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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战僧与何平 0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Oct 21 14:33:08 1999), 转信
三、四十一抑五十七伏
这句话的力量就像野火一般燃烧起来。
“你要不要娶她?”何富猛把何平传召到“德诗厅”来,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替你拿主意,把她许配给你,不过,你在娶她之前,先得要
完成一件事。”
“杀了战僧。”
杀了战僧。
杀了战僧!
——杀了战僧?!
这句话轰的一声,打进何平的脑海里,在一刹那间,他心里像害了几场病,几
场变幻,几场虚惊,还有几场破碎空虚,万劫轮回。
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
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战僧。杀了……
——为了林晚笑,杀了战僧。
——为了她,杀了他。
——为了爱人,所以杀了……
他能够这样做吗?
——这究竟是门主的命令?还是厅主的意思?
眼前,这主掌“下三滥”何氏一族、一人这下万人之上的瘦矮老人何富猛,正
以一种奇特的神情,望定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应该怎么回答?
于是他想起了战僧:战僧那一张充满斗志的脸,那种可以衍生无穷力量的神情。
他忽然想起战僧曾对他说过的话:
“黑道走得多,黑口黑面,在所难免。”
他无由的想起这句话,在这时际居然也有点好笑,他觉得:如果由战僧来回答
这个问题,战僧一定会下决定得比他快、比他大胆、比他痛快。
看到战僧的模样,他们怀疑就算在乌鲁木齐骂他一声,他都会听得到。
那汉子竖起双眉冲着“太平门”八王中的“树王”梁削寒,道:“你要我杀了
‘孩子王’何平!?”
梁消寒虽跟他隔了老远,却仍给这人看得心中一寒,不过此际他身后是七七四
十株不同的树,而他布在石阶两旁的还有十一名助手、七名帮手,还有十三名高手,
而战僧却还在八十四级石阶之下,他可以不怕。
一个人要是不怕,也得先要“不怕得起”。
现在他就不怕“得起”——因为人多势众。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下三滥’中年轻一代最强的一人,杀了他,我们便可以大挫‘下
三滥’何家威风。”
“为什么要我杀他?!”
“因为只有你才杀得了他。”
“为什么我要杀他?!”
“因为杀了他,有你的好处。”
“什么好处?!”
“何平自‘下三滥’崛起以来,抢了你的锋头,压了你不少威望,你杀了他,
你便可以重振雄风。”
“别忘了,我也是姓何的。”
“就是因为你是姓何的,而且是给‘下三滥’何家元老扫地出门、天涯追杀的
叛徒。”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你来了。”
“我来了不一定就答应你。”
“嘿。”梁削寒只冷笑,没说下去。他的冷笑比说话说了更多的话。他没说出
来但笑出来的意思是:你已经来了,要是不答应,还能活着出去吗?他没有说出来,
只是要留回一些情面罢了。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他反问。
不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下三滥”,你又何必要来!
战僧与梁削寒相距八十四级石阶,梁削寒高高在上,战僧屈于下风,但仍然有
一股气吞天下的声势。
“我为什么要来?”战僧不知不没有笑,但他的眉一扬,他脸上的刀疤就“笑”
了起来:“你们不是抓了一个女子吗?”
梁削寒笑了起来:“消息果然灵通。那是那个‘孩子王’最心爱的女子,把她
抓了来,稳保何平不敢造次。”
然后他用一种“你我都是男人”了然会心的说:“你想要她吧?她是个很出色
的女人。”
战僧道:“我要她。”
“好!”梁削寒道:“杀了‘孩子王’何平,林晚笑就是你的了。”
战僧摇首:“不一定要杀何平,我也要定她了。”
梁削寒脸色一寒:“什么意思!”
战僧看了看八十四级石阶,然后开始起步,并继续说他的话:“只要杀了你,
也一样可以要她——”他说了十二个字,已杀上第三十八级。十六名高手已在他蚯
蚓一样的剑光下蜷倒于地。
他一路杀了上来,哪怕还有一百八十级。
谁拦阻他冲势的,都给他砍倒,如砍倒一棵棵小树一般。
——战僧居然不杀何平,反而冲着自己杀了上来,这可使梁削寒慌了手脚!
(早知如此,就不惹这煞星了!)
三十八级之后战僧的冲势慢了许多。
因为阻止他冲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而敌人之中,武功也越来越高。
但战僧还是冲了上来。
敌人愈多,他打得愈是痛快。
高手愈强,他杀得更是淋漓。
他已冲上第五十二级。
梁削寒抽弓。
弓大如牛。
拔树。
——以树为箭。
弯弓搭树——
运劲。
瞄准。
射!
