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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Emprise
标 题: 战僧与何平 0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Oct 21 14:33:55 1999), 转信
四、“阿耳伯”史诺
她遇上他,就像小溪汇入了激流。
他为她打了不少仗、做了不少事、杀了不少仇人。
“我才不是为你做的,”战僧总是这样声明,“那只是一些该打的仗、该做的
事和该杀的人。”
直至那一天,在长久的杀声中,他有一种罕见的疲惫。
有时候,为了这种倦意,他很想从此天涯去,再不江湖行。
不过,现在他放不下,也放心不下。
他放不下她。
他对她放心不下。
他的仇人愈渐多了,有的是为她而结的,其中包括了“小碧湖”游家的子弟、
“兰亭”池家的好手、“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杀手、“太平门”梁家的高手;也有
的是为何平而结的。
她曾劝他撒手。
“我不为你,我是为何平。”战僧解释道,“如果我放手,只有他一人帮你,
那么,他不是结仇更多了?他是我师弟,减少他的仇敌是我理所当然义所当为的事。”
直到这一晚,他因三度浴血苦战,而觉甚累。
睡在林晚笑邻房的他,一向甚为警觉。
陡然,在深而长的幽黯中,他霍然坐起。
血腥味。
他嗅到血的味道。
血味来自房里。
身边。
他身旁倒下十三人。
倒在血泊中。
他这才憬悟:自己实在太累了,以致有敌人潜了进来,他在梦中依着本能杀了
这些人,然后继续他的睡眠,到现在才醒过来。
——“下三滥”何家一门的武功,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一样动作自如。
现在之所以蓦然醒来,是他生起另一警觉:
有人潜入隔壁房。
对敌人进入自己房间而可以不醒杀敌,但一旦有人潜入邻房便乍然而醒,对这
点战僧自己也不明其理。
他抄刀就踢开林晚笑的房门。
林晚笑呀的一声,自被窝里陡坐了起来,月光映着她的雪面,受惊的眼神受惊
的肩,依然清依然艳。
一人正行至她的床前,忽有警觉,立即回首,无耳缺鼻,貌甚骇人。
那人回身只见一张刀疤的脸,拦在房门前,在月芒之下,神魔一样。
他一咬牙,已打出一粒晶绿色的珠子。
珠子打着敌人的面。
那人一招得手,也不求攻,更不敢求功,立即飞身上梁,已穿出屋脊。
但一人长身拦在他身前。
依然是那一张有刀疤抹在颊上,神魔一般的脸。
那人立即翻身落地,跳回房中,想拿林晚笑当人质。
但那张神魔般的汉子又拦在他身前,还向他叱道:“梁允擒,你还待挣扎!”
梁允擒颓然住了手。
“你来干什么?”
“‘奇王’下令,要我请林姑娘回去,如果她听话,他会考虑以‘太平门’之
力助林姑娘光复‘不愁门’的事。”
战僧望望林晚笑。
林晚笑抿着下唇,摇摇头。
“滚!”战僧喝道:“哪有这样子的‘请’法!”
梁允擒如获大赦,正要走,又犹豫。
“怎么?”
“你两位都曾放过我、救过我,有件事,我梁某人斗胆,向你提省。”
“说。”
“你得要小心了。我们‘太平门’值年掌门人‘奇王’梁八公,他是不会放过
你的。”
“谁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也不会放过他。”
“可是,我知道还有一人,他也要杀你。”
“普天之下,要杀我的岂止一人!就算是庸材,也总有十人八人欲杀之而后快,
何况是我!”
“但这人不一样,你放过他,他未必会放过你。”
“谁?”
“何平。”
在这晚后,林晚笑常可听闻,来自隔壁房间的来回踱步、插墙叹息,也听到在
月华洒浸下的庭院里,传来霍霍磨剑和虎虎拳风。
——莫不是这虎一般的汉子有着落叶一般的心情。
林晚笑决定要回去。
回“下三滥”何家“德诗厅”一行。
回去见一见何平。
她要问他。
“你真的要杀死你大师兄吗?”
其实,在月下磨剑、在房里踱步、在院里叹息的战僧,心里也在问——
哀哀、忿忿、切切的问。
何平也要杀我?
你也要杀我?
——你杀得了我吗!
不。
要杀战僧,决不是件易事。
这点何平深知。
要杀战僧,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但如果不杀战僧,“下三滥”何家决不会再重用他。
何平一向是个有志气的青年。
他要在江湖上有所作为,那是要许多天时、地利、人各的,否则,纵拼一己之
力,能做的事只怕十分有限,能有成就也不过是些微少许而已。
所以他要仗势力、实力、前人后辈之力。
因为他不能脱离“下三滥”。
——离开了“下三滥”,他就得从头再来,人生能有几个“从头”?没有了大
树无处遮荫,他纵有通天本领,也难有所成。
何况,他自小承受“下三滥”何家的恩泽栽培,愿为“下三滥”生,愿为何家
死。
而且,“德诗厅”何富猛交待给他的任务,他也不得不完成。
他知道“未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者的悲惨下场。
他英华正茂,只要上场,不要下场。
他更清楚何富猛交代下来这任务,一定会派人来监视他。
——既然监视得了他的,定必是“下三滥”中一流一高手。
这人选当然就是“阿耳伯”。
他可不愿意落在“阿耳伯”手里。
——得罪、不听从“下三滥”上头意见的人,一向聪敏的人当然知道是何下场。
战僧就是个活例。
实例。
是以他没有选择。
他只有杀了战僧。
——问题是:他能杀战僧吗?
