别忘了,这儿还有姚道士、谭和尚、侯公子、杜青衣,有他们 
在,加上李商一的「一统神剑」一直都还没有出手,你是讨不了好的。」 
 
  梁四很爽落的道:「说的也是。他只以『红剑之剑』发出了『锦瑟剑诀』,看 
家法宝『一统剑法』确是一直未曾出手。」 
 
  沈虎禅道:「所以,你能杀的和你要杀的人,只有我。」 
 
  梁四笑了起来:「你怎麽知道我要杀你?」 
 
  「你、要、不、要、杀、他、都、一、样,」李商一开口了∶「你、杀、不、 
了、他。」 
 
  梁四又剔起另一只眉毛:「我杀不了他?为什麽?」 
 
  「因,为,我,不,准,」李商一道:「你、若、动、手、我、就、跟、他、 
联、手、杀、了、你。」 
 
  他这句话一说,沈虎禅倚着的木鞘刀,突然下陷土中,疾沉寸馀。 
 
  梁四把两边眉毛都扬了起来,哈哈笑道:「很好,听你这样说,今天,我是谁 
都杀不了了,连高唐镜也夺不回,那我还留在这儿干啥?」然後鼻子里哼了个调、 
很轻松、很愉快、很悠闲的样子,大步消失在竹林里。 
 
  只剩下满地的落叶。 
 
  远处的落花香。 
 
 
-- 
    所以,我越发怀念那种古典的东西。 
    那种古典的高冠博带,那穿着水袖长裙俜俜婷婷走过的佳人,那种白  
衣如雪的意境,那种高山流水的相知,那种宛在水中央的朦胧,那种吴钩  
白马的风情,那种千里不留痕的英风,那种一诺轻天下的豪情。  
    是故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bbs.net.tsinghua.edu.cn·[FROM: 166.111.7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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