梁削寒瘦得像连皮都包不住磷磷瘦骨。
但他全身的肉都像是钢做的骨。
那一棵偌大的树,一射而下,直奔战僧,你绝对可以想像那有多巨多大多强多
劲的力!
着!
战僧大喝一声。
他一手抱住了树。
树徒然而止,差半尺就要击陷他的胸膛。
然后连人带树倒“射”了回来。
那是因为战僧抱着树倒冲了上来。
其势若箭!
树就成了他的武器,横扫千军,拦阻的人如遭狂风落叶!
梁削寒的脸色像患了伤寒。
他是“树王”。
从来就只有他以树为武器——但而今这“武器”竟落入别人手里,运用起来似
还比他更具声威。
他也长啸一声。
那是特别的啸声。
特别也是一种怪。
怪啸甫起,树动根摇。
战僧已冲上了第六十三级石阶!
陡然,石阶裂开数个大洞,树根突露,像是会动的八爪鱼须一般,卷缠战僧脚
踝。
战僧居然理也不理。
他身法虽然快,而且怪,但仍遭好几条比大腿还粗的树根缠住脚踝、小腿。
可是他顿也不顿。
身势仍然往上冲,完全没有顾碍。
树根崩紧,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
战僧身形依然上冲。
冲势莫可挽回。
然后梁削寒发现了一件事:
那几棵树,并没有用它们的根扯住战僧的双腿,反而给战僧把它们扯下了陷洞
里去,然后,战僧双足像拖了几个孩子一般的——这些树,砰蓬砰蓬的在石阶上给
战僧扯了上来!
战僧手里还抱了一棵树,但身法全不因此而略有减缓。
他甚至已回复前三十八级进的劲急。
梁削寒又斯吼了一声。
五棵树,都“动”了起来,而且,还“走”向战僧。
战僧这时已冲上第八十一级。
他看也不看,手上的树,直飞了出去,同时间,一运劲,已崩断了缠在双脚上
的所有树根,连脚下石阶,一起震裂,从后掩杀上来的敌人,会立足不住。
他手上的树,撞上那些“会动的树”,全纠缠在一起,桠呻枝吟之际,战僧已
上了八十四阶,然后他忽以四十一仰五十七伏间,便已穿过了林子,并且斫倒了九
棵树,迅速而诡异的接近梁削寒。
梁削寒一掌拍在一棵树干上。
那一棵树至少有两三万张叶子,全像利刃一般,在旋风中飞罩向战僧。
这种密集的暗器,谁也招架不了、挡不住。
不过梁削寒发现这全没用。
因为战僧已在仰卧之间一步便到了他眼前。
他按着蚯蚓一般的剑柄,离他仅一步遥。
飞叶已完全击空。
然后他听见战僧缓缓的、缓缓缓缓的、缓缓的问:
“树王,你还有几棵树没用?”
梁削寒也长吸了一口气,道:“二十七棵。”
战僧道:“要不要一块都用上?”
梁削寒道:“不必了。何必自取其辱,况且你不一定非杀我不可吧?”
战僧道:“我只要你交出林晚笑。”
梁削寒道:“好,她一根寒毛也少不了。”
(此处原文可能缺漏)
梁消寒道:“我们还是朋友吧?”
“你还没动剩下的廿七棵树,我对你手下的人也只伤不杀,”战僧说,“至少,
我们不是敌人。”
“既然不是敌人,我有一事请教、一事相劝。”
“请说。”
“你那四十一仰五十七伏的身法,是不是‘下三滥’中绝门轻功:‘蚯蚓大法’。”
“小道小技,只算‘小法’。”
“我收拾不了你,可是,你不杀何平,便等于仍是‘下三滥’何家的人,‘太
平门’是不会放过你的。为何家而担上这黑锅,值得吗?”
“那是我的事。”
“我们的值年掌门人梁八公,你听说过吧?”
“‘奇王’?”
“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平生只放过人,不大喜欢给人放过。”
让他救出的林晚笑,仍然美得令人有点发寒,火光映在她面上,带着一些微而
的雪意,就像一种过份温柔的掠夺,一阵十分轻柔的心疼。
她在的地方,有点香。
——却似像她人已不在,留下余香。
她双睫长长,像在垂帘里对剪绵绵幽梦。
“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幽幽的问。
“我没有救你,”战僧凝视着她,用虎一般有力的温柔,说:“你其实根本是
故意给他们抓着的,是不是?”
“……”
长睫轻颤了一下。
“你是为了要助令兄光复‘不愁门’,所以才故意让他们逮着的,是不是?”