他能杀了战僧吗?
(我能狠心杀得了战僧吗?!)
“阿耳伯”不姓何,原姓史,名诺。他四十一,但白发满头、皱纹满脸、耳朵
特别大、样子看去像七十八,是以人人都称之为:“阿耳伯”,全名就是“阿耳伯
史诺”。
就因为他不姓何,姓史,而能在“下三滥”何家得到“何氏三老”乃至至尊无
上的“何必有我”识重,主掌何家大权一十九年,若不是有过人的本领、羡人的际
遇,只怕想活上十九个时辰都不易。
当然,这跟他是何富猛“小舅子”的身份不无关系。
就因为他不姓何,所以,他纵有过人的本事,至多只能成为接近权力中心的人
物,掌握部分权力,但十九年来,建功无数,却仍未能真个进入权力核心,成为掌
握权力重心的人物。
对这一点,阿耳伯觉得很悲愤。
他有才能。
但有才有能,不一定就能有成。
像他在“下三滥”何家的地位,恐怕绝大部分的武林高手穷八辈子之力也无法
企及,但“阿耳伯”并未满足。
——人太易满足就不长进。
要成就成绝世之功名。
要权就得号令天下。
要出名就不怕遗臭万年。
要死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他不是姓何的,但却能在姓何的武林世家里统管长、方、圆、高、矮、
屈六派,但要打入权力重心,他就得要等。
等待时机。
——“下三滥”年轻一辈的才俊,能在武功、胆识、才智、手段上跟他比的人
绝对不多。
若有这样的人物,不是给他杀光,就是一早又附从于他,成为他的助力,也等
于是他的实力。
剩下的是月半姑娘何嫁、减肥公子何人可、战僧何签、孩子王何平。
他只有等。
终于他等到了。
等到月半姑娘出嫁了,减肥公子战死了,战僧给逐出门墙,剩下的,就是一个
孩子王了。
不过,等到只剩这个孩子王的时候,他也已行年四十一了。
他觉得很惨。
出名、掌权、立功,要趁年少。要像西楚霸王一样,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纵
英年早逝,也算不枉此生了。迟成的功业,便没几分福气、喜乐可享,大半生已蹉
跎而逝,凄凄这迟的才搏得些小名小利小权,那算什么!
只是他还十几岁的时候,“下三滥”出了个“减肥公子”何人可,惊才羡艳,
他的每一战均灿古耀今,每一役都教骚人墨客写成了诗,那时候,遇着那么个光芒
四射、才华四溢的同门,他见着了也只有避之不迭。
等到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何人可意外中伏身亡,但他自己正直初
露头角之际,不意却败在一个女子手里。
——月半姑娘!
他爱慕何嫁,以为能在“下三滥”十年一度竞艺大赛中,能击群雄、独占鳌头,
然后以此打动芳心,娶得何嫁,正式入赘何家,正正式式名正言顺的成了何家的人,
以后做事,便不必投鼠忌器了。
万未料到:他居然不是月半姑娘的对手!
这一役之失,使他颜面尽丧!
直至他设下圈套让月半姑娘出嫁而遇人不淑,以致成了半癫女子后,他已三十
出头了,正等重振旗鼓,干出一番事业来,却恰好又遇上了战僧!
他和战僧龙争虎斗,你尔我诈,他斗不过战僧,但战僧却“败”了。
——“败”在战僧不只是跟他斗,而是跟整个“下三滥”里要权当令的人斗。
一个人要是跟所有的人为敌,那就注定了他必然要失败的。
待战僧给何家视为“叛徒”后,“阿耳伯”已近四十了。
他再没作为,那么,此生也不会再有作为了。
这时,何平已冒出头来了。
而且还扶摇直上。
最令他不忿和不甘的是:
——凭什么“上头”要把林晚笑许配给他,而不是我!
想起林晚笑,她那微笑带媚的冷艳又七情上面来。
想到她,“阿耳伯”就觉得寂寞难耐。
自从月半姑娘使他丧心倾心而又使他惨败受屈之后,他恨女子,直至见到像雪
一样烧着的林晚笑,他才咋萌娶妻之念。
可是,大家都说:林晚笑快要嫁给何平了,唯一能和战僧一争长短的,大概只
有战僧了。
——可恨,有关林晚笑的婚嫁,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的份!
(仿佛自己就不配沾上林晚笑似了!)
他的恨意最浓的时候,“德诗厅”何富猛就派给他这一个任务:
这“任务”就是去“看着”何平去完成一个“任务”。
——何平的任务是去杀战僧。
从接下这“任命”的伊始,不管是何平杀了战僧,还是战僧杀了何平,他都不
能/不会/不许让战僧或何平任何一人还活着、活在世上、活在他的前路、活在他
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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