“……是。”
“你以为不入虎穴就不得虎子,所以身入虎口,试图说服‘太平门’的人,为
你恢复‘不愁门’的大业?”战僧气得铁衣如水波般荡漾着,“你错了,你是个良
家女子,为了男人的事业,不惜把自己的清白置之不理,我佩服你有这等勇气,但
也鄙夷你这种行止!”
他的声音像燃烧的火,怒而温暖,“你置身于污泥中,以为凭坚决的意志便可
以不染吗?也不好好想一想相与的是什么人,万一你失贞失节而一无所得,岂不愚
矣无比、自甘堕落?如果你误了何平来救你,万一他不幸为人所害,你良心可安乐?
拿自己清白之躯这样作贱,我瞧不起!”
战僧越说越猛憎,大力插了自己胸膛三下,“中兴门户,是男人的事,你妇道
人家,插什么手!”
林晚笑并不激动,只冷屑的说:“……我就是个女子,我就是个弱女子!可是
身负国仇家恨,我能不报吗?你要我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战僧仔细看去,才知道这女子原来已流泪了,但语音却比冰雪还冷静。他看到
这女子伤心落泪的样子,仍然美丽得如一拳把他击倒。
他觉得她那么样的美法,坐在那儿也是他的一句惊语。
“你别哭,”他用一种全力以赴的冷峻,说并且强调:“那是你家的事,你哭
了我也不会帮你。”
林晚笑果然就不哭了。
她以雪意的眼神看着火,仿佛能在火光中读出火的句子。
战僧忽然烦躁的拍开腰间系着的酒壶,咕噜噜的喝数大口,然后一伸手就长着
递给林晚笑:
“你喝不喝?”
林晚笑微笑摇首,轻得像摇落睫毛上闪耀的泪光。
“我是一个天生体质连一点酒也不能喝的人,”她说:“我咳嗽。”
战僧也不勉强,自顾自的饮了数口酒,忽然问:“不愁门到底是怎么回事?要
怎样才能复兴?真是!”
他说话的语调极其凶恶。
神情却极温柔。
林晚笑笑了。
她偷偷的、悄悄的、抿嘴笑了。
她不答,反而问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给他们抓来的?”
“嘿!”
战僧猎猎有气的说:“像你这种女子,不要是有几分情愿,就凭太平门那向个
小蝌蚪还抓得了你?!”
其实林晚笑已不能断定、更没有把握,她给“太平门”的人带走之后会有什么
“下场”。
——这样回想起来,反而惊怕起来。
可是她不能不这样做。
其实战僧也不明白,林晚笑自小因“不愁门”给叛徒所害,弄得个家破人亡之
后,寄人篱下,虽然伶俐过人,但也受了不少苦、忍了不可胜数的奚落,乃至她曾
遭武林中有名的大侠龙喜场的奸污侮辱,虽然,不谙武艺的她凭了过人的胆色和机
智,设计杀了仇敌和龙喜扬,但心也伤透了,伤透的心自然便不再顾惜自己的身子。
是以报仇之心愈炽。
恢复“不愁门”之念愈烈。
这样,她便什么都豁出去了。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己也知道在“下三滥”
何家掌管大权的人,似乎并不热衷于替她和兄长林达笑光大“不愁门”,她只有靠
自己了。
——可是,至少,“下三滥”一门里至少有两个对自己诚心诚意的。
“天之骄子”的何平。
还有“亡命之陡”的战僧。
两个都是有本领的人。
“你又没有出家,”林晚笑却转了个话题,饶有兴致的问:“为何人称你为战
僧?”
“我幼年时曾在少林学过艺,出过家,这之后,也一向不喜欢蓄发,”他有点
忸怩的用大手在短如干的发茨爬搔了一下(此句原文有误),惺惺然的笑说:“我
好战,有我在的地方就有战争,所以大家都叫我做‘战僧’。”
“何平呢?”
“他不同。”战僧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甚豪,语音却十分孩子气,“他是真
的性情平和。”
林晚笑很喜欢男人这样子。
推重跟自己不一样的男子,这样子才像男子:胸襟恢宏,绝不妒才,自信而爽
朗。
“刚才你使的是什么身法?”
“什么什么身法?”
“你刚才不是以四十一仰五十七伏的身法,破了梁削寒的‘树阵’吗?我就给
藏在其中一棵树的树心里。”
“管它什么身法,只要管用便得!只要可以破阵杀敌,其实就叫四十一仰五十
七伏又何防!”
“所以……”林晚笑笑的时候,像春阳在雪上,那一种难以形容无法掩映的美,
令战僧心中有一声呻呤。这时,林晚笑正说到:“你虽然不是和尚,但也叫做战僧
……”
他们好像在谈出家的事,但男的女的,都仍身在十丈红